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晓山塘【完结】
时间:2024-12-15 14:43:31

  “遥遥……”
  蓦然抬眼,他方察觉,她已朝他望来,眼色凄哀而决然。
  凌无非绝望阖目,轰然跪倒在她跟前,再抬眼时,泪已湿了满颊。
  “我欠你良多,木已成舟,无力弥补。若求解脱,唯有一死了之。”他的两眼逐渐放空,瞳仁里倒映出她无措的模样,“但此地凶险,你我任何一人,都无法独自脱身。我只求你,在这岛上几日,暂且休战,一切决定以你为先,等从这儿离开,不论你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答应你,绝不做任何反抗,好吗?”
  一番衷肠诉尽,心绪千回百转绕成一个“痛”字,几欲将他撕碎。
  沈星遥浑浑噩噩退开几步,踩上水晶砖铺就的地面。凌无非见她步履不稳,飞快起身抢至她跟前,刚一碰到她的手腕,便听得脚下传来巨响,水晶砖应声而碎,寸寸崩裂。
  紧接着脚下一空,猛地坠落,顿时失了知觉。
  芙蓉花香入梦,阳春风光绮丽,钧天阁东院亭内繁花似锦。
  隔着*半掩的房门,凌无非好似听见了飒飒刀声,拉开一看,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庭中练刀。
  “遥遥?”
  沈星遥回过头来,冲他盈盈一笑。
  日光眩目晃晕了他的眼,倏尔光景易换,周遭已入了夜,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窗沿,看着沈星遥唤来的亲朋好友,纷纷涌入房里,不觉一愣。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认不出我是谁。”沈星遥眼带愁容,对白落英道。
  “谁说我不记得?”凌无非倏地弹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至沈星遥跟前,拉过她的手,焦急自辩道,“你别瞎猜,我什么都好。有你在我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敢忘了你?”
  沈星遥疑惑地盯住他的眸子,活像在看一个傻子。
  “没事找事。”白落英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那日本是夏夜,风却骤急。一转眼,他已同她走在廊中,英雄宴上觥筹声只响了片刻便随风散尽。走在他身旁的沈星遥晕晕乎乎,好似快要摔倒。
  凌无非一把拥她入怀,打横抱起。
  “你怎么了?”沈星遥疑惑望他,“我自己能走。”
  凌无非想也不想,直接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你干什么?你……”
  “抱歉……”他心下仍有些慌乱,“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她疑惑不已,眸底却藏了喜色。他亦还以微笑,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回房的路本不远,却不知怎的看不见尽头,眼前物事瞬息移换,种种嘈杂入耳,唯一能听清楚的,只有她的声音:
  “你既有疑虑,为何不直接问我?”
  “夫君?夫君……”
  走廊尽头浮现出一间屋子,房门自行打开。他淋了一身雨进屋,看见怀里浑身湿透,高热不退的沈星遥,忽然慌了神。
  屋内站着一名模样慈蔼的老妪,似曾相识。
  凌无非猛然回神,忙对她道:“我会照顾好她,不麻烦您了。”说着,便即放下怀中人,转身在屋内翻找起行囊里的干净衣物,眼前光景,却猝然转为一片混沌。
  他慌乱不已,突然听见沈星遥大声唤他名字,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他下意识想回头,却似被定住了身子,半点动弹不得。而她的声调,也抬高了许多,怒意愈加明显:“凌无非!没死就快点给我起来!”
