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方盒,双手奉给檀王:“此乃古于阗国后人所献的极品羊脂玉,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家主子知道王爷好此道,特让小人送来,供王爷赏玩。”
檀王手下美玉,捏捏胡须:“我要的可不止这些。”
那人沉声应:“除了那个位置,其他东西没有我家主子不能应的,小人记得已向王爷承诺过。”
“我是在提醒你和你家主子别忘了说过的话。”檀王言毕,让开一条路。
那人亲手为箱笼落锁,盖上干草、油布,待檀王等人走了,他才召来自己人接管,悄无声息从园子不起眼的角门出去。
顾清嘉伏在屋脊上,望着夜色中远去的背影,微微弯唇。
那人是于忠,宁王叔最亲信倚重的人。
果然,宁王与其他王爷有勾结。
既然檀王叔又加税息,看来症结在宁王叔。
他一直的伪装没有白费,宁王叔上钩了。
夜色寂静,顾清嘉还拿着火折子,在园子里细细探寻过,他很确定,檀王与宁王暗中往来之事,绝非一次两次。
不知宁王原本打算何时动手,但因他的原因而提前,对顾清嘉来说,是大好事。
毕竟,若是前者,敌暗我明,父皇又不肯相信六大王爷有异心,朝廷极易吃苦头。
而如今,他与宁王是“盟友”,好些事,他便能掌握先机。
顾清嘉凝着许菱玉娇俏灵动的眉眼,心内暗叹,可惜这些暂且都不能告诉她。
事先没料到阿玉今日会过来,他并未提前想好借口。
路过市集时,他想着心事,也未曾留意道旁售卖的东西,忘了买上一件送给阿玉。
这会子,顾清嘉略有些为难。
“怎么?真背着我做坏事了?”许菱玉见他面露迟疑,答不上话,微微诧异。
“你摸摸我的胆子,问它敢不敢?”顾清嘉捉着她的手,移至右侧肋骨处,想到他现下的身份,他弯唇道,“去了碑林,那里有许多名家石刻,早点去人少些,可以慢慢赏鉴。阿玉若想去,明日我带你去看看?”
许菱玉倒是兴趣不大,她只想多多赚银钱,没想练就一手多漂亮的字。
不过,秀才一个书生,瞻仰那些名家很正常。
“早猜到你是去看那些名胜啦,我故意逗你呢!”许菱玉挣脱他的手,朝屋里走去,四下望望,“你倒是收拾得干净。”
来时他们同住一间,便是如此,许菱玉以为,他一个人在外,或许会随性些。
没想到,他
就没有邋遢的一面。
她坐到临窗的圈椅中,侧眸望他,看着他长腿轻迈朝她走来,姿仪清举的模样,不由再度暗叹。
她运气怎就这样好呢!
“再待两日,我们便启程回宁州吧。”许菱玉一手托腮,嫣然含笑仰面望他,“你若还有哪些想去的地方,只管去,我是没空陪你的,还有旁的是要忙。”
顾清嘉没落座,而是侧着身子,长腿虚虚靠着窗边方几,眼神温暄睥着许菱玉,忍不住拿指骨轻蹭了一下她鼻尖:“娘子一个人赚钱养家着实辛苦,为夫岂敢再独自享乐?不知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没有。”许菱玉果断摇头,“明日去铺子里瞧瞧,你也不懂那些,不必跟着去。”
贾家从前是行商的,可许菱玉在他身上,从未感受到过商贾的市侩之气。
大抵她那英年早逝,无缘得见的公婆在世时,并未拿家中生计分他的心,而是一心教他科举取仕,改换门庭。
商人虽有银钱,却是许多士人所不齿的。
许菱玉随口一说,且说的是实情,哪知秀才面上神情仍是一僵,似被她的话伤到了。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菱玉匆匆解释,拉住他撑在方几边缘的尾指,试图亡羊补牢,“你后日可以帮忙呀,后日周娘子忙,我打算陪他带一日珠珠,你和我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在檀州城好好逛逛,我虽来过多次,却都是匆匆来去,并未去哪里玩过。”
原本,后日她是想在周家染坊歇歇的,毕竟后面又要坐几日马车。
冲动说出口后,她又觉得这主意更好。
顾清嘉自然知道她是为了找补,临时想到的。
可她愿意哄着他,这份心意总是让人心悦的。
“那我这个没用的夫君,到时便带着你和孩子好好玩一日。”顾清嘉唇角含笑。
怎么听着怪怪的?
