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话说完了,现在远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刻,连翘复又正色起来:
“姐姐,虽然都是男主,但贺景廷与贺成衍不一样,你既然作为他的母后,无论如何都是能压他一头的。现在趁贺景廷羽翼未丰,这次的男主我们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
沈琴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浙北费劲心力,就为了砍断贺景廷在浙北的一切助力。清清白白地入宫,才能成为一个完全为她所用的傀儡。
“至于贺成衍,姐姐也不必担心,没了男主光环,对付他就更容易了。有我里应外合,再加上贺景廷这个新男主,想必不日就能彻底将其踩在脚下。”
沈琴央在心中暗叹,这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当年西北擎栾族的老王爷,就是在贺成衍之前的男主,即便后来男主易位,老王爷在西北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她深谙这个世界运作和角色更替规则,明白的其中一条极其重要的原理就是:不是因为成为主角才具备能力,t而是非要能力过人,才有机会成为主角。
现在的贺成衍看似昏庸,但当年他也一样仅凭着宗亲王庶子这个没用的名头,和养子匮乏的条件,成了朝堂之上红极一时的新贵重臣,这里面并不全是沈琴央通晓剧情的功劳。
但沈琴央也没有说什么,连翘能有这份心气,她并不想在一开始就泼冷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与贺成衍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什么路数早就清楚得很,有自己护着连翘,总归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连翘还在复盘着当下的几个重要角色,像是突然想到了件十分重要的事,抓紧了沈琴央的手道:
“对了,还有个人姐姐必须得提防着点,这件事其实在咱们启程去浙北之前我就想说了,但当时碍于身份没能明说,现下却必须要说给姐姐小心规避才是。”
沈琴央也认真起来,一定程度上,连翘现在的视角比自己更为全面,能让她如此重视忌惮的人必然有大问题。
连翘沉声道:
“舒王贺成烨,千万不可与其相交过甚,姐姐去浙北时没被他缠上吧?”
第77章 叩拜
今日早朝, 宁远侯携贺景廷上殿公然宣告其身份,声称是侯府部下在浙北于江湖帮派手中相救,并带回至京中。皇帝一党众臣拒不承认贺景廷的身份, 直到宁远侯拿出了能证明其身份的信物, 并要求当堂滴血验亲。
贺景廷为了等这一日已准备良久,他当然预想到了贺成衍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但当年南下任职, 贺成衍还并不知道那个流落青楼的温柔女子竟是献族公主, 也曾真心打算有朝一日能将她带回京中。
所以不仅当年留给她了御赐的玉佩, 后来还曾有书信往来, 信中字字恳切, 承诺待到贺成衍坐稳江山, 打点好一切后就将其接回宫中。
信中, 不仅为他们的儿子按皇子排序取景字, 还说要为苏柔改籍贯姓氏,以浙北名门望族贵女身份入京。
这些证据都被贺景廷的母亲苏柔完整地保存下来, 所以即便后来贺成衍查明了她献族公主的身份, 不仅毁约翻脸还多次派人追杀这对母子,为的就是想灭口之余销毁证据。
但苏柔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将这些东西遗失,在死前全部交托给了贺景廷。
时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贺成衍害怕再当朝纠缠下去,贺景廷为献族公主所生的秘密会被抖搂出来, 自然不敢多言,只得吃下了这个闷亏。松口认下了这个横空出世的亲儿子,还让礼部定于下月初八行加皇子冠冕的册封仪式。
虽然礼部出面证明贺景廷身份的那枚玉佩确为陛下信物, 但那也是十多年前先帝赐给他的物件,宫里登记在册的东西没有百万也有十万, 谁还能扒拉到先帝什么时候赐给那时还是宗亲王庶子的一块玉佩。
礼部尚书又是皇后的人。
贺景廷是按照皇子排序冠以姓名不错,但若要真正编撰入册,还需要一个拿的上台面的生母。可最后礼部记录在册的亲生母亲,竟是皇后娘娘。
那便是无可动摇的嫡长,相当于是变相地告诉所有朝臣,贺景廷就是皇后党未来力保的东宫之主。
那私生子如今眼看着都要十七岁了,皇后不过二十七八,怎么都不可能是皇后所出,可礼部说改就改,皇子年纪改不了就改皇后的,直接给沈琴央添了十岁。
众臣直接傻了眼,不过眼见着坐在龙椅上的陛下都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忍着,谁还能多说什么?
直到次月典仪结束,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位新皇子——瑞王殿下。
复杂冗长的册封典仪结束后,贺景廷身着皇子冠服,走出了皇宫大殿,沐浴着第一缕照在瑞王贺景廷身上的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天。
周围来往的臣子宫人都纷纷向他道贺奉承,虽然是个来路不明的民间私生子,但现在谁人不知这位就是皇后娘娘选定的未来天子?
