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情——哇啊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9 14:42:44

  好在茶楼里并没有其他客人,伙计也不知跑哪儿躲懒去了。无处不在的暑气蒸腾着一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仿佛被这酷热蒸发殆尽。
  而牟迟的脸,似乎也因这夏日的燥热微醺渐红。
  又聊了一会儿,用过午膳,乔欢才琢磨着往回走。
  牟迟提出相送,乔欢怕叫别人瞧见多生事端。左右不过几包点心的事,她还能提得动,便叫牟迟速回西迟,莫要在大魏久留。
  临走,乔欢又托牟迟去买西迟的毛丝,买到后尽快给她送过来。
  走出一段路后,乔欢仍觉得有人跟在身后。
  想想也是,牟迟肯定不放心她一人在街上溜达,一定要亲眼见她进了秦家的门才放心。便没再管,任由牟迟不远不近地悄悄跟着。
  乔欢尽量拣阴凉地走,日头偏西,长街的角角落落都覆满金黄的光影。
  午后的长街更是寂寥,许多铺子都下了门板,别说行人,就连流浪的猫儿狗儿都找个凉快地打盹去了。
  故而停在街心的马车格外显眼。
  但更显眼的,是车旁长身鹤立的男子。
  触目的瞬间,恍若有山间清泉裹挟着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乔欢心头一喜,冲着马车招手:“家主――”
  马儿的马掌坏了。
  秦世卿命车夫找家打铁铺子修马蹄,小厮靳忠在这儿守着车上的东西,待修好了马再回去。
  交代完这些,他又看向乔欢手里的大包小包,温声道:“这些东西急用吗?”
  乔欢摆摆手,“不急用,一些吃食和药材罢了。”
  “那便一同放到车里带回去吧。”
  车里摞着几只锦盒。
  乔欢将东西放好,刚要跳下马车,就见秦世卿伸出了右臂。
  意思很明显:让她扶着他的胳膊下车。
  乔欢十分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家主刚从县令府回来吗?”
  秦世卿接过靳忠递来的油纸伞,撑开,递给乔欢。
  “为何这样问?”
  “家主难道不是带着东西去赔礼道歉了吗?”
  从车里的锦盒来看,这礼,十有八九没送出去。
  乔欢将伞遮在头顶,嘟了嘟嘴,“不识好歹。”
  秦世卿笑了笑,“不是。我问过陈武,虽是二弟动手在先,但他冯六郎对我秦家出言不逊,实是该打。二弟只是鲁莽了些,倒也谈不上错。他冯家仗势欺人,在我秦家商铺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滋事。不论从哪条看,该赔礼道歉的,只会是冯家。我秦家,何错之有?至于那些锦盒,是邓娘子的阿爷托我带给她的。”
  “邓娘子的阿爷?”乔欢瞪圆了眼。
  “邓娘子的阿爷在县衙里任主簿,这些日子为秦家奔走,出了不少力,我这个做家主的,合该去拜谢一二。他知你们明日要进山识竹,便托我带了些东西给邓娘子。”
  原来是这样。秦世卿向来敢作敢当,他要是真喜欢邓洛书,肯定会大大方方表现出来,绝不会遮遮掩掩。
  乔欢又翘起了嘴角。她忽然发现,秦世卿的脸有些不太对劲。
  好像,有些红?还起了些米粒大小的疙瘩?
  “家主,你、你的脸……你是不是怕晒啊?”
  两人已经走了不少路,乔欢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伞骨,又看了眼秦世卿头顶的骄阳,一踮脚,秦世卿以为她要把伞让给他打,忙说:“不必,一会儿就到家了。”
  谁知,乔欢把伞塞到他手里,自己却丝毫没有要从伞下抽身的意思。
  “我们可以两个人打一把啊。”
  “这不合体统。”秦世卿断然拒绝,“若叫人瞧见,有损你的闺誉。”
  “可你这脸晒不得啊……”乔欢想了一会儿,面露难色,她道:“既然是为了我的闺誉,岂有让家主受苦的道理?家主打着便是。不就是被晒黑嘛,我没事。嗯,我不在乎的。”
  说完,往右跨了十步,恨不能和秦世卿隔出条银河来。
  秦世卿忍不住笑了,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烦闷,似乎也随着这一笑而疏解了许多。
  心情莫名轻松起来。
  “罢了。”秦世卿道,“总不能真让你晒着回去。来,我替你撑着伞。”
  乔欢立刻飞到了伞下。
  却听前方传来那个讨厌鬼的声音:“大哥,弟弟我也没带伞,可否跟你们……挤一挤?”