  凌无非这才惊觉自己身处梦中,竭尽全力睁眼,旋即便见一排漆黑的铁栏杆映入眼中,下意识坐起,却一脑袋撞了上去,一时吃痛,捂着头顶蹲下,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只铁笼之内。
  且这笼子还是横放着的――长宽都有余量,高却不到三尺,他身处其中,只能躺着、弯腰蹲着或是趴着,实在做不出什么雅观的姿势。
  “你搞什么鬼?”沈星遥的话音从笼外传来。
  凌无非如梦初醒,抬眼循身望去,只见笼外是间穹顶参天的巨大石室,四面刻满不知名的图腾。穹顶挂着一盏灯,投下一圈窄小的光晕,刚好照亮他正前方八尺开外的一方半人多高,八尺见方的石台。
  沈星遥就坐在这石台上,手脚都被栓了黑色的铁拷,拷上连接的漆黑铁链足有小腿粗细,数十尺长,近墙的半段每隔十来铁环,还分散出细链――说是细链,亦有杯口粗细,四簇鬼手似的,密密麻麻延伸入高墙四角,看得人头皮发麻。
  凌无非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憋出一句:“你挣不开吗?”
  “你当我是神仙吗?”沈星遥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是玄铁!”
  凌无非恍惚回神,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没摸到佩剑,展望石室四角,却因光线不足,只看见一片漆黑。
  “发生什么事了?”凌无非只觉头昏脑胀。
  “这话不该问你吗?”沈星遥没好气道。
  “可我……”凌无非不免心虚,一时语塞,“我记得地下的水晶都碎了,我摔了下去……等等,那海水不是真的?”
  说完这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还干着。
  凌无非满心疑惑,再次看向沈星遥,迟疑许久方道:“你现在……没有哪里不适吧?”
  “我很好,你快出来救我。”沈星遥的话回得干巴巴的,显然不想同他废话。
  凌无非无奈叹气,狼狈蹲身寻找合适的坐姿,却总是撞到笼顶,想着在她面前,该不该丢的脸早都丢了个干净,索性趴了下来。然而这个铁笼,也是玄铁所制,他在这笼中连盘膝入定都做不到,一掌拍出顶多只能使上五成功力,连根栅栏都掰不弯。
  沈星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不断尝试各种方式对付铁笼,面色由阴转黑,良久,终于无奈摇头,长叹一声,道:“算了,别白费力了。事已至此,只能认命了。”
  凌无非闻言蹙眉,一手支在笼底勉强蹲起身子,仔细打量二人所处石室,又看了看沈星遥所处石台,愈觉匪夷所思:“那间石室底下不是海吗?怎会……”
  “兴许都是障眼法。”沈星遥说着,不觉陷入沉思,“除非……”
  “星遥。”凌无非忽然像是想到何事,惊惧抬眼朝她望来,“你觉不觉得,你眼下正坐在祭台上?”
  “什么?”
  沈星遥话音刚落,便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急密的“咔嚓”声,地面围绕石台一周陆续弹开一道道暗门,从中陆续升起十二道两人高的石柱。石柱中空,嵌着十二具直立摆放的水晶棺。
  而这些棺椁内摆放的,竟都是各种各样的“怪物”,有的虎首人身,有的蛇头鱼尾,每个“怪物”身上,都能找出人的肢体,却没有一个是完完整整的人,每一张脸都狰狞扭曲,直勾勾盯着沈星遥。
  沈星遥不由愣住,心里说不上是恐惧还是震惊,脑中空空荡荡,竟无法思考。
  凌无非也被吓了一跳。透过水晶棺椁,十二个“怪物”,毛发指甲,肌肤纹理都清晰可见,分明是已死去的活物。
  世上哪有这样的怪物?岛上玉煌宗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培育出这些东西?
  他与沈星遥二人如今身处之地,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不等细想分明,又听得石室上方传来声音。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只见沈星遥正对面的石墙上方打开一道小门,一名头戴黄金四目面具,掌蒙熊皮,玄衣朱裳,披着飞扬的赤红披风之人缓缓“飞”了出来,悬在上空,分明是壁画上方相氏的打扮。
  那“方相氏”做出一个古怪的手势,发出诵念声,字字句句,尽是上古之语发音,几乎没有他们听得懂的。
  沈星遥不由得瞪大了眼:“活的?”
  还会飞?
  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有生之年,竟还能看见如此诡异的画面?
