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搭脉?”池妧没料到大夫是给自己请的,作贼心虚,以为之前“命不久矣”的谎言被戳穿了,“爹,我没生病,真的,之前说‘不久人世’是跟夫君闹着——”
“夫人的玩笑话岂能在这种场合说!”贺辛止一手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闯祸。
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两人尴尬得没了话。
张大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依贺老爷之言给池妧把了脉。
这脉象……也没啥呀!
张大夫瑟瑟地抬头,瞟了贺辛止一眼,贺辛止深邃的眸子一移,“瘆人”的微笑一起,“恐怖”如斯。
“是,是喜脉!”张大夫没忘记“贺家添丁”的嘱咐。
他的金漆招牌啊,都毁在这对夫妇手里了。
“什么?!”池妧的反应最大,要不是江湖杂学多,她还以为与贺辛止亲一亲就能怀孕了呢!“你胡说八——”
“岂有此理!”贺丰毅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吓得池妧一惊,“你这个贱人,带着野种嫁进我们贺家,企图谋夺我贺家的家产,绝不能轻饶!”
“我没有!”池妧百口莫辩。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昨夜与我儿同房,今日便怀了孩子,你当我贺家的人都是傻子吗?”贺丰毅与池妧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情分,就是打死她也狠得下心。
“爹,都是误会!”贺辛止为了妻子向父亲跪下,情真意切的模样还真令人叫绝。
“你敢维护这个贱人,我连你一起罚!”贺丰毅震怒,不许任何人为她求情。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按理说是没转机了。方姨娘“瞎猫碰上死耗子”——池家这个小贱人竟然真怀孕了,她自然偷着乐。
“哎呀,这是喜事啊,怎么弄成这样!既然人已经嫁过来了,我就不瞒了。”凌姨娘是知道“内情”的,不能任由儿媳被“冤枉”,攀着贺老爷的手臂透露实情,“他们夫妻俩,早搅在一块儿了。前些日子我给辛止送汤,还看见他们在床上……哎,老爷,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找几个家丁来盘问盘问,他们也都看见了,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下子串通好他们。”
方姨娘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心中一个激灵:这小蹄子的“情夫”,不会真是二少吧?
这事马上被家丁的证言证实了。
贺丰毅当然不会只听凌姨娘的“一面之词”,把相关的家丁都叫到堂前盘问。
“是的,老爷,小人曾看见二少夫人在二少床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没错,当时他们确实在床上……”
“对对对,小人也看见了……”
证词有了,这腌臜事也成了喜庆事。
既然夫妻俩有私,想必昨晚也不是第一次了,孩子更是贺家骨肉无疑……
瞧这事闹得……
贺丰毅不怒亦恼,狠狠地数落了他们一顿:“我们贺家是棉城第一富商,你们做事能不能顾及一下家族的颜面,别落人口实!你们成婚第一天就有了孩子,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这孩子将来要如何抬头做人?”
“爹,这事赖我,是我成婚前没把持住,您别怪小妧。”要不是池妧确认自己没有怀孕,一定让他一力承当的样子给迷住了。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你们也成婚了,好好安胎吧。”贺丰毅得知自己即将做爷爷,没有为难池妧。
这场闹剧,终在全府周知下落下帷幕。
方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间接地“自招”了自己在雁回阁安插人的事。
这丫鬟玲珑呀,只能成为弃子了。
别人可以对“新妇受辱”一事一笑置之,但池妧不能,她不能容忍张大夫“诬陷”她。
“张老头,你站住!”贺家的“闹剧”结束以后,池妧追人追到前庭近大门处,一臂勒住了张大夫的脖子,差点没把人给勒死,“谁指使你冤枉我,说!”
“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不这么说,老夫的小命早没了。”张大夫心里苦,瞅着贺辛止从远处跟来,清眉俊目,温文尔雅,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张大夫,这里没有外人,说实话也无妨。”不过是一场“恶作剧”罢了,他没打算一直隐瞒池妧。
张大夫终于能把“凶手”指认,忙不迭说出真相,以免被勒死。“是二少!二少让我说的!”
池妧松开手,震惊地回望贺辛止。“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张大夫可不想管他们夫妻间的“恩恩怨怨”,趁机逃了。
“夫人这话不妥,我害你什么了?”
“害我没了清白啊!”怀孕这种事能胡说?
