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瓷白小罐子放在桌上。
  昨日谢行之抱着她擦的就是这小瓷罐里装的药膏。
  月吟面颊热起来,急忙把瓷白小罐子收进袖子里藏好。
  触碰过的指尖骤然滚烫,她抿唇,蜷了蜷手指。
  昨日离开他榻之前,谢行之是给她擦过药膏,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待药吸收后才放她离开,可她回来后泡了澡,自然也就洗去了。
  如今再回想,两边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月吟下意识并拢双腿,在绣墩上如坐针毡。
  玉盏担心问道:“药膏?!姑娘您哪里受伤了?”
  月吟平淡道:“前阵子赶百寿图,字写久了,手腕酸痛,大表哥知道后就送了药膏。”
  闻言,玉盏松了一口气。那阵子姑娘一心都扑百寿图上,好在谢老夫人对寿礼很满意,姑娘的心血没有白费。
  姑娘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玉瓶又道:“正德带了世子的口信,说姑娘若是不会擦,不懂用量,可去鹫梧院世子,世子与姑娘细说。”
  月吟脸上赤红一片,顿时被蔓生出来的莫大羞臊感包裹住。
  他不害臊!孟浪!
  “我会擦。”
  月吟脖子都红了,却还在故作平静。
  玉盏道:“世子怎把姑娘当成三岁小孩了。以往姑娘受伤,都是奴婢给姑娘涂药膏,什么伤用多少量,奴婢自是清楚。”
  世子这份关切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对她家姑娘有了好感?
  玉盏心里偷笑,姑娘总算是让世子心里有她了。
  月吟敛了被谢行之搅乱的思绪,吩咐玉盏道:“你去把房门关上,再看看阁楼外面有没有人。”
  房门一关,屋子里只有主仆三人。
  月吟心踏实了,展开话题,道:“玉瓶,你早前的忧思是对的,我昨日偷偷见到了,表姐口中的陈公子,就是我们认识的陈世平。”
  玉瓶愕然,如闻天堑。
  月吟愤意四起,温婉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t降了下来,“陈世平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倘若不是有姐姐的接济,他还在县城里的街上帮人代写书信,进京的盘缠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他还将对姐姐的那套欢言巧语,尽数用到了表姐身上。”
  月吟气得脸色铁青,胸脯起伏不定,一想到陈世平送给谢漪澜的发簪,用的或许是姐姐攒起来的私房钱,月吟就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撕烂陈世平骗人的嘴脸。
  这待授官是对的,像陈世平这样薄情寡义攀高枝的负心汉,当了官老爷也不是好官。
  玉瓶亦是气愤,攥紧拳头的手在颤抖,愤恨的声音气得颤抖,“陈世平这个负心汉!姑娘就差把心窝子掏给他了!供他读书,给他来京的盘缠,他……他……”
  玉瓶情绪激动,眼眶涌出泪花。她伸手捂脸,擦着眼泪。
  待玉瓶情绪稳下来,月吟又道:“我如今冒名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又费尽心思讨得了谢老夫人的欢心,眼看再加把劲,那件事情就万无一失了,偏偏生了变数。姐姐和陈世平私订终生,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很难不让想起柳伯母当年低嫁柳伯父。私定终身事一旦传到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会怎样看姐姐?估摸着会因为这件事,让一切又回到谢老夫人最初厌嫌的阶段。”
  月吟恨得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愤意,甚至连想杀陈世平的心都有了,“我打算先撕掉陈世平虚假的面目,让表姐看清陈世平这个负心汉。”
  陈世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抛弃姐姐,那些个山盟海誓,全是欺骗的空话。
  花言巧语!
  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他在京城别想过好日子!
