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像一件祭品， 不知道是为了奉献给哪位邪恶的神灵。”乌鸦飞了一根羽毛过去， 蜡烛顿时被熄灭了。
“总之……我们先把他带回去。”佩吉已经着手在为男人松绑了， “来搭把手， 别让他的脑袋撞到地面。”
*
波诺时隔多日登录《原子之战》时，制作完成的星海神杖已经安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了，寄件人是[别叫我戈莱特]， 也就是蒂德莉的角色名称， 而星海神杖属性界面的制造者名为[戈莱特的狗]，这种冷笑话似的巧合让他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这把传说中的武器并没有给他仿佛灰烬般飘渺空虚的心灵带来太多慰藉， 他神情呆滞地看着显示屏中的角色装备上那把闪闪发光的法杖，穿得如同杂耍艺人般花花绿绿的游戏人物顿时显露出热爱炫耀的超级大法师的气质。
比起他的无动于衷，游戏背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热闹非凡。周围的虚拟角色们开始产生骚动， 附近频道的聊天框登时被挤得满满当当。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丑般的人物竟突然拿出了一把谁也不曾见过的、炫目到夸张的武器，仿佛从法杖尖端的魔法球中放射出来的光线就能把靠近的敌人全部扫射死亡一样。
[谁能告诉我这个夜厅水晶灯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是法师的神级武器啊， 快去叫深海大佬来，有好戏看了！]
[合影成功！]
[他怎么会有这玩意儿的？！之前那个工匠给他打的吗？]
[吃瓜喜报：果子狸已经在赶来仇杀的路上了。]
波诺毫不理会从聊天框中飞驰而过的无数信息，愣怔地看着星海神杖的道具描述——
【神杖顶端的星星蕴藏着时空之力，杖身雕刻的海浪波纹将激发持有者的元素天赋。能够同时完全掌握时空与元素力量的人，才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大法师……】
他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很快就从那行文字上面游离开了。他按下了程序边框右上方的关闭键，一言不发地在万众瞩目之中登出了游戏。
他松开鼠标，看了一眼掌心，嗤的一声，一团火焰在他手掌上方绽了开来。他立即将手捏成拳头，那团火焰也随之消失了。
“见鬼……什么元素天赋！”
无法质疑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身为人类的他怎么可能拥有召唤火焰的力量，这明显是阿斯代伦口中那颗炼狱兽的核心在发挥作用。
活久了并不一定都会有好事的，现在，他就算不情愿，也无法从这趟浑水之中全身而退了。
更加糟糕的是，一直在努力维系圆桌会议成员关系的兰登突然失去了踪迹。
她在应该出席会议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会议室。
韦斯特尔等人却对此漠不关心，好像贵族院中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阿斯代伦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却什么也不说，蒂德莉则表现得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就兰登的缺席作出表示。
三百年来，圆桌会议一直是集齐七个人才能召开的，但那些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若无其事地商讨着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的话题。
比如上次那批因为韦斯特尔的擅自移动而逃跑的魔女。贵族院至今仍未找到他们的下落。原本装在他们身上的定位器在入狱的时候统一摘取了，这是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
有好几次，波诺都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其实圆桌会议中从来就没有过兰登这一号人物。但随处可寻的历史资料都表明贵族院有七名成员，分别代表着在人魔大战中立下重大功劳的七个家族。
他没法再在会议上发挥插科打诨的精神，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询问兰登的去向，他怕下一个消失的就是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元素魔法的掌握反而给他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会后，波诺终于鼓起勇气在散会后找上阿斯代伦，准备从他那里获得一些说法。
明天就是圣灵节，他们七个人应该穿着莫名其妙的服饰、戴着莫名其妙的面具、乘坐莫名其妙的载具在都城进行巡游。
但是现在他们缺了一个人。
