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的喜欢也许还有几分,但同时又有些怕他。
更何况,这些年戚明月经历这些事情,她已经明白宫廷是个多么可怕、复杂的地方。
人但凡身处其中,便会无法抗拒的被其裹挟,然后渐渐的成为另一个人。
她不想去了。
“爹,我不喜欢皇宫那个地方。”戚明月看向戚盛安,一脸郑重:“不过你放心,我有掣肘朱行景的办法。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对我们戚家动手。”
戚盛安和张先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诧异,张先生忍不住道:“小将军,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眼前安王势微,又需要戚家军支持,自然不会做什么。但五年十年后,戚家军只怕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危机。那时,我们又谈何掣肘?”
戚明月自然不敢说真话,只是语气笃定道:“爹,张先生,我真的有办法,你们信我,只要朱行景活着一日,他绝不会对咱们戚家军下手。”她说着还冲两人眨眨眼。
戚盛安又和张先生对视一眼,两人满脸迷惑。
不等张先生追问,戚明月道:“但这是个秘密,说出来就不管用了。”
见戚明月这么说,戚盛安和张先生只得作罢。
等戚明月离开后,两人忍不住偷偷说起这事。
戚盛安道:“老张,你觉得明月说的掣肘是什么?”
张先生捋着胡须斟酌片刻后道:“她说这是一个秘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估摸着,她说的会不会是一个孩子?”
“啊?”戚盛安面色懵然:“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胡乱猜的,也许她打算偷偷生了一个孩子,安王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她说的掣肘?”
“……”戚盛安瞪大眼:“倒也是个好主意啊!”
……
戚明月前脚离开戚盛安的书房,后脚赶紧去找姜老伯。
她确定那只子虫好好的,这才放了心,而后又拉着姜老伯,细细询问这生死蛊的用法。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生死蛊母子虫同生共死,同命共身。具体来说,就是子虫死了,母虫必死。而服下母虫之人也必死。子虫病了,那么母虫也会病,那个人也跟着病。”
戚明月眼珠一转:“若是子虫被扎了一针呢?”
“子虫身痛,那人自然也跟着身痛呀。”姜老伯理所当然道。
戚明月于是小心翼翼打开那只木匣,瞧见里面有一只黄豆大小,白白嫩嫩的小虫,正蹲在一片叶子上。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尖的那头对准那只虫子,打算戳下去。
姜老伯赶紧道:“哎呀,你这一下戳下去,那边中蛊之人得疼上好一阵子,他如今又没得罪你,你就积点德吧!”
戚明月哦了一声,悻悻地收起了簪子。
她将木匣盖好,又再三叮嘱姜老伯:“你可得照看好这只虫子,千万别别让它死了。”
“晓得,死不了,它比都命硬!”
……
转眼到了十月,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病重,安王被封为太子,荣王因言行无状,触怒皇上,被打发去了封地。
而荣王被遣往封地的内情,只有少数人知道,就连戚家也没得到消息。
但内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戚家赌胜了。
齐若飞先前乡试中举,要前往京都参加明年的春闱。戚明月打算让他同今年述职的将军一道去,这样也安全些。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她和齐若飞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办。
戚明月回到小院,见齐若飞屋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读书声。戚明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待到屋里没声音了,她才抬手叩门。
门很快开了,齐若飞冲戚明月淡淡一笑:“你来了。”他一身雪色长袍,头戴玉冠,姿态说不出的文雅风流。
望着眼前的齐若飞,戚明月怔了一下。齐若飞这个样子,让她隐隐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
戚明月还没想明白,齐若飞已经开口:“将军,进来说话。”
戚明月便抬脚走了进去,她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和齐若飞说那件事,却见齐若飞走到桌边;“将军请坐,我泡了壶菊花茶,你尝尝。”
他边说边倒茶,清香的花茶味蔓延开来,戚明月觉得确实有点渴了。肃州气候干燥,到了秋冬,人都成萝卜干了。
要说讲究和细心,整个府的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齐若飞。
于是戚明月去桌边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暖暖的,香香的。
谈不上多好喝,但很舒服。
齐若飞笑着问:“怎么样,好喝吗?”
