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月吟跟着谢行之进了书房。谢行之示意她去书案前坐下,月吟云里雾里,亦步亦趋照着他的吩咐做。
  谢行之指尖在一排笔前逡巡,最后取下一支紫毫笔递过去。
  这支紫毫笔是月吟亲手做的,她又岂会认不出来?
  想起梦中是如何开润新笔的,月吟握笔的手像被火苗灼烧了一样,脸颊慢慢烫了起来,已经并拢的双膝,并得越发紧了。
  “扬州那边欺负表妹的人多,表妹总不能一个都想不起来?”谢行之将宣纸铺展在她面前,声音颇冷,“记得几个,写几个。”
  因这一番话,月吟的心跳莫名其妙快了起来,毫无规律的跳动,呼吸也快了几分,怔怔望着站在身旁的人。
  她本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没承想谢行之还念着。
  月吟怔怔望着谢行之,想从他眼底去寻他的想法,刚对视了几眼,她顿觉面红耳赤,又忙不迭避开他眼神。
  她忽地看向书房墙上的一幅画。
  月吟记得她有次来谢行之书房时,便见墙上有一幅画比较特别。
  只有它是卷起来挂墙上的。
  而今那幅画已然展开,垂挂在墙上。
  画卷之上,身穿银色盔甲的男子执方天画戟,一手攥着缰绳,在马背上威风凛凛,一看便是驰骋沙场的大英雄,是位风云人物。
  男子只侧了半张脸,凌厉的眉眼如他手中锋利的方天画戟,令人望而却步。
  月吟拧了拧眉,她明明没有见过爹爹穿盔甲的模样,可为何感觉画卷上策马的将军有些眼熟。画卷上那将军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爹爹有几分相似,但又不是她爹爹,轮廓有些重叠,但眉眼间又不像。
  “大表哥,那幅画,”月吟好奇,转眸看眼谢行之,问道:“画上的将军是谁?”
  
第45章
  画卷上的将军是谁?
  谢行之闻言面色微变,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
  谢行之敛眉,顺着月吟的视线望过去。
  他几日前才将这画卷展开的,卷上所画的将军骁勇善战,气吞万里如虎。
  诚然,画如其人。
  只不过遇到奸佞,受了污名;又遇到德行有亏的君主,毁了良缘。
  本该名垂青史的一生,也没了。
  谢行之愤恨又无奈,但并不会因为月吟提了他心里的这根刺,而迁怒于她。
  谢行之眉眼沉了几分,不愿提及,“画卷上的将军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随手画的,留个念想。”
  月吟愕然,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忙闭了嘴巴。
  见谢行之面色不佳,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沉降了下来,月吟更是将好奇和疑问都压了下去,她凝着画卷上那威风凛凛的身影,缓缓将眼睛眯了起来。
  月吟眼睛虚虚看着那身影,就这样凝看了良久,她又把眼睛闭上,脑海中是爹爹的模样。
  须臾后,月吟摇了摇头。
  不是,画上的将军模样与爹爹有细微相似,神似却又不是。
  爹爹的眼神才没有这般凌厉。
  爹爹看娘亲和她时,眼睛里永远都是含了笑的,没有丝毫凌厉之色。
  想必是今日她哭了,谢行之给她买来糖葫芦,就像小时候爹爹买来糖葫芦哄她一样,她也由此想到了爹爹,所以在看见画卷上有几分神似的人后,脑中第一反应就是爹爹。
  是她想太多,把牵强的事情当了真。
  月吟抿了抿唇,将心绪都收敛好。她慢慢睁开眼睛,却见谢行之正垂眸看着她。
  一双乌黑澄澈、带着冷峻和贵气的丹凤眼眸正凝着她看,不知看了她多久。
  四目相对,月吟心脏骤然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握住紫毫笔杆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她慌慌忙忙低头,避开那让她心怦怦乱跳的双眸,谢行之那双眸子,仿佛能将她看穿一样。
  “适才在想什么?”
  谢行之沉金玉石般的声音响起,打破书房的静谧。
  月吟抿唇,摇头道:“不告诉大表哥。”
  爹爹曾经说过,不能让陌生人知道他们一家三口的存在,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月吟放下t紫毫笔,取来一小匙清水滴在砚台上,拿着徽墨条沾湿,在砚台上缓缓磨圈。
  谢行之按住她磨墨的手,“我来。”
  月吟手背仿佛被烫了一下,在他的抓握中点头,客套道:“有劳大表哥了。”
  便就是这一客套,谢行之不悦地敛了敛眉,他手掌稍稍一松,她手逃似得从他掌下溜走,避之若浼。
  立在书案前,谢行之下颌紧绷,一手托着衣袖,一手拿着墨条慢条斯理地磨墨。待砚台中的墨汁够了,他停了动作,双手负后。
  月吟重新握住紫毫笔,柔软的笔锋蘸了蘸墨汁,却在落字时,有了迟疑。
  柳叶弯眉拧了拧,月吟提笔悬在半空,似在思索。渐渐地,墨汁汇聚在笔锋,滴落再干净的宣纸上。
  月吟放下紫毫笔,将滴了墨汁的宣纸拿开,揉成一团。
  谢行之按住她手腕,从她手中拿出那团揉皱的纸,冷声说道:“是记不起来,还是不想写?”