但再回想一遍,许菱玉也没发现他的话有任何问题,便抛在脑后。
听见叩门声,顾清嘉站直身形,大步过去应门。
“贾公子,您要的茶来了。”跑堂的伙计将承盘递给顾清嘉,又递上一只小巧的剔红食盒,笑着解释,“这是我们掌柜额外送的,二位慢用。”
合上门扇,顾清嘉一手托承盘,一手提食盒,往窗边走。
许菱玉听到了伙计说的话,率先接过食盒,打开来,竟是两样颇为精致的点心,每样只三四块,摆的花样却别致。
“掌柜的倒是会来事儿。”许菱玉拈起一块,咬下小小一口,有些甜,但隐隐有茶香,不会觉得腻,“秀才,替我倒杯水。”
说着,许菱玉已朝他伸手。
顾清嘉已习惯了伺候她,倒好茶,摸摸杯壁不烫手,才递到她手上:“前两日倒不见他献殷勤,还是阿玉讨人喜欢,我也跟着占便宜。”
“你也知道你娶我,是你占便宜了?”许菱玉浅饮一口茶水,笑靥如花。
待她将茶水咽下,顾清嘉才伸手拈起另一样点心,浅笑道:“我说的是这个。”
“你!”许菱玉羞恼不已,面颊泛红,瞪着他,“你再说一次?”
“小生不敢。”顾清嘉将点心丢入口中,朝她拱手致歉,状似谦卑。
许菱玉被他的样子逗笑,倒不好追着执意要他说她想听的那句了。
她横他一眼,望向半开的窗扇外:“本姑娘气量大,不与你计较。”
片刻后,顾清嘉口中点心咽下,饮一口香茶,疑惑问:“阿玉觉不觉得,这点心的滋味有些熟悉?”
点心的滋味,尤其是甜点,多少有些相似。
许菱玉收回视线,朝点心上落落,思量一瞬,抬眸望他:“你喜欢?那等下我问问掌柜在何处买的,咱们买些带着回去路上吃。”
对她的安排,顾清嘉不置可否,而是问得更明确些:“阿玉不觉得,这滋味像极了玉带糕吗?”
没觉得啊,许菱玉困惑:“难道你吃的这种很像?”
说着,下意识抬手,指尖伸向她尚未来得及吃的那样点心。
却被秀才扣住手腕,他笑意莫名,轻道:“或许是我吃的这种更像吧,你尝尝看。”
他将她扣在椅背上,俯身攫取她唇瓣时,许菱玉分明听见窗扇合上的吱呀轻响,耳尖蓦地像被火燎过。
听他提起玉带糕时,她怎就没听出他的贪婪与野心呢?
刚成亲那会儿,他明明洁若冰雪,难以近身。
如今真是大有长进,拐着弯儿地诱她亲近。
记得杨柯说过,男子面对心仪的女子,自然而然会想与之亲近。
秀才这样的性子,私底下越来越情难自禁,应当是恋慕她的,许菱玉笃定,也喜欢他微微失控的样子。
可是,当她被放到床褥上,露出半边香肩,被他落在颈侧、肩头的吻扰得足尖蜷起时,许菱玉有些慌了。
“白日里呢,外头人来人往的,亏你还是读书人。”许菱玉推他一把,将衣衫拉起,遮住肩膀雪肤,面若红霞。
顾清嘉单膝跪在她身侧,发烫的指腹摩挲着她姣好的下颌线条,嗓音低哑:“正因读过书,方知,食色,性也。方知,人生得意须尽欢。”
“阿玉,补药就在你枕边包袱里。”顾清嘉说话间,一滴汗珠顺着他下颌滴落,轻轻砸在许菱玉手背。
许菱玉指尖发麻,睫羽轻颤,闭上眼,心一横:“我拿给你。”
得了她的话,哪还真需要她动手去取?
