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月吟掐着嗓子,学着姐姐的声音和语气,说道:“陈郎久久不来信,我便擅作主张来京城寻你。”
  “星儿,你声音怎么……”
  陈世平疑惑,眼睛一直盯着幂篱,似乎是想透过纱幔看清里面的容颜。
  可她旁边确实是她的贴身丫鬟。
  月吟掩唇轻咳嗽,“水土不服,病了一阵,如今身子尚未痊愈。”
  陈世平点头,疑虑消散了些。他上前一步,轻抚月吟的背,本打算像以往一样安抚。月吟生出抵触,往一旁退了退,怕他又生出怀疑,忙拉着他袖摆,道:“平郎,我们进去罢,外面人来人往,别看见了不好。”
  这正合陈世平的意。
  两人进了茶楼,状似亲密。
  茶楼对面的二楼看台,谢行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下颌紧绷,唇也紧紧抿着,压着一股怒气。
  且说谢行之正与友人谈事情,便瞧见裕华茶楼外妹妹的身影。
  妹妹旁边,那戴了幂篱的姑娘不是表妹又是谁?
  后来妹妹进了茶楼,陈世平忽然出现。谢行之以为表妹是来帮妹妹与陈世平私下相约见面的,谁知陈世平似乎是认识表妹一样。
  表妹拉着陈世平袖摆,一起进了茶楼。
  谢行之敛眉拂袖,将茶杯倒扣在桌上,“今日就到此,我去处理下家事。”
  言罢,不等友人说话,谢行之起身,拂袖离开,沉着张脸下楼,往对面的裕华茶楼去。
  
第38章
  裕华茶楼。
  正是下午闲谈品茶的时候,茶楼生意兴隆,一楼大堂坐满了人。大堂内宽敞明亮,分为三个区域,拼桌喝快茶的,喝完就走;倘若不拼桌,又不愿在大堂露面的,便可去安静私密的雅座。
  “陈郎,我订了间雅座。”
  月吟领着陈世平直奔大堂内的一间雅座。这处雅座是她花了些钱让老板新布置出来的。
  其他雅座之间都隔了段距离,而她带陈世平去的这处,与另一间雅座紧挨着,虽有布帘罩着,遮住了雅座里的人,但倘若说话的音调高些,隔壁雅座的茶客便听得一清二楚。
  月吟掀开布帘,和陈世平一前一后进了雅座,留玉瓶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
  陈世平刚落坐,连茶都没喝一口,便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似乎是不愿看到眼前的人出现,“星儿,不是写信让你在扬州等着?怎么突然来了京城。”
  “陈郎,你不想我来找?”月吟故作诧异,娇婉的声音听得出有几分伤心,“陈郎,自从你去年赴京赶考,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陈郎在信中说一切安好,让我莫要担忧,再等段时日,等你授了官,就回扬州来接我。可陈郎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我不放心,就来了京城,本是想给陈郎一个惊喜,启程前就没告知陈郎。”
  月吟说着,侧过身去轻轻咳嗽,手伸进幂篱中去,掩唇轻咳,正如她所言,是水土不服后病了一场,如今尚未痊愈。
  娇小的身躯弯腰轻颤,宛如晨露中刚盛开的带露娇花,惹人生怜。
  陈世平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斟了杯茶,从他面前的桌案上,推到月吟那边,示意她先喝些茶水缓一缓。
  月吟没碰那茶杯,又轻咳了几声,“到京城后,我便染了风寒,病了几日,后来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陈郎的住址。”
  “平日里,我睹信思人,今日可算是见到陈郎了。”
  她面容虽遮住了,但从幂篱传出的声音却是藏不住的欢喜,足以见得她的高兴。
  雅座外,负手而立的谢行之面色微沉,下颚紧绷,连平素的朗眉温眸在这一刻变得有几分阴翳。
  皓白长指敲了敲凸起的腕骨,他骤沉的眸子恰如渊谷,深不见底。
  玉瓶守在雅座布帘外面,原是在守谢漪澜,以防月吟姑娘刚说几句谢漪澜便坐不住了从那头的雅座出来了。可玉瓶万万没想到谢行之突然出现,还在帘外将姑娘说的一大段话,全听进去了,一字不落。
  玉瓶心紧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姑娘开口后,世子是怒了,但却没有发作出来,周遭气息骤冷,仿佛跌进了冰窖。
  里头还在说话,谢行之扬起一抹笑,然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是不知是配合着计划没发声,还是……
  玉瓶低头胆寒心颤,谢行之缓步离开,去了隔壁谢漪澜正待着的雅座。
  帘幕一撩开,谢漪澜看见面色沉沉的谢行之,刚升起的一抹愤愤,因谢行之这一来,被惶惧盖住了。
  气氛凝滞,t比冰窖还要沁寒,谢漪澜低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谢行之冷冷扫了一眼,雅座里除了谢漪澜外,还有两名丫鬟,其中一名便是表妹那贴身丫鬟玉盏。
  “陈郎,你是在怨我自作主张来找你?”
