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的乖重孙儿……”
陆老夫人见孩子们这般嘴甜,更是心上一软,恨不得抱在怀里亲上几口,奈何她年岁大了,骨架子耐不住。
冷静过后,陆砚修面露犹豫:“祖母,母亲那边……”
“张氏都瘫痪了,还能管什么事儿?你只需要在朝堂上好好笼络人心,府宅内的事,自然由我安排。”
陆砚修道了声好,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苏荷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未出阁前也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倘若真的一纸和离书送出去,指不定苏家如何在朝堂给他使绊子。
这事,得想个法子。
夜晚,寒露深重。
陆老夫人来到听玉轩看望柳萋萋母子三人,见他们完全没有不习惯,展颜笑道:“萋萋,这几年可怜你了,现如今回到陆府来,切莫觉得生分,苏荷已与我离间,我可就你一个孙媳妇了。”
柳萋萋闻言眼眶一红,“谢谢老夫人多年的关照,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只是可怜苏荷姐姐,倘若真的和离以后独身一人,不知道还有没有男人愿意娶她……”
“和离她痴心妄想,我会让砚修一纸休书弃了她!这京中权贵子弟,个个讲究清白名誉,她离开陆府后,谁愿意要一个残花败柳之身?京城里,没有比咱们陆府更加容忍她的地方!”
在陆老夫人眼中,陆砚修是她最看好的孙子,即使陆家已经没落到如此田地,她依旧对陆砚修满怀希望,期待他官居一品的那一天。
桂花小院。
苏荷让裴夏将账本放好,她总有一天要跟陆砚修一一清算。
如今只等着他的和离书,就可以离开陆府。
不过,像陆砚修那样充满算计的人,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带着嫁妆离开的。加之柳萋萋很快就会发现陆府并非表面光鲜,她妄图做富贵夫人的愿望,也不可能会实现。
“小姐,姑爷此举实在是有伤风化,不堪入目!那对龙凤胎瞧着年纪已经三岁多了,想必是当初姑爷与你成亲的时候,就已经……”
裴夏怕苏荷伤心,强忍住心中的不悦,不再抱怨一个字。
即使她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
苏荷心里清楚,陆老夫人对于陆家的血脉有多看重,她跟柳萋萋相比,陆家只会选择后者。
陆砚修更是瞻前顾后,不想因为此事伤了与苏家的和气,也不愿萋萋带着儿女远离陆家。
两者都想要,所以才心生歹念。
前世,是苏荷一直不答应让位,加上柳萋萋蛊惑煽动,导致陆砚修将念头打在了苏家人的头上,扣上了一个谋逆的罪名。
这一次她先提出和离,不管陆砚修是否答应,都要想法子离开陆府。
离得近多生事端,柳萋萋心思善变,行事阴险,她怕防不胜防。
“和离的事情先不要声张。听玉轩那边,你派人看着点动静。”
“奴婢知晓。”
听玉轩内,柳萋萋躺在软榻上小憩,她抚着小腹,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梦见一条金龙在头上盘旋。
醒来后欣喜若狂,当即就要见陆砚修,将梦见金龙的梦境一说,两人都欢喜不已。
“我头一次就逢龙凤胎,别人欣欣盼望的儿女双全一下子就成了。这次又梦见金龙,想必是老天爷眷顾,提前告知于我?金龙寓意非凡,咱们这胎定然会给陆府带来大富大贵!”
柳萋萋别的本事没有,嘴甜哄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不过,梦见金龙实非到处宣扬之事,被有心人听见还可能会上报朝廷,那是砍头的大罪!
陆砚修让柳萋萋谨言慎行,如今她身在陆府,人多耳杂,还是小心为好。
“夫君,我既已随你入府,名声地位我全都不在乎。可是咱们的孩子熠儿和娇儿不能没名没分的活着,他们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万不可再推辞下去。”
将他们送进学堂不太现实,陆府平白无故冒出来一对三岁的孩童,岂不是叫别人起疑心?
可陆熠和陆娇学知识不能再拖下去,陆砚修更是有心培养他们成为京城同龄孩童中的佼佼者。
想到此,他想了个法子。
“不如找个靠谱的先生到府上来教学?”
陆砚修认识几个学识颇深的穷教书先生,动点银子让他们来府上不是难事。
柳萋萋有些不满他如此深思熟虑,反正苏荷也没有孩子,陆家当众承认有一对龙凤胎又怎么了?
她侧过身子,将手里的绢帕随手一扔,撒着小脾气:“熠儿娇儿好歹是我从鬼门关生下的孩子,你如此害怕别人知晓,对得起我么?要知道,我生产的那一夜,恰逢你新婚,你倒是在府上陪着新娘子,可怜我没人照顾,自己剪了脐带,带着孩子捡回来一条命来!”
第4章 主母不是美差
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陆砚修最怕柳萋萋提及往事,连忙将她搂在怀中安慰,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我还不是要应酬那些宾客?都是官场上的交际,不醉不归,总不好冷落了才对。下半夜我不是急冲冲赶来了吗?”