“
还行。”
“那我那一点给雪芳,让雪芳泡给你喝。”雪芳是侍奉戚明月的侍女。
戚明月摇头:“不用给雪华,我在府里的时候不多。”
齐若飞点头:“那你若是回府,便来我屋里喝,我总是在的。”
戚明月却没点头,她总觉得两人对话过于熟稔了,就好像“老夫老妻”一般。
她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百忙之中抽空来找齐若飞,可不是来喝茶的。
“对了若飞,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戚明月放下茶杯,脸色微肃,毕竟这可是正经事,不能嘻嘻哈哈的。
见戚明月神色,齐若飞目光微沉,他低垂眼睑:“将军请讲。”
“我们和离吧。”
听到“和离”二字,齐若飞神色一怔,很快,他道:“将军是有了心上人?”
戚明月摇头:“倒不是。主要是因为你。你乡试中举,如今身份和之前不同了,我听张先生说,以你能力,明年春闱必会高中,所以我们这夫妻名分也该做个了结了,我想与你和离。”
“将军的话我不太明白。为何我高中,将军便要与我和离?”
戚明月挠挠头:“你难道不知道吗?京都之人,便流行榜下捉婿。会试殿试排名靠前的考生前途无量,许多人家便会提前为女儿选婿。这也是寒门学子择妻的好时机。你我本就不是真夫妻,所以不如赶紧和离,免得耽误了你娶妻。”
不料齐若飞却笑了:“若是为了这个,倒不用了。我没有娶妻的打算。”
戚明月不解;“这是为何?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成家了。”
齐若飞垂头叹气:“说起来怕将军笑话,自从经历了小翠一事,我……我不知怎么的,根本不敢靠近女人,一旦接近女人,便心慌气短,仿佛马上要晕过去一般。”
戚明月瞪大眼,觉得很稀奇:“还有这种事?这是什么怪病,我从未听说过!”
“这种病症我也不好对旁人说,不过我私下查阅了许多书籍,推测这约莫是一种心疾,人在经历巨大刺激后便容易产生心疾,若是在遇到类似人事便会发作。比如有人溺水后就会怕水。”
齐若飞这么一解释戚明月就明白了,她连连点头:“啊,我知道。曹烈小时候被狗咬了,他现在就特别怕狗。”
“正是如此。”回忆往事,齐若飞神色痛苦:“小翠的事情,让我心有余悸,对女子有了恐惧之心,这样的我,还谈什么娶妻呢?”
戚明月先是恍然,而后惊讶:“不对呀,我也是女人啊。我们靠近的时候,我从未发现你发病啊。”
只见齐若飞笑着摇头:“将军不一样。将军如神仙下凡,解救我于危难之中。在我心里,将军虽是女子,更是恩人。我对将军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将军呢?”
“总之,若是将军现在无心再嫁,那我们倒也不必急着和离。”
戚明月拧眉:“但……”话虽如此,但两人这样好像也不太对劲。
“将军尽管放心,若有朝一日将军有了心上人,我自当与将军和离。”
见齐若飞这么说,戚明月便没再强求,她自己也有私心,若是她和齐若飞和离,保不齐朱行景会有什么想法。
既然齐若飞没有娶妻的打算,她倒不如将计就计?
这么一想,戚明月飞快点头:“行。那就暂时这样吧。”说罢戚明月端起茶盏,将杯中的花茶一饮而尽,然后对齐若飞道:“那我先走了。”
“我送……”齐若飞话还来不及说完,戚明月已经起身往外走去,人快得像一阵风,一眨眼就走到院子里。他坐在那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样就很好了。经年历久,他们之间总会生情。
第57章 太子要强取豪夺! 想得美!