  “你是何人?”沈星遥定了定神,高声冲空中那人喊道,“特意把我们抓来此地,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毫不理会她的话,仍在诵念。整间石室越发亮堂,灿金的光华以穹顶为心,照亮了祭司与石台,也照亮了关着凌无非的铁笼,逐渐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恍惚觉得像是看见了神o。
  沈星遥极力仰面朝上看去,蓦地发现,头顶那名方相氏背后的披风,并非因风而扬起,而是被十数根藤条支撑得鼓胀飞扬。那些藤条,好似就长在他身体里,另一端则连着石门背后的巨大植物,透过大开的小门,门内藤条扭曲蠕动的姿态,清晰可见。
  凌无非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一时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回过神来,立时屈膝跪地,竭尽所能扒拉笼边铁条,试图冲破禁锢。
  “我明白了……”沈星遥扭头粗略扫视一眼周遭冰棺,“虎首人身是强梁、牛头刺猬毛为穷奇……十二神兽,方相氏行大傩逐疫之礼……啊!”
  栓在她四肢的铁链遽然缩短。沈星遥惊呼出声,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已悬在空中。
  与此同时,她方才所在的石台正中,震颤着裂开一条缝,向两侧打开,露出一具方方正正的水晶棺。
  棺椁内躺着一个赤着身子的年轻男人,长发披散,展开成了花形,面目清俊,肌肉饱满,凹凸有型,单看相貌体态,挑不出一丝缺点。
  却是个紧闭双眼,不会呼吸的死人。
  沈星遥打量完冰棺里的人,内心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祭司以藤条为依凭,缓缓下坠,停在沈星遥跟前,缓缓发声:“汝即献吾神矣,复何言”
  “献给神?什么神?”凌无非视线受阻,看不见石台下的棺椁,不觉一个激灵,抬头撞到笼顶,疼得龇牙咧嘴。
  沈星遥眸光一动:“是你?”
  原来那个在石室里不断质问她的声音,并非幻象,而是出自眼前之人口中?
  “以尔之命,荐吾神明,为永生之妻。”祭司口吻虔诚,再次做出那个古怪的姿势,念起咒语,背后藤条贴着身周攀过肩头,掀开沈星遥肩背衣衫,一件件向下剥离。
  沈星遥身处高处,眼角余光飞快捕捉到被搁在石室角落的一刀一剑,眸光倏地一紧。
  “既要祭神,何不用你自己来祭?”
  
第130章 菖蒲花生月将满(三)
  沈星遥说这话时,已然调动气息,一力贯于右臂,竟生生将那数十斤的铁链缩回墙内部分扯出一大截,眨眼间便卷上了面前祭司的脖颈。寄生在他体内的藤条顿时凶横起来,如长鞭一般,猛地朝她头顶抽来。
  “沈星遥!”凌无非被她这近乎找死的自救方式吓得魂飞魄散。可他被困笼中,帮不上她半点忙,一时之间心急如焚。
  然而话音落地,那段藤条便已被沈星遥死死攥在了手里。
  “那么大个活人我都瞧不上,难道还会要个死人?”沈星遥话音冷厉。
  她一条胳膊承受着数十斤的铁链重量,早已不堪,仍旧顶着重压,掌心陡然翻转,借助铁链回收之力,竟将这藤条寄生于那祭司体内的一端连着血肉扯了出来。
  祭司发出惨叫,藤条另一端却已被她一力震断,留下与铁链一般长的一截,猛力抽向石室角落里的一刀一剑。
  她身上本就已被那藤条剥得只剩中单,这一连串举动大开大合,将腋下岌岌可危的系带震断,衣缘贴肩滑落。一时之间,肩背尽已裸露在外,只剩下单薄的小衣笼盖禁区,系带松松垮垮,摇摇欲坠。
  凌无非不敢多看,眼见藏凛已滑至笼边,登即卧地,顺势拔剑出鞘,斜扫上挑,使出一记“危楼”。
  藏凛剑心乃为玄铁所铸,削金断玉,无往不利。一剑破空扫出,冷光迅疾如电,登时破开牢笼。
  凌无非一个翻身滚出笼外,眼见无数藤条铁锁已密密麻麻缠上沈星遥周身,当即踊跃起身,疾斩数剑劈断这无休止的纠缠,反手飞快解下氅衣,裹上她身体,接在怀中,纵步落地。
  碎藤落地,转瞬枯萎。被斩断的铁链纷纷砸落,动静非比寻常。一阵“雨”过,十二根石柱只剩七根屹立,当中盛放“神兽”与石台下的水晶棺尽已碎裂。
  也正是这一纵跃落地,他才看清那棺椁里装了什么,脑中纷乱涌起一连串的粗话,终究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提剑指向祭司,朗声喝问:“喂!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这装神弄鬼害人性命有何目的?”
