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谢大表哥提醒。”
  月吟伸手去拿,谢行之手腕一样,她抓了个空。
  谢行之拿着幂篱,看着她桃花般的娇靥,说道:“我帮表妹戴。”
  话音刚落,月吟被手腕上的力道拉着坐到谢行之膝上,他身上的气息尽数扑向她。
  被他揽坐膝上,月吟惊魂未定,幂篱兜头罩住她,垂落的两层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片朦胧中,只见谢行之正细心调整幂篱的角度。
  月吟心脏忽然慢了半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停滞了。
  幂篱突然被谢行之撩开,四目相对,月吟慢半拍的心忽而跳得飞快,忙低下头。
  “表妹低着头,要如何系下颌的带子?”
  不冷不淡的嗓音传入她耳中,辨不出情绪。
  月吟唇瓣抿了抿,微微仰头,露出一截雪颈,方便谢行之系带子。
  皓白长指捻着幂篱细带,绕过耳廓,指端擦过侧颈,月吟一个激灵,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隔得近,谢行之头再低一些,便吻上了她,倘若那被撩上去的白纱垂下,也能将谢行之的面庞一并遮住。
  幂篱下遮盖了两张面庞,彼此的呼吸交缠着,就好像是唇瓣贴着唇瓣。
  月吟脸颊热了起来,不敢再胡思乱想,待下颌的系带打了蝴蝶结,她头忙往后仰了仰,让谢行之的脸离她远一些。
  “有劳大表哥了,我……我下去换生辰贴了。”
  月吟将搭载帽檐的两层白纱扯下,遮住容颜,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弓身弯腰溜似地离开车厢。
  只余下她掠过时,衣料拂过带来的淡淡馨香,是白玉兰的味道,清新淡雅。
  谢行之仍维持着方才的坐姿,微微倾着上身,只不过岔开的两腿又分开了t些。
  右臂随着她的慌忙离开,变得空落落的,谢行之眉心动了动,搭在膝上的长指微微蜷缩,似乎还能握住她离开的气息。
  方才幂篱一撩开,白纱下是她那张干净匀称的巴掌小脸,薄妆桃颜,盈盈美目。
  干净清澈的双眸随着幂篱撩开,在与他短暂对视后,眼神变得又惊又怯,真真如林间受了惊吓的小鹿。
  谢行之舌尖在齿上辗转,他敛了敛眉,抬手撩开帘子一角。
  目光透过窗楹一隅,谢行之凝看远去的浅松绿倩影。
  陈世平住的地儿偏僻,人烟稀少,长街分一条小巷,巷子有些窄,马车根本驶不进来,便只好下马车走上一段路。
  月吟戴着幂篱,沿着小巷往里走。这幂篱不是她那个,谢行之给她戴的这个幂篱太长,垂下的两层白纱一直到她小腹的位置,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幂篱里,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格外闷热。
  这幂篱不能揭下,月吟又觉闷热,便将衣襟敞开了些,左右都有幂篱遮掩,隔着两层白纱,从外面看不出来的。
  主仆三人在陈世平小宅前驻足,玉瓶扣敲宅门,敲了好一阵也没人应。
  “奴婢没记错呀,那负心汉就住这里。”玉瓶眉色沉沉,“姑娘,他莫不是跑了?”
  月吟立在宅前的树荫下,眉头拧了拧,“他还在等授官,能跑哪里去?”
  话音刚落,巷子的另一头出现了个扶着墙走、跌跌撞撞的身影。
  待那身影近了,众人才看清是拿着酒壶的陈世平。
  陈世平面露醉态,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扶着墙,正跌跌撞撞往宅子走来。
  陈世平本就没醉,只是借酒消愁,发泄心中的愤恨,让自己处在似醉非醉的状态,可当他看见宅前站的三人后,怒意随之而来。
  借着酒劲,陈世平跑过去推开挡在宅门前的玉瓶,怒道:“滚!都给我滚!”
  酒壶摔碎,里面的酒早被喝得一干二净。
  玉瓶被推到地上,摔得生疼。
  玉盏过去扶她。
  陈世平满是恨意的眸光看向戴着幂篱的月吟,呵道:“都是你闹了这么一场!害得我失了谢家四姑娘的青睐,又害我丢了书院教书的职位!”
  “你不是星儿!你究竟是谁?!”
  陈世平几乎失去了理智,说着便冲了过去,欲去摘月吟头上的幂篱。
  玉瓶玉盏忙去拉陈世平。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大,加之陈世平喝了酒,酒劲一上来,蛮劲也大。
  陈世平不由分说地两个丫鬟,往前跨了一大步,紧紧抓住月吟手臂。
  陈世平怒发冲冠,甚至连杀人的歹心都有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冒充星儿,设计害我?!”