贺景廷和善地微笑着一一回应。
身边跟上来的公公是刚安排给贺景廷的,只见着新皇子的眉眼颇有皇帝陛下的凌厉气势,不过始终都是带着温和笑意的。
听说新皇子早年流落浙北,可身上没有一丝市井平民的尘土味,显得骄矜俊逸,贵气逼人,竟像是与生俱来,而不是因着那身裁剪得体衣料华贵的皇子礼服。
小公公上前行礼,“恭贺瑞王殿下册封之喜,眼下正是午膳的时辰,殿下要去昭晨宫探望皇后娘娘吗?”
贺景廷静静地看了一眼这位叫姓王的小公公,既然是沈琴央指派给自己用的,传达的每一句话自然也是沈琴央的意思。
他旋即一笑,春风和煦,“知道了,王公公,本王这便去拜会母后。”
昭晨宫内,打扫的宫女行走时都是静悄悄地,贺景廷得了通传,才迈入宫门,沈琴央已经在正厅等他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褐红色的衣裙,看上去老成持重,但面容依旧年轻而美艳,乌发间点缀金钗碧玉,这才是一国之后的雍容华贵。与他在浙北见到的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又是截然不同的。
贺景廷飞快地垂下眼帘,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以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打量她了。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一旁宫女侍奉的茶盏,跪下来递上去。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
而沈琴央并没有即刻接过他手里的那盏茶,看似随口过问道:
“册封典仪可还顺利?”
贺景廷将稳稳地端着茶盏,从容答话道:
“有母后为儿臣安排,自然一切顺利。”
她轻笑一声,终于单手接过了那盏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屏退了屋里其余的下人,只留了身边的白芷竹苓,才开口继续道:
“如今你既已封了瑞王,往后就是本宫名正言顺的儿子。过往浙北的一切,本宫既往不咎,你心怀怨怼也好,愤懑不甘也罢,始终要记住的只有一点,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你唯有靠着本宫。”
她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瓷碗碰到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本宫,你什么也不是。”
贺景廷面上看不出神情,俯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儿臣明白。”
眼前的少年心悦诚服般拜倒在她脚下,虽然才刚刚入宫,但在繁复的宫中礼仪下他未曾有半分失礼,恭谨得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沈琴央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下去吧。”
贺景廷这才敢起身,倒退三步才转身离开。
他心里清楚这是沈琴央在给他立规矩,在浙北时他以浔江派二当家的身份没少给她下绊子,又在她这个当朝皇后面前颐指气使地说了许多大言不惭的话。
如今再见面就是母后与皇子的身份,自然要重新强调两人日后相处各自的位置。
入了宫后,凭借着她皇后的力量才能如此顺利地举行了册封仪式。小到吃穿用度,他身上这身礼服的一针一线,大到所有人对他恭敬的态度,这个瑞王的头衔,皆是皇后所赐。
他就是在沈琴央面前卑微到泥地里,也是不为过的。
贺景廷在浙北手里掌握着两大帮派,早就习惯了他为人上,呼风唤雨的日子。自已一手建立的大厦一夜倾颓,虽的确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入宫封王,但实际上现在的他,两手空空。
贺景廷回头看了昭晨宫的匾额,自嘲似的笑了笑,沈琴央说他即便心怀怨怼,愤懑不甘也无所谓,但实际上跪在她面前时,自己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恨,早在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四处躲避来自他生父的追杀时生根。在母亲为了寻得一个庇护之所,只能委身于那个老奸巨猾的潇山盟盟主时爆发,又在他于浙北排兵布阵的这些年中逐渐平复,恨意都成为了习惯。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才是他此生最恨的人,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恨另一个谁了。
况且,皇后确实是他眼下唯一的依仗。
正要抬步离去,却冷不丁撞上了人,贺景廷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也同他一般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先开口道:
“你是新册封的瑞王殿下吧?这个时辰,应该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怎么没用膳便要走吗?”
贺景廷将她略微一打量;穿着打扮像是宫妃,但并不算十分华贵,容色虽不算艳丽,但胜在清雅,气质亦是不凡。
他想了想,后宫近日还算得宠的就是新进的迎嫔,听说她又是皇后曾经的侍女。既然这个时间来昭晨宫,想必应该就t是那位了。
贺景廷点点头道:“迎嫔娘娘安好,母后并未留我用膳,就先走了。”
见她没再说什么,最后笑了笑便先行入了昭晨宫,贺景廷站在门外望着她的背影进到屋里,才回过头来问一直等着他的王公公:
“迎嫔,从前在母后宫里是做什么的?”
*
贺景廷刚走,白芷便有些担心地凑上来。
“娘娘就不怕他以后真当了皇帝,到时候再蓄意报复吗?”
