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阶段结束时的情形相比， 所有的项目都像是来了一次洗牌，也许没有人能在一开始就预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名列前茅的大多都是牵扯到魔族的项目。
“我对前十名的项目进行了逐一的追溯分析， 并结合了一些历史和社会学的知识， 想要尝试对这一现状进行分析。当然， 这只是我的一些个人简介，如果各位读者有不同的意见， 欢迎留言、投稿，非常期待我们的思维能碰撞出真理的火花……
“必须承认我们过去都小看了魔族这个市场， 或者说我们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市场的参与者。但静下心来想想， 正因如此， 他们才能成为一片充满机遇的蓝海。而我以为， 创业大赛的目的之一， 就是鼓励大学生们去探寻那些尚未得到开发的海洋……
“其实大多数项目并非从一开始就锁定了魔族， 不过有两个项目算是特例，那就是罗德里斯公寓和地狱火。他们原本就是立足于魔族进行的创业活动，不过一个将魔族作为目标客户， 一个将魔族作为产品主题， 这也是后续加入魔族要素的项目会面临的选择……
“但也可以看到，作为目前断层第一的罗德里斯公寓， 在后续发展上走出了和所有人不同的道路，它并没有把从魔族手中收取租金作为唯一的收入来源，而是将有潜力的魔族成员们培养为媒体人、管理者、金融业务员， 让他们积极参与到市场活动中， 并以此为契机，打通了一条前往曾经被闭锁的海域的航路……
“社会版图上原本黑暗的一角被照亮了， 人类和魔族会迎来第二个黄金时代吗？我们何尝不是站在一个风口上，剩下的，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机会……
“——《晨风报·社评版块·从创业大赛中看到社会转型的机遇》
撰稿人：萨利·斯特尔”
……
“这只是一个大学生创业比赛而已，怎么会有人真打算建立一个新的经济帝国啊？”
阿尔弗雷德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发表在电子报刊上的这篇文章，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由于妮娜·斯特尔在多个领域的发力，导致与魔族有关的话题在近日甚嚣尘上，其中既有被科普视频引发的好奇，也有对风貌不一的魔界成员们外形上的欣赏（大多数人对魅魔们的容姿赞不绝口，但也不乏对巫妖和巨魔深深着迷的人），还有人在了解过树根的故事之后感到励志甚至感动的……
总之，虽然不乏人类单一种族主义者的怒吼，但不少人都对魔族重新产生了中立偏好的印象。
媒体和舆论的力量确实强大。
阿尔弗雷德最初还抱着无论如何都要超过斯特尔的想法，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罗德里斯公寓的实绩让他只能望洋兴叹，以至于有时候他想给对方使点绊子，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或许可以揭露她在日常生活中的恶劣面目——当然是靠无中生有，比如苛待员工、克扣工钱、职场霸凌、性骚扰之类的，相关的情节他要多少就能想出多少来，这就是长期浸淫于社交网络带来的灵感。
对方肯定会跑出来辟谣，但人们肯定更愿意相信她在取得惊人成功的背后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黑暗事迹。大家都喜欢把人捧到高处，再看人从神坛上陨落嘛——这对于从来都无望登上神坛的人来说简直是极佳的慰藉。
——只要不登上去，就不会摔惨嘛。不是他们不能登，只是他们不想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罢了。
阿尔弗雷德开始在备忘录里创作起瞎编乱造又声情并茂的故事来。
“画展的事还没有决定好吗？”
导师7号的来信让他立刻中断了创作，他啪嗒啪嗒在聊天窗口中输入道：“我想定在下个月的15号，您看方便吗？”
导师7号：“既然说了时间由你定，当然什么时候的方便。谈定之后我把商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布展和展品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阿尔弗雷德：“好的，谢谢导师。”
创业大赛第二阶段在本月底结束，下个月就要进入最终的阶段了，他打算在那个时候给地狱火造一波大的势头，好在最终回冲一个更好的名次。
虽然说超过罗德里斯公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第二名的位子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索性放弃对付妮娜·斯特尔，转而去攻击有望和他争夺席位的项目比较好？
阿尔弗雷德犹豫了起来，重新打开备忘录，修改了一下故事的主语，但想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准备好能让人大吃一惊的展品，也就不得不将“整蛊”的事情放到一边去了。
他脑中已经有了画展的主题和布展的设计，并对它们将产生的效果充满自信。
一定会让观众们瞠目结舌，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他的作品的。
*
从出狱算起，文森特接触网络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在社交网络上混得如鱼得水，尤其是在被指定为媒体业务的负责人后。
他现在完全是一个网络达人了。
他每天都会大量浏览各种资讯，不放过每一个时事热点，也不错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风头，他既钻研零碎内容，也热爱阅读长文章。总之，把整个参赛项目的传媒**给他绝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妮娜从文森特那儿收到了发表在《晨风报》上的一篇社评，里面分析了“罗德里斯帝国”的崛起之路，说得头头是道，有些事情连妮娜自己都没有想到过，文章却也条理分明地解析了一通，无论是结果导向还是过程导向，都不能说它说错了什么。
妮娜将这篇文章加入了收藏，觉得在迷茫的时候或许可以拿出来读一读。
在点击收藏按钮的时候，她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文章作者的名字。
萨利是一个不算少见的名字，斯特尔这个姓氏倒是不那么常见。这个国家里不会有那么多人都叫“萨利·斯特尔”的。
妮娜困惑地看着那个署名，怀疑这位作者到底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人，但她也没有一个人瞎想，而是很快就给萨利发去了信息。
在猎犬酒吧分别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对方。妮娜不确定萨利会不会愿意回复她的消息。就算真的割断了母女的情分，她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不会对彼此一点感情都没有。
而且她也渐渐能够体谅萨利的心情。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有那样的心胸去抚养一个年幼的魔王，她不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很感谢你对我的项目做出的评价，我想也许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见一面？”
