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那迷情药的剂量过大,很快就将蛮族人的体力消耗殆尽,他喘着粗气倒在一边。玉贵妃撑着酸软的身子爬起来,抓上散落的衣物勉强遮住身子,趁着他休息的空档扑到门上。
那门却锁了,自外面落了锁,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拍打都无济于事。她急得心脏就要从胸腔跳出来,转而去砸柴房的窗户,可窗户不知何时也被木条从外面堵得死死的。
一切都同她事先预想的计划一样,只是她自己成了那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响了,被人从外面大力破开。
耀眼的火光一下子灌入她的双眼,她抓着破损的衣物掩在身上,眯着眼迎着光看出去——
屋门外,站着脸色铁青的贺成衍,和一脸淡漠的沈琴央。
第36章 冷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玉贵妃脑中轰然炸开,空白一片。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漫长的长焦镜头,她茫然地看向贺成衍, 那个日日夜夜睡在她枕边的男人, 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她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了,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如此, 众人都是匍匐于男主角脚下的蚁虫, 被他厌弃, 就是被这个世界厌弃。
一旁, 站着他的女主, 沈琴央脸上的神情同书中女主的描述如出一辙——超脱物外的淡漠下, 隐藏着跳动的野心之火, 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她旁观着众人的挣扎, 死亡,毫不关心, 哪怕这些人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
此时, 她就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
玉贵妃突然觉得背脊处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意,一个怪异的念头冒了出来。
沈琴央,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沈琴央?
这个想法过于抽象,以至于她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起初她以为沈琴央就是个对剧情一无所知的傻白甜,可渐渐又发现, 她看似表面听从自己的指挥,实际上每一件事最后的落成都不在计划之内。
玉贵妃不是没有试探过她,沈琴央的确对书中的剧情一无所知。但同为穿越者, 她对突发变故的处理太游刃有余了。
在西北时哪怕孤身一人陷入蛮族这个虎狼窝,又在擎栾族之间走了一趟, 最后竟能全身而退,甚至借力打力摆了皇帝和自己一道。
自己也是穿越来的,却仅仅是见到贺成衍拔剑就已经吓到脑子短路,还是彩屏这个大字不识的丫鬟临危不惧救下了自己。
沈琴央是怎么做到的?
玉贵妃回想起过往种种,突然发现,沈琴央根本不像展露在她面前的懵懂无知,她更像《偏执皇帝火葬场了》这本书的女主。
不,她完完全全就是那个女主。
这个猜想简直令玉贵妃毛骨悚然,但这怎么可能?
沈琴央的确是现代人没错,古代人根本不可能懂那些现代梗和穿书的概念,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穿书者的同时又和原角色如出一辙呢?
玉贵妃哆哆嗦嗦地指向沈琴央,“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沈琴央没说话,贺成衍先开了口,“玉贵妃在此行苟且不齿之事,败坏皇家颜面,实在该死。”
贺成衍抬手一招,身后手提长刀的禁军立即上前,像是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道:
“直接杀了吧。”
玉贵妃惊叫一声,也不管衣不蔽体,直往后爬,缩去墙角瑟瑟发抖,如同什么受惊的兽类。
禁军提刀进屋,先一刀砍了地上已经无知无觉的蛮族人,鲜t血迸流,小小的柴房内腥气弥漫。
禁军处置了蛮族人,便要提刀走向玉贵妃,玉贵妃尖叫着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且慢。”
即便禁军只听令于皇帝,但沈琴央一开口,所有人还是立即定住。
“玉贵妃犯下此等错误,即便该死,但到底还是宁远侯府的嫡女,宁远侯乃朝廷重臣,草率处置恐引起非议。”
贺成衍淡淡道:“皇后的意思,这种丑闻还要过明堂公审吗?到时候宁远侯府恐怕更丢人吧。”
“牵扯皇家颜面,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但如今奸夫已经被就地诛杀,若将贵妃一并处置,宁远侯难免多想。”
宁远侯现在是皇后的人,若皇帝直接杀了他女儿,的确更遭他记恨。贺成衍看了沈琴央一眼,她难不成还真是为自己考虑?
