所以当臧静装模作样的喊了声“樊总监”，微微颔首问好的时候，程雪漫大步向前，仿佛没看到他这人。
就是很烦。
眼瞎不调查情况，进了这家公司，让她心烦意乱。随便租房和他成了邻居，更让她怀疑流年不利。她以前不相信玄学，此刻却不得不相信了，樊凌宇就是她的霉头。不是她没有常识打开窗户导致玻璃碎了，是樊凌宇影响到她的运气了。
所以眼不见为净。
午休结束后，她整个下午都过得很悠闲，设计师就是如此，绞尽脑汁没有灵感的时候，那就是应该放松身心，等着灵感降落。
她去了公司仓库，那里有积尘的历年生产的无人机，她带着手套，挨着货架走，看到顺眼的，就拿在手里把玩观察。
这些无人机大部分早已停产下架，但都会留一台放在仓库里，程雪漫看着去年生产的一款无人机，细心观察每一处细节，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过人之处。
看到公司产品如此给力，她心里还是得意的，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有种虽然说研发部总在否决，但好像他们否决后，筛出来的设计，都还不错的感觉。
对于研发部的敌意，暗暗削减万分之零点零一。
毕竟在她看来，设计师与工程师虽然存在对立关系，本质还是需要密切配合的。
越往后走，那些无人机就看着越顺眼，称她的意。
走到最后一个货架，却愣住了。如果说，前面的无人机只是让她看着顺眼，欣赏。那么这一排的无人机，简直就是熟悉到熟透了。
这些无人机，几乎完全都是无脚鸟的变形设计。
有一台甚至一摸一样，只是机身颜色发生了变化。
她从上看到下，一共十二台无人机，下面按照年份标记。年份最早那台是四年前9月份，那时他们刚刚毕业四个月。
也就是说，樊凌宇大约在毕业后就进入了这家公司，然后没过多久，就拿着她大学设计的作品，在这里批量生产销售了？
“无耻，抄袭，剽窃狂。”程雪漫站在货架前，小声骂着，脸上一会黑一会红。
想到樊凌宇把她的设计拿来用，她先是觉得生气，她要不要告他侵权啊？
不过她怎么没发现呢？是了，这些产品估计没有在线上发售，四年前，凡境无人机还没发展这么好，估计生产出来，也没卖出去多少。
拿起那台完全复刻无脚鸟的无人机，举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螺旋桨在气流中悠悠转了起来，看着旋转到模糊的螺旋桨，她记忆也跟着模糊了。
人生呢，有一些岁月，当时只道是寻常，再回忆起来，却觉得那段时光真是闪闪发光，宝贵到让人一想起来，就会鼻尖发酸。
是她亲自扬了一把土，将那段闪闪发光的岁月掩埋，是她选择了负重前行。
思绪转了几番，她又想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把她的设计拿来用，不怕被发现吗？当年他们获奖，可是都上过新闻的。
她现在浏览器文件夹里还有当初的新闻链接。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
想到公司茶水间那一幕，那几张八卦的嘴，她不得被喷死？
她脸色忽又变红，绝对不能暴露和他的关系，不能对任何人说她曾经参加过竞赛。樊凌宇在公司女员工中这么受欢迎，她可不想参与进去。
吃了一鼻子灰，惹了一肚子气从仓库出来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摘掉塑胶手套，扔进垃圾桶，扫脸打卡下班。
程雪漫在路边吃了一盘炒河粉，买了一盒冰粉，回到公寓。
如她所想，樊凌宇没有回来，但他的身影无处不在。昨晚混乱中搬出来的行李箱、电脑、书本、衣服，都已经被他摆放回原位。
对于合租室友这种乱动她东西的行为，程雪漫心里给予严肃批评。
地板很干净，客厅飘着淡淡的清香。
她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看了眼玻璃厚度与质量，比之前的好多了。
“不知道花多少钱。”樊凌宇花钱向来舍得，尤其是给她花钱……
其实她早都告诉黄雨盛，不要太好的玻璃，和原来差不多就行，又不是自己房子。
现在好了，她看着这扇窗户，本来就贫穷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想想就头大。
洗完澡，把这几天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再晾好，已经晚上10点钟。她无心构思设计，躺在床上，刷了会抖音，听到开门声，走了出去。
樊凌宇正站在门口换鞋，看到她出来，没有说话，抬手打开了灯。
视线变亮，见程雪漫穿着睡裙站在门口，卸了妆的脸光洁如玉，随意挽起的丸子头，睡裙宽大，可还是能看出削瘦的肩膀，他目光一掠，心里被石头碾过似的疼，比起大学时，她瘦了太多了。
即使知道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他还是恍惚了，以为这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每个男人都做过这样的梦，和心爱女人在一起，房子或大或小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在。就是因为心里存着这样的幻想，他才去校外租房子，一年拿十几万的房租，和她玩过家家的游戏。
那时他想，也许就这样玩着玩着，游戏就变成真的了。两人毕业后结婚，每天都在一起，如果他下班晚了，她会在家等他。