  “玉瓶,我有个计划,这事要成,需要你的配合。”
  玉瓶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姑娘您说,您让奴婢如何,奴婢便如何。”
  月吟示意玉瓶附耳过来,“我们这样……”
  说了有一阵,玉瓶点头,牢牢记下来,“奴婢当不知道,在陈世平面前一定克制好情绪,不让他察觉半分。”
  月吟颔首,计划说出来后心中的愤恨没有消减,反而增多了起来,真想快些让谢漪澜看清陈世平的真面目。
  从前,姐姐一提到陈世平,整个人都是甜蜜的,眼底也满是甜甜的笑;而今表姐也一样,正沉浸其中,被陈世平的花言巧语哄骗,从表姐身上,月吟看到了姐姐曾经的身影。
  陈世平究竟给谢表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谢表姐连家里人的劝都听不进去,更何况她这个刚来不久的表妹。
  一些事情,听旁人说千遍百遍,听得耳朵都听起了茧子,再次提及,心中恐是生厌。
  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如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是夜。
  沐浴后,月吟在净室的小榻上擦香膏,慢慢皱起了眉。
  侧腰上的指印深深浅浅,昨日她沐浴发现的红色指痕至今没有消除。
  她摸了摸红印子,指尖烫了起来。
  谢行之一直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身下逃走一样。
  还是梦里好,梦里再闹腾,也不会留下痕迹。
  意识到在想什么,月吟脸上一红,她揉了揉发烫面颊。
  月吟敛了思绪,慢悠悠把手上的香膏擦干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穿亵衣亵裤,回了床上就寝。
  月吟每次入睡前都会检查一遍床榻,除了被子,床榻上什么东西都不能有,早前便是落在被褥里压着的簪子,吓得她心颤颤。
  检查完后,月吟又拿系带把亵裤紧紧拴住,做完一切后,她才放心地躺回床塌。
  月吟白日里想着如何揭穿陈世平,一直到入夜躺床上也在思索这件事。
  原本她计划在寿宴后边试探谢老夫人的态度,边慢慢坦白,可就是因为陈世平的出现,打乱了她计划。
  月吟看不得姐姐受这欺负,咽不下这口气。
  她翻了个身,抱住薄被。本以为会因此难以入眠,哪知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入了梦乡。
  月吟明明是抱着薄被的,床榻也是平稳的,可她却感觉一摇一晃,身子摇摇晃晃,想是被什么东西带着前摇后晃。
  月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不在床榻,置身于谢行之房中。
  梨木花雕摇椅上,她岔坐在谢行之腿上,被他挽着腰,带着坐在摇椅上。
  谢行之一身华贵,衣襟的勾纹都是金丝细线,衣冠整洁;而她身上单搭了件浅色褙子,遮不住绣了兰花的月白小衣,木槿紫的罗裙堆叠在谢行之腿上,丝绦被她拿在手中,罗裙仿佛一扯就会落下。
  她另一只手挽着谢行之脖子,两人这副模样,再怎么看也是她心怀不轨,主动凑了上去。
  可她明明刚睁眼,刚入梦,怎就蓄意勾引了。
  月吟欲从摇椅上下来,谢行之约莫察觉到了她想法,挽着她腰的手力道大了,让她动弹不得。
  甚至掌心一推,把她往他怀里推。
  摇椅晃了起来,前后摇晃的幅度大了,月吟害怕掉下去,急急忙忙抱紧谢行之。
  月白小衣上绣的兰花,擦过他衣襟的勾纹,似乎是在比谁的绣样精细好看。
  谢行之从她手里拿过丝绦,扔在地上,握住她环着脖子的手,“别走,在这儿留一会儿。”
  月吟双手撑着他肩膀,轻轻摇头,“那日都留过了,不能再多留。”
  “摇椅不能坐两个人,会摔的,而且……”
  月吟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瓣,凑到他耳畔,难为情地低声说道:“摇摇晃晃,我怕。”
  谢行之长指敛走她唇边的碎发,喃声道:“怕什么,昨日不也坐过摇椅吗?”
  长指穿过柔顺的乌发,绕到背后,温热指尖从发间,挪到后颈,缓缓抚过颈骨,像是在一截一截数着颈节,激得月吟低吟出声,纤长鸦睫害怕地轻颤。
  谢行之认真看着她,“表妹还是这般胆小。”
  “若是表妹不放心,我扔个东西到地上垫着,如此一来,即便是表妹不慎摔下,也不会摔疼。”
  谢行之话音刚落,那搭肩上的浅色褙子便被脱下,扔在了地上。
  月吟凉意四起,纤薄的肩膀颤了颤,羞赧地低下头。
  她不是怕被摔疼,是怕……
  谢行之挽着她腰,另一只手摸到木槿紫裙摆。裙摆上绣着云纹,绣线贴着指腹,谢行之指端顺着绣线,抓扯了一大团,月吟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忙按住他手。
  谢行之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生出了责怪的语气,“表妹这是何意?早前在花园里,表妹就是这样想的吗?”
