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谢行之扣住她纤长手指,那青色宽袖扫过她手臂,冷凉的衣料惹得她一阵颤栗,缩了缩脖子。
行云遮住皎月,在一弯皎月上驻足,停留许久,连风也吹不走,反而因为阵阵夜风将皎月包得越发紧了……
月吟眼眸盈泪,纤长玉颈微微上扬,一抬头便看见了头顶的朦胧月光,娇声央求,“大表哥,我站不住了。”
“真是娇气,才站了多久,那皎月都还没出来。”
谢行之抱转她入怀,又将人抱坐在窗台上。
冷凉的窗台激得月吟两股下意识收缩,手臂挽住谢行之脖颈,嗓音怕得发颤,“大表哥我怕,会掉下来的。”
谢行之低吻她紧蹙的眉,“大表哥在,哪能让表妹掉下去。”
月吟坐在窗台上,背对着窗外,尤其是夜风一吹,她冷得直往谢行之怀里钻,好似他怀里才最暖和。
昏黄的烛火下,蓝色衣裙上叠着芙蕖小衣,那男子样式的镶玉蹀躞压住刺绣芙蕖。
谢行之掌搭在她月要间,道:“表妹莫急,夜风一吹,更大一团行云飘了过来,赏月得慢慢来,不急一时。”
窗柩硌得她两股疼,月吟脑中一根弦绷着,摇头道:“大表哥已经赏过了。”
谢行之往前一步,进了几分,明知故问:“何时赏过了?”
皓白脚踝抵着谢行之月要窝,月吟眸含清泪,纤指松开他臂膀,将长指落在他掌心,颤颤巍巍说道:“大表哥,用这个换。”
谢行之长指带着濡意,抚过她每一根手指,也将她手指染了湿濡,“表妹的手指留的指甲够长了,得染丹蔻。”
月吟手指蜷缩,恨不得立刻就把长指甲剪了。
谢行之唇勾了勾,道:“不过,倒是可以换别的。”
月吟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向他。
谢行之带这她手,指腹落到她柔软唇上。
指腹贴着软唇,又碰到贝齿,清冽的气息钻入唇腔。
月吟脸颊发烫,低了头,同意又不同意。
木窗被夜风吹动,拍在墙壁上,发出“砰砰啪啪”的声音,又被飓风往回吹,合得严严实实,关住屋中旖旎。
月吟呛在榻边,一阵咳嗽,乌发从肩上滑落,雪肩上印着一抹浅红的指痕。
谢行之长指穿过她乌发,扣住她后颈,指腹抹去她唇上的水光,又在那破了的唇角停留。
他眉动了动,软下的心又慢慢涌出情愫,嗓音低哑,“乖孩子,辛苦了。”
谢行之从一旁端过茶水,递到她唇边,“表妹尝尝味道如何。”
月吟脸慢慢红了,长指扣紧榻沿。
谢行之:“我是说新茶,今年刚到的西湖龙井。”
温茶碰到月吟唇瓣,那破了的唇瓣被茶水一激,疼得她一嘶声。
便就是这一痛,让她从梦中醒来。
日头偏斜,正对着窗户。
月吟一睁眼就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激得忙闭眼偏头,眉头蹙了起来。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从书案起身。
如今日头正盛,又是那羞人的梦。
月吟下意识摸摸唇角,没破,也不疼。
这厢,玉盏从外面进来,瞧见她家姑娘手在唇瓣,大有几分松气的意味,便打趣道:“姑娘,您是又写错字儿了?”
她家姑娘每次犯了小错,都习惯如此,她早已见怪不怪。
月吟哪敢让人窥探出心事,故作镇静放下手。
见玉盏托盘上端了个瓷碗,她岔开话题问道:“今日小厨房做了什么甜点?”
玉盏笑道:“刚四姑娘那边来了丫鬟,这甜点是四姑娘送来的。”
避开桌上平铺的宣纸,玉盏将瓷碗放下,“四姑娘院里的厨娘新出的甜点,咸酥酪,咸口味的,姑娘快尝尝。”
白乎乎的一碗,上面点缀了几朵干桂花,和平日里吃的酥酪看上去无异。
月吟拿玉勺舀了舀,酥酪有些稠,勺底沾了酥酪,连出一线白丝。那白丝拉得足够细长才断。
月吟还没品尝,便闻到了一股奶腥味,待入口,是……
是带着咸的奶腥味,腥味大过咸味,口感与……
月吟红了脸,她放下碗,拿帕子掩唇,将刚尝的咸酥酪吐了出来。
端起桌上的茶杯,月吟饮下一大口凉透的茶,这才把口中的味道冲淡。
“拿走,我不喜欢吃这个。”
月吟把碗往外推,抿唇道:“别跟表姐说我没吃。”
“诶,那奴婢悄悄倒掉。”
玉盏端起瓷碗,怎么来的,又怎么出去。
姑娘是喜欢吃酥酪的,加了一丝咸味真就如此难以下咽?