那就是眼前这一幕吧。
只是没想到，游戏进行到中途，有人退场了。
看什么看啊，程雪漫被他看得不自在，内心忍不住腹诽，她已经很谨慎了，她里面穿着衣服呢，这身打扮，下楼出去拿快递别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而现在他却直愣愣地盯着，眼神一点都不掩饰，没有初见时冷冰冰，不像白天在公司偶遇时那么淡漠，反倒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她清了清嗓子，觉得就这么对峙着站着，很尴尬，“谢谢你帮我修窗户，但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耽误你上班，我可补偿不了，以后你不要做这种事了，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
程雪漫想说我有男朋友，又觉得这么再三重复不太好，可没等她再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住客厅，我不方便。”说完，樊凌宇穿着拖鞋走到厨房接了杯水喝。
呵……程雪漫原本那因为吃人手短，拿人手段，耽误樊总监自觉气势矮短的客气瞬间消失。
程雪漫啊程雪漫，你看看人家，你又自作多情了吧。
樊凌宇喝完水，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把杯子放回原位，转身时顺手解开了衬衫第二颗扣子，这是习惯性动作，工作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穿衬衫，回家后第一个动作，总是先扭开第二颗扣子。
程雪漫抱起双臂，“花了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她可不想欠他一分一毫。
樊凌宇走了过来，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眼睛看着她，缓了缓：“八百。”
“这么便宜？”
“不信你可以看付款记录。”他面无表情地说。
“算了吧。”程雪漫拿出手机，刚要扫却看到他举着的是二维码，“付款码应该就可以吧。”
“加上吧，这是我工作微信。”樊凌宇淡淡说了一句。
程雪漫恍然似的想起来，现在两人还是同事关系呢，加个微信也没毛病，只是听着他格外强调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很多。
她早把他朋友圈屏蔽了，没有删，纯粹是因为念在两人还是同学关系。
只是偶尔，在深夜时分醒来时，她会点开他的朋友圈，他所有的朋友圈都在，她会小心翼翼地一条一条翻看，那是深夜里情到浓处无法排解时，她唯一的缓解方式。
最开始毕业那年，他偶尔还会晒两张图片，后面就什么都不发了。
程雪漫没有工作微信，她只有一个微信号。她曾经想过买两张手机卡，但她舍不得每个月那8块钱，够买一个大鸡腿了。
她加上他微信，给他转了800元钱，然后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在这里住一年。一年后我就会搬走。”
说完，程雪漫转身回到卧室。
樊凌宇点了接收，心里闷闷的，走到阳台吹风，却看到她晾晒在阳台上的OL套裙。
他摸出一支烟，站在阳台，一根烟的功夫过去，他看着程雪漫的房门，心想，不用你折腾，我会主动搬走的。
作者有话说：
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性德
第61章 以身入局（上）
◎朴实无华的职场斗争◎
程雪漫特别喜欢电影《岁月神偷》里的一句台词，“一步难，一步佳，一步难，一步佳。”
这些年，支撑她一直往前走的，除了相信努力总会有回报这种朴实的真理，她更相信天道好轮回。
她想，或许让她听到姜国瑞那些话，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她把昨天听到的，他说的那几句话，拿出来反复琢磨，结合这几年在职场听到的各种八卦，越想越觉得这里有猫腻。
她反复分析，甚至动手画了流程图，以姜国瑞作起点，流程图有两个走向，探究背后的真相，或者装作没听到放任之，最后分析结果是，如果姜国瑞做了有损公司利益的事，那么最终也会损害她的利益，分析到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午休时，她给樊凌宇发消息，让他来楼梯间，她有事情要和他说。
樊凌宇看到消息时，正在和姜国瑞在代码里找bug。
整个研发部，他代码水平最高，姜国瑞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代码水平停滞不前，每次遇到问题，又找不出来的时候，都要来找樊凌宇帮忙。
樊凌宇在领导风格上非常强势，认定的事很少改变，但对于技术问题，则一直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这就导致大家一边很怕他，觉得这人脾气不好，难相处，另一边又很佩服他，毕竟研发部不管遇到什么技术难题，“找樊总监”就是灵丹妙药一般的存在。
看着程雪漫给他发的消息，他人有点懵，这是几个意思？有什么话昨晚没说完，非要现在说，还得去楼梯间？
