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分寸。”齐夫人阖上眼,身心俱疲地歪过头去。
府里近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应付不来。
齐夫人不知道,更让她应付不来的事情,还在后头。
周青远等齐夫人睡着,才回自己屋里用饭。
因为伤了脸,周青远无颜上朝,只好让人递了帖子告假。他在府里安心休养,等着自己这张俊俏的脸恢复如初,就等着墨锦溪回来,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求饶。
结果周青远等来的是墨锦溪屋里、库房里的东西被人连夜搬走,等他次日醒来,墨锦溪那座院子,但凡是墨锦溪带来的物件,一件都没留下。
话说回昨日。
墨锦溪先坐马车回墨家,马车远离周府的过程中,墨锦溪压在心口的那口气,才顺过来。
“翠儿,我终于从那出来了。”墨锦溪握着翠儿的手,心情之复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翠儿其实还没从今日在新姨娘屋里大闹一场回过神,一抬眼,瞧见主子眼底隐隐泛着泪花,心头一颤,不禁有些心慌:“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您不喜欢周府,我们不回去就是!”
关于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翠儿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不想看见主子掉眼泪。
几个月来,主子看待周府态度不同,翠儿也渐渐瞧明白了。
整个周府,无人真心待夫人,就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这种是非之地,离开也好。
墨锦溪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语,翠儿还从未见过主子这般伤神,担心自己嘴笨说错话,不能安慰夫人,反而惹夫人伤心,便只有紧紧握着主子陪着她。
车行的车夫赶车走得快,两个时辰过去,马车就到了墨府。
她回来得突然,没有提前和墨府通气,墨锦溪从马车上下来时,看门小厮颇为吃惊,先迎了人下马车,再赶紧吩咐人去府里传话。
今儿实在凑巧,墨府所有人都在府里,得知墨锦溪回来,后头还跟着几辆马车,赶忙出来相迎。
墨锦溪到花厅,还不等坐下,墨世轩就带着妻儿赶过来。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墨锦溪放下茶盏起身对父母见礼。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管之前做了多少谋划,当真计成回府,心情自是不同。
“母亲听说你带了几辆马车的东西回来,这是做什么,我们不缺,你留着用就好。”
墨母见着女儿,稀罕地什么似的,尽管距离上回见面间隔不久。墨锦溪往花厅外看了一眼,她回府,家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心情复杂又深深松了口气。
总算是离开了周家,她的恶梦、墨家的恶梦,都结束了。
这么喜庆的事,自然要和母亲他们说。
“我今日回来,就不回周家去了,我给周青远写了休书,从今往后,我和周家再无瓜葛。”
墨锦溪扑到墨母怀中,贪婪地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味。
“什么?”墨母抱住女儿,担忧地和墨世轩对视一眼。
墨锦溪吸了吸鼻子,酝酿好情绪才从墨母怀里离开,让他们二老和兄长都坐下,把周府今日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得知周青远竟然和原配动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墨家众人气得不轻,若非没有铁证,他们必得即刻就到周家去讨说法不可。
“你做得很好,周青远和他的发妻丧尽天良,就应该让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做得很好!”墨世轩气黑了脸,他的宝贝女儿在墨府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你们不觉得我手段太狠?”墨锦溪见家人都向着自己,心情轻松了许多。
其实在回府的马车上,墨锦溪还有所担忧,毕竟她还手也算狠辣。
墨母听女儿这么说,心都快碎了:“娘的宝贝女儿,是他们想害你在先,你就算更狠,也不为过,不管怎样,我们墨家都是你的靠山和后盾。”
两位兄长闻言跟着点头称是。
墨池渊目光温和地看着妹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地不得了:“你出嫁后,原来住的屋子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屋里一切陈设如旧,待会让人稍加打扫就可住人。”
“正是,妹妹就住回原来的院子去,或是妹妹想换一处地方住亦可,二哥立刻就去给你安排。”墨鸿烨心疼妹妹,恨不得把天底下好的都给她。
知道家人是心疼自己,墨锦溪心下感动,憋了许久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墨家众人见状心疼不已,都围上去连声安慰。
周府的热闹,很快传到国公府。
“小公爷,周府那边有消息了!”周黎昕派去暗中盯着周府的人来回话时,三小姐周妙音也在。
看见三小姐也坐在屋里,侍卫的话便止住了。
周妙音在府里觉得闷,所以今日过来二哥这里走动,听见侍卫回话,挑眉道:“二哥怎么关心那边府里的事?”
两府虽是连襟,但关系不和,晚辈之间从没有来往。
周府和国公府的往来,也就是节日里两府相互送礼,国公府回礼只是为了礼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两府关系淡薄。
周妙音乍然得知兄长让人注意周府的动向,难免有些惊讶。
周黎昕没有回答妹妹,而是问侍卫:“出了何事?要不要紧?”