  月吟羞臊,一听全明白了。
  在花园遇上后,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她那会儿羞臊的是什么,可却装作不知晓的模样,明知故问。
  趁着她分神的时候,谢行之用力拽扯。
  梨木花雕摇椅忽然晃动起来,月吟无暇顾及其他,抱紧谢行之脖子,稳住重心。
  他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包裹着全身,月吟怎也赶不走。
  谢行之修长的手指回到原处,语气带着关切,道:“表妹今日还没擦药。”
  月吟惊惶摇头,但已经晚了。
  摇椅在微弱的烛光下一前一后摇晃着,像个不倒翁一样。
  那药膏白日里就派人送去了皎月阁,谢行之哪里还有同样的药膏,连装药膏的瓷罐都没有。
  不过他又寻到了一个羊脂长瓶,就是不知道这长瓶能装多少,能不能装下他的药水。他长指探了探瓶子的深浅,心里估了个大概,不过这瓶口还是太小了,灌起水来不知得费多少精力。
  表妹好像不喜欢这个羊脂长瓶,一个劲抓着他手腕,让他别碰瓶口。
  表妹哭诉着说她已经擦过药了,不想再擦二遍。
  谢行之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沉声道:“我还没教过表妹药膏用量,表妹一人怎么擦药?又在说谎,该罚。”
  一声呜咽,被谢行之堵了回去。
  他带着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瓣,月吟吃痛,乍然惊醒。
  黑暗中,月吟惊魂未定,绯红的眼角溢出泪来。
  她醒是醒来了,可心跳却久久未能平复,薄被盖住的手,还维持着遮捂的姿势。
  与此同时,鹫梧院。
  怀里表妹的身影早已堙灭,谢行之意犹未尽,指腹捻了捻,仿佛是在把玩小圆珠,可他手腕上分明就没戴佛珠串。
  他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薄衫去了窗边。
  推开窗户,皎洁的月光洒进来,将窗边伫立的影子拉着细长,影子一段伸到了屋中静放的摇椅上。
  谢行之伸出手来,五指攥住的是张藕色锦帕,是表妹昨日不要了,没拿走的。
  他望着皎月阁的方向,眼眸沉沉,压抑着某种t情愫。
  谢行之抿唇,这才到哪跟哪,表妹便一直哭个不停。
  往后的白日里,月吟能避开谢行之,便尽量避开谢行之,好在谢行之这段时间有新案子,每日早出晚归,时常见不到人影,夜里也没来她梦中。
  月吟睡了几日安生觉。
  她夜里虽然睡安生了,可白天也在忧心揭穿陈世平的事情。
  月吟帮谢漪澜与陈世平递送信函,出面的是陈世平没见过的玉盏。
  事情进展顺利,都在月吟的掌握中,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气得月吟发笑。
  有次,陈世平传给谢漪澜一封信。谢漪澜读后,脸颊慢慢红了,满是女儿家的娇羞。这娇羞的模样,与谢漪澜平素判若两人。
  而后谢漪澜给月吟看了看信中的几行字,是几句酸掉牙的情诗。
  这几句情诗,月吟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扬州,陈世平也写过给姐姐。
  一模一样的情诗。
  月吟头次读到时,便觉陈世平轻浮,故而对那几句酸掉牙的轻浮情诗印象极其深,哪成想这情诗出现在了给谢漪澜写的信里。
  不仅如此,陈世平后来还送了一个夏日驱蚊虫的香囊给谢漪澜,谢漪澜很高兴,立即便系在了腰上。
  因为这香囊是月吟帮忙带过来的,谢漪澜不怕被人问起,胆子便大了些。
  那香囊上绣的兰花,月吟再熟悉不过,是姐姐绣的。
  夏季蚊虫多,姐姐担心陈世平念书时被蚊虫咬,便绣了个兰花绣样的香囊给他,在香囊里装了驱除蚊虫的药草。
  就是这样帮谢漪澜与陈世平之间往回来,月吟不动声色套到了这负心汉在京城的住址,也清楚了陈世平近段时间的动向。
  这日,月吟让玉瓶出面,以柳婉星的名义,给陈世平带了口信去。
  玉瓶刚从外面进屋,月吟立即迎了过去,着急问道:“如何?陈世平来还是不来?”
  玉瓶如蒜捣头,欢喜极了,“来!姑娘您是没看到,陈世平看见奴婢出现在他家门口时惊愣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姑娘从扬州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奴婢按姑娘说的,约他今日申时在城东的裕华茶楼相见。陈世平迟疑一阵,一听您会一直等下去,他便答应了。奴婢回府时小心谨慎着,绕了好大一圈,陈世平根本不会知道奴婢回的是定远侯府。”
  月吟扯了扯唇,生气地轻哼一声,“今日就让表姐看清楚陈世平的真面目。”
  月吟换了身衣裳,是她前几日去成衣店定制的,与以前姐姐常穿的那身一模一样。
  一辆马车驶出定远侯府。
  谢漪澜好奇道:“这茶楼里能有什么好戏?咱们听戏得去梨园戏班子。”
  月吟道:“表姐待会前去了就知道了。不过表姐要去我提前预定好的雅间,一个人听,等我把这出戏唱完,表姐才能出来。”
  “表妹不同我一起看?表妹还会唱戏?!”
  谢漪澜眼前一亮。
  不久,马车到了裕华茶楼,此时还没到申时,陈世平自然是还没来。
  月吟和谢漪澜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月吟戴了幂篱,遮住容颜,“表姐先进去落座,我还要等一位故人。表姐答应我等下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先沉住气,先不要出来,等我把戏唱完后,才出来,可好?”
  谢漪澜总觉表妹今日有些奇怪,但这还是表妹头次用这样的语气央求她,她心里一软,笑着点头,“好,都听表妹的。”
  “我先进去了。”
  谢漪澜拎了拎裙裾,进了裕华茶楼。
  玉盏跟在谢漪澜贴身丫鬟后面,也进了茶楼。
  月吟让车夫把谢家马车赶远,之后便跟玉瓶站在茶楼外等人。
  没多久,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月吟冷哼一声,连幂篱也遮不住冷意。
  陈世平如期而至,他最先看见茶楼外戴了幂篱的女子。她虽遮住了面容,但那身衣裳和身形,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陈世平面上带笑,走了过去,语气满是关切,“星儿,你怎么到京城来了?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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