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行程一再延误,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衙役,又怎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呢?急的一晚上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已经是第四天晚上了,时至半夜,钱窜子躺在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没有一丝睡意。他的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焦虑不安,怎么也无法入睡。
恰在此时,只听得“咯吱”一声,熟悉又陌生。但如果钱窜子没记错的话,这是驿站大门开启的声音。
钱窜子猛然一惊,立刻坐起身来。对面的老刘虽然没有钱窜子那样敏锐的听力,但见钱窜子如此紧张,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你去通知其他人,这里交给我。”
钱窜子点头,轻轻推开房门。刚把头伸出去,一柄长剑就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回去。”声音冰冷狠厉,却不带丝毫杀意。
但钱窜子不敢赌啊,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拼尽全力吼了一嗓子:“有刺客――”
转瞬间,整个驿站都被灯火照亮。
倘若楚辞没有看错的话,院子里那些身着黑色服饰的暗卫,与暗七的着装如出一辙,再看院子里跪着的紫衣使。
这个误会,可闹大了。
的确,即便再愚笨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也明白这并非刺客来袭,而是有贵人在暗中探访。一时间,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尤其是一嗓门破坏贵人计划的钱窜子,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偏偏,脖子上架着长剑,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楚辞手扶额头,钱窜子还真是够倒霉。
但在当前的情况下,还真没有哪个傻瓜敢站出来为钱窜子求情。
楚辞同样不傻,但她也不想看到钱窜子出事。“夫君,你觉得下面来的会是哪位贵人呢?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呀?”
范景瑞刚想摇头,便瞧见范老爷子和范老夫人已穿戴整齐地走了过来,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暗七此刻也大大方方地跟在二老身侧。
经过范景瑞和楚辞身旁时,老爷子沉声吩咐道:“你们随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到了此刻,楚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只希望皇后娘娘真如传闻中那么通情达理,否则钱窜子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心中虽思绪翻涌,但面上却丝毫未露。楚辞与范景瑞齐声应道:“是。”随即便跟在了老爷子身后。
不愧是中宫皇后,遭遇如此乌龙,面上不仅毫无愠色,还十分大度地吩咐道:“方才出声的那位壮士,想必就是与范家小子一同救了吾儿的钱来吧。他倒是个机敏之人,本宫应当好好谢他。”
有了皇后的口谕,钱窜子脖子的上的长剑终于挪了位置。
得了自由,钱窜子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小的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那模样要多虔诚有多虔诚,其声音之大,甚至以一人之力盖过了范老爷子、范老太太、范景瑞和楚辞四人请安的声音。
即便皇后素来镇定,也有些绷不住。为了掩盖自己的异常,皇后大手一挥:“赏。”
皇后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暗卫,端着一张薄薄的金票走了过去。“皇后娘娘体恤你旅途辛劳,将五十金换成了金票。在我大周,任何钱庄都可兑换。”
钱窜子这下是真的满心感激了。有了这五十两金子,即便他这一趟回不去了,妻儿这辈子也有了依靠:“谢皇后娘娘,钱来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我大周效力。”
不愧是中宫皇后,操控人心的手段当真是一流。楚辞心中暗自感叹。只是不知道,对于范家,皇后又打算如何处置呢。
五皇子这个烫手山芋也该离开了吧?
