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有盗——予鳞【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8 17:16:21

  季红英领着马匹从怡春院后门出来,穿了一身低调的男装,束发整衣,温约干净,恰如昭昭三辰,朗朗天辉。
  孰不知池恒早已盯上了她。
  昨天与季红英分别,他心里头堵得慌,无心思归,便在附近的客栈住下了。
  他睁着眼睛想了一夜:堂主要是能回来,季红英就不用再管堂中事务了,到时候软磨硬泡,她未必不肯嫁给他。
  不过,那个传说中“髯长三尺,身满丰肌”的大当家究竟在何处呢?他在堂中没见过这号人,兄弟们也对这位大当家讳莫如深,看来他要讨到媳妇,必须先找到这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于是,池恒一大早就来到怡春院后门盯人,原想逮个兄弟聊聊他们的大当家的行踪,没想到看见季红英独自牵马,似是要出远门,他忙乱地跟上了。
  路上马匹不多,仅有一辆破旧的马车。
  池大少爷生怕追不上媳妇,阔绰地出手一锭银元,与人易马。“小兄弟,我有急事,借马一用,银子归你了。”
  马车小哥一看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怕他反悔了,连忙与他做了交易。
  池恒二话不说,蹬上瘦马,追媳妇去了。
  季红英从一开始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起初还以为是捕快或是义和堂的人,拐角时瞥过后方来者,竟发现是池恒!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明白?
  她心里乱极,将马速稍微放慢了一点,扭头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池恒感觉这瘦马已经很吃力了,怕她趁机甩掉自己,难得耍了滑头:“我去榕城看大姨。”
  桦城和榕城同在棉城之南,确实要同路一段,季红英不敢“自作多情”,便由着他了。
  反正,早晚要分道扬镳。
  季红英纵马至郊外,觉得胸口有点闷,疑心是自己太久没骑马了,将马速放得更慢。
  半途下来,情况完全没有好转。
  这一颠一簸让她难受至极,她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旁停了下来,下马就吐个不停。
  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她的身子骨向来不错,按理说脏腑没那么娇弱。
  身后马蹄声近,身影逐渐明晰,季红英扶着树干,回首一望,一念入魂——
  该不会,和他睡过之后……
  季红英的心怦怦直跳,慌乱不已。
  她带领四城五十地的兄弟出生入死,也没试过这般手足无措!
  池恒见她身子不适,立即下马慰问:“你没事吧?”
  “没事!”季红英眼神躲闪,一颗心动荡不安,身子僵得跟木偶似的。
  她是想隐瞒池恒来着,奈何这种不适并非意志能控制。她刚应了他的话,又犯了恶心,在树边吐了几口酸水。
  池恒只是单纯,不是痴傻,见她这个模样,心头顿时一紧!
  “你……该不会——”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否定让一切变得更加可疑。
  “怎么不可能,我们——”想想这种事还是不适合挂在嘴边,“不行,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去!”季红英这番拒绝倒显得心虚,赶紧补了解释,“我堂中还有事务要处理,没空去做这种无聊的事。”
  “这怎么能算‘无聊的事’?”池恒正愁找不到理由留在她身边,这不“机会”自己来了,他还能放过?“行,你不去,我就一直缠着你,缠到你去为止。”
  “你!”季红英语塞,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这么赖皮?“看大夫是吧,行,去就去,如果确认我只是吃错了东西,你马上滚回你的芦荻山庄。”
  “一言为定。”池恒急于知道真相,什么都一口答应了。
  季红英一跃上马,正要策马前行,冷不防池恒也跳了上来,贴身坐在她身后。
  没等她把他赶下去,他“先发制人”夺了马缰。“不舒服就老实歇着,别逞强。”
  季红英被兄弟们依赖惯了,如今可以依赖别人,心头确有些暖意。
  她当下是真不舒服,加上他俩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她也不避讳什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马背上,他温热的胸膛,微漾的呼吸……一切叫她羞于言语。
  两人来到附近的小镇上,走进了一家普通的医馆。
  留着八字胡的老郎中坐在堂前为季红英切脉,指腹在她腕上按了又按,不时困惑地打量过他们俩。
  池恒以为郎中看不出她是女儿身,多嘴带上:“大夫,她是女的!”
  “不用强调!”季红英心里紧张,“恶狠狠”地睨过池恒。
  这郎中也够负责,切脉得个准,才开口给话。“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
  季红英震惊得猛然抬眸,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怀了池恒的孩子?
  这怎么能够?!
