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此话一出,差点没把正在喝酒的贺辛止给呛死,“开什么玩笑!”
他的愠色显而易见。
可男人不都喜欢三妻四妾吗?
“我同意了你还不高兴?”池妧不解。
这话问谁,谁能高兴?
“池妧!”贺辛止大喝一声,似是气得要掐死她。
她好像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吼她,畏惧得缩了脖子。
真生气了?
贺辛止没有收起火气,逼近就凶她:“我喜欢你,爱慕你,认定你,非你不可,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几乎将她压弯了腰。
如此直率的告白,伴着这一双深情的眼睛,让她彻底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贺辛止还喘着气,怒火微敛。
“还纳妾吗?”
池妧眨了眨大眼睛,木然摇头。
“还收杯子吗?”
池妧还是摇头。
贺辛止看她学乖了,才渐渐消了气,敲了敲她的桌:“继续吃饭。”
池妧哪敢不从,一张绯红的脸都要埋进碗里了。
贺辛止真正视她为妻,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第22章 江湖险恶 池恒又双叒叕被药倒了。……
池恒离开贺家后,一刻也没有耽搁,租了马匹赶到棉城城东的“和记当铺”。
“我找季红英。”他一进当铺的门就掏出了贺辛止给的令牌,开门见山地说。
这可把掌柜吓坏了。
“我的大少爷啊!”掌柜脸色铁青,急忙将令牌推辞,塞还到他衣袂中去。
这一声叫唤与“我的姑奶奶”无异。
哪来的傻小子,拿着堂主令牌招摇过市,这是山贼据点,不是朝廷驿站!他真当自己拿的是圣旨?
池恒以为掌柜知晓他是池家大少,还端着大少爷的姿态。“既然知道是我,还不赶紧带我去见你们二当家?”
“是是是。”掌柜嘴上应着,心眼却多:瞧这少年长相周正,一身正气,腰挂佩剑,凌冽如霜,人还不上道,说实话更像一个……捕快。
难不成,他是朝廷派来将他们一窝端的人?
他手上的堂主令牌,多半是偷来的。
掌柜认定他不怀好意,开始与他虚与委蛇。
“二当家入夜后才会回来,公子不妨到后堂喝杯水酒等上一等。”掌柜亲切地招待,没露出什么破绽。
池恒过去醉心练剑,没什么江湖经验,依掌柜之言进入后堂等待。
掌柜备上茶食,池恒正好渴了,端起茶碗一口闷了。
他显然没学乖。
上回季红英假装痴傻哄他吃糖,将他“拐”到了龙虎堂,他还不觉得被骗了。果然人单纯起来,就算被发卖也不一定会介意。
池恒喝茶后不久,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他疑心这茶水有问题,还没来得及细究,两眼一黑,立刻凭人鱼肉了。
*
池恒被五花大绑送往了别处。
他最后的“归宿”,是一个粉色的“闺阁”。此处轻纱帷幔,半卷珠帘,有铜镜妆台,脂粉花钿,无一不全。
这分明是姑娘的梳妆之地。
偌大的房间里,不见半个姑娘的影子,倒是当铺掌柜拿着锋利的小刀守在床前,目光不善。
床上的“东西”,正是昏迷的池恒。
这货蠢笨如驴,连陌生人的茶水也敢喝,不绑了他邀功当真可惜。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老唐,听说你捉了一个捕快?”有谁风尘仆仆,飒爽归来,推门就进,一头长发绑起,发尾挑了玲珑身段,叫人雌雄难辨。
当铺掌柜喜出望外,立刻用讨好的语气应上一声:“是啊,二当家!”
季红英解了墨色披风,大步流星来到床前。“这就是你说——”她定睛一看,瞳孔一深:这个被绑成粽子的人不正是她的情郎池恒吗?“老唐!他是我的人!”
“啊?他是您的人?”叫“老唐”的掌柜顿时“思绪万千”,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堂主武功高强,他的令牌岂是那么容易偷到的!“这,这人也太不上道了,一下子就被药倒了。”
老唐知道季红英人好,不会责罚他,但还是本能地找了借口。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季红英大略猜到,只是关心则乱,还是问了出口。
“普通的蒙汗药而已,算算时间,也该醒了。”老唐如实作答。
“行了,下去吧。”季红英拿过老唐手里的小刀,若有所思地坐到了床前。
她还没空找他“算账”,他自己又送上门来了。
真是个傻子。
季红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刀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恒的睡颜。
这人是傻了点儿,但胜在骨相清秀,棱角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哥哥”。他与天生贵气的贺辛止不同,眉目冷峻得如箭之镝,如兵之刃,一看就是薄情之辈。
薄情……才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可能长久……
季红英出神之际,池恒苏醒,惺忪张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映出了她温柔以待的脸。
言未及至,他的嘴角已经扬起。
是她!