虽然他不觉得，程雪漫找他会有别的意思，但当他走到昏暗的楼梯间，看到她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想了。
现代化的办公大楼，都市里的男男女女，安奈不住相思，楼梯间私会？
楼梯间只有照明灯，没有窗户，程雪漫听到脚步声，立刻抬头看，看到樊凌宇快步踩着楼梯走下来，她竟生出一种紧张感。
樊凌宇从上面走下来，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上而下罩了过来，同时拢过来的，还有不可忽略的男性气息。
程雪漫稳了稳心神，问他：“没休息？”
“没。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情非要在这个地方谈？
程雪漫对于即将做的事，其实挺唾弃的，但是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得当面和他谈。
她手指搅着，觉得这话很难开口。到此刻，在这个逼仄空间里，她不得不承认，给樊凌宇发信息的时候，是有点冲动了。
但就算是看在凡境给她的工资份上吧，她必须得说。
只是背后打小报告这种事，她第一次干，有些紧张。
“那个，就是我写的方案……”
姜国瑞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品不怎么好，所以她想从最开始说起：“其实是我新写的，熬了两天晚上，推翻了之前的思路，重新做的。”
“嗯。”樊凌宇点头，嘴角牵出一丝自嘲的弧度，嘲笑自己下楼梯时那些出格的心思。
她找他，还真的只是为了工作而已。看来四年过去了，停在原地的只有他。
“你们工期紧，来不及重新弄，我理解，但我觉得姜国瑞这个人，这么做很不好，他都没有看我的方案，就说被否决了，你觉得他这么做对吗？”
“我知道他没看。”
“什么？”
“他和我说了，没看你的案子，他没时间看，这很正常，上班时间很宝贵，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也可以理解。”
程雪漫看着樊凌宇，虽然没明说，但她听出他的意思来了，他这是在维护他员工，研发部时间宝贵，看她的方案，是在浪费时间。
曾经，不管她提出设计什么，樊凌宇都会举双手赞同，她总爱幻想，她也知道，有些幻想，一点都不切实际，可那个时候，他从来都是认真地听她胡言乱语。
有一次她说要设计一种迷你无人机，类似蚁人，樊凌宇为此还熬夜研究可行性……
她看着眉目深邃的樊总监，如果说，昨晚他那些“客气的话”，只是让她意识到，绝不能再贱兮兮自作多情了，那么现在，他这种行为，则让她感觉到，四年过去，他们之间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他在她面前，为他的属下说话。
时过境迁，形势比人强啊。
她居然还心存幻想，还把他叫出来，打小报告似的，想把偷听到姜国瑞的话告诉樊凌宇，她以为，樊凌宇至少应该能相信自己的。
见樊凌宇如此维护姜国瑞，她决定不说了，“好，那不浪费您时间了。”
说完，她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上楼梯。
樊凌宇一头雾水，什么叫浪费他的时间了？他也没说浪费他时间啊。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胶在那片米色的布料上，黑暗中眸子似乎跟着燃了一丝火星，把他叫过来，话不说完，说走就走，撩他呢？
“操。”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走到吸烟室，连着抽了三根烟。
程雪漫绝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不然她不会从一个大山的留守儿童走到今天这一步。职场如战场，既然樊凌宇那么维护他的员工，那她就亲自下场。
她是个学习能力特别强的人，做什么事都超级认真，做起“坏事”来，更是一丝一苟毫不疏忽。
她先是查了窃取代码的案例，分析犯案人员作案地点，她不是蚁人，不会飞檐走壁，那只有一条路了――以身入局。
宋总监给了她几个新的选题，她随意拿了一个册子，去卫生间补妆，然后去了研发部。
研发部对于她的到来，早已习惯，姜国瑞见到她，眼睛都跟着亮了，看到程雪漫直奔他而来，他立刻站了起来，“你好。”
“姜哥，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姜国瑞立刻把椅子让给他，程雪漫坐下了。
“有什么问题你说。”
樊凌宇抽完烟，去露台散了散烟味儿，回来时看的就是这一幕，刚刚在楼梯间，说姜国瑞不靠谱的女人，此刻却坐在姜国瑞椅子上，手拿着他的鼠标，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他看向姜国瑞椅子上的女人的臀部，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樊凌宇自带气场，走进来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静了一瞬，所有员工都特别有默契地朝他看去。
平常这种情况，大家都是礼貌性看一眼，然后低头工作，但今天都抬着头观望。
因为樊凌宇没有直接走回办公室，而是走到了姜国瑞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