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晓山塘【完结】
时间:2024-12-15 14:43:31

  沈星遥恍惚回神,静静看着眼前之人,握刀的手倏然一松。
  长刀应声落地,沾满水渍盐斑的刀身,不复明净,只映出她脚下模糊的影子。
  凌无非听见声响,疑惑睁眼朝她望来。
  沈星遥面无表情,一步一步,笔直走到他跟前,静立片刻,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凌无非诧异不已,刚想问话,便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不许用嘴。”她道。
  海风吹来又走,无声无息。二人静静对视,直到他再也憋不住气息,感到头晕眼花,投来讨饶的眼神。
  沈星遥仍旧没有动作,又过了一会儿,见他站不稳脚步,身子微微一晃,才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鱼贯入鼻腔,夹着一丝冷意,凌无非一时没接上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起来,半晌,方回过气息,调侃似的补上一句:“多谢沈盟主不杀之恩。”
  沈星遥一言不发,径自往海边走去,到了沙滩上,却觉脚下踩到硬物,退步用刀鞘拨开细沙,看清当中物事,一时愕然。
  “凌无非!”
  凌无非听见这喊声中夹杂着一丝惊惧,赶忙起身奔去,未至滩涂,便见漫上海岸的潮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猩红的颜色,细嗅风中,隐隐透着铁锈气息。
  是血。
  退去的红潮下,猩红水迹融入细沙,冲上沙滩的不止是带血的海水和四分五裂的海鱼,还有残肢断臂,从衣袖来看,正是贺金龙手下穿着的面料。
  “看来,贺金龙的话都是真的。”沈星遥唇色泛白,“寻常船只到此,根本无法登岸,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卷入海里,尸骨无存。”
  “那我们……”
  “许是命好吧……”沈星遥神情恍惚了一瞬,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我被困在这儿,外人即便得到了图纸,没有准确的消息,也无法登岛。贺金龙不是说过,这岛是玉煌宗的地盘吗?若能找到他们的住处,哪怕一个人也没有,应也会留下相应的线索,记载离岛的方法。再不济……至少也能知道哪些东西无毒,能吃能用吧?”
  “可那才那条路上,有致幻的毒草,对你无益。”凌无非认真想了一会儿,道,“若我一个人去,遇上别的麻烦回不来,你留在这儿也很危险。”
  “我认真想过了。”沈星遥若有所思,“我们方才去那一趟,直到遇见赤角仙,都没有中毒的症状,而且,上回在崇明也是一样,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中的毒。”
  她说着这话,顿了顿,道:“我想,这种毒的效用,应该没有迟滞,否则,人为使用此物,期间一定会露出破绽……”
  “也就是说……”
  “同一条路,去时不受影响,回来应当也一样,”沈星遥神情笃定,坦然与他对视,“你我一来一回所走的路,唯一不同的只有一处――”
  远海上空,烈日烫化层云,海上风鼓帆动,潮水迭起。
  行了多日的路,船头小厮终于窥见海岸的影子,当即露出喜色,回到首舱告知同伴,加速前行,很快便看清了前方桃源岛的大致形貌。
  岛上地势开阔,屋舍俨然,因靠海之故,家家户户院里都挂着渔网,田地不多,都离岸较远。岛上绿树红花相映,远远看去,一派静好之景。
  小厮半身探出船舱,双手高举,对立在一侧舷边的白落英高呼:“白掌门,就在前边了!”
  “差不多了。”白落英点点头,回身嘱咐一旁的几名船工,道:“去告诉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下船。”
  船工们依言去了,得到消息的林双双退回关着两名海盗的船舱,与负责看守的几名钧天阁弟子对了个眼色,纷纷拿了绳子,来到那两人跟前。
  景逸见两人睡得五迷三道,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海盗“哇”地大叫一声醒来,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的桎梏便又多了一重,骇得面如土色。
  “大……大大大……大侠……咱们这是……这是干什么?”
  两人原先都被绑了一只手,拴在舱室一角的柱子旁,这会儿都被解了下来,看架势,活像要把他们扔海里。
  “你管呢?老实点就是了。”林双双平生第一次靠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打赢别人,得意得不得了,绑完绳子,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道,“白掌门说了,靠岸以后,得下船找住处,不能就这样把你们放船上,不安全。”
  “这……”海盗磕磕巴巴道,“怎……怎的不安全……咱俩不都拴着吗……”
  “你们长年累月都在海上来去,谁知会不会有什么阴损手段?”景逸说着俯身,封上二人头顶百会,使之昏睡过去。
  “林姑娘,辛苦你一直帮我们了。”染霜走上前来,叹了口气,道,“还不知公子和夫人怎么样了……万一……”
  “你还没改口呢?”林双双一撇嘴道,“他们不都已义绝了吗?”
  染霜一时无言,觉察沙船渐渐泊停,本待挽袖押起海盗,却听见舱外传来船工仓促跑过的脚步声,探头一看,只听见岸边传来凶狠的叫骂:“你们从哪来的?”