“就按皇后说的吧,将玉贵妃先打入冷宫,听候处置。”
玉贵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到临头,竟是沈琴央拦下了当下悬在她项上的刀。
但她真的有这么好心吗?为何自己反而更害怕了呢…
*
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从前她在许多宫斗小说里看过,那时还以为冷宫只是个冷清了些的宫殿。被主角斗败了的输家,最后的归宿基本都是在冷宫中消磨,甚至一条白绫自缢结局。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身来到这里,过着等死的日子。
这里有疯了的弃妃,会在半夜哭喊着撞她屋外的墙,血肉之躯一声声砸在冰冷石墙上,在夜里像是恐怖电影。
她夜夜睁着眼看天明,才敢稍稍合眼,却又时常被喊起来干活。冷宫里没有侍奉的下人,多累多重的活都要她亲力亲为。
那日在柴房中沈琴央最后的话,是凌迟玉贵妃的刀,同时又给了她一丝生的希望。
她虽然败了,但不代表一定会死。
宁远侯府的影响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大。从前她只是被现代人的思维局限住了,几乎惯性地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实际上玉贵妃这个角色有着先天的优势,背靠侯府,才让她能在后宫坐到贵妃位,也是原书中沈琴央为何一直看不惯此人也没有轻易动过她的原因。
无论如何,作为宁远侯的骨肉至亲,总会留自己一条生路。
玉贵妃这么想着,日复一日过了许久,冷宫的日子简直快要将她逼疯。
终于,盼来了她最想见的人。
沈琴央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来到了冷宫,她还是万古不变的那副样子,波澜不惊地坐到她空荡荡的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水。
“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
玉贵妃冷冷看着她道。
她煎熬难挨的日子里,沈琴央却还是一切照旧,似乎都快将她忘了,这令玉贵妃愤懑无比。
沈琴央垂眸喝着那盏冷水,她喝惯了名贵千金的好茶叶,却也并不嫌弃什么。
“我急什么呢?将你关在这里,一点点耗着。比起再去猜系统下一个扔进来的穿越女是谁,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让我省心。”
玉贵妃冷笑道:“别虚张声势了,我的父亲是宁远侯!即便他成了你的人又如何?你之所以还没动我,是因为你动不了我!”
沈琴央拿茶盏的手一滞,平静地看她道:
“宁远侯,已经将你弃了。”
“不可能…!”
玉贵妃红着眼冲上来,死死盯着沈琴央,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她太平静了,平静的像只是转达一下别人的消息。
“与潜入皇宫的外族余孽通奸,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场被抓,你以为侯府这种高门贵府会允许这样的女儿留在族谱之上吗?”
察觉到玉贵妃不可思议的表情,沈琴央又重复了一遍:
“不错,宁远侯已将你从家族中除名,你现在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生与死,都在我一念之间。”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的亲女儿…还有侯夫人,书里不是说,侯夫人最疼女儿…”
“你自己都说了,这是书中,是古代。宁远侯府这种三妻四妾的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儿女,再疼再亲,也是因为你是宫中宠妃。你成了个笑话,他们自然轻而易举就弃了。”
沈琴央像是没有感情般,淡然道:
“宁远侯,不仅不会记恨我,还会因为我为他瞒下这桩丑闻而更加效忠于我。多亏了你啊,玉贵妃,宁远侯在我手中,会成为一把好剑的。”
玉贵妃瘫在地上,两眼放空道:
“你早就算到今天了是吗?”
沈琴央笑了笑,没回答她。
“可为什么?我开始对你很好的,是我漏出什么破绽了吗?”
眼前人气定神闲开口,似乎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经历了十数遍,她已经倦了。
“因为只要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女,无论她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攻略男主,杀掉真正的女主。”
她看着玉贵妃。
“你找到我,说我是女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的目标是我了。”
玉贵妃没找到会是这种决定性的原因,后知后觉有种一直被看穿却被耍的羞愤: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沈琴央抬手指了指天,“它要你不得不这么做。”
玉贵妃愣住了,“它…也会和你对话吗?”
她从穿进来的第一天起,它的声音就如影随形,一如穿书文的标配系统,但它说自己只选择了她一人。
沈琴央却否认了,“不,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它说过话了。”
玉贵妃注意到她回答里的歧义,那就是以前和它说过。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琴央,或许已经穿进来很久了,久到已经与书中世界融为一体,逐渐淡化了她穿越者的身份,成为了角色。
这也是系统现在已经不会同她说话的原因,因为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了。
可为什么,系统要她死呢?