  “大夫,您再看一下,是不是断错了……”季红英就是想哭也哭不出,她昨天才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怎么转头就这样了……
  “夫人,老夫行医数十年,不至于连个喜脉也断错。”大夫这是以名声担保了。
  季红英彻底傻掉,几乎连呼吸也稳不住。
  怎么办……
  她今后要如何面对池恒?
  “听见没有?我们有孩子了!”池恒一听季红英有孕,咧开的嘴都要合不上了。
  他原来还担心自己嘴笨,无法说服她留在自己身边,这下好了,崽子都有了,看她还能往哪儿逃。
  “我没聋。”季红英转身出了医馆,思绪比打了结的麻绳还乱。
  果然人不能太风流,无论男女,后果得自己承担。
  池恒匆忙付了诊金追上,企图说服她:“你现在这样不适合继续留在龙虎堂,让我见一见你们大当家,我亲自与他说。”
  “我不会离开龙虎堂的。”
  “那孩子怎么办?你总不能带着孩子做这种营生——”
  “孩子我生下来给你。”季红英停了脚步,没好气地回答,“孩子我不要了,送你了,成吗?”
  “不,孩子不能没有娘。”他要的是孩子吗?他要的是媳妇!
  季红英赌气地疾步前行,池恒继续“死皮赖脸”地跟着。
  “别跟着我,我要去处理堂务。”
  “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啊!”
  “杀人。”季红英赌气道。
  此话一出,池恒显然愣了。
  看吧,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因为有了孩子而趋同。
  *
  池恒跟随季红英前往桦城之时,贺家的二少夫人已经风风光光地回了门。
  贺辛止备了丰厚的回门礼,将妻子带回了槿城的芦荻山庄。
  庄主和庄主夫人得知女儿回来,哪能不高兴?只要池妧不被贺家“退亲”,他们不知有多盼望女儿能回来。
  回门这天,池妧像箭一般冲进了山门,如同被放回池塘的青蛙,一见到庄主夫人就双脚离地跳进了母亲怀里,毫无顾忌。“娘!我回来了!”
  “下来,像什么话,都嫁人了。”庄主夫人赶紧将池妧放下,以为贺辛止看不惯,讪讪地向她的贤婿解释,“二少,这孩子平时不这样,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有点忘乎所以。”
  “哦?是吗?”贺辛止眼里含笑,没有拆穿,他们家夫人呀,“端庄”的时候在少数。“回到自己家,人放松一些,自然活泼一些。”
  庄主夫人赏识地点点头。
  她实在太满意这个女婿了,不仅长得好看,还包容女儿——哪怕她是个举止粗鲁的疯丫头。
  有婿如此,夫复何求!
  “娘,我哥呢?”池妧左右不见池恒,心里头有些不踏实。上回池恒从贺家走掉也没留个口信,她担心是贺辛止在背后捣了什么鬼。
  庄主夫人听女儿这么一问,满脸讶异。“他不是去贺家找你了吗?”
  “他走了呀!没回来吗?”池妧当下急了。
  贺辛止怕母女俩聊出“天坑”来,好心告知:“兄长有事,大概要去桦城一趟。”
  “桦城?他去桦城做什么?”庄主夫人知道儿子朋友不多,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池妧不信任地睨着贺辛止,一双水灵的眸子里全是“戏”。
  贺辛止也“不甘示弱”,以眼神温柔回应。
  ——你最好别让老娘知道这事与你有关。
  ——就与我有关,夫人奈我何?
  ——池恒少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请夫人务必饶不了我才是。
  庄主夫人见两人“眉来眼去”,心里有了计较,顾不上池恒,笑着对女儿女婿说:“来来来,别杵在这儿了,娘已经准备好了吃的,都进去吧。”
  贺辛止礼貌地向正堂移步,庄主夫人打了眼色让池妧走在后头,搂住女儿就问:“丫头,你们俩是不是还没圆房?”
  池妧一下子被母亲戳穿,当场红了脸。“什么跟什么呀……”
  不是,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这种事还写在她脸上不成?
  “要不要为娘帮你一把?”庄主夫人坏笑一问。
  “别!”池妧的反应坐实了庄主夫人的猜测,“娘,饶了我吧,那个贺辛止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
  “那就好!”庄主夫人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种“坏人”,就欺负她池妧一个罢了,好得很哪!
  池妧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母亲,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她娘吧?
  这真真是养了她十八年的娘吧?
  怎么感觉贺辛止才是她的“亲儿子”啊!
第24章 鸡汤之争 该死的“老狐狸”怎样都获利……
  池妧失宠的“切身体会”一直延续到池家的餐桌上。
  这夜,芦荻山庄大宴归宁,几乎每道菜都是池妧的最爱,什么杏酪蒸羔、缕肉羹、假黿鱼……
  可这些菜就没怎么进池妧的碗里!