  大有逼问的意味。
  “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想再去想。”
  月吟低头,被谢行之按住的手蜷了蜷长指,心里却担心这次没有顺他的意,他会不会又惩罚她。
  倘若是要罚的话,要如何罚?
  是罚嘴巴,还是罚手,还是……
  月吟害怕地咬了咬唇,微微岔开的双膝逐渐并拢,并紧。
  在良久的静默中,谢行之松手,手掌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温声道:“不写便不写吧,也莫去想了。”
  没有预料到的动怒,反而是谢行之温声细语的话,月吟愕然,发顶被他轻轻揉着,有些舒服。
  月吟脸颊微烫,忽然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将头埋低了些。
  谢行之轻轻一笑,皓白长指穿过她半披的乌发,离开了。
  “不想写那些名字,便写表妹的名。”
  谢行之拂开皱成团的宣纸,将笔托静放的紫毫笔拿起,放到月吟掌中。
  月吟握住纤细笔杆,她想了想,坦白那日跟谢行之提过她名字是哪两个字,他明明都知道如何写了。
  月吟低头,提笔落字。
  须臾后,在谢行之的注视下,月吟两字出现在干净的宣纸上,字迹娟秀,一如她整个人一样。
  连素白的宣纸都好看了几分。
  他唇微微上扬,目光落在那两字上。
  “写好了。”
  月吟唇弯了弯,抬头说道。
  日光照下,他眼里落了明光碎玉。
  “月、吟。”谢行之偏头看她,低喃出声,她的名字在舌。尖辗转,好似水波在心间荡漾,慢慢漾开,生出异样的情愫。
  “表妹的字迹娟秀清丽,甚好。”
  月吟看了眼纸上的字,浅笑道:“姐姐也这样说。”
  “在柳家那会儿,还是姐姐一笔一画纠正我的笔顺,教我写字。”
  提到柳婉星,月吟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和柳婉星玩闹的日子,她眉眼含笑,整个人都放松开朗了。
  “一笔一画,写字。”
  立在书案边的谢行之低喃道,眼眸沉了沉,凝着她执笔的手,若有所思。
  谢行之手搭在扶椅上,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敲。
  蓦地,谢行之抱起月吟,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笔落下,在宣纸上溅起几滴小小的墨点。
  眨眼间的功夫,扶椅上坐着的人换成了谢行之,而月吟被他抱着侧坐在膝上。
  谢行之一手挽着她纤细的腰肢,右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两人隔得近,谢行之一低头,下颌便能碰都她头顶细碎的发,酥酥痒痒的,一呼一吸间尚能闻到她发间擦的头油,淡淡的桂花味。
  然而此刻月吟脑中一片空白,心紧到了嗓子眼,声音紧得如拉满的弓,“大表哥,放我下去。”
  书房的门没关,倘若外面有仆人经过,稍稍往里面探了探,便能看见亲密的两人,月吟不敢去想被撞破的局面。
  她背对着书房门口,总感觉等下有人仆人会从门口经过,一根弦紧紧绷着。
  谢行之置若罔闻,挽住她腰肢的手没有松懈,反而紧紧桎梏着,淡声说道:“我教表妹写一遍。”
  月吟怕得紧,握笔的手变得僵硬,娇怯道:“会被人看见。”
  “这是鹫梧院,不是表妹的皎月阁,没我的吩咐,谁敢靠近书房?”谢行之低头,轻轻蹭了蹭她渗出薄汗的额头,似在安抚,“表妹这胆子时大时小,让人琢磨不透。”
  见她着实是怕了,谢行之声音放低了些,安抚道:“别怕,不会被看见的,仆人们不敢靠近。”
  谢行之带着月吟的手,在宣纸一笔一画写字,动作极慢,仿佛是在教刚识字的小孩,耐心十足。
  起初月吟还警惕着书房外的动静,但外面一丝脚步声都没有,随着两个字渐渐写成,她心也慢慢放松。
  字迹与最开始的两字不同,行云流水间多了几分豪迈。
  谢行之仿佛是写上瘾了,握着她手去砚台蘸墨,带着她又在宣纸上写同样的两字。
  金灿灿的光线照入屋中,扶椅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印在地上。影子斜斜的,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影子拥在怀里,只露。出两个凑近的脑袋,状似亲昵,如一对耳鬓厮磨的小夫妻。
  大半张宣纸都写满了“月吟”两字,月吟本人看了都有些愣神,她顿了一下,有些分不清这两个字究竟是不是这样写的。
  “怎了?”