许菱玉刚刚侧过身去,腰肢便被他扣住,肩头衣料重新滑落,是被他薄唇轻衔着,顺着肩臂缓缓剥落的。
被他欺近,她轻呼一声,仰倒在软枕上,心焦舌燥。
余光瞥见他伸向枕畔包袱的长指,许菱玉只觉扣在她腰间的掌心烫得骇人,她微微咬唇,抬手拿指腹轻柔抹去他额角汗滴。
对上他漆深含笑的眼,面颊蓦地又红了一分,赧然别开脸去。
正午的日头最烈,光线最好,慷慨挥洒一室。
顾清嘉清晰瞧见,他的娘子,靡颜腻理,尽态极妍。
毕竟是白日里,他极为克制,许菱玉却受不了他这般磨人。
许菱玉穿好衣裙,梳好头发,整理好仪容,离开厢房时,已近黄昏。
她不肯留下用晚膳,顾清嘉只得亲自将她送回染坊,又去酒楼叫了几样她爱吃的菜,让跑腿的送去。
夜里,顾清嘉闻着帐间隐隐残留的,熟悉的微香,指腹压在肩头,抚了抚她留下的齿痕,总算睡了一回好觉。
却说许菱玉,回到染坊后,周娘子为送花给染坊的事,向她道谢。
只是,周娘子打量她时,那意味不明的笑意,让她心里阵阵发虚。
“待会儿一起用膳吧,珠珠今日还找你呢,问你去了何处。”周娘子笑望着她朝耳后捋发丝的动作。
许菱玉忙拒绝:“不必了,今日就不打扰周姐姐了。”
想到后日的安排,她又道:“等后日,周姐姐不是要接待旁的两位主顾么?我带珠珠出去玩吧,还有我夫君也会一起,他会些拳脚,安全不必担心。”
说到她夫君,她面颊分明羞红了些,眼神也有些不自在。
周娘子本就知道她今日去客栈了,分别几日的年轻夫妻,小别胜新婚,她没笑话,只羡慕他们还有这份雅兴。
“好,那我待会儿让人把吃的给你送去。”周娘子没勉强,识趣地放人走。
否则,许菱玉的脸,该比天边晚霞还红了。
哪知,话音刚落,便听有人禀报:“坊主,许娘子是不是在这里?她夫君方才托人送了膳食来,我是送进来,还是送去客房?”
周娘子一愣,随即失笑:“倒是会体贴人,阿玉,快去吧。”
许菱玉也没解释,红着脸出去,冲来人道:“给我就行。”
接到手中,才发现有些沉,也不知秀才给她买了多少吃的。
等回到客房,打开来,许菱玉看到能摆半张桌子的菜肴,哭笑不得,只好让金钿叫表姐过来一块儿用,三个人才能勉强吃完。
第二日,她没再去客栈,而是去她自己的铺子。
看铺子的是位爽利又实诚的孀妇,见到
她,很是欢喜。
她从染坊出来,顾清嘉便悄悄跟着,直到看着她被一位妇人迎进铺子。
原本,他没打算一路跟着,只想悄悄看她一眼,便回客栈去。
可当他调转足尖,准备回去时,却发现有位乞丐打扮的人盯着阿玉。
才经历过段家的事,顾清嘉对稍微有些反常的乞丐,都格外留意。
果然,他并未多想,那乞丐竟拄着拐杖,一路跟在阿玉身后,不远也不近。
这会子,阿玉进到铺子,那乞丐望望铺子上的牌匾,将拐杖扛在肩头,吊儿郎当走了。
隐在僻静的角落,顾清嘉长身玉立,负手比了个手势。
须臾,一道不起眼的身影,鬼魅似的落在他身侧:“殿下。”
“盯着那乞丐,看看他栖身何处,要做什么。”顾清嘉冲影卫淡淡吩咐。
“是。”影卫领命而去,眨眼间已不见踪迹。
回到客栈,顾清嘉收到一封密信,长缨让人送来的。
快速看过信,他淡淡一笑,点燃灯烛,将之烧为灰烬。
长缨留在宁州,宁王叔确实没起疑。
倒是父皇母后,果然如他所料,悄悄派人去清江县寻他,他前脚刚走,那些人后脚便到。
好在他早有预料,让他们扑了个空,传下话,便回京城复命去了。
早在听到关于二皇子妃的传言,给京城送信时,顾清嘉便在信里说过,秋闱过后,他自会回去,但他无意娶魏小姐为妃。
母后深知他脾性,明确说不愿做的事,任谁也勉强不得。
是以,那些派去寻他的人,让长缨传话,母后已收魏秋雁为义女,封宜安公主。
如此,流言不攻自破,且不会让魏家和他的部将妄自揣测,对谁都好。
那些人能找到长缨,自然也能查到许家,查到阿玉。
不过,阿玉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未必会向父皇母后禀报。
即便禀报,母后也不会相信,他会被一位八品小官之女逼着做了真夫妻。
对他们来说,恐怕比听到他要谋反还不可信。
许菱玉在铺子里待了一日,把近几个月的账盘了一遍,还清点了库房里的存货。
有些她打算带回清江县,檀州商贾多,竞争也大,货品淘汰快,这些放到清江县反而好卖些。
她又去挑了两箱最新出的胭脂水粉香料,叫了马车帮忙送,这才回染坊。
回去的时候,她便随身带着,铺子重新开张时正好上新货。
染坊门口不远处,蹲着个乞丐,正捡旁人丢的脏馒头吃,许菱玉看不下去,便顺手丢了十几文钱在他面前。
随即,看也没看,便走进染坊。
翌日天一亮,许菱玉刚起身,便听人笑着禀,说她夫君来了,正在前院跟周娘子说话。
他话不多,若是让周娘子下不来台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