  雅座那头,又传来声音,听得出是受了些委屈,正嗔怪着,也满是小女郎见了心上人后的娇嗔。
  谢行之敛眉,撩了撩衣袍,在谢漪澜对面落座。他抬眼,前方帘幕隐隐约约印出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她纤腰微微侧弯,轻轻的咳嗽声从那头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娘身子有多娇弱。
  不过表妹确实娇气。
  表妹上次这般咳嗽,还是被呛住了,咳得人心软。
  虽同样是弯腰低头,但场景却不一样。
  此时那纤纤玉颈后颈上没有搭手掌,也没有长指玩绕她乌法。
  谢行之眼睑低垂,瞥见桌上有张褶皱的纸,纸上写了字。
  谢行之伸手去拿,被谢漪澜抢先一步抓握住了那有字的纸。
  谢行之抿唇,抬头凌厉的目光就落到了谢漪澜身上。谢漪澜泛怵,比起这信,她更怕被哥哥责罚,便松了手,把捏皱的纸递了过去。
  【表姐勿怒,请静候片刻,耐心听完】
  簪花小篆字迹娟秀,跟提笔落字的姑娘一样。
  谢行之扫了一眼,平静地将纸放在桌案。
  皓白长指落在纸上,指端压着纸上的娟秀抹墨字。
  他眼皮一掀,眼眸流转。
  冷厉的目光凝在前方朦胧的身影上。
  这厢,幂篱遮掩下,月吟捧着茶杯喝茶,咳嗽得嗓子干涩,有了茶水的滋润,喉间舒服多了。
  可月吟总觉身后有道冷寒目光飘来,大抵似乎隔壁雅座的表姐听见对话后,生了怒气,正盯着这边看。
  “星儿,你说什么胡话!”
  陈世平有些生气,音调高了几分,而后又轻声安抚道:“星儿,从扬州到京城,这一路跋山涉水,你能来寻我,我自是欢喜的,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
  陈世平轻呷一口茶,说道:“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官职,实在是惭愧,愧对星儿的期望。京城不似扬州,各处都得打点,如今我在书院觅了个教书先生的活,勉强维持生计,等着授官那日。”
  月吟抿唇,问道:“那陈郎身上的盘缠还够吗?”
  陈世平点头,“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眼下出门在外,我的身份与以往不同,倘若还是扬州那几身衣裳,会被人看不起的。星儿,你是不知道,这繁华的京城,尤其是官场上,有太多势利眼,连个小小的捕快都能随意欺负你。”
  月吟轻呀一声,心疼道:“我那还有银子,虽不多,但也能抵一阵子。陈郎拿去用,莫让旁人看不起。”
  “不,星儿。”
  陈世平摇头,说道:“我来京城的盘缠,是你给的,如今我能维持生计,不能再让星儿接济了。”
  月吟却坚持道:“陈郎都说了京城不似扬州,各处都需打点,等陈郎授官了,势必还要打点一番,否者是会被旁人笑话的。陈郎往后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明儿让玉瓶给你送来。”
  以往,面对姐姐的相助,陈世平虽也在拒绝,但在姐姐三言两语的劝说下,他又改变态度,应了下来。
  果真,月吟学着姐姐那样相劝后,陈世平迟疑片刻,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刚应下来没多久,只听陈世平叹息一声,道:“可惜这阵子书院忙,我抽不开身,怕是不能陪星儿在京城游玩了。”
  他思索一阵,道:“星儿孤身一人来京城,我又不能常伴你身边,我担心你一弱女子被人欺负,不如等过几日就启程回扬州?”
  月吟愣怔,半晌后才道:“陈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何急着赶我离开?”
  陈世平有些慌,衣袖里的手攥住衣料,强作镇定道:“星儿你怎会如此想?莫不是来京城后,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是,我初来乍到时,是得罪了几名一同赶考的书生,他们若是知道你从扬州赶来寻我,怕是要跟你说一大堆污蔑抹黑我的话。那些话空缺来风,断不可信,我的为人,星儿你是知道的。”
  陈世平说得真真的,脸上尽是真切,丝毫看不出有说谎的迹象,“星儿,我不是赶你走,是怕你京城受欺负。”
  月吟婉声道:“不瞒陈郎,我这趟来都跟家里人说好了,会在京城一直等陈郎授官。等陈郎授官后,我们一起回扬州。”
  甫一,话刚说出来,陈世平没拿稳茶杯。
  茶杯掉落,温热的茶水打湿了他衣裳,陈世平略显狼狈。
  陈世平低头,拿帕子擦了擦衣上的茶渍,瞥了眼小炉子上正烧着的茶壶,忙解释道:“这茶杯怎这么烫。”
  月吟倒没顺着陈世平的视线看向正烧着的小炉子,反而盯着他空空如也的腰间看。
  “陈郎怎么没戴我亲手绣的香囊?就是你那年夏日,我做的驱蚊虫的香囊,上面绣了朵兰花。”
  陈世平动作一顿,掩住心里的慌乱,回道:“世家子弟都不戴这东西,恐被人讥嘲,我便收起来了,藏在了柜子里。”
  “星儿,你也不想我被他们轻看,被排挤使绊子吧。”
  月吟点了点头,淡声道:“原是如此。”
  陈世平紧绷的一根弦随着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慢慢松了下来。
  于此同时,隔壁雅座中,谢漪澜面色铁青。
  她从腰间扯下绣了兰花的香囊,狠狠扔在地上,心里愤愤不已。
  谢行之看了看桌下的兰花香囊,敛了敛眉,神色不佳。
  陈世平简单擦了擦打湿的衣裳,转眼间面色恢复如常,问道:“星儿,你说来京城是和家里人说好了?”