回复来得很快，因为只有一个字：“好。”
妮娜决定邀请萨利到公寓里来坐坐——她既然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多多少少能表现出她对魔族已经没有那么深刻的偏见了。
萨利是一个自由撰稿人。
没有稳定的收入和工作是她们早期生活十分贫困的主要原因，后面随着她的稿件能够卖得上价钱，日子才变得逐渐优裕起来。
她在大学读的是社会学的专业，所以总能从她的文章中看到一些见解独到的社会观点。这也是她取得成功的要素之一。
见面约在星期六的上午。罗德里斯公寓的大门被如约敲响。
萨利还是老样子，披着黑色鬈发，眼窝深陷，穿着和她小麦色皮肤几乎融为一体的无袖衫，她手里抱着一包东西，妮娜熟悉那个包装，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萨利扯动了一下嘴角，看上去皮笑肉不笑：“你可能已经从你那些敏锐的房客口中知道过去的那些汤料是怎么回事了？放心，这次不一样，没有添加奇怪的东西。你可以分给你的房客们尝尝看。”
妮娜接过包裹：“进来坐，我特意买了啤酒，已经在冰箱里冰好了。如果你不喝的话，我们这儿没人会喝它的。”
萨利苦笑了一下，换上了室内拖鞋，然后在妮娜的引领下穿过走廊，一边环顾着公寓楼的环境，一边向公共区域走去。
恶魔城宽容地允许了她的进入。
“我没打算久坐，帮你喝完那罐该死的酒我就走，免得浪费。”
妮娜本想和她谈谈她们母女关系的前因后果，但听她这么说，又作罢了那些打算。今天能够让她们知道彼此近来都过得不错就够了。
萨利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妮娜为她拿来已经打开的罐装啤酒，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上次的见面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一些原因了。”妮娜说。
萨利淡淡地应了一句：“哦。”
这时候，有人从楼上走下来。
“妮娜，蔬菜饼干没有了，我能买一箱回来吗？”阿加雷斯从楼梯上向厨房探出脑袋。
“当然。你有钱吗？”妮娜抬头问道。
“嗯。”阿加雷斯下了楼，径直向门口走去，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第095章 第95章
妮娜回过头望向萨利的时候， 发现她正神情古怪地自言自语。
“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了吗？”
妮娜看看萨利，又看看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萨利像是陷入了某种对过往的追思，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摇头：“没什么， 只是他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交。”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有朋友……在我的记忆里你总是独来独往， 哦， 当然还带着我这个小累赘。”妮娜说。
萨利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认识的人而已，你可别擅自替我交朋友。我确实喜欢独来独往， 不过那个时候网络通讯已经发展起来了，通过网络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不喜欢放到线下。”
“那我今天应该感到荣幸， 竟然能见到你的真人。”妮娜说。
萨利斜了她一眼， 又风轻云淡地问道：“可以和我说说刚才那个人吗？”
这个要求让妮娜始料未及， 她眨了眨眼睛：“他在外形上确实是一位有魅力的男性。如果你看过那个被封禁的科普视频的话——”
“别说这些废话， 他叫什么， 是怎么成为你这儿的住户的？”萨利打断了她。
妮娜只得老实答到：“他叫阿加雷斯， 是——”
这次，又是没等她说完，萨利便阻止了她接下去那些发言的登场， “阿加雷斯？！阿加雷斯·格尔克诺？！！”
妮娜将脸皱成一团， 表情显得相当无奈：“当然不是，他只是恰好和格尔克诺同名。他没有姓氏——”
说到这里， 妮娜自顾自地顿住了。
当初她之所以确信阿加雷斯是他的真名，是因为她暗中使用了命令的句式询问他的名字，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他并不受到绝对王权的约束， 那关于他的一切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就像他的真实身份一样。
萨利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抓起桌上的啤酒瓶恶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用带着啤酒花的香味的语气说道：“最好真的只是恰好同名。”
妮娜觉得她好像猜到了自己在顾虑什么， 但实际并非如此。
对萨利来说，阿加雷斯这个名字，还有那张看似真诚爽朗的脸，都只会给她带来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就是那家伙把妮娜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的。
萨利·斯特尔不是一个能定下心来的人。
在她那个年代，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失业浪潮，正经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永远不会找不到工作，只是她不想被某个确定的职位，以及某间办公室束缚住，她选择当一个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人。
打零工和写稿赚到的钱完全可以覆盖她的生活开支，她一直过着并不富裕但是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是要再多一张吃饭的嘴、再多添一套餐具，事情可就大不一样了，更何况她还得支付这个小累赘的学费，每个季节至少要给她买一套像样的衣服。
一旦小东西在学校里和人闹了矛盾，发展到动手动脚的地步，她就不得不跑一趟学校，向受害者的家长道歉并支付赔偿。
妮娜一再声明先来找麻烦的是对方，她的行为绝对是“正当防卫”，但萨利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只知道自己因她受了累。
还有，正当防卫，正当防卫，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样的单词？！
她梦想的生活完全因为阿加雷斯的托付和妮娜的到来而变得支离破碎，从自由的风滚草变成了一地鸡毛。
“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向您坦白比较好。这孩子不是一个普通人。”
“那就是不普通的人啰？”
“不，不，她不是人类。”
“嗯……那就是一个魔族？她完全长着人类小女孩的模样——所以她八成是一个魅魔？希望她日后不要因为行为不端给我惹上什么麻烦。不过说是魅魔，她长得又没那么漂亮，只能说是不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