  沈星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匆匆扯下裹在身上的氅衣重新穿好,俯身拾起了刀。
  适逢此时,那个虎头人身的妖物顺着石柱倾塌的斜角翻出冰棺,叽里咕噜滚至二人脚边。
  “这是……用人和虎的尸首缝起来的样方?”沈星遥低头看了一眼,倏然蹙眉。
  凌无非垂眸一看,果真瞧见那神兽“样方”上,不同动物肢体的衔接处有缝线――
  将人与兽类肢体拼接成传说中的神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行径?
  再看那个悬挂在藤条上,满天乱飞的祭司,也像极了一个傀儡,肉身血脉与藤已融为一体,分不清到底是人的意志操控了藤,还是藤树在操控人。
  祭司并不回答问话,转而仰面朝天,张开双臂。一道宽逾一丈的石门自石室后侧打开,大波人潮鱼贯而入,仔细一看,这些人竟无一健全,要么没有胳膊;要么断了一条腿,在地上爬行;更有甚者,心口空缺老大一块窟窿;又或头顶被扒了一大块皮,露出猩红的头骨和血肉。
  这些“怪物”,都已没了气息,每个“人”的伤口,都挂着一只颜色猩红,形似腐肉的怪虫,与上回沈星遥刺伤“贺尧”时所见的心蛹极其相似,唯一不同之处,是这些寄生之物,比心蛹多了一条“尾巴”。
  再看那祭司,已然循着藤条走势撤回上方小门内。墙周大门小门尽数闭合,令二人陷入重重围困。
  沈星遥在心里直呼晦气,回身看向那些肢体残缺的活死人,只疑心自己是不是患了癔症,转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凌无非,绝望长叹,认命似的拔刀出鞘,斩向扑面涌来的“人”群。
  刀锋起落,斩断残肢无数,却不见一滴鲜血。
  “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沈星遥默念《后汉书》中相关记载,脸色越发低沉。
  鬼神逐疫,剖心挖肝,种种怪力乱神,原都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之中,当真到了眼前,诸多殊形诡色,光怪陆离之相,伴着熏天的恶臭气息,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二人走往江湖数年,再多怪事也见过,却无一次遭遇如今日这般离奇。
  沈星遥提气旋身,一刀斩落一“人”肩头断肢缺口附着的怪虫。怪虫落地,断了寄生的残缺肢体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可那团烂肉似的东西竟还未死,顺势猛地弹起,直逼沈星遥面门。
  “小心!”凌无非大惊失色,飞快抢至她跟前护住,一时仓促,小指贴着她手中刀刃擦了过去,溅出几滴鲜血,刚好沾在那怪虫身上,发出一声长嘶,萎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干皮,“噗”地落地。
  沈星遥只觉不可思议:“它们……怕你的血?”
  凌无非有所领会,目光飞快扫过尸群,将剑一横,左掌握上锋刃,只听得极细微的一声呲响,掌心皮肉划破,汩汩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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