听自家二哥这么说,周妙音觉得更不对劲了,她怎么觉得二哥是在关心什么人?
周妙音如何得知她二哥早派人去摸清周府主母的‘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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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跟说书似的精彩
墨家是行商世家,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许多事都好查。侍卫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到周家主母的身份与从前的住址在何处。
周黎昕身体差,但心思活络,根据侍卫提供的消息推敲一二,就确定墨锦溪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确定墨锦溪曾在多年前救过自己,周黎昕想到她脸上留下那道疤总是夜夜难眠,于是就差了身边一名侍卫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二少爷!三小姐,周府出热闹了!”既然自家主子不回避三小姐,侍从也就不藏着掖着。
“什么热闹?”周妙音好奇地坐直了身子。
如今天已经渐渐回暖,周黎昕仍旧披着狐裘御寒。
他被妹妹逗笑,不想被风呛着,猛地咳嗽几声,把本来就没血色的脸咳地有些发青。
周黎昕抬手制止要上前的侍卫,让他讲。
“要说周府不大,里头的事情却是乱的很,周府姨娘和庄子上一个下人搅和在一起,还是在大白日里头闹出好大的动静,还被墨夫人和周大人给撞上了。”
侍卫顿了顿,肃然道:“也许不该称墨夫人,她如今已经不是周府的夫人了。”
周黎昕捏着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怎么回事?”
“姨娘于氏偷人在先,额,三小姐,不如您还是回避一下吧。”侍卫不好意思地看向瞪大眼睛听八卦的周妙音。
周妙音收起目瞪口呆的神情,急得拿盘子里的橘子砸他:“都说了一半了,别吊人胃口!快讲!本小姐要听!”
侍卫接住橘子,见小公爷没有赶人才接着讲。
“于氏自己行事不正,却认为是墨小姐害她,发疯似的要跟墨小姐动手,好在被拦了下来,墨小姐也不是吃醋的,吩咐下人给于氏掌嘴。”
侍卫当时离尹天瑶的院子不近,因为他发现墨锦溪身边有暗卫跟着,为了不暴露,他只好谨慎行事。
但是屋里的动静真是响亮,他无需凑近也能全程围观。
他抑扬顿挫地说了屋里发生的种种,听得周妙音大跌眼镜。
就连素来性情平和、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周黎昕也感到大为震撼。
“墨小姐提笔写下休书甩在周大人脸上后扭头就走,属下远远瞧着,墨小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可真是洒脱威风!”
侍卫气不带喘地把事说完才吸了口气。
周妙音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听,对此感到大为震惊。
“如此精彩,跟说书似的,若不指名道姓,还以为是哪个戏本子里的故事。”周妙音听罢拊掌称叹。
之前因为墨小姐是周家夫人,所以周妙音没怎么注意这个人。
早知道她是个如此有趣的女子,周妙音定会在年节的时候就和她结交成为好友。
“小姐您觉得像是在听书,属下在看的时候何尝不觉得像是在看戏。”
侍卫起初对于去周府盯着一事不愿,奈何是小公爷吩咐,不得不去。
早知道有那么大的热闹看,他就应该请示小公爷,让主子给他多派一个人,如此他在看热闹的时候也就不会因没人一起而急得挠头。
“墨家小姐……”周黎昕瞳孔微缩,在脑海中描绘她嗔怒时的神情,不禁失笑,“真是有意思。”
脚踹妾室,让暗卫掌掴丈夫,不仅如此,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休夫,没想到看起来那般温婉的女子会有如此强大的情绪爆发。
不过从侍卫回禀的话听来,他这位救命恩人,彪悍些反而是件好事,不然在周府不知怎么被人欺负,想想,还觉得可爱的紧。
“二哥,你笑了。”周妙音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自家兄长。
小公爷被妹妹呛得咳嗽了几声,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二哥什么时候喜欢板着脸?”
周妙音认真地摇了摇头:“二哥你平时不板着脸,但就是觉得笑得,很客气,对就是客气,对谁都是微微一笑,只是礼数,但我见二哥方才笑得真心,是真的高兴呢。”
国公府三小姐天性纯真,也执拗,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黎昕眼底划过一丝茫然,是这样么?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笑是不是真的高兴。
他手撑着木椅扶手,整个人看着像是歪在木椅上,加之眼神恍惚一言不发,看起来了无生气。
周妙音最怕他这副样子,二哥这样瞧起来跟没气似的,吓死人。
“二哥!你说话呀!”