今年进入冬月后, 瓦剌骑兵骚扰频繁。隔三差五就去边境村落劫掠。
如此一个月下来,边军应对疲惫。戚盛安觉得这样只防不攻不是办法,便有心率兵出击, 将狠狠挫伤瓦剌锐气,叫他们短期内不敢轻易扰边。
戚盛安上奏请旨后, 皇上准奏, 下旨命戚家军择机出击瓦剌,以显大朝国威。
年后正月二十九,天气转暖,冰雪渐融,戚盛安领三万将士出击瓦剌。
因瓦剌王军在草原游荡,踪迹难寻, 戚总兵兵分三路,分别为中军、左军和右军。
其中右军便有戚明月与常桓统领。
戚明月与常桓自小在边境长大,对草原了若指掌,两人追踪寻迹, 竟然发现了瓦剌大军的踪迹。
戚明月一面派人去向中军、左军报信, 一面悄悄带兵追寻瓦剌大军。
正巧这夜乌云隐月,草原上又起了一层薄雾。戚明月和常桓当机立断,趁夜突袭瓦剌大军。
戚明月活捉大将马哈台, 瓦剌大汗仓惶逃跑。
之后右军与中军汇合,继续追击瓦剌大军,两军又战, 瓦剌大军再逃。
戚家军将三战三胜, 杀敌一万三千人,杀将十数人,将瓦剌大军赶到了斡难河, 这才凯旋而归。
四月,戚家军捷报入京,圣心大悦,命戚家军入京封赏。
这圣旨叫戚盛安为难了。虽说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理政,但也怕个万一。
于是张先生提议,戚盛安和戚明月一人入京,另一人留守。
原本戚盛安打算自己去,戚明月却自告奋勇,说要进京探望夫君。原来年初齐若飞殿试名列三甲,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
五月初,戚明月率八百戚家军,押着三名瓦剌被俘大将将近京都。
这晚,戚明月队伍途径小镇,夜宿此地。戚明月让八百将士分宿在几家客栈与驿站中。
戚明月沐浴后,坐在床边擦发。这个时节入夜还有些冷,窗外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喷嚏。
戚明月起身正要去关窗,忽然一声鸟啸响起,紧接着一只游隼俯冲入窗户内,落在了屋内桌上。
戚明月气得低头瞪它:“混账鸟,一整天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阿辉低头,用鸟喙指了指鸟爪,只见鸟足之上,绑着一只小竹筒。
戚明月眉梢一挑,再瞧瞧阿辉腹部鼓鼓的,一副满足模样,她立即明白了。
她走过去给了阿辉一个脑门崩:“没骨气的坏东西,又跑去认贼做父了!”这话说完,戚明月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她面色微热,又狠狠弹了一下阿辉才解气。
随后,戚明月取出竹筒里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随我来”。
戚明月正纳闷,阿辉忽然扑腾了两下翅膀,落到了窗台上,它扭头对着戚明月,点了两下鸟头,那意思不言而喻:随我来。
戚明月抿了下唇,随后冷哼一声:“来就来,谁怕谁!”她换了身衣裳,跳出窗,追上了阿辉。
阿辉在空中低飞,戚明月跟着它翻过客栈的墙,又在小巷中七弯八拐,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阿辉带着她来到城中偏僻处,翻进了一座宅中后花园。
诡异的是,大半夜的,这后花园竟然灯火煌煌,只见四处高树下都挂着灯笼,环顾看去,却无一人。
不远处池塘中有一水榭,水榭四面都挂了灯笼,灯火通明。
四下寂静,唯有若隐若无的乐声幽幽而来。
戚明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这场景怎么那么像鬼故事呢。
那些话本子里都是这样的,半夜三更后花园,不是有鬼就是有妖。
眼看戚明月站在墙下发呆,不远处落在树上的阿辉又冲她发出鸟啸声。
她回神,抬脚往那灯光明耀处走去。
管他是妖是鬼,她都要去瞅瞅。
戚明月走到池边,这时乐声更清晰了,的确是从池中水榭传来的,她便沿着九曲桥,走进水榭。
水榭四面开窗,烟青色的纱帘随风飘荡,水汽缥缈,灯光朦胧,这一切就好像在梦中。
戚明月站在门前往屋内一看,只见一白衣男子正坐在屋中弹琴,融融灯光下,男人眉目如画,俊美秀雅,彷如仙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