  月吟目光透过幂篱,不是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陈世平神情中读出了一丝不信和疑惑。
  她从小炉子上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茶水从壶口缓缓流入杯子里,静谧的雅座中也只有这阵水声。
  月吟没有回的话,反而慢悠悠端茶品茶。
  纤指慢条斯理转了转茶杯,月吟若有所思,陈世平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陈世平知晓姐姐在柳家常受苛待,但突然这么一问,有些刻意,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不对劲。
  陈世平有些不对劲。
  “是呀,说好了的。”
  然而此时谢漪澜在后面听着她和陈世平的聊天,有些事不便展开,也并非月吟想让谢漪澜听到的,她忙将话题转开,拉回正轨,笑着说道:“我们不是也说好了,等陈郎有了官职,就登门来下聘提亲。”
  月吟抿唇,音调微不可察地高了几分,道:“虽然我们私下已经换了生辰贴,但有些礼数是万万不能省的。”
  身后极轻的冷冽笑声被月吟放下杯子的声音盖住,连她自己都有阵恍惚,怀疑她耳朵听错了。
  陈世平呼吸忽然急切了些,他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星儿,这事是我当时思虑不周,私定终身传出去对你名节不好。不如这样,明日我们归还各自的生辰贴,还有我当时写给你的婚书。”陈世平急忙解释着,安抚她的情绪,“授官也就这两月的事情了,待这是定了下来,我立即动身去扬州柳家提亲,明媒正娶。”
  月吟莞尔一笑,“还是陈郎想得周到,生辰贴和婚书就在客栈放着。”
  她话锋一转,道:“不是陈郎还记得当日写下婚书和互换生辰贴时,在那棵姻缘树下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吗?陈郎当时可是对着天地发了誓言的,如今回想起来,我这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于此同时,谢漪澜蓦地起身,脸色可怖,秋水盈盈的眼眸散发着怒火,又紧紧攥拳压抑着。
  候在雅座出口的玉盏忙伸手,将谢漪澜拦在桌边,无声地摇头,用极小的声音央求道:“请四姑娘再等等。”
  “表妹一人怎能对付?”
  谢漪澜低声说着,眼底渐渐酝酿着一场雷霆风暴,面色越发阴沉,“表妹这场戏,一人独唱可不好。”
  陈世平正复述着曾经在扬州那棵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对柳婉星说过的甜言蜜语。
  这话几个月前,他对定远侯府的四姑娘也说过。
  谢四姑娘含笑娇羞,但又不像柳婉星娇羞的都没说话了,谢四姑娘娇蛮,让他一条条都背下来,往后逐一兑现,要他万万不能说空话。
  倏地,雅座帘幕被掀开,玉瓶低头,匆匆进来,在月吟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
  月吟顿了顿,幂篱下的一张脸扬起笑意,仿佛比她预估的还要顺利。
  她思忖片刻,缓缓启唇,娇声对陈世平道:“陈郎,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一件要紧事吩咐玉瓶。”
  陈世平颔首,“我去点份t茶果子。”
  这厢,陈世平去柜台点了份不贵也不便宜的茶果子,他正往雅间走,忽然在大堂人群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漪澜?
  她怎么在这里?
  她似乎刚来茶楼,正要上楼梯去二楼。
  扶手楼梯就在柜台旁边,陈世平想躲开谢漪澜也躲不掉了。
  谢漪澜在陈世平霍然的愣怔中率先出声,“陈郎,你怎么在这里?”
  她眼睛一直盯着陈世平看,陈世平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他嗓子咽了咽,避开谢漪澜凝视的眼神,说道:“和友人在茶楼喝茶。”
  谢漪澜扬了扬唇,一如既往的娇纵,“刚好,我今日约的小姐妹有事来不了,你过来陪我坐会儿。”
  她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家里人凡事都依着她,向来是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外面,多的是人来讨她开心。
  求人这类事,谢四小姐鲜少做,除非那人是爹娘和哥哥。
  “可是漪澜,我那友人还在等我。”
  两人见面时,一些客套的称呼便舍了,亲昵地称呼对方。
  谢漪澜蹙了蹙眉,已经有了不悦的神色,声音也带了几分薄怒,“陈郎不愿就算了,下次见面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她不悦地哼声,拎着裙裾转身,手臂忽然被陈世平抓住。
  “陪,我陪着,等漪澜把这气消下去。”
  陈世平软声说着,自然是不敢惹谢漪澜生气。
  他好不容易再攀上谢漪澜这高枝,惹了她不悦,要哄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准儿谢漪澜就真不见他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