“你叽叽喳喳的,哪里还用二哥说什么。”周黎昕回过神,无奈地捏了捏周妙音的脸颊。
二哥开口说话,周妙音才松了口气:“容晖,方才二哥高兴,可见喜欢听热闹,你得空就多去外头打听这些热闹事回来说给二哥听。”
容晖:……
小公爷可不是什么热闹都喜欢听,人家是对墨家小姐感兴趣呢。
容晖刚想这么说,被周黎昕瞥了一眼,就识趣地闭了嘴。
墨家女休夫带嫁妆回娘家的事,不过数日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别人是看热闹,就连墨家都置身事外,把风言风语当耳旁风,只有周府陷在水深火热中。
周府中过得憋屈的,则当属周青远。如今周安正不理事,周青远就是半个主君。
俗话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里诸事都是因为没钱的缘故,府里什么事都要从周青远这过手,可他拿不出钱,事办不成,府里剪不断理还乱,着实一团糟。
这日周青远散值,回到书房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管家就找了过来。
“老爷,前日的车马钱还没有给车夫,别的都可以拖延,唯独这车马钱是不能拖的。”
无论是富裕还是普通人家,雇马车就需要给钱打点车夫或是跟车的小厮,富裕与否,打赏的区别只在于给的钱多少,断断不能不给,不然会让人笑话。
“这种小事也值得来问我?既然还没有给,从账上拿几十钱去给车夫就是。”
周青远不耐烦地抿了口茶,偏偏就连茶都是往年品质最末的茶叶。
“怎么这种货色泡的茶水也好送到我面前来?是以为我好糊弄?”周青远不满地将茶盏砸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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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实在丢人
管家见自家老爷还摆谱呢,心里觉得无奈且无语。
“回老爷花,几十钱的开销不多,但府里处处都需要钱,就连几十钱都省不出来,至于茶叶,已经是府里能拿得出来最好的,如今府里其他姨娘只能喝茶梗泡的茶。”
在周青远面前管家不敢叹气,可心下却是着实无可奈何。
当初夫人出走的时候他就和老爷说过,不能让夫人就那么走了,老爷不听他也无法。
周青远一听府里几十钱都拿不出来,怒起就要骂人。
骂人的话还未想出来,就记起墨锦溪已经从周府出走的事,只得偃旗息鼓。
“把这个茶盏拿去当了,就算再不值钱,换来几十钱不成问题。”周青远把茶盏往前推了推,不过是几十钱,想想办法还能拿出来。
管家心思活络,不说是个人精,在周府左右逢源不是问题。
周青远把茶盏推出来那一刹,是管家在周府当差多年来头一回接不上话。
当年周青远高中探花,管家以为周府有了出头之日,现在看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就老爷的心性,上头还有两个拎不清的老主子,整个周府的极限就到这儿了。
管家默默良久,把茶盏拿上,对周青远拱手一礼:“小的这就去办。”
周府的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处都乱哄哄一片不成样子。
府里没有管事的人,一切又变回之前墨锦溪不愿意管家时的情景。
周青远被迫看府里账房每日采买的记账,好容易看完一本,没能松口气,周耀柏就吭哧吭哧小跑过来找他。
“爹爹,这个时节天虽然没那么冷,可屋里没有炭火怎么成呢?之前送来的银丝碳没了,竹青到库房去问,居然说没有,只剩长碳,孩儿用不习惯,怎么银丝碳库房还没添?”
半大的孩子一进屋就问周青远用度降低的事,没了墨锦溪往府里账上添银子补贴,整个周府都遭了殃,尤其是周耀柏屋里尤甚。
墨锦溪在的时候他什么都用最好的,由奢入俭难,他哪用的惯次等货色。
周青远心里憋屈没人诉苦,没想到儿子先到他跟前诉苦来了。
周耀柏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色,还一脸愁苦地自说自话:“还有,母亲怎么这些天都没来看我,好东西也不再往我屋里送,最近我可没有不听话惹她生气。”
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没传到小孩耳中,周耀柏还不知墨锦溪休夫出走的事。
周青远被他问得心烦,沉下脸道:“你不知跟着夫子念书,往书本上用心钻研,倒是娇养成如今的样子,不过是没有银丝碳,难道就妨碍到你念书不成?”
他怒斥儿子不懂事,不仅仅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乃至整个周府没了墨锦溪就事事不行!丑妇只怕也是这么想的,他偏不服。
周青远每日都需要在翰林院当值,散值回府时间已不早,实在无暇管府里的琐事。
和齐夫人商量过后,周青远把管家权交给秦姨娘,又痛快地做起了甩手掌柜。
周府的管家权,之前秦姨娘确实想要,但被磋磨过一回,秦姨娘甚至这不是一份美差,相反,这简直是不能上手的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