  月吟被他拽着右手手臂,他力道大,无论她如何甩,也甩不开陈世平的手,反而让他越抓越紧了,袖口在挣扎中不知不觉间理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陈世平拖拽地更厉害,月吟慌惧,就在两人推搡间,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另一只手腕,与此同时一只干净的锦靴伸出,狠狠踹在陈世平胸脯上,将人踹倒在数步开外。
  手臂没了桎梏,月吟忙藏到谢行之身后。
  左手手腕被谢行之握着,月吟下意识抱住他手臂,惊慌害怕的情绪因为他的出现顿时安定下来,莫名安心。
  幂篱掩面的脑袋从谢行之身后探出一角,月吟看了看被踹飞在地的陈世平。
  “谢世子,她不是柳婉星!她真的不是您的表妹!”
  陈世平捂住被踹的胸膛,忍着疼痛站起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揭穿道:“真正的柳婉星右手小臂上有块烫伤的疤,而她没有!”
  月吟下意识捂了捂陈世平说的位置。
  姐姐小臂有烫伤,此等私密的事情,陈世平是如何得知?
  不消片刻,月吟有了答案,气得身子发抖。
  谢行之察觉到身后的人在微微发抖,本就阴沉的面色,越发沉了。
  谢行之侧了侧身,全然挡住身后的人。他下颌紧绷,从袖中拿出那纸私定终身的婚书,当着陈世平的面拿火折子点燃,烧成灰烬。
  而后,谢行之转身,隔着幂篱在月吟耳畔轻声道:“他的生辰贴给我。”
  月吟回过神来,从右手袖子里拿出陈世平的生辰贴。
  谢行之接过,温声道:“你先回马车坐会儿。”
  “有劳大表哥了。”
  月吟欠了欠身,和玉瓶玉盏一道往巷子外去,可心里却藏了事情,一回到马车,她便将闷人的幂篱摘下。
  姐姐右手小臂上确实有烫伤的疤痕,在手腕往上约莫三个指节的位置。
  陈世平知道!
  陈世平竟然知晓!
  他看过了姐姐的手臂了!
  除了手臂,陈世平还看过姐姐什么地方?
  月吟呼吸一滞,不敢去细想。
  他们会不会像她和谢行之这样?
  月吟脸颊慢慢烫了起来,不会的,姐姐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月吟敛了敛眉,看着空荡荡的马车车厢,羞臊顿时席卷全身。
  方才在颠簸的马车上,谢行之竟想与她……
  月吟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想将这臊人的情绪压下去。
  然而还未等她脸上烫意完全消退,车帘被掀开,谢行之弓身进来,在她对面端坐。
  “打道回府。”
  谢行之冷声说道,又补充道:“路上仔细些。”
  正德连连应声,他慢些驾马便不会出现颠簸的情况了。
  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长街,是比来是要平稳。
  “她的生辰贴,收好。”
  谢行之摊开掌心,红色的生辰贴映入眼帘,月吟欢喜接过,“谢谢大表哥,今日倘若不是大表哥,姐姐的生辰贴我恐怕还要不回来。”
  月吟打开看了看,红底黑字写了姐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姐姐的字迹。
  大抵是睹物思人,月吟眼眶渐渐红了。她微微仰头,把涌出来的伤感压了回去,小心翼翼将生辰贴放怀里藏好。
  谢行之垂眼,看了看月吟被抓拽的右手,抿了抿唇,道:“是我思虑不周,不应让你出面,受了惊吓。”
  月吟摸了摸被抓拽过的右手,“不碍事的,已经不疼了。”
  她低头,手掌往上挪了挪,覆着右手小臂的位置恰是姐姐烫疤所在之处。
  手掌隔着柔顺绸滑的衣料,并未感触到有任何伤疤,反而是细腻的肌肤。
  烫疤,不在她手上。
  可那疤,本该在她右手小臂上的。
  回想往事,月吟的情绪渐渐不受控制,她捂着右臂,背过身去,低声啜泣。
  谢行之坐到她身旁,顺手揽住她轻轻颤动的薄肩,将低声垂泣的人揽进怀里。
  昨夜只听她简单说了身世,谢行之只知她四岁丧父,生母下落不明,孤苦伶仃的她被五姑姑养在膝下,问她生父生母姓名,她闭口不谈,不愿同他讲。
  五姑姑为何要收养她?
  除非……
  除非是五姑姑受过她父母的恩惠。
  可扬州那边,能有多大的恩惠?
