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谢行之敛了目光,拍了拍魏衡肩膀,并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抵达猎场时已近黄昏,安顿好后天色已晚。
  谢氏的营帐挨在一处,而谢氏旁边不远处的营帐是宣平侯魏氏的,这些王公贵卿们皆是分每个族氏聚在一处,并不设男女大防。
  月吟和谢漪澜一个营帐,两人这一路舟车劳顿,颠簸得疲惫不堪,早早便准备歇下了。
  月吟将魏衡送的熏香片挂在床头,手掌扇闻,淡淡的清橘香飘入鼻腔,“魏二哥看起来粗犷,没想到心思细腻。马车在山路上颠簸,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心里难受想吐,还好有魏二哥的熏香。”
  谢漪澜唇抿了抿,拉月吟坐床榻边,有了一丝小情绪,道:“哥哥也备了熏香,你看我们帐子里驱蚊虫的熏香还是哥哥给的。若是哥哥先一步下马车,也会过来送这熏香片的。”
  月吟看着谢漪澜,不太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谢漪澜一咬牙,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次秋猎,随行的贵女们大多是为了相看夫婿的,光我知道的就有几对相看中了,促成段佳缘的。相处这么久,表妹,你觉得哥哥怎么样?”
  突然提到谢行之,月吟紧张,忙在谢漪澜面前撇清两人的关系,“大表哥平日里对我多加照拂,是位好兄长。”
  月吟抿了抿唇,道出心里的想法,轻轻摇头,“但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是因为表妹觉得身份低微,担心长辈们反对吗?”
  谢漪澜急急问道,这都不是问题,母亲都跟她提过了,门第悬殊都不是阻碍这段姻缘的问题。
  “不是因为这个,是别的原因。”
  月吟心里有根刺,抿唇不肯说,也不愿意让人知晓心里的真实想法。
  谢漪澜明显失落,着急问道:“那表妹觉得魏二哥呢?和哥哥相比。”
  月吟眉色动了动,思索一阵,在谢漪澜期盼的眼神下,说道:“表姐多虑了,魏二哥和大表哥一样,我只当两人是敬重的兄长,并无他意。”
  月吟真切,并非是为了隐瞒和谢行之不清不楚的关系,才说了这番话。
  “好吧,我不问了。”
  谢漪澜轻轻叹息一声,猜想表妹大抵是被陈世平那个负心汉伤透了心,短时间不会再敞开心扉,就宛如她此刻一样。
  营帐外,谢行之身上洒了一片清晖,夜色中笼罩着一张晦暗不明的脸。
  他抿唇不言,拂袖离开帐外,周身裹着丝寒意,和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正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端着手里的托盘跟上谢行之的步子,也不知这东西要不要送进去。
  不知是世子听见了营帐内的什么话,还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就离开了。
  正德跟着他家世子回了营帐,世子脸色不太好,他大气也不敢出,垂眼低头候在一旁。
  夜深露重,谢行之早早就歇下了,但因在营帐外无意间听到了月吟的一番话,心里骤然生出一团无名火。
  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良久后才入眠,但也带着这股无名火进入梦乡。
  床榻上,谢行之缚住月吟双手,双臂紧紧揽着她在怀里。
  月吟只觉被谢行之抱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挣扎了半晌换来的却是谢行之更紧的束缚,“抱太紧了,大表哥您松一松手。”
  谢行之挑起她下颌,带着怒意的眼睛看向惊惶的她,“松了手,阿吟不就跑了吗?”
  “我仅仅是你敬重的兄长吗?”
  谢行之毫不隐藏情绪,也执意寻她问清楚,亲耳听见他想到的一个答案。
  谢行之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月吟惊惶的面庞,她眼睫颤动,惶恐不安,质问道:“大表哥偷听我和表姐的谈话?”
  谢行之不答,仍旧沉着脸看她,等的是她的答案,而不是她的质问。
  谢行之抱她坐在膝上,乌沉沉的眼睛盯着她看,恨不得将她看穿,随随便便就能窥探到她心中所想,不容她有丝毫的哄骗。
  谢行之沉声问道:“我要听真话,是阿吟为了掩住关系,在妹妹面前撒的谎,还是这本就是阿吟的心声?”
  怀里的人有些发抖,大抵是被吓住了。谢行之轻抚她背脊,道:“阿吟,说真话。乖孩子,说谎不仅被罚戒尺,连娘亲,阿吟也不用找了。”
  月吟愕然,惊惶的眼睛里慢慢红了起来,盈了泪。
  “大表哥是我敬重的兄长。”月吟手掌抵在谢行之胸脯,拉开两人的距离,“大表哥与爹爹认识,是兄长,是我敬重的人。”
  兄长两字,在谢行之胸腔内炸开,点燃了压抑住的情绪,他脸更沉了,手掌用力攥住她腰,“有你这样待兄长的吗?阿吟瞧瞧身在何处。”
  “在兄长的床榻上。”谢行之怒上心头,反剪住她手腕至身后,声音冷了几分,“这就是阿吟的待兄之道?爬上了敬重的兄长的床榻!”