那以后给姑娘的酥酪多放些糖。
事后,谢漪澜倒没问月吟送来的咸酥酪可合口味。
“我的好表妹,你都连着好几日在屋中临摹了,今日便分给我小半日,出去透透气。”
谢漪澜从后面推着月吟远离书案,“哥哥常说做事需张弛有度,表妹歇歇。”
谢漪澜拉着月吟到皎月阁外面,问道:“表妹会跳舞吗?”
月吟:“会一点,但不擅。”
“没事,本来就是让表妹出来透透气的。”
谢漪澜笑道:“我编了一支舞,要在祖母寿宴上跳,表妹帮我看看可有改进的地方。”
月吟点头应t下。
假山旁的空旷草坪上,谢漪澜翩翩起舞。
谢漪澜跳着跳着,月吟被她拉着也跟跳了起来。
衣裙飘飘,宛若蝴蝶振翅。
谢行之正欲出府,刚踏出鹫梧院,便在石子路上看见两抹起舞的身影。
谢行之停住步子,目光落在表妹身上。
那娇小的身影动来动去,脚下有些磕绊,但跳着跳着找准了舞点,渐入佳境。
倒不似梦里的鸾回凤翥(zhù),娇娆妩媚,撩人心绪。
杨柳细腰随舞弯折,展示着极好的韧性,仿佛折不断一样。
谢行之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细长的眸子往上扬了扬,藏着一抹不为人道的情绪。
第32章
杨柳细腰随舞弯折,展示着极好的韧性,仿佛折不断一样。
谢行之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细长的眸子往上扬了扬,藏着一抹不为人道的情绪。
假山旁,两个跳舞的身影慢慢停下来。
谢漪澜先是跳了一遍在寿宴上的贺寿舞,问了表妹的意见。
谢漪澜认真考虑了表妹的意见,改了改,又加了几个动作,然后便带着表妹跳了一段简单的舞。
这厢停下来后,她热了起来,身上微微发汗。
谢漪澜将衣襟敞开一点,从丫鬟那接过团扇,扇着风说道:“表妹还说只会一点,方才不是跳得挺好?”
谢漪澜看着表妹粉扑扑的脸颊,笑道:“表妹身子软,韧带柔软,一看就是小时候练过,只是很久没跳舞了,一时间还不适应。”
锦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月吟扇了扇团扇,这团扇是谢沅送的,扇面上绣了枝桂花,扇动间有淡淡的桂花味传来。
月吟眼底满是温馨的笑意,说道:“记得小时候,娘亲在爹爹面前跳舞,我就在一旁看着。后来能走能跳了,我便跟娘亲学跳舞,那会儿是三四岁的年纪,我还有点印象。”
谢漪澜惊讶,嘴巴张大了些,“三四岁!这也太早了,我学的那会儿,好像是六岁,还是被娘逼着学的。”
惊讶之余,谢漪澜余光落到月吟扇动的团扇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间好像闻到了一股桂花味。
细闻之下,还真有一股桂花味,如今还是春末,尚没到桂花盛开的季节,谢漪澜新奇问道:“表妹这团扇在哪儿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一个。”
月吟低头,下意识看了看手中团扇,笑道:“三表哥前阵子送的,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便不知了。”
“好好好,有这等好东西他竟不告诉我,”谢漪澜一手扇团扇,一手叉腰,“改明儿我可要好好问问他。”
两表姐妹正说着话,忽然瞥见小径上迎面走来的谢行之。
谢漪澜笑脸有些僵了,似乎是有些惧怕。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趁着谢行之还没走近,迅速将发髻上的一支梨花玳瑁钗取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子。
这厢谢行之恰好走了过来,停驻。
谢漪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同谢行之问安。
“大表哥。”
月吟握住扇柄,低头福身行礼。
她适才跟谢漪澜一起跳过舞,她巴掌大的白皙脸颊宛如桃花般粉艳,杏眼潋滟,藏了几分娇羞。
衣襟微敞,露出的一截雪颈落了一缕碎发。
乌发绕着雪肌,仿佛是修长的手指握着那纤纤玉颈。
谢行之抓握着宽袖的手指捻了捻,在一片寂静中敛了目光,心动微荡。
他平静地迎上月吟的目光,温声道:“表妹与四妹妹在此作甚?”
月吟泛起一丝疑惑,他是刚从鹫梧院出来?