  庄主夫人拼了命地给贺辛止夹菜,生怕他吃不饱似的。“二少,来,多吃点,别客气……”
  池妧拉了拉身旁庄主的衣角,嚼着饭菜,含糊地低问:“爹,贺辛止到底给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事你不知道?”庄主一向“与世无争”——反正也争不赢妻子,不过这事他倒是略知一二,于是捋过灰白的山羊胡同女儿讲,“那时候盛传贺家二少‘毫无教养,言行粗鄙’,你娘马上把你的生辰八字给媒婆递过去了,说他配你正好,互不嫌弃。”庄主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笑得欢呢!“我看辛止这孩子挺好,言行举止比你得体多了,到底是我们家高攀了。”
  池妧快气出一口血来。
  她就配不上一个温文尔雅的“良人”了是吧?
  行,有贺辛止在,她爹也不是她“亲爹”了。
  晚饭过后,庄主夫人早早地把小夫妻关进了房间里,美曰其名“早睡早起”。
  贺辛止第一次来到妻子闺房,环顾四周,房中除了软帐暖席,铜镜妆台,余下的,全是一大摞匣子箱子。
  房内有脂粉淡香,虽不如他房中墨香宜人,但亦别有韵致。
  贺辛止踱步到那一摞匣子箱子面前,曲起指节敲了敲木皮。“这么多箱子,装的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池妧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对江湖事一无所知,懒得跟他费唇舌。
  “夫人不说,怎知我不懂?”她越是秘而不宣,他越是在意这些箱子。
  池妧是个机灵鬼,知道晚上势必要与贺辛止同处一室,与其“相顾危险”,不如“谈谈箱子”。
  她决定了,要把心目中的英雄介绍给他。
  “听说过‘龙虎堂’吗?”池妧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贺辛止愣了好一阵。
  他这样……应该也算“听说过”吧。
  “略有耳闻。”贺辛止回答得心虚。
  “龙虎堂堂主,江湖人称‘不刃王’,就是我池妧最崇拜的人。”她将他拉到床前,兴奋地指着墙上挂画,“就是他!”
  不知这丫头哪里找来这样一张画像。
  画中人白衣胜雪,长髯拂风,执剑远行,背影孤高。他在繁花丛中片叶不沾,在世途道上滴血不染,茕茕孑立,独来独往。
  原来,这就是她心目中的“不刃王”。
  确实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他虽有贼名,没有贼行,不论黑白正邪,只问是非曲直,心怀慈悲,不赦不宥,行事磊落,御下有方,还对妻子一往情深!”谈起这位“不刃王”时,她眼里有光,嘴角带笑,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贺辛止万万没想到妻子口味这么“独特”,竟然崇拜山贼头目,一时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按理说,他该开心。
  “他三十岁创立龙虎堂——”
  “十五。”贺辛止忍不住更正。
  “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听说的是十五。”
  “不可能,你被骗了。”池妧摆摆手,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他都髯长三尺了,怎么可能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呀,三十一岁抢了云家,三十二岁娶了二当家,三十三岁开仓送粮,三十四岁杀了李富,今年该满三十五了。”
  贺辛止意味深长地盯着妻子,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中亦欢喜。“所以,你的箱子,跟他有关。”
  “对啊!”池妧捧过宝贝似的匣子,贼兮兮地笑着,“咱俩夫妻一场,给你看看也无妨,不过你得小心别摔坏了。”
  “好。”贺辛止饶有兴致地等着。
  池妧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她珍藏的匣子,贺辛止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玩意,没承想是那位不刃王“施粥的勺子”“成亲的花球”“防身的利刃”……
  贺辛止一下子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人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可是花了大价钱?”
  “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是托朋友找到的,是他侠义精神的传承之物,你有钱也买不到。”
  “我不用,真不用。”贺辛止笑得人仰马翻,是半点面子也没留给传说中的“不刃王”。
  池妧对他的“嘲笑”颇为不满,决意给他看个“更厉害的”。她拖出了角落里的大箱子向他炫耀:“别眨眼了,这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箱子一开,贺辛止陡然变了脸色。
  他笑不出来了。
  箱中是一把厚重的青色长剑,剑上血污满布,锈渍斑斑,似在讲述着那段不堪的过往。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剑光如电,潜行缠斗,交接的长剑发出刺耳尖声。
  有谁剑气撩肆,咄咄逼人,以殉道之心,惩治狠恶之人,未有怜悯。
  那鼠辈走投无路,动了阴损心思,以路过的樵夫为质,以求活命。他千不该万不该对那樵夫下手,令地上的菩萨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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