这可是三百年来未曾中断过的传统。但是只有六个人的巡游比中断巡游更加可疑。他的同僚们究竟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阿斯代伦神情淡漠地告诉他不要深究，最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巡游的时候他们不露真容，可以随便找一个人顶替兰登。这样至少还能维持贵族院在表面上的和谐。
“表面上的和谐？我都不知道你们在私底下的矛盾已经这么深了。”
“我还以为魔王的回归能让你们重新团结起来呢！”
“噢——我知道了，你和蒂德莉从来都没有把魔王当成敌人，没有一致的敌人，当然也就不会出现像三百年前那样的团结。”
“岂止如此，我猜你们彼此之间的仇恨比对魔王的还要深得多！”
“上次和你说了那么多看来全是白费口舌，但你说的也不全错——”
“你骗过我，还骗了那么久，就不能指望我对你言听计从！”
波诺像个连珠炮似的吵嚷着。
“随便你吧，我也不需要一个总是摇摆不定的盟友。”
阿斯代伦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让波诺感到更加慌张，他虽然对这个男人没有抱着多少好感，但直觉告诉他和韦斯特尔站在一边才是死路一条。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落单，而阿斯代伦是在不得已做选择的时候最优的选项——因为选择阿斯代伦便意味着同时选择了阿加雷斯。
*
妮娜穿上了陪伴她参加过无数场无疾而终的求职面试的正装，把那头总是不安分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还戴了一副细框黑边眼镜，除了眼神还有点天真无邪之外，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不知道干什么的人了。
“出发吧。”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地对伪装成下属的同行者说道。
两个穿着一般黑的人穿过公寓楼梯下方的传送阵，抵达赫尔马岱的办公处，维克多已经安排好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驾驶员是负责管理北部矿区的亚历山大。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他抽空讲述了矿地的近期成绩，产量和销量都令人欣喜，他也提及了那个为矿工们安排课程的计划，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如果获得了职业技能的工人们纷纷选择离开工地，那会使他的工作变得很难办。
“开出合理的报酬，提供充足的福利保障，总有人会愿意放下身段尝试这种体力劳动的。那么多失业者等着吃饭，这里总能给他们留出一口。”
“你是说让人类工人参加采矿的工作吗？”
“为什么不呢？魔族能做的事，人类为什么不能做——这些工作又用不到魔法。”
亚历山大觉得哪里有说不上的怪异，但又弄不清个所以然来，还渐渐觉得那些话很有道理。
难道人类比魔族还没用不成？
社会上充斥着那么多过量的劳动力，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即便是不受欢迎的工地，也应该会被纳入求职的选择才对。
劳动是多么光荣的事！
黑色商务轿车在赫尔马岱市政中心的门口停了下来。
两条黑黢黢的影子先后从车上降落。
他们如预料那般没能通过大门口的识别系统，因此被那扇伸缩门给拦住了。
市政中心的门卫从连空调都没有打的闷热的传达室走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做什么？”
他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粗野和蛮横，或许是眼前那两个人的正式装束震慑到了他。
尤其是在注意到那个穿着形制奇特的黑色制服、身材高瘦、皮肤像墙壁一样惨白的男人的时候，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曾近距离见到过不少魔女，所以他很肯定这家伙也是其中之一。
第092章 第92章
能够让魔女充当随从的， 不是贵族院里的七位大人物本尊，就是他们所指派的代理人。
魔女绝对不会听从贵族之外的人的命令，是比正式的身份牌还要可信的人证物证。
不排除有些又白又瘦又高的家伙能够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魔女，但那些假扮的魔女只能欺骗外行， 却无法骗过经验丰富的门卫。
他可以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和职业荣誉起誓， 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魔女， 那种令人厌恶的生物。
也就是说，带着这位魔女出行的职业女性， 想必是某位贵族所指定的代理人——甚至不排除本人出面的可能性。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过今日的拜访吗？”他立刻换了一种语气， 重新提出疑问。
女性淡淡地往他脸上瞥了一眼， 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戈莱特大人让我来的， 她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向市长当面传达。”