  “哪位妹妹会爬兄长的床榻?我们不是兄妹,我也不要这份敬重。”
  “是大表哥让我说真话的。”
  月吟摇头,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梨花带雨的害怕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谢行之在她发抖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们的关系早就不清不白了,乖孩子,别再回避,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就成婚。”
  月吟被刺激到了,哭着拼命摇头,呼吸也急了几分,害怕地拒绝,“不,我不嫁,我不要嫁人。”
  她谁也不嫁。
  谢行之拧眉,嗓音发沉发寒,“难道阿吟要永远当着见不得光的情人。”
  月吟淌着泪的脸,在霎时间煞白,整个人僵直在谢行之怀里。
  谢行之低头吻她,然而怀里的泪人骤然堙灭。
  眼前一片漆黑,谢行之从梦中醒来,此刻已是天光大亮,他怀里空空如也。
  他手掬了一捧气息,覆在胸膛,仿佛是想将梦中的那抹馨香留在怀中,永远留在身边。
  长指按了按眉心,谢行之闭上眼睛,用力将那股怒火压了下去。
  良久后,谢行之睁眼,双眸清亮,但仍旧能瞧出几分欲升不升的怒火。
  他起身,坐在床榻边,墨发披散在背上,整个人神色凝重。
  不嫁?
  她还是不愿意嫁给他。
  谢行之攒眉蹙额,下颌紧绷着,手攥成拳头放在身侧。
  不能洒进去,她害怕有身孕,怕成为笑话,拉去浸猪笼。
  可对他的求娶,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若非无意间听见她营帐里t的话,还不知被她瞒多久。
  谢行之一直以为月吟对他的回避,是她怕两人这见不得光的关系被揭穿后,她丢了颜面,一时蒙羞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便是他的主动负责,又没能让她的惊惶不安消退下去。
  原来她是不愿嫁,只当他是敬重的兄长。
  谢行之蓦地扯唇,气得一笑。
  他可不要当她敬重的兄长,她本该是他的妻子。
  另一边营帐。
  谢漪澜和月吟双双醒来,伺候的丫鬟们听见营帐里的动静进入帐中。
  谢漪澜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表妹,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夜里听见你在哭。”
  月吟抓住被褥,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没有摸到眼泪,结结巴巴回道:“梦、梦见了个可怕的东西,怪吓人的。”
  这厢,玉盏将床榻边的鞋子摆顺,对谢漪澜道:“四姑娘有所不知,姑娘常做噩梦。”
  在扬州那会儿还好,她就担心着夜里打雷,姑娘梦魇。可自从来了京城,也不知怎么回事,姑娘梦魇的次数越来越多。
  玉盏扶月吟起来,道:“奴婢今晚把安神香点上,姑娘应是能睡个好觉。”
  谢漪澜昨夜有些认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夜已经很沉了,都还没睡着,便隐隐约约听见表妹低低的啜泣声。
  她喊了几声,表妹也没反应,今早一问,表妹果真是做噩梦了。
  谢漪澜看着娇瘦的表妹,心里不是滋味。
  心疼表妹。
  就该早些把表妹接回来,扬州哪有京城好。
  两人用罢早饭,收拾妥当后出了营帐,恰好谢行之的营帐幕帘被撩开,穿着矜贵儒雅的谢行之走出营帐。
  谢漪澜行礼道:“哥哥。”
  月吟不可避免地福身行礼,“大表哥。”
  谢行之颔首,淡淡应了一声,辨不出情绪。
  他未做停留,与两人打了个照面后负手离开,衣袂飘然间带过阵略带凉意的晨风,此刻夹杂着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月吟梗着脖子,心里一阵哆嗦,敛了敛眉。
  她心里清楚,因梦里的事情,谢行之定然又生气,还气得不去轻。
  梦里的时候,是谢行之逼着她说实话,她说了实话,可他又生气了。
  月吟心有余悸,拧眉摇摇头,把梦里的东西全部晃出去。
  她不要嫁人。
  谢行之竟然还执着于对她负责。
  “漪澜!婉星妹妹!”