月吟长指握住扇柄,回道:“表姐编了支舞,找我寻了些意见。”
“表妹整日闷在屋子里临摹,这可不行,要出来透透气。”谢漪澜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讨夸的语气。
谢行之道:“百寿图中,确实有几个字形难写,表妹若是不懂,可来鹫梧院问我。”
月吟抿唇,说来她屋中的百寿图还是谢行之誊抄过后给她的,那些她觉得难写的,在谢行之眼中不算什么,若是有了他的指导,能早些学会,早日将百寿图完成。
月吟又想起那日,在谢行之书房,她将字写错了,谢行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好几遍。
她唇角有了浅浅的笑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甜意。
“那以后便叨扰大表哥了。”
谢行之眉眼温和,“表妹无需客气。”
他甫一话落,看见她手中的团扇,温润的眸中蓦地滑过一丝冷戾。
扇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桂花,闻得到一股桂花香。
这不就是谢沅前阵子送来的。
谢行之唇角蓦抵紧绷,身上的气息骤然降了几分。
月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觉到好似是谢行之有些许不悦,她下意识握紧扇柄,不知他为何眨眼间就变了态度,突然紧张起来,等着他慢慢发作。
谢行之敛了情绪,温声说着,“我出府还有事情要办。”
他甩了甩宽大的袖摆,缓步离开,那一抹冷寒的气息转瞬即逝。
月吟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眉心拧了拧,莫不是她眼花看错了?
他适才没有丝毫不悦?
谢漪澜慢慢松了口一口气,待谢行之走远后,才将袖子里藏起来的发钗拿出,簪回发髻上。
是一支梨花玳瑁钗,和她今日的发髻甚是相配。
月吟疑惑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谢漪澜与她在此跳舞时,头上是有这支梨花玳瑁钗的,可适才谢行之突然出现,这支发钗没在谢漪澜发髻上,但因谢漪澜发髻上还有其他簪子,故而少了一支也不突兀。
谢漪澜解释道:“这梨花玳瑁钗是别人送的,不能让哥哥知道。”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发钗,指腹间还有梨花花瓣的纹路,脸上忽然浮出一抹娇红,满是女儿家的羞赧。
月吟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打趣道:“哪里是别人,是表姐的心上人送的。”
谢漪澜红了脸,害羞地低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表妹学坏了,连你也开始打趣我了。”
月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好了,我不说了,也不打趣表姐了,表姐息怒。”
谢漪澜抬头嗔她一眼,发烫的脸颊慢慢恢复正常,只是耳尖还有一丝泛红。
“表妹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哥哥和母亲知道。”
谢漪澜小声同月吟说道,生怕就让旁人听了去,“表妹就住在哥哥隔壁,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月吟很认真的地点头,让谢漪澜放心。
“不和表妹闲聊了,我回去了。”
谢漪澜怕被表妹笑话,便没在此久留,带着随行的丫鬟离开了。
月吟走在小径上,想起谢漪澜害羞的模样,她唇角小幅度扬了扬,原来表姐害羞是这副模样。
她又不禁好奇,是不是姑娘家害羞都是一个模样。
回到皎月阁,月吟将团扇放桌上,先倒了杯温水。
适才在外面跳了会儿舞,嗓子有些干,如今温水一润,顿时舒服不少。
月吟饮完放下杯子,见玉瓶似乎有心事一样。
玉瓶看向她,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可最后又把唇合上了,终究是一句话没说,轻轻唉声。
月吟问道:“玉瓶,你想说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玉瓶眉头紧拧,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如实道:“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虑了,奴婢感觉四姑娘的心上人是陈公子。”
月吟愣怔,一双杏眼瞪大了些,对玉瓶说出的这番话感到意外。
“你为何会觉得是?”
月吟诧异,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我记得表姐提过一嘴,表姐心仪的男子姓陈,是扬州人。可此地是京城,人来来往往,从扬州来的人不在少数,没准儿这里面姓陈的公子就有十来个。”
月吟看了玉瓶眼,道:“我看你是最近思虑过多,太紧张了,才会把表姐的陈公子与陈世平想一块儿去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表姐戴的梨花玳瑁钗做工精细,精致这呢,一看就值不少银子,陈世平哪舍得花这大价钱,他身上的盘缠一大半都是姐姐给的。”
“姐姐与陈世平恩爱,那些来往的书信还是你亲手递来送去,两人还定了终生。”月吟叹息一声,心里闷闷的,“陈世平还不知道姐姐遇害的消息,估摸着还在等授官下来,等着回去迎娶姐姐。”
想起伤心事,月吟眼睛红了起来。她抬手,掌心放在眼睛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复心情。
玉瓶恼自己的多虑,她见多了自己姑娘和陈公子在一起,自是知晓两人的恩爱,她不该仅听到一点相似之处,就将陈公子想得如此不堪。
“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不多想了t!”
玉瓶咬牙,下狠心道。
“你大概是最近精神绷太紧,想太多,一有风吹草动就惊了。今日也没什么细活要做,你回房好生歇息,往后莫要胡思乱想,伤心神。”
月吟给玉瓶放了半日的假,玉瓶出了屋子。
月吟摇了摇团扇,又去了书案。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候,她可不想浪费白日的光线。
她不喜欢夜里点了蜡烛写字,烛火昏黄,费眼睛。
玉盏在一旁研磨,说道:“姑娘,其实问一问四姑娘那个陈公子的名字,不就知道两个陈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