本来柳萋萋的预产期是在几天后,没曾想苏荷与陆砚修成亲当天,肚子提前发动,晚上就生下了孩子。
等到陆砚修匆匆赶来,已经看见柳萋萋虚弱的躺在床上没了力气,身下血污一片,孩子则躺在里侧哇哇哇的哭个不停。
也是那晚新婚夜,苏荷与陆砚修只喝了交杯酒,他便掩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提及旧事,柳萋萋也不愿意回忆。
她窝在陆砚修怀里,撒娇道:“我跟着你过了那么久的委屈日子,如今光明正大,名分我不求,但生儿育女的我也辛苦,你得给我一笔银子!”
“为何?”
柳萋萋眉目潸然:“哪日你要是对少夫人回心转意,我也好攒些银子离开陆府,成全你们!”
言语间很是可怜,惹来陆砚修一阵怜惜。
又想到她是自己从乐楼赎回来的孤家寡人,家中无可依靠之人,忍不住道:“萋萋,我陆砚修此生绝对不会再起二心,定会护你周全。我很快就会给苏荷和离书,到时候府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全部由你做主,自然也用不着攒钱一说了。”
话虽这么说,为了讨柳萋萋欢心,陆砚修还是大方的给了她一笔钱,算是给的小私库。
当天晚上,因柳萋萋有孕,行动不便,晚饭特意呈在听玉轩内享用。
陆熠陆娇看着满桌子的素菜,连点儿油荤都没有,提不起食欲,筷子都懒得拿。
柳萋萋撒气的将碗扔在地上,瞪向老夫人拨来的婢女明春,沉着脸问:“你们陆府,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
明春还没摸清这位主子的脾性,生怕有所得罪,连忙解释说:“姨娘息怒!府上每日的饭菜本应该是少夫人张罗安排,可昨日少夫人与少爷在厅堂内一闹,索性撒手直接不管了,厨房嬷嬷们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看着账上的银钱安排。听闻是存余不太多,所以晚上都改了伙食,连老太太院里也都一样。”
柳萋萋的表情逐渐轻蔑,心里暗道一句苏荷好手段。
撒手不管?是想以此让陆老夫人和陆砚修改变让她入府的念头吗?
陆砚修曾言苏荷是大户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儿,行事规矩有礼,从不僭越。如今看来,全然不对!
“姨娘,要不奴婢将这些菜都撤走,叫小厨房重新准备些肉荤?”
柳萋萋瞥了一眼,只觉得寡淡无味,淡淡道:“用不着,你先退下吧。”
明春离开后,陆熠气鼓鼓的告状:“娘亲,刚才我跟妹妹在前院玩耍时,看见有人提着樊楼的饭菜去了东边。”
那熟悉的肘子味道他不会忘记的!爹爹以前总买给他吃!
东边是苏荷的桂花小院。
柳萋萋冷呵一声,“她倒是不吃这腌H饭菜,竟叫我一个有身孕的人吃?熠儿娇儿,待会你们爹爹回来了,知道说些什么吧?”
“娘亲身怀六甲,只能吃没油没盐的青菜!可怜我没出世的弟弟,连肘子味儿也闻不见!”
陆熠受柳萋萋指导,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加上他是男孩,陆砚修和陆老夫人基本对他有求必应。
柳萋萋这才满意的靠在椅背上,等着陆砚修去桂花小院兴师问罪。
重生后这几天,苏荷怕重蹈前尘覆辙,一直提心吊胆,茶饭不思。今日跟陆砚修提了和离,探过他口风,知道他的意思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裴夏特意去樊楼买的卤猪肘子,就是为了增一增她的胃口。
谁知,卤猪肘子刚呈上桌,陆砚修像闻着味儿似的赶来了。
他阴沉着脸,一进房门就将眼神落在饭桌上,最后再看向一脸茫然的苏荷,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亏待自己!”
裴夏见自家小姐被他一问,恐怕又没什么胃口,当下也不想给这位姑爷什么好脸色:“咱们小姐多年来操劳府中大小事情,只要一空闲就会去悠然居照顾大夫人,功劳没有,也有苦劳!姑爷却是连一块猪肘子要训斥,叫苏家的人知晓了,恐怕还要怀疑小姐在陆家过的什么凄苦日子?”
裴夏从小伺候苏荷,虽是家生子,但跟着苏荷从没受过委屈,免不了为她抱不平。
这番话却无故惹到了陆砚修,生气的将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亮澄澄的肘子也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苏荷拧眉,不懂他在发什么疯。
“萋萋为陆府延续血脉,功不可没!你倒好,仗着主母的身份,给她使绊子!竟安排些腌H没油荤的菜叶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倘若你不想当这个主母,我随时可以换人来做,不是非你不可!”
陆砚修发了好大一通火,指着苏荷恨不得拎着她去听玉轩看看,那满桌的菜叶子还不如拿去喂狗!
“你真当我想做陆府的主母吗?”