事实上,楚辞想得却是过于简单了,皇后不仅没打算将五皇子带走,甚至还以给五皇子调理身体为由,将张、王两位太医留了下来。
不单如此,为了确保五皇子的安全,皇后甚至命令紫衣使带领一队绣衣执法,以最快的速度一路护送他们前往崖州。
这样的要求一提出来,不仅楚辞,就连范老爷子也有些愕然。这些天,因为五皇子,他们睡觉都得留一只眼。
就在范老爷子左右为难之时,紫衣使却直言不讳地答道:“娘娘,绣衣执法只忠于皇上。”
皇后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遭,她使了个眼色,一名暗卫便将一份手书递给了紫衣使:“此乃皇上手书,命你等全力配合皇后娘娘行事,务必确保五皇子的安全。”
皇上的命令,也就是五皇子这块狗皮膏药是甩不掉了呗。
同样的范老爷子也有了这样的觉悟,“草民……领旨谢恩。”
领旨谢恩四个字,范老爷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皇后心中暗叫不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仅仅一瞬间,她便换上了一副无奈的神情:“太傅,羡儿遇刺至今,凶手仍未查出,现在我们处于明处,敌人却在暗处,本宫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况且皇上对范家一直都很信任。”
话虽如此,倘若楚辞方才没有看到皇后那阴沉的脸色,或许她就信了。
楚辞心有不满,但范老爷子因着“皇帝也是信任范家的”,便张口应了下来,就差高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楚辞对此颇为无语。
皇后却对范老爷子的识趣颇为满意,“时间仓促,本宫尚有一些私房话要与吾儿讲,太傅请先退下吧。”
“是,草民等告退。”
再次见到皇后,天已蒙蒙亮。虽不知皇后与五皇子谈了什么,但五皇子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亢奋了许多。
楚辞总觉不妙,但有了绣衣执法以五皇子为尊。一路上无论是住宿还是吃食都安排的异常妥帖。
仅仅半月时光,他们便途经豫章、闽越,抵达沿海地带。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搞定了一艘商船,乘船渡海,登上琼州岛。不出三日,他们一行人便能到达崖州。
第54章 未来规划
崖州远离大陆,地处偏远,气候炎热潮湿,且时常暴雨台风等恶劣天气,让这里的人们生活颇为艰难。
与此相对的是,府衙除了日常接收被流放的犯人,几乎没有其他事务。
楚辞一行尽管衣着朴素,但全然不像其他流放犯那般精神颓废、形容枯槁。
倘若他们自行拿着户籍文书和朝廷的流放公文,很容易就会被当成肥羊。
一旦在崖州被视为肥羊,就极易成为被收割的韭菜,麻烦会一茬儿接着一茬儿,这不是楚辞想要的。
也不是皇后让五皇子跟着的目的。
既已如此,不妨拉大旗作虎皮。何况还有皇帝亲批的免罪文书,再加上银钱开道,仅一刻钟的时间,范家便落户于相对富裕的井田村。
且井田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朝廷流放犯的后代,大都会说官话。如此一来,便省却了初入村子时语言不通的难题。
和那些直接被赶到罪村,每月都有必须完成的开荒任务的人相比,范家的起步可谓是相当顺利。
即便如此,当范景瑞找到村长,想在村子里租一座院子暂作过渡之用时也遭遇了难题,村里根本没有空房子。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再次进城,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住下休整。
而十八天已经是紫衣使能挪出极限。于是,五皇子刚安顿好,紫衣使便提出来告辞。
绣衣执法只忠于皇上,五皇子明白这一点,也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并未多加挽留。
只是在紫衣使带队离开后,他独自一人久久地凝望着京城的方向。
久到楚辞觉得眼睛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五皇子身侧:“表弟,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伤春悲秋,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不畏惧任何人的抛弃。表弟你意下如何呢?”
五皇子闻言,冷笑一声,直视楚辞道:“表嫂野心不小。”
楚辞无语,自己不过是画个大饼,想让他振作起来,就这儿也能被认为是野心勃勃?
楚辞当下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您就继续在这儿发呆吧。”
说完,翻了个白眼,便转身离开。
她可忙着呢,落了户籍,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大到建房、买地,小到屋内摆设,楚辞都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安排。
然而范老爷子却不想一来就过于显眼,毕竟村子里大多数都是土坯房。范老爷子的想法是院子可以划得大一些,多建几间屋子就行。
如此一来,便与楚辞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楚辞心中虽急,但也清楚在这种时候越是急躁越容易坏事。思索片刻后,楚辞耐着性子问道:“爷爷,我能否请教一下,范家日后打算以何为生呢?”
“若想融入村子,就必须与村里的人好好相处。利他才能利己。昨日在村长家,我打听过了,附近读书识字的人,大多是祖上传承。但由罪籍转为良籍,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
老爷子话至此处,楚辞便心领神会。“爷爷,您是想在村子里建一座私塾,让十里八村的孩子都来范家读书。如此一来,范家的威信便能树立起来了。”
范老爷子没料到楚辞竟能领会他的意图,心中甚是欣喜。“孙媳知我心。”
“那么爷爷,您可曾想过,在私塾不能赚钱之后,范家日后要靠什么谋生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看似懂他的楚辞,却在转瞬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我理解您的用意,私塾可以建造。但既然是为了树立威信,私塾的收费就不能过高。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私塾不仅无法盈利,甚至还可能亏损。”
说到此处,楚辞环顾四周,接着问道:“那么爷爷,您是否想过,当私塾无法盈利时,范家日后该如何维持生计呢?”
这下子,不仅范老爷子,就连范家的几个小辈也都蹙起了眉头。
在心中将自己所掌握的技能逐一梳理了一遍。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在资源匮乏的崖州,这些技能几乎无法实现到金钱的转换。
所以他们一个个全成了废物?