  五姑姑在柳家过得不好,更何况是被收养的她了。
  她无声无息这一哭,谢行之心软得一塌糊涂,也不知她经这一遭,又想起了哪些苦楚。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谢行之轻抚她背,给她顺了顺气。
  月吟起初还在压低哭声,谢行之这一番话后,她放声哭了出来,也不再偷偷擦着眼泪。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月吟枕着谢行之臂弯,纤指轻轻揪着他衣襟,哽咽道:“那个烫疤,本来是落到我手臂的,是姐姐帮我挡了一下。”
  小巧的脸庞满是泪痕,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愈发惹人怜惜。
  谢行之拭去她面庞的泪,月吟握住他手,带着他手放到右手小臂上,垂泣道:“就是这里,这里本来是有疤的。”
  月吟哽咽说道:“那年上元节,我和姐姐去街上看花灯,人多,我就和姐姐走散了。然后、然后有几个坏小孩看见我落单了,就把我围起来,不让我离开。他们拿石头拿小石头扔我,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说爹爹和娘亲的坏话。我早就不和他们一起玩,可他们还揪着我不放,躲也躲不过。就在有人提出把小石头换成小花灯时,姐姐推开围住的坏小孩,把我拉到她身后。”
  “姐姐就这么抬手挡了一下,”月吟动了动右手,哭着比划着,“小花灯里面的蜡烛烫t到姐姐手臂。”
  “姐姐虽说没事,但我知道这是宽慰的话,不让我自责而已。”月吟把头埋进谢行之胸膛,手指揪着他衣襟,自责道:“指甲盖那么大的烫伤,怎么会不痛。”
  温热的眼泪打湿衣裳,谢行之隔着衣料能感受到涓涓热泪正从她眼眶流出。
  心脏仿佛被剜了一刀,生疼。
  谢行之搂着她颤抖的肩膀,嗓音明显是压抑着怒意,“可还记得那几个坏小孩姓甚名谁?”
  月吟摇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太多了,不想去记。”
  谢行之面色阴沉地可怕,下颌紧绷,而长袖里的手攥成拳头,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
  怀里人哭诉的声音没了,可却在无声流着泪。
  谢行之揽着她肩膀,动作轻柔地顺着她背,没有催促她。
  马车在街上平缓行驶,微风吹动帘子,将车厢内的燥热吹散。帘子落下,又将依偎的两人遮住。
  风吹帘动,谢行之余光瞥见街上抗了糖葫芦靶子的商贩。
  他蓦地想起一些往事。
  “停车!”
  谢行之突然出声,吩咐道。
  “吁”
  正德勒了勒缰绳,马车稳稳停住。
  “等我片刻。”
  谢行之松开怀里无声流泪的人,躬身离开马车。
  谢行之一走,月吟方觉这一路失态了,竟抱着谢行之,在他怀里哭诉了这般久。
  月吟拿锦帕擦干眼泪,慢慢敛了悲伤的情绪。
  垂落的车帘再次被掀开,谢行之再进马车时,手里拿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裹满糖衣的山楂各个都大。
  谢行之进来后,并未如往常一样坐她对面,而是按着糖葫芦坐到了她身旁。
  谢行之将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接下。
  月吟抿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哭闹才会用糖葫芦哄。”
  月吟接过糖葫芦,那被谢行之握久的竹签,到了她手中,她还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掌心和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月吟那颗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毫无章法地跳动,让她握不住。
  月吟低头藏住情绪,小口小口咬着糖葫芦。
  棕黄澄亮的糖衣甜甜脆脆,新鲜的山楂绵软,虽然酸,但有糖块的综合,也变甜了。
  月吟抿唇,这丝丝缕缕的甜意从唇齿间慢慢传到了心尖。
  连心尖都是甜滋滋的。
  月吟不知不觉中扬起唇角,连弯起来的弧度也是甜的。
  她小口小口咬糖葫芦,下意识抬头,却见谢行之正看着她。他眼眸含笑,如和煦的春风,缓缓吹动潋滟的水波,又迎来燕声啼啼。
  月吟愣怔,与他对视了片刻,又害羞地埋头,脸颊和耳尖慢慢烫了起来。
  谢行之轻笑,看着那黑乎乎的小脑袋,道:“表妹唇上沾了糖块。”
  月吟忙抬手捂唇,还真摸到了下唇边的细碎糖块。
  掌心掩住双唇,月吟悄悄把下唇上的细碎糖块舔进嘴里。
  小时候她哭闹,爹爹总会买糖葫芦来哄她,她一吃甜甜的糖衣,再有爹爹和娘亲哄一哄,便不哭也不闹了。
  后来爹爹不在了,便没人像这般,拿着糖葫芦来哄人。
  月吟敛了敛眉,克制住不去想爹爹和娘亲。
  她压下心绪,慢慢松开手,尴尬一笑,道:“现在没了。”
  月吟抿了抿唇,避开谢行之的目光,低头小口小口咬着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唇蔓延,可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厢,谢行之见月吟低垂着头,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吃糖也不高兴?
  崔叔这法子也不管用。
  谢行之揉了揉她头,将人揽进怀里,没再多说话,就这么相互依偎着。
  月吟闷闷不乐,低头小口咬着糖葫芦,每每咬到糖衣,她就狠狠用力,把糖块一口咬碎。
  甜甜的糖都到她嘴里去。
  定远侯府,鹫梧院。
  适才在鹫梧院和皎月阁的分岔口,谢行之让月吟随他来一趟。
  月吟心里一紧,惴惴不安跟在谢行之后面,她仔细想了想今日发生的种种,除了靠在谢行之怀里哭泣,把胸口的衣裳都哭湿外,她并没有惹谢行之不快。谢行之此番叫她过去,应该不是要罚她。
  月吟原以为谢行之是去寝屋,直到他在主道上拐了个弯,往书房的方向去,她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跟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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