  谢行之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月吟敛了敛眉,有了一丝小情绪,娇嗔道:“都写了大半张宣纸了。”
  她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我都快分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谢行之轻笑,揉了揉她腕骨。她手腕纤细白皙,两指相扣后还余了一个指节,即便是不用力,也能感触到她的腕骨。
  “那便换一换。”
  谢行之揉了一阵她手腕,带着她握笔的手在宣纸另一边写字。
  谢澄,而非他的表字。
  月吟和谢澄,两个不同的名字铺在宣纸上。
  明明是四个极其平常的字,却让月吟看着看着,脸慢慢红了起来。她目光从字上挪开,明是想躲开那个名字,却在紫毫笔笔杆上看见了谢行之的名字。
  月吟想起,笔杆上谢行之的名字和他的表字还是她亲自刻上去的。
  如今她正握笔,被他带着,一笔一画写下两人的名字。霎时间,月吟心跳如擂,不可名状的悸动涌了上来。
  彼时,谢行之没写字了,带着她握住的紫毫笔在那几团墨点上勾勾画画。
  俄顷,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跃然纸上,给满是字的宣纸添了几分生机。
  紫毫笔被静放在笔托上,谢行之揽住她腰,拿捏这力道给她揉着手腕。揉着揉着,看见她含笑的眼眸,他嗓子下意识咽了咽。
  倏地,谢行之毫无征兆地吻上她唇,月吟正凝看那花那字,被吓了一跳,张唇欲喊,却被他趁机轻咬住下。唇。
  舌掠过齿,哺了一片柔软,将浅浅的低吟声没入唇腔。
  谢行之揉她细腕的手,不知不觉间放到她后脑勺。
  大掌扣住她后颈,把人带得更近。
  口津相换,谢行之似乎是想把所有的气息都送到她唇腔,月吟只觉昏天黑地,怎也推搡不开。
  “世子,午饭已经备好。”
  正德的声音突然从书房外面传来,月吟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也不知哪来的大力气,推开了谢行之的肩头,提心吊胆地从他膝上下来。
  月吟惊慌地朝书房门口看去,并没有看见正德,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表哥,我先出去了。”
  月吟紧紧抿着唇瓣,逃似地从书案另一边离开,慌慌张张出了书房。
  谢行之慵懒地靠着椅背,直到那一截裙摆彻底离开房门,他才缓缓勾唇。
  他轻轻咋舌,似乎是意犹未尽,怀中仍有她的馨香。
  末了,他拿宣纸盖住满是两人名字的纸张,眼眸终归清明。
  “正德。”
  谢行之蓦地出声,双眸在顷刻间泛起寒光。
  正德闻声而入。
  谢行之长指敲着书案,阵阵“咚咚”声让人心里一紧。
  “我要一份名单。”
  谢行之厉声命令道:“扬州那边,凡是欺辱过月吟的人,列一份名单出来。”
  言罢,谢行之起身,拂袖而去,衣袂掠过间带着股寒气,正德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自从谢漪澜那日请安时一提,月吟进出鹫梧院都名正言顺了,不用担心被下人传闲言碎语。
  月吟既高兴,也不高兴。
  每日和谢行之一起用饭,她都提心吊胆,尤其是傍晚时用晚饭,t生怕就被谢行之一并当饭菜给拆之入腹。
  月吟如坐针毡,只想快些吃吃完回皎月阁,可谢行之像是知悉她的想法,一个劲往她碗碟里夹菜。
  月吟看着碗碟里的鸡鸭鱼肉,愁眉苦脸,向他投去央求的目光,“大表哥,我吃不下,太多了。”
  谢行之敛眉,“又太多了,这个吃不下,那个也吃不下。”
  月吟握住筷箸的手蓦然一紧,耳尖微红,眼眸染了羞色。
  谢行之看了眼她纤薄的身量,“给表妹养身子有段日子了,还不见涨。”
  月吟颇疑,不是这两日才与他一起用饭的吗?
  怎成了有段时间?
  谢行之盛了碗汤,放碗碟旁边,“碗碟里的肉吃完,再喝碗汤。”
  “哦。”
  月吟雪白香腮鼓了鼓,闷头吃菜,也没再说吃不下,不想吃这类的话。
  月吟夹了块去了刺的鱼肉,小口吃着。
  她以往很少吃鱼,因为嫌刺多,每次吃都要很小心,才不会被刺卡住喉咙。
  而碗碟里的鱼肉,谢行之已经把大刺小刺都挑干净了,她吃着安心。
  月吟唇角下意识弯了弯,感觉今日的糖醋鱼糖好像比往日放多了些,也好吃许多。
  喝完最后一口汤,月吟放下汤碗,乖巧道:“大表哥,我吃完了。”
  她漱完口擦了擦唇,唇齿间都是淡淡的花香。
  她看向也已经放下碗筷,正慢条斯理漱口的谢行之,眨了眨眼睛,试探性问道:“大表哥,我回去了?”
  谢行之颔首,没有多言,放她离开了。
  月吟离开鹫梧院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不敢相信谢行之竟这么爽快地放她回皎月阁。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德从外面匆匆进屋,在谢行之耳边低语禀告。
  谢行之眉色敛了敛,低声道:“慈霞寺?消息可靠?”
  正德点头,十分肯定,“世子放心,确认了的,就是城北外的慈霞寺。有人看见疑犯近日在慈霞寺外出没,上午都会去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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