有了这样的认知,范家众人的脸色异常难看。
楚辞连忙见状不好,她这样问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打击范家人的。于是赶忙说道:“我在井田村外,看到有大片的甘蔗。恰好,我手中有个甘蔗制糖的方子。”
听到制糖方子,即便是范老爷子,也不禁晃了心神。反倒是老太太,态度异常坚决地反对道:“范家即便再落魄,也断不能动用女子的嫁妆。”
楚辞这下是真的着急了:“可是……”
范老太太叹了口气,拉过楚辞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媳妇,我明白你的好意。”
“之前在流放路上,那是为了生存而不得已的选择。但如今范家的爷们并非软弱无能之辈。”
楚辞无奈,只得实话实说了:“但我这般行事,不单单是为了范家。更是为了自己,一路上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喜华服、爱美食。若仅仅为了顾及村里人的眼光,而一直憋屈着,我会憋出病来的。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见老太太依然不为所动,楚辞继续努力:“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白纸黑字写清楚,制糖作坊归为我的嫁妆。与范家无关,您看这样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范老太太还能怎么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惜范老太太体面了一辈子,根本不知道楚辞为了达成目的,脸皮可以厚到什么程度。“奶奶,我观井田村外有大片的荒地,我还想购置一些。也算做我的嫁妆,可以吗?”
范老太太咬牙点头,楚辞接着得寸进尺道:“奶奶,您看啊。我这个孙媳妇,有钱盖作坊有钱买地,却没钱孝敬长辈,您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范老太太闻听此言,双目圆睁,这才晓得自己被楚辞给套路了。但身为长辈,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个难题抛给范景瑞,毕竟这是他招来的麻烦,自然得由他来解决。“景瑞,你的想法呢?”
第55章 震慑
楚辞听到这话,赶忙给自己的相公使眼色。
范景瑞见此情形,眼中含着笑意,“我赞同祖母的看法……”
楚辞一听,顿时心急如焚,狠狠地在范景瑞的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大有一副你要是敢坏了老娘的事情,就试试看的架势。
范景瑞明白不能再逗自家娘子了,逗过了头受罪的还是自己。“但是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都只归女子个人所有。辞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在听到范景瑞支持自己后,楚辞的双眸刹那间明亮如星,闪耀着夺目的光辉。范景瑞感觉那道光芒似乎带着独特的温度。
楚辞并不知道范景瑞心中所想,此刻的她急于向范老太太确认,“奶奶,夫君他已经同意了。”
“同意,同意。看来我们当真是老了,或许我们真的该放手了。”明明是回应楚辞,范老太太却双眸含笑的盯着范老爷子。
范老爷子虽然为人正直,但性情却很随和。“没问题,那私塾就由我老头子一个人来操办。你们几个就各自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营生吧。”
老爷子此言一出,范老太太恨不得学学楚辞让老爷子也领略一下“毒龙钻”的厉害。即便要放手,也不能一下子全放开啊!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于是,离开老两口的房间后,楚辞便以最快的速度购买了足量的砖瓦。次日一早,这些砖瓦便浩浩荡荡地送进了井田村。
井田村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甚至有好事者跑到范家那空荡荡的宅基地上,好似这般便能提前目睹青砖大瓦房的风采。
就连村长也远远看着,满是羡慕。
当然,有人羡慕,也总会有人心术不正。“这范家到底是什么来历,一到村子就有这么大的排场?莫不是贿赂了上官吧?”
“这可不好说,范家在村子里落户的那天,不是有两家人去了罪村吗?我听说他们是一道儿来的。说不定啊……”后面的话,那名妇人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地方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许久,才有一位胆大的妇人说道:“看来以后我们要离范家远一点了。”
而楚辞正好走来,“墨砚,记住这几个人,我范家作坊日后招工,这几位大娘以及家人便不要来了。”
“是”墨砚答应一声,竟然真的在记她们的长相。
这几名妇人才意识到,原来乱嚼舌根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们想要道歉,可楚辞已经带着人朝着村长家的方向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不会真的得罪了贵人吧?”看到楚辞带着下人,还要去找村长,这几名妇人是真的害怕了。
但她们心中仍然抱有一丝侥幸,“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贫瘠流放之地,哪会有什么贵人。她不会是在吓唬我们吧?”
“即便不是贵人,人家也比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乡野村夫强得多。”有个头脑清醒的人随口就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