  魏佳茹冷不丁一声,将月吟的思绪拉回现实。
  魏氏营帐那边,魏佳茹面带笑意,正朝她们这边招手。
  “走,表妹,咱去找佳茹玩,人多热闹。”
  谢漪澜拉着月吟,往魏氏营帐那边去。
  秋日凉爽,不久围场慢慢热闹起来,世家贵女们从营帐内出来,聚在一起闲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子热闹起来。
  谢漪澜带着月吟认识了几位她耍的好的小姐妹。
  一姑娘说道:“谢四姑娘的表妹,便也是我们的朋友。上次还是在远侯府的赏花宴上见过柳妹妹,几月不见柳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越发水灵了。”
  月吟抿唇,脸颊微烫,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茶杯低头喝水。
  刚开始气氛还算融洽,那几名贵女和月吟相谈甚欢,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
  围场不知哪来飘出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慢慢地,悠扬婉转的笛声又停了下来。
  赵黎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将茶杯捧在手中,悠悠说道:“说起着琴曲笛子,我倒是想起柳姑娘当初在侯府赏花宴上弹的曲子,余音绕梁,真真好听。”
  “诸位当时没去,定远侯府那场赏花宴,柳姑娘那首曲子……”赵黎顿了顿,似在思索,说道:“哦对,平沙落雁!曲子就叫平沙落雁。柳姑娘弹了一手好琴,我都听入神了,宛如就置在身在江面上。”
  经这一说,方才与月吟相谈甚欢的那姑娘想了起来点头道:“柳姑娘琴艺精湛,让人陶醉。”
  赵黎忽而放下茶杯,忽而眼前一亮,看向谢漪澜旁边的月吟,笑道:“柳姑娘,不如再弹一曲?让我们大伙儿再一饱耳福。”
  贵女们纷纷投去目光,月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赵姑娘这么一说,我是越发好奇了,想听听柳姑娘的琴声,一饱耳福。”
  月吟敛了敛眉,终于明白了从前谢漪澜提醒她的,莫要和赵黎走太近、莫要与赵黎交谈太深是什么意思了。
  赵黎虽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很不舒服。
  月吟抿唇,若说真心想让她在这一众贵女中出风头的人,无疑是谢漪澜,但谢漪澜并没有提起她拿手的弹琴。
  反倒是赵黎……
  赵黎好像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一番话,让这些贵女们对她抚琴产生期待,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弹上一曲。
  倘若是赵黎是抱着让她在众人面前弹琴出丑的心思,那赵黎的算盘便打错了。
  那首曲子她在侯府的赏花宴上弹过了,一曲惊人,一时间出尽了风头。
  并且赵黎当日就在赏花宴上,是知晓她擅弹平沙落雁这首古曲的。
  月吟忽然有些猜不透赵黎,赵黎究竟想怎样?
  赵黎迎上月吟的目光,微微笑了笑。
  月吟浅笑,回了她一个。
  在须臾的静谧中,月吟落落大方说道:“出门急,我并未带琴,我也不好意思扫了各位姐姐们的兴。”
  月吟看了一圈期待的贵女们,婉声道:“不知哪位姐姐带了琴来,我便献丑一曲。我不擅音律,便只会那一首,姐姐们也莫要笑话我。”
  一贵女说道:“我带了琴。”
  月吟:“有劳姐姐差人去取。”
  那贵女吩咐随行丫鬟,让人速去营帐取来。
  月吟端起茶杯,茶盖拂去面上的茶沫,悠悠喝了一口茶水。
  左右她弹这首曲子不会出错,与其推推搡搡让贵女们觉得她小家子气,倒不如落落大方应承下来。
  弹得好与坏,另当别论,这落落大方的态度,让人感到舒服。
  还有便是,月吟存了一份私心。
  谢行之不会骗她的,娘亲此时就在围猎场里,但她并不知晓娘亲被哪位权贵抢走了,此时在哪家权贵的营帐里。
  爹爹没被诬陷前是威风凛凛的将军,那么能与爹爹抗衡、将爹爹打成重伤的人,定然是不好惹的权贵。
  月吟要弹的曲子,娘亲再熟悉不过。假使娘亲忽然在围猎场上听见这熟悉的曲子,她会循着琴声找过来吗?
  月吟忽然有了期待,心里是激动的。
  她幻想在弹琴时,在某个方向看见娘的身影。
  十一年没见了,她十五六岁了,娘应该认不出她来了。
  但她一定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娘。
  谢行之给她画了画像的,她认得娘。
  月吟眼睛有些泛酸,她低下头,趁着没人注意到,悄悄把眼泪抹去。
  ……
  宣靖帝晨间例行检查几位皇子的御、射是否懈怠了,之后便在营帐外射箭。
  金色龙袍,尽显皇家威严。
  宣靖帝立于箭靶外数丈开外,一张弓弦拉满了,箭羽抵在紧绷的弦上,他凌厉的双眸紧紧盯着靶心。
  倏地,箭羽离弓,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同一个箭靶,靶心已插了四支箭。
  九岁的七皇子拍手,“父皇好箭术!”
  宣靖帝拿弓箭的手一伸,内侍便迎了过去,接过弓箭,稳放在架子上。
  宣靖帝:“小七的箭术尚需练习,等下次朕抽查时,一靶双箭。”
  七皇子没料到这一夸,反而让自己有了额外的课业,却又不敢反驳,硬着头皮应下来。
  他看眼华盖下的母妃魏贵妃。
  母妃不为所动,并没有要替他说话的意思,七皇子心里闷闷不乐。
  宣靖帝又道:“多找你太子兄长指点一二。”
  “儿臣知道了。”
  七皇子看了眼旁边端端站着,威严十足的太子,心里知道太子哥哥也不喜欢他,平日里他都不敢去找太子哥哥。
  这厢,宣靖帝渐渐近了,魏贵妃双手递去干净的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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