沈琴央看着手边贺景廷方才奉上的那盏茶,现下已经凉了,漫不经心道:
“自然也不会任由他做大到有能力报复我的境地,放心吧,我做皇后他父子俩都奈何不了我,做了太后反而能报复我了,没这道理。”
白芷立马又笑呵呵起来,“也是,我们娘娘厉害着呢。”
竹苓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这功夫里,连翘也过来了。
白芷与竹苓见是她来了,十分自觉地让开准备退下,这些日子连翘时常会来找自家娘娘,从来不让她们在旁侍奉。竹苓倒是习以为常,白芷却撇了撇嘴,才不情不愿地被竹苓一道扯了下去。
“姐姐,我来的时候碰着贺景廷了。”
连翘坐下来,看到沈琴央手边的那盏冷茶,伸手便要端,被沈琴央拦下:
“哎,那是我喝过的,而且都凉了,我叫人给你沏盏新的。”
连翘摆摆手,“不用,我就想喝凉的,冰的才好呢。”
看着她一口气喝完,沈琴央叹口气道:
“虽然知道你贪凉,但到底咱们还是古人的身子,在这儿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能随时要命的病,你还是得注意保养。”
连翘看了看见底的茶叶,垂头丧气道:
“之前看的穿越文,女主穿越到古代,又是做果冻又是做香皂的,什么现代产物都能一比一复刻,结果真穿过来,连个汽水都做不出来。”
沈琴央笑起来,前几日连翘非说穿进来前刚在网上学了穿书必备技能,其中有条就是拿松针叶加糖密封三天便能做出气泡水,还和雪碧一个味。
于是拜托沈琴央大张旗鼓地搞了一堆松针叶子,火急火燎地等了三天,结果尝了尝,根本和雪碧不搭边,别说气泡了,一股子草腥味。
“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贺成衍最近又有新动作了。”
沈琴央正色起来,她让连翘继续以宠妃的身份待在贺成衍身边探听消息,贺成衍也自认为连翘博得了她的原谅,每日往返昭晨宫为他监视沈琴央的一举一动。
既然如此,沈琴央将计就计,时不时刻意漏给他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引导着他行差踏错。
但为了连翘不被怀疑,偶尔也会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真消息,就这么哄骗着贺成衍渐渐信任了连翘。
连翘继续道:“他最近准备往各州县的衙门下达海捕公文,要抓一个朝廷钦犯,我虽没摸清原因,但看到了那逮捕令上的肖像。”
沈琴央有种不算太好的预感,连翘既然提到了肖像,那必然是她见过的人。
“我看那画像画的,好像是舒王。”
第78章 夜访
夜里, 沈琴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贺景廷顺利回京册封,贺成衍必然不会放过领了任务却办得一塌糊涂的舒王, 当时沈琴央有意要带着贺成烨回京也是打算彻底将舒王收归自己麾下, 起码过了明面,大家都知道舒王是皇后的人, 自然就没人敢轻易动他了。
可他却像是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这番“好意”, 中途下了车, 跟着那个什么前朝的骠骑将军走了, 沈琴央百思不得其解。
她料想到贺成衍会对贺成烨发难, 却没想到是到处张贴海捕公文把他当朝廷钦犯捉拿, 虽然上面没有说明贺成烨的身份, 毕竟贺成衍还得顾虑着自己将手足亲兄赶尽杀绝这种恶名的影响, 但久而久之, 重赏之下贺成烨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他到底在做什么?
沈琴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内心会如此焦躁不安,连翘的叮嘱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时时刻刻都会浮上心头。
贺成烨有问题, 有大问题, 她一路同贺成烨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还是选择赌了一把,赌这浮光掠影一般的世界里能有真实的东西存在。
连翘是,那贺成烨呢?他是真实的吗?
后院的门被敲响了。
沈琴央抱着被子惊坐起来,心跳如鼓。
这个时间,又从后院进来, 她心中已经猜到了是那个人,但她不敢确认。
“...谁?”
她等了半响,却只听到了小猫的叫声, 咪咪咪咪细如蚊蝇,一听就知道是在撒娇而不是因为惊惧。
沈琴央难得地有些急不可耐, 她赤着脚下床走过去,夜里的地板又冷又冰,但她浑不在意。后院的门上虚虚实实地映出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形来,仅与她一门之隔,沈琴央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贺成烨怀里抱着的小猫正调皮捣蛋地用爪子勾着他的领子,令他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一双眼温和而专注地望着她。
“难道还有别人会在夜里敲你后院的门吗?嫂嫂。”
沈琴央咬了咬嘴唇,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嘴上却已经惯性似的回怼过去:
“嗯,很多,但不包括朝廷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