真的是她!
池恒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被绳子扎得紧紧的,一点松动也没有。
“你捆住我干什么?”他还以为是她干的。
季红英故意摆弄着手里的尖刀,吓唬他道:”当然是防着你,以免你又对我做什么。”
“不会的,我发誓,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胡来。”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绝非权宜。
逗弄老实人就是无趣,看来得“下点猛药”才行。
“我有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季红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着小刀凑近,刀尖在他衣上一寸游离,从胸口到腹部,再从腹部往下移……最后停在了某个特殊的位置。
池恒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忙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先松开绳子,我保证不碰你,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呀!”
季红英见他急得可爱,露出一个“那倒也是”的表情。
刀尖倏地挑断了绳子。
池恒松上一口气,扯掉绳子坐起身来。
“我说池大少爷,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江湖险恶’?陌生人给的酒食,不能送进嘴里。亏得遇上了我,不然你早见阎王了。”
池恒是实实在在掉进温柔乡里了,没能从这段关系中逃脱。
“你在关心我。”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季红英瞧他这副沉溺其中的样子,心头一紧,一心与他断个干净。
她年纪不大,却不是小姑娘心性。
“对,我在关心你,山洞前你救了我,救了乡亲们,你是我们龙虎堂的恩人。以后池大少爷遇上什么麻烦事,尽管说,我季红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明明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
如今却只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他无法接受。
“我不要你报恩!”池恒斩钉截铁地拒绝,让季红英心头一震:他该怒,该怨,是她先“翻脸不认”……“红英,我们成婚吧。”
季红英万万没想到,这个傻子真的会说出这种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有什么在她心上蔓延,说不清是酸楚还是感激,那些悲惨的过往如光一掠,折出半个破碎的影子。
她的眼眶瞬间红透了。
那年马车辘辘,驰趋山崖,她无助地蜷在箱中,浑身是伤,死生一线。
是那个人给了她一道光。
打开箱子之际,他已言明,她这一走,从此名声尽毁,再无良人匹配。
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就是孤独终老,她也要为复仇而活。
此时此刻,她感激池恒,给过她最美的梦。
“池恒。”季红英仰起头,忍住了泪水,理智地与他说,“谢谢,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池恒不依不饶,想挽住她求问清楚,又克制地缩回了手。
他答应过,解开绳索后绝不碰她。
他就是这么犟的一个人,一旦允诺,绝不相负。
她若是逃了,他便追,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
“因为我是山贼。”不同的身份,悬殊的地位,足以让这个美梦破碎,“与我成婚,你能随我打家劫舍,放火杀人吗?”
“婚后你不用打家劫舍,我养得起你!”池恒依然天真。
“我可以从此隐退,那龙虎堂四城五十地的兄弟怎么办?你要一并养了吗?”
“他们不是还有堂主吗?”
季红英几乎笑出声来,笑他说得轻巧,笑他懵然不知。
池恒,如果你知道堂主回归会牵扯到谁,你绝不可能答应。
“池恒,我们不合适,你不用为了那两个晚上负责,我季红英从来没打算嫁人。”她温柔地轻抚过他的脸庞,临别依依,满心不舍,但求从此再无瓜葛。
眼泪不争,簌簌落下。
季红英不想在池恒面前表现得太过娇气,转身要走,被池恒一句话叫停了脚步——“是不是我愿意随你打家劫舍,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
池恒心如刀绞,见不得她落泪,脱口而出。
季红英只觉得他幼稚。
“池大少爷,如果你当了山贼,你想过芦荻山庄的处境没有?”季红英没有回头,但她想象得出他的迟疑与忧虑。“让父母安享晚年,是你做儿子的本分。我,不值得你做任何牺牲。”
季红英决然离开,跑了半路,才敢放声痛哭。
她也曾是大家闺秀,镜台梳妆,羞贴花黄,只待良人求娶,与之白头偕老。
要不是那年云家新妇进门,将她的一切都断送,她又怎么会活成这样?