贺辛止不禁失笑,一步步将她逼退,将手臂架在她肩上,痞坏得如流氓一般,凑到她耳边低语。
“你,是我贺辛止的妻子,你的清白,本就属于我,何来害你一说?”他轻声的话语,浓重的呼吸,一瞬间夺走了她的理智。
如此暧昧的姿势,引人遐想。
池妧一下子羞红了脸。
“你,你怎么能说我怀孕了呢,咱俩哪来的孩子?”她羞赧地别过脸,想要逃避他的视线,可无论她怎么躲,还是感觉到那股炽热。
他将这张粉嫩的脸蛋勾到了自己面前。
“今晚努力一下不就有了?”他长睫微扬,软唇轻启,一仰一俯,皆令她意乱情迷。
旖旎之间,似有春风拂面,挑发撩颈,婀娜醉人。
他既是翩翩落仙,又是惑人妖孽。
她差一点就迷糊地答应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是要走的人,不可能给你生孩子。”若非那三分理智拾得够快,她也许就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了。
“还要走?”贺辛止眸中一痛,痛楚竟是这般清晰,一种苦涩在他心底蔓延,成了他的怨,“你已经嫁给我了!”
“还没喝交杯酒就不算嫁了!”她知道拿这个说事很卑鄙,但她冷静不下来思考别的借口。
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有深情,有不舍,有难过……但都对自己心中的坚持十分决然。
“小妧,我对你是真心的。”他不是没有能力逼迫她,只是不愿,“为了我,留在贺家好不好?”
轻淡的话语,没有一点实感。
她心里却沉重得如坠玄铁。
他在求她……
留在贺家……
这个选项,与她想要的生活最是背离。
“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她知道这么说很伤人,但为了彼此的将来,她不希望他继续花时间在她身上了。
“行吧。”贺辛止笑得勉强,转身步往雁回阁,背影落寞得让人心疼。
她以为自己伤了他的心,还担心他会一蹶不振呢!
而事实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刻,他已经想到八百个主意将她留在身边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20章 断袖疑云 兄长和夫君,该不会才是一对……
池妧在前庭站了许久,一直为拒绝之事感到内疚。
他若不是贺家少爷,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这时,从府外回来一名机敏而耿直的少年,长得相当生嫩,蓝缎束发,质朴素衫,行色匆匆。
他穿过前庭时瞧见了池妧,觉得她五官眼熟,不觉多看了两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这,这不是少爷回贺府路上遇到的女骗子吗?这是讹上门来了?
池妧也认出他是贺辛止的仆从,以为他清楚她的身份,没有解释什么。
然而,小保压根儿不知道当初窃走二少玉佩的女骗子就是池家小姐,直接停在前庭不走了,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是脸上带花还是刻字了,你盯着我干什么?”池妧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刚要离开,就被小保攫住了肩膀。
“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女人,准是来贺家骗钱的!”小保的拳脚功夫比嘴上功夫厉害多了,他攫紧她的肩膀,用力一抽,真是“力拔山河气盖兮”,将他的女主人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
“恶奴欺主!喂,救命!”池妧惊慌地大喊。
“小姐!”来寻池妧的玉桃见状,身子一轻,踏水似的飞奔过去,稳稳地接住了落下的池妧。
玉桃这丫头跟着她在外面浪了几年,有两下子。
“好大的狗胆,竟敢伤害二少夫人!你到底是何人?”玉桃挡在池妧面前质问。
二少夫人?!
小保滚圆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怪不得少爷前些天称夫人为“小骗子”,原来不是爱称啊!
“你,你就是二少的新婚妻子?”
“不然你是啊?”池妧躲在玉桃身后,一副“恶犬相”呛他。
小保开始有点怀疑人生。
不是听说池家贵女“端庄秀丽,大方得体”吗?就这女人?媒婆怕是说反了吧!
小保用了好一会儿才能接受这个事实,并向池妧抱拳赔礼:“夫人,我叫小保,是贺家的家生子,从小服侍二少。刚刚冲撞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算了,不知者不罪,下次看见我别动手就行。”池妧没打算惩罚小保,她有她的盘算:贺辛止从别院过来,只带了这么一个下人,这想必是他的心腹了,将来她指不定有求这个小保的时候,关系还是不要弄得太僵为好。
小保辞了池妧,回到了雁回阁的书房中,一见贺辛止,大吐苦水:“少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池家小姐就是那个女骗子啊!就她那个样子,怎么配得上您!”
“配不上我?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好东西?”贺辛止搁下书,在案前托了腮,毫无波澜地自嘲。
小保一时语塞。
少爷言谈间这么维护她,想来是不讨厌她的。
那枚祖传的玉佩,算是白丢了。
小保这一趟回来,还有正事。
“对了,少爷,听说官兵查了村子,只抓到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我们这边联系不上他们,需要派人到附近的当铺打听吗?”