将她设定为女主,令新的穿越女完成杀掉她的任务。玉贵妃越想越觉得合理,结合她之前说的那句“比起再去猜系统下一个扔进来的穿越女是谁,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让我省心。”
她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甚至剧情里她过往杀掉的莺莺燕燕,都有可能是在玉贵妃之前的穿越女。
如今她输了,系统就会再扔进新的穿越者,直到出现能将沈琴央彻底杀掉的,将皇后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女主。
玉贵妃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然后呢?下一个篡位成功的女主,会成为下一个被书中世界同化的角色吗?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永动机。
她瑟瑟发抖,沈琴央静静坐在她面前,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放过自己,却也在此刻默契地安静着,谁也没有说话。
沈琴央站起来,是时候该走了。
“别等了,下一个穿越女早就已经来了。”
玉贵妃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开口道。
“它已经厌倦了,用一个个傀儡对付你,早在我穿进来之前,它就已经改变了规则。”
沈琴央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转过身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宫的确太冷了,她要回去了。
推开房门,傍晚最后一缕夕阳光投进来,玉贵妃眯了眯眼,最后问她道:
“沈琴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一场梦,死了,或许也就回去了?”
沈琴央还是回答了她。
“我不知道。”
夕阳落下了,第二日的清晨,宫人在冷宫里发现了玉贵妃已经冰掉的尸体。
听人说,她自尽时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第37章 面圣
中秋宫中设宴, 宗亲王府上下都入宫觐见。
宗亲王的几个庶子里,只有贺成衍是成了亲有了正室的,赴宴的家眷里, 沈琴央也位列其中。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
沈琴央服侍着贺成衍更衣, 因着中秋,她今日也穿的喜庆, 贺成衍将她扶起来, 温和地笑道:
“这些事让下人做便好, 今日是你第一次入宫, 可还紧张?”
沈琴央微笑着摇摇头, 成婚后贺成衍与她一直相敬如宾, 外人看来二人琴瑟和鸣, 佳偶天成。
“若清, 皇宫大内穷奢极侈, 今日走上一趟,你好好看看。若喜欢, 早晚有一日, 我t会让你住进去,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如今的贺成衍,在宗亲王府中的地位今非昔比,有了沈琴央的助力,他羽翼渐丰。加之在朝中开始崭露头角, 有不少文臣武官都开始注意到这位后起之秀,也陆续有人想要拉拢巴结上他,好率先递上一份投名状。
要知道, 当今天子无后,虽然年纪轻轻, 身体却每况愈下。宫中传出消息,说皇帝多日来夜里咳血,已有灯尽油枯之相。
可太子之位却始终空悬着。
众大臣们明着上书要求册立太子,暗中结党营私,都想提前为自己谋一条康庄大道。
其中,就有不少人,押注给贺成衍这个宗亲王庶子身上。
从前的贺成衍,是宗亲王府中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就连下人有时都能讽他几句。他一无所有时,沈琴央却无怨无悔地嫁给了他。
那时的他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种狂妄自负之言的。
可如今他已是太子之位强有力的候选者之一,这句话便不再是冠冕堂皇的妄言,而是一份郑重的许诺。
沈琴央看着贺成衍眸中坚毅的光亮,轻轻道:“我信你。”
二人携手入宫,皇宫之中果然灯火璀璨,繁华富贵。皇亲贵胄臣子官眷鱼贯而入,无不是尊贵无比,体面无比。
贺成衍在袖中偷偷捏了捏沈琴央的手,悄声问:“这便是皇宫,喜欢吗?”
沈琴央虽是初次入宫,却并不紧张,她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皇宫的天空都四四方方的,像是华丽无比的匣子,里面盛了满满当当的野心欲望。
她并不喜欢。
“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贺成衍像个孩子似的促狭一笑,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志在必得。他眼中都是沈琴央的倒影,看上去像是只要她说一句喜欢,贺成衍便巴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一一捧到她面前。
宗亲王一脉也算是皇室血统,同为贺姓,自然就落座于内殿,皇帝的龙椅之下。
沈琴央的确是初次得见圣颜,传闻中,当今皇帝是个昏名在外的暴君。她听说不少关于这个皇帝做下的荒谬之事。
苛政推行了几年,民间对此怨声载道。他却杀了一堆的文臣给百姓泄愤,试图平息沸腾的民怨。没想到此举令众人对这个皇帝的评价更加恶劣,最后他索性推行了一条新政——不得议论皇帝,违者与杀人者同罪。
后来因为杀的人太多,这条政策也不了了之,但改得更为阴损——可同当地的京兆衙门检举当众非议皇帝者,按人头算得赏。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到处举报自己的身边人,竟还真因此安生了好些日子。
沈琴央倒也不太关心,毕竟按照《隐玉匣》的设置,他若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那日后谋逆篡位的贺成衍也成不了男主,成反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