  “快滚!”
  
第126章 无为有处有还无(一)
  曾经是稀世珍宝,如今却人手一张的海图,最初的主人,其实并非贺金龙。所谓桃源岛,也只不过是中原人自己给它编的名字,取自“世外桃源”之意。
  “瀛洲”是玉煌宗的领地,而这桃源岛上,则藏着通往秘境唯一的“钥匙”。
  那张海图的原始图本,最初中原各大毒宗手里秘密流传,不知何时遗失,仅存的拓本几经辗转,又因正道门派与各路毒宗的恩怨纠缠,落在河北杜家拳宗的手里。
  贺金龙正是为了这张图,屠尽杜家上下几十口人,却不想最大的隐患,竟是自己最信任的金兰兄弟。
  白落英一行一为寻沈、凌二人踪迹,二也为查清所谓瀛洲岛的秘密,自从两名海盗口中得知消息后,立刻便往桃源岛来,岂知船一靠岸,便被人团团围住。
  “怎么了怎么了?”林双双飞快从后舱奔来,见众人都聚拢在舷侧一动不动,心中满是疑惑,探头去看,却被沈兰瑛扣住手腕。
  “别乱跑。”
  围在船下的人们衣着朴素,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作为兵器,充满警惕地盯住船上众人。
  棠姝得了白落英指示,上前略一施礼,说道:“诸位还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你说没有就没有?”一赤着膀子的光头汉子紧握手中斧头,道,“前日有陌生人进村,饿得都快死了,得了我们救济,还恩将仇报!你们这些人,定是他的同伙!”
  “就是就是,大伙儿别怕,咱们一起把他们的船给拆了。”另一青年说完,周围一众男女老少,一股脑都冲了上来,举起手中农具便要拆船。
  船上几个门派随行弟子见状,纷纷翻过船舷落地,拦住激动的村民,却又不便随意伤人,眼见僵持不下,白落英冷下脸色便待出手,却见一番清影凌空翻过人群,稳稳落地,正是叶惊寒。
  叶惊寒曾是刺客,周身自带森寒杀意,长刀甫一亮出,立刻吓得那帮村民不敢动弹。
  “哎呀,有话好好说嘛。”胡博全打圆场道,“诸位定是有所误会。咱们可都是好人,决计做不出偷鸡摸狗的事。”
  “怎么好好说?”光头汉子一指叶惊寒,梗着脖子道,“村长一家都不见了,你们还敢说不知道?”
  白落英忍不住皱起眉来,转头看见一旁的蒋庆,不由说道:“这些人说话颠三倒四,瞧着又禁不住打。蒋先生可有法子让他们好好把事说清楚。”
  “依老夫看,此事只怕与贺金龙有关。”蒋庆低声回应。
  “哦?”白落英听了这话,略一思索,即刻看向棠姝,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棠姝听得指令,立刻便往后舱去了。
  蒋庆看了一眼棠姝走开的背影,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旋即清了清嗓子,高举双手对那些村民说道:“各位先别着急,且听老夫一言。”
  村民们满面狐疑朝他望来,眼中仍有敌意。
  “我们都是商人,架船出海,遇上风浪偏航,以致漂来此处。如有冲撞之处,还请包涵。”蒋庆拱手说道,“各位所说之事,我等实在是听不明白。不过――”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在来这儿的路上,我们倒是抓到了几个海盗,不知与各位所说之事,可有关联?”
  “海盗?什么是海盗?”众村民面面相觑。正疑惑着,棠姝、景逸等人已将那两个海盗押了出来,摁在船舷边。
  “你们好好看看。”白落英面无表情,“你们口中那几个‘恩将仇报’之徒,同他们是不是一个打扮?”
  村民们听了这话,一时都朝那两名海盗看了过来――
  船靠岸时还是晌午。等到棠姝带人打听完消息,回到舱内向白落英禀报,日已西斜。
  这座岛上的人们,祖上为避战火迁居于此,素与外界无往来,数百年来,虽偶有外人发现此地,但因地处偏远或是其他种种原因,并未被外人熟知。
  然而就在前天,一个长着乌青色右手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漂流至此,饥渴交加晕倒在了岸边,被村民们瞧见,好心搭救。谁知这几个人醒来以来后,竟翻脸不认账,还抓了村长的儿子,威胁村长一家同他进了山,一天一夜未归,生死不知。
  由于那人带走村长前,曾为威胁村民放话自己还有大批手下即将赶来,所以村民们看见有船靠近,船上大多人又配着刀剑,自然而然便将白落英等一行当成了海盗的同伙。
  众人围坐在前舱中,听完棠姝的话,一时无言。
  “这就没啦?”林双双睁大了眼,“那我师姐呢?我师姐没来过吗?”