小保说着,奉还了信函,贺辛止懒洋洋地接过了。
“不必。”他“老谋深算,物尽其用”,还等着鱼儿上钩,“交给那个‘无关要紧’的人就行,等他们闹够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啊?
少爷做事,小保是越来越弄不懂了。
*
不出贺辛止所料,池妧出嫁后,池恒马上“故地重游”——找遍了王屠夫家与山村,没寻到半个人影。
唯一的收获,是取回了离身的佩剑“白月”。
如今,他已别无他法,只好觍着脸来到贺家找妹夫。
贺辛止是他寻找季红英最后的线索了。
池恒正式登门拜访,贺辛止也十分“贴心”,命人将他带进了雁回阁。
哥哥想念妹妹,合情合理。
池妧在雁回阁的廊道上瞥见池恒,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确认那是她亲哥以后,她高兴得像个疯丫头一样狂奔到他跟前。“哥,你怎么在这里?你担心我对不对?没事!我在贺家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贺辛止罩着,你放心!”
池恒的表情略带尴尬,迟疑了一会儿,从嘴缝里透出几个字:“我……来找二少。”
“啊?”池妧愕然,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你,来找他?”
“嗯。”
一阵古怪的沉默。
池恒就这样走掉了。
走掉了!
池妧简直要气疯了好不好,那是她亲哥,亲哥呀!怎么胳膊肘拐到“老狐狸”那儿去了?!
这块木头,至少也应该问候新婚的妹妹两句不是?
池恒被带到贺辛止的书房里,小保识趣地关紧了房门。
原来这就是“无关要紧”的人。
贺辛止的书房古韵意浓,有一方沉香翘头案,案上四宝俱全;更有一个榆木书架,榫卯精工,书奁栅钥,落落雅致。
房中茗柯各,筝琴备,书弈全,方方面面不失公子文人雅气。
妹妹是嫁了一个多了不得的人。
池恒不禁感慨。
孰不知这一方天地,是从前菱姨娘的藏品阁——真正的贺辛止,绝没有那么文秀。
贺辛止慢悠悠地为池恒奉了茶,什么也没说,快急死池恒这个直肠子。
“冒昧打扰,我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王屠夫和傻妞吗?他们搬走了。”池恒绝口不提“龙虎堂”,是怕贺辛止不识他们的山贼身份,不想节外生枝。
偏偏贺辛止不止“知情”那么简单。
“不知兄长找的是王屠夫,还是傻妞?”贺辛止抬眸,似笑非笑,有一种不明显的逗趣。
池恒隐约觉得他知道什么。
外人看来,王屠夫和傻妞就是一家子,不知情者,当真会这么问?
“他们父女,不在一处?”池恒试探。
“不在。”贺辛止斩钉截铁地回答。
池恒心上一紧:他果然有这两个人的消息!
“我找傻妞。”池恒也不藏着掖着,只想尽快找到季红英。
贺辛止以一种细腻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张与妻子有五分像的脸,将他的关心,他的迫切,他的担忧,通通收进了眼底。
“她天生痴傻,不知兄长找她何事?”
“我要见她。”他必须让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当时迫于形势,他只能“提起裤子就跑”。
“我看着她长大,视她如至亲,如今她受了委屈,不愿见人,我也不好擅作主张带兄长见她。”贺辛止的口吻分明有责怪和胁迫之意,池恒是个聪明人,不是没听出来,“小妧刚嫁过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兄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此小住几天陪陪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贺辛止打开房门,以背向他,话里有话:“兄长稍事片刻,我让小妧过来。至于红英的事,相信兄长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必急于一时。”说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如在池恒心上埋下的钩子。
红英?担当?
池恒瞳孔大震,出门追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不多不多。”贺辛止没有回头,只是摆手前行,以潇洒的背影回应。
*
按理说,新婚夫妻就该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贺二夫妇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同。
婚后几天,贺辛止一直和大舅哥池恒“厮混”在一起,还直接睡在书房里了,不得不叫人起疑。
虽然不用应付同榻之事也挺好的,但池妧心里总有点硌。
娶了她过门却“霸占”她哥,这个贺辛止到底几个意思?
池妧不是没问过池恒,他的回答是“与贺辛止一见如故”,池妧是半个字都不信。
池恒这人她太了解了,就没见过他跟哪个不带剑的人“一见如故”!
最“要命”的是,这天绸缎庄以找不到收货人为由,将贺辛止送给季红英的衣服通通退还给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