苏荷缓缓问了句,冷冽的眸子透露着一股寒意,幽幽看向陆砚修不禁让他心头一颤。
“倘若不是婆母瘫痪在床,无法执事、老夫人年迈,没有精力!你真的觉得我可以主管陆府上下?夫君莫不是真以为那是多好的差事吧?自我管事第一年开始,库房空虚,我前前后后贴了多少嫁妆?补了多少空洞?夫君宴请官员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多年来我战战兢兢,小心行事,今日却因一块肘子招来夫君的嫌弃!”
“若不是你昨日找朱管家要了一笔钱款交给柳妹妹,今日府上何以至此?”
陆砚修立马反驳:“我只是奖励了萋萋五十银两而已!那是她应得的!”
苏荷讥笑:“你这两年的俸禄有七成都拿去照养柳萋萋三人,怎么不想想府上是否需要开销?还是说,你觉得府上有我的嫁妆,没钱了我自会补贴出来?”
第5章 我只要和离书
陆砚修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方才的气势也消了一些。
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不过,却是祖母的主意。
她说,柳萋萋母子万不可亏欠了,吃的用的一定要都用最好的!府上一应开销,只要有苏荷在就没问题。大不了当他们陆家借的,日后再拿给她就是!
陆砚修心里本就觉得对柳萋萋亏欠,要是在钱财上不能让她自由分配,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于是每次拿了俸禄都只将余下的三成拿给苏荷,其他全部拿给柳萋萋。有时候苏荷好奇询问,陆砚修也只推脱是被好友借走,亦或是哪里需要办事情,拿去讨好官友了。
此刻被苏荷点明,陆砚修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连官途上的打点都要用妻子的嫁妆钱,说出去确实有损威名。
见陆砚修不回应,苏荷又道:“昨日你找朱管家取钱,他见库房拿不出五十两,又不好找我索要,于是自作主张将后厨的饭钱取了出来用。这才月初呢,账上就少了五十两,要是不紧巴巴着些,接下来一个月恐怕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是这样。
陆砚修此刻有些站不稳脚,一点儿气势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他又不好在苏荷面前拉下面子安慰,毕竟两人已经快要和离,连和离书他都备好了!
为了挽回面子,他将气头撒在裴夏身上。
“你院中的人太僭越了,还是好生管教为好!免得出去叫人知道是陆府的婢子,坏了陆府的名声!”
苏荷冷着脸:“裴夏是我从苏家带来的,算不上陆府的人。日后也要跟着我一起离开,夫君多虑了!还是多操心操心柳妹妹的伙食吧,她一个有身孕的人,切不可在吃食上受了委屈。”
陆砚修曾拿给柳萋萋的钱,除去开销以外,每个月还能有存余,可她却还是想着从陆府上攒点钱财用来傍身。如今苏荷不管事了,也不会再心甘情愿补贴嫁妆,府上的开销自然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需要将桂花小院这一亩三分地管理好,就够了。
陆砚修不信,库房不会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临跨出院门时,他又回转来身子,望着苏荷说:“明日,昭阳长公主府上有喜事,邀请了我们夫妻俩前去赴宴。”
我们夫妻俩……
多么讽刺的称呼。
苏荷低低应了一声,侧过身去不看他。
陆砚修见她背影单薄,强韧中透着一股清冷。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这么多年她在府上尽心奔忙的情形,尤其在伺候婆母这件事上,更是做到了同寝同食,京中女眷无人能及。
可今日她已经决定不再去悠然居伺候。
那边交给了几个不太熟识的婢子,听说多次惹得大夫人不悦,青瓷碗都摔碎了好几副。
陆砚修从桂花小院出来,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思绪远走。
当年的游园灯会上,苏荷失足掉入池中。从水里被救起来后,坐在晚风瑟瑟的池边大口喘息着,是陆砚修执着披风来到她身边,两人一见钟情。
那时候陆砚修已经与柳萋萋在一起,正等着议亲。可苏荷出现了,陆老夫人让陆砚修为了前程选择苏荷,他跟柳萋萋好说歹说,求了好几晚上,才终于让她同意做外室。
府上一个,府外一个,总归来说是不会有矛盾的。
原以为有了个礼部侍郎的岳父,能对自己的前程有帮助,没想到岳父是个默默无闻的,从不会阿谀奉承这一番,更不屑做那等事情,自然也帮不上陆砚修什么。
加上苏荷多年不孕,这让陆砚修渐渐将重心移到外边儿,每每听着熠儿娇儿围在他身边唤着爹爹,心里别提多柔软了!
仔细算算,上一次跟苏荷同房,还是两年前的事情。
只因柳萋萋不喜,他便照做。
短暂回想过后,陆砚修来到厅堂找来朱管家,让他将府上的存余全报上来。
朱管家搜罗了一圈,拿着几本泛旧的账本过来。陆砚修大致一番,脸色不太好看,当真如苏荷所说,府上没有存余,以往的每一笔开销也都由她补贴。
“除了少爷你每个月的俸禄以外,少夫人名下的商铺每个月还可以收入一些。按照道理说,那商铺是少夫人陪嫁过来的,收的钱合该入她的私库,可少夫人还是坚持要拿出来一些用来府上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