  棠姝闻言,眼色转瞬黯淡下来,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
  “小遥她……她不识水性,”沈兰瑛双手十指不住揉捏着衣摆,几乎快将布料绞破,“那些海盗说她在船触礁时便落了水,只怕……”她没敢再说下去,眼眶里凝了泪,然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强行忍着。
  “怎么会呢?”单誉拍拍胸脯,道,“沈盟主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凌大侠护着,一定能化险为夷。”
  旁人纷纷附和,试图劝慰沈兰瑛放宽心,只有林双双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一句:“那可指望不上他……”
  “海上不似陆地,无标记可循,生生死死,只能看命数了。”白落英虽然担忧,却未表露半分,只淡淡说了声,拍拍沈兰瑛的肩。
  “那……那现在没找到人,我们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吗?”林双双不免着急。
  白落英转头问一旁的袁家小厮:“这附近除了这两座海岛,可还有别的陆地?”
  小厮摇了摇头。
  叶惊寒眉心倏地沉了下去:“那么另一座岛……”
  “若那两个小贼说得没错……”白落英不觉攥紧了拳,“他们若真的漂去‘瀛洲’,只怕早被卷入水下,尸骨无存了。”
  “那……”
  “不急,”白落英深色平静,淡淡说道,“我们出海,原也不止是为了这一件事。如今既已到了此地,便断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胡博全两眼发光:“也就是说……”
  “先帮村民救人,揪出贺金龙,找到瀛洲岛。”白落英神色泰然,“卓然那小贼,到底都藏了什么秘密,这一趟无论如何也得弄清楚。”
  一行人虽已不受村民围堵,但一时半会儿,还未完全获取对方信任,更多详细讯息,还得逐步打听。
  沈兰瑛心下仍旧对找到妹妹抱有幻想。白落英却已坦然说服自己,接受了“老来丧子”的猜想。殊不知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早就阴差阳错来到了所谓的“瀛洲”岛,并被彻底困在了这里。
  因沈星遥落入溪水后出现幻觉,二人便不敢再贸然行动,虽在那之后重回溪边查看水中情形,重新更换路线探索,却仍是因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以及粮草药物的匮乏,不得不退出森林,始终无法到达深处。
  就这样过了三日。这天夜里,二人又在海滩前升起篝火。凌无非将捡来的鱼串上树杈,熟练地搭了木架翻烤,一扭头却瞧见沈星遥屈膝坐着,两手交叠膝上,有气无力托着脑袋,盯着火堆发呆,不由关切问道:“饿了?”
  沈星遥摇头。
  半晌,她忽然把脸埋入膝间,重重叹了口气。凌无非见她心情不佳,本待安慰,却见她像被针扎了似的,忽地弹跳起身。
  “你怎么了?”凌无非吓了一跳,当即起身上前。
  沈星遥却飞快跑开:“你别过来。”
  凌无非一头雾水。
  沈星遥抬起胳膊闻了闻,又十分嫌弃地挪开,指指他道:“你不觉得身上难闻吗?”
  凌无非叶惊寒这才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褴褛,摇头叹了口气。他并非不喜洁,但沦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管,我一定要洗澡。”沈星遥踢开拦路的断枝,往林中走去。
  凌无非赶忙喊道:“别走错了,东面溪里有水草,西边的才……”
  他的话没说完,沈星遥便已退了回来,拉上他便往西面林子里走。
  “你这是……”
  “不是说好了不能分头行动吗?你在旁边帮我守着。”
  “可你不是说你要……”凌无非立刻耳根发烫,“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沈星遥头也不回道,“天这么黑,你就算想看也看不清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然而反驳归反驳,不论打不打得过,对于沈星遥的“命令”,凌无非只有唯命是从这一条路。尽管内心别扭,到了溪边,也还是陪着她仔细查看了溪水附近的情形,确认安全后,才背过身去。
  夜风吹起,吹得林叶沙沙,四下一片安静,连声虫鸣也无。
  凌无非听见身后传来衣衫簌簌落地的声音。
  “从入秋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了吧。”凌无非伸出右手,只觉从指尖刮过去的风,夹着入骨的凉意,“当心着凉。”
  沈星遥走入浅溪,捧起一g清水,浇上乱如枯草的发顶:“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别惹得那条老寒腿又发作,我可照顾不了你。”
  凌无非闻言,不觉摇头一笑:“是我又多想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沈星遥抓起脏衣入水,顺手搓洗,“你现在对我的关心,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为何这么问?”凌无非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眉心倏然一蹙。
  “当年你曾告诉过我,你所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赤诚,坦率,一往无前。或许过去的我这些都有,可这么多年下来,百般磨砺,早就已变了。”
  沈星遥百般不解,疑惑问道:“我已非你所爱。不论你的记忆还在不在。所以,执着到现在,你追逐的究竟是什么?”
  凌无非闻言,某种纷乱错杂的情绪凝滞了一瞬,忽地嗤笑一声:“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你我相识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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