池恒不知道季红英都经历过什么,愣坐在床上,连思绪都快丢了。
季红英和芦荻山庄,只能二选其一吗?
原以为这一趟会是欢喜相逢,没想到竟是黯然伤别。
池恒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以呆滞的目光扫视过这个粉色的房间。
以他对季红英的了解,这不会是她的住处。
池恒重拾房中佩剑,扶着沿墙离开,出门就看见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个个搔首弄姿,千娇百媚。
他怎么有一种进了青楼的“错觉”?
有一位绿衫姑娘胆子大些,端着招牌式的笑容向池恒走来。“池老板,您总算露脸了。”她帕子一扬,扬出一股浓郁的脂粉味,让池恒不觉皱眉。
“姑娘,这里是……”
“这是怡春院啊,池老板,季老板说她已经把这儿卖给您了。”
准确而言,是“送给他”了。
他这是占了龙虎堂多大的便宜:学了剑招,睡了当家,捡了青楼……
除了爹娘和妹妹,就山贼对他最好了。
不远处,“恭喜发财”四位兄弟正在后院的架子上晾晒衣服,看样子像是住在这儿了。
“那他们……”
“诶?不是您让这些人暂住这儿的吗?他们借了后院,后门连着王屠夫的肉场子,咱们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绿衫姑娘如是说。
“啊,是,我忘了……”池恒不擅说谎,但也并非不能说。
想来也是,龙虎堂的总堂被官兵捣了,这一大群人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大概找到新据点之前,他们还会住在这里。
可季红英为何要选择送他的店?难道他们没有别处可去了?
且不说青楼对于这些壮汉而言不是一个好的落脚点,即便是,她就不担心在“别人”的地盘上遭到背叛?
协助朝廷擒获山贼,那是有赏金的。
相处日浅,他不信季红英完全信任他。再说,她也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池恒不甘带着困惑离开——也许打从心里他是不想离开的。
“你们季老板何在?”
“刚刚见她回房了。”绿衫姑娘指了指偏院简陋的木屋,比起普通闺阁要粗糙许多,“我们‘妈妈’说了,那是柴房,可季老板执意要住,我们也没办法呀!”
绿衫姑娘后来大概还说了什么,池恒已经没有在听了。
他承认,他不够了解季红英。
试问哪个姑娘,宁愿住柴房,也不愿住进芙蓉暖帐?
池恒来到了柴房门前,看着老旧窗牖,欲坠门闩,没由来一阵心疼。
她这是何苦?
池恒敲了敲房门,迟疑着说:“我,池恒,我……还有事。”
季红英方才宣泄了一番,如今心情已经平复,开门冷问:“还有什么事?”
“有笔墨吗?”
季红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伸手指了指。
池恒据她所示走进了柴房,房中有案有榻,似是后来添置的。
他在案前留下了一个地址。
“这是芦荻山庄的密院,名叫‘绫罗院’,在城西郊外竹林最深处,有十二条地道通往各地,官府也不敢随便搜查。你们要是住在这儿不方便的话,可以搬去那里。”
池恒说完,气氛直坠冰点。他难堪地把手收进了袂中,讪讪告退。
她也许……并不喜欢他“多管闲事”。
“谢谢。”池恒待她赤诚,她岂会不知?她只是不愿拖累他罢了。“乡亲们已经安顿好了,这里只有四五个兄弟,打听完消息就走,不会连累你的。”
这都不是池恒想听到的。
而她没说出口的是,选择在这里落脚,只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地方。
她安心。
“大家有落脚的地方就好……”池恒礼貌一笑,泪花已经蒙了眼睛。
大概喜欢上一个人,就是相顾无言,已经痛彻心扉。
池恒往门外走了几步。
突然折返。
季红英抬眸,眸中有过期待之意。
“抱歉,我忘了,这是贺辛止给你的令牌和信。”池恒从怀中掏出那两样东西,轻放在案上,沉默了许久,花了好大力气,只为了说出那两个字,“保重。”
说完,他落寞而去,不再回头。
季红英那一丝妄想终是幻灭了。
尽管是露水姻缘,但此生能遇见池恒,也算是她的福分。
“云莺莺,梦该醒了……”
第23章 意外之喜 这事来得太突然。
季红英以为,池恒早已回了芦荻山庄,第二天她交代了堂中事务,孤身一人提剑上路。
依贺辛止信中所言,云家日渐隆盛,风光无限,她与云家渊源颇深,是时候去桦城亲眼“见证”它的辉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