贵族院的成员大多神秘莫测， 人们仅仅知道他们是领导了人魔大战的七个大家族的后裔， 但对其具体的姓氏和家族历史则知之甚少，更不用说他们的名字和面貌了。
格尔克诺和戈莱特算是其中的例外。
格尔克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勇者便出自这个家族， 而戈莱特则是因为狂战士的名誉而被后人记住。
妮娜在格尔克诺和戈莱特之间选择了戈莱特作为自己虚拟的上司， 可能是认为狂战士的头衔听起来比勇者更加令人生畏。
她目中无人的态度非但没有激起门卫的愤慨，反而让他肯定了她的身份。
代理人的私下拜访——每年总会发生几次， 因为永远有一些不方便通过邮件或是其他远程联络渠道传递的内容。
他不需要过问具体的内容，只要在这种情况出现时尽量提供方便，并在事后对任何人绝口不提。
这种私下拜访很可能涉及到贵族院成员之间的无法公开的恩怨情仇，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 在面对这些秘密的时候最佳的明哲保身之举就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更何况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向市长办公室发送通知，两位可以通过厅堂内部的传送阵直接抵达市长办公室。”
“麻烦你了。”职业女性依旧保持冷冰冰的口吻， 她丢下这句话，然后带着那位魔女长驱直入。
门卫立刻钻进传达室，通过专用的对讲机器向市长汇报了这一情况。
“但愿我表现得还算不错。”妮娜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胸口。虽然她的身材贫瘠，但正装胸前的那颗纽扣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局促。
她人生早期的穷困时光让她避免成长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她不习惯对别人颐指气使，刚才那种冰山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的紧张。只能说这种紧张对她的演技来说出现得恰到好处。
“接下去就是正面战场了。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大诈骗师的工作。”
“你已经把我骗上了贼船，最好表现得靠谱一点。不然——”乌瑟的话听起来咬牙切齿。
“不然什么？”妮娜头也不回地问道。
“……会让人感到不安的。”魔女的气势一下子变弱了。
两个乌漆墨黑的人此时已经走进了传送阵。妮娜选择了出口选项中的“市长办公室”，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站在一扇深棕色的厚重木门的外面了。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开了门。
妮娜差点就要开口和他进行礼节性的问候，幸好及时地发现了他只是市长秘书之类的人物。市长本人正坐在写字桌的后面，见到客人进来，马上站起身，绕到边上的会客桌椅前，邀请来访者入座。
妮娜迈着装模作样的步子走到长沙发的边上，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戈莱特的代理人，珊迪亚戈·弗兰西斯科。”她出于不知什么原因，特意编造了一个音节比较多的假名。
“我是赫尔马岱市的市长，凯达·波多尔，很荣幸见到您。”市长面带表示友好的笑容，伸出了表示友好的手，和妮娜的交握在一起，上下晃动了一下。
两个人各自在茶几的两头坐下，作为身份象征的魔女乌瑟·斯莱曼站在“上司”的后方，这导致波多尔市长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飘去。
仅仅是非常短促的一瞥，然后很快就会避开，像是害怕被当事人发现似的。
想必一个浑身漆黑的高个子站在对面会让人感到不小的压力。
“戈莱特大人需要我为她操办什么事情吗？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己所能让她感到满意。”尽管还完全不知道任务明细，波多尔市长就信誓旦旦地作出了承诺，不知道该说他究竟是殷勤过了头，还是对自己的执行力充满信心。
见到他是这样的态度，妮娜便不打算多说废话，她在秘书往桌上端来两套茶具的同时开口道：“戈莱特大人让我转告市长先生，她希望您能秘密移交恶魔研究所的管理权限。”
波多尔市长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生硬，完全是靠肌肉记忆在进行维持，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心谨慎地问道：“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错，可以请您再重复一遍戈莱特大人的诉求吗，弗兰西斯科女士？”
“把恶魔研究所的管理权限移交给戈莱特大人。”妮娜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波多尔的视线又开始向自己的办公桌偏移，仿佛只有那张桌子才有权决定商谈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