  【作者有话说】
  把这个煞风景的东西叉出去!!!
  别忘了后面还跟着个牟迟~
  嘿,三个男人再次同框~
  打起来打起来>3<
  
第12章 春心动(二)
  争。
  旁边是幢酒楼,门口蹲着两只石狮。
  秦世琛站在石狮投下的阴凉地里,屈肘搭在狮腿上,扯着嘴角的瘀紫,诡笑着,尤其是那双眼,饿狼看绵羊似的,垂涎之意半点也不遮掩,看得乔欢恨不能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要是狮子是活的,一口把那颗烦人的脑袋咬下来多好!
  乔欢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世卿站到乔欢身前,替她挡住秦世琛的目光。
  “一月时间未到,谁放你出来的?”
  这半月来,秦世琛一直在问梅轩养伤。说是养伤,实际上是被秦世卿派人看管起来,免得他再出来惹事。
  秦世琛走过来,在距离秦世卿一步远处站定。
  “我是秦家二少爷,出个门,还需什么阿猫阿狗同意吗?”
  话说的漫不经心,但“阿猫阿狗”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乔欢发现,秦世琛比秦世卿略高了些,身高的缘故再加上那副欠揍的表情,不必刻意,光站在那儿就令人觉得是在挑衅。
  “太晒了。”秦世琛眯了眯眼,翻手遮在额前,“我看这伞,顶多容下两人,要不……委屈大哥忍一下?反正快到家了。”
  “你想都别想!”乔欢拦在秦世卿身前,“你没看到家主脸上起疹子了吗?他要是再晒下去,会出事的!”
  “几颗疹子而已,又要不了命。”
  秦世琛不知发什么疯,乔欢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握住手臂拉了过去。
  秦世琛两眼盯着秦世卿,嘲讽道:“世人都说秦家主生得一副菩萨心肠,难道连把伞,都舍不得让给别人?”
  大块云团飘过,天地暗了下来。秦世卿握紧伞柄,指腹泛白。
  从小到大,这样的冷嘲热讽,他从秦世琛嘴里听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转身就走。
  他不屑于和秦世琛计较。
  这很幼稚。
  但这一次,他看着乔欢扭着胳膊,挣扎着想要挣脱秦世琛的束缚。
  一种难言的、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滋味,让他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
  那时阿娘刚过世不久,家中缟素未除,阿爷就领着一个女人进了门,对他说:“卿儿,以后她就是你阿娘。”
  六岁小儿尚不知事,但亲娘是谁,他不会分不清。
  他记得很清楚,他指着那个女人,朝着阿爷大吼:“不,他不是我娘!”眼泪汹涌中,他扑向棺材,“我娘在这儿!阿爷,我娘在这儿啊!”
  那个女人过来搂他,“好孩子,别哭了,以后我就是你娘,我会好好疼你的昂。”
  “你不是!”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下一刻,门外飞来一团黑影将他扑倒,拳头毫不留情地挥下,几拳砸得他口鼻淌血。
  骑在身上的人边打边吼,“你凭什么打我娘!凭什么!”
  血泪模糊中,他歪头,只看见,他的阿爷,扶着那个女人站在一旁,用只有责备的目光冷视着他。
  那时他才知道,他有个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同父异母弟弟。那个女人,是阿爷背着阿娘养了多年的外室。
  他反抗,他胡闹,他每天活得像个疯子,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不肯让那个女人进门。
  他问阿爷,他不明白,为何阿爷要让别人代替阿娘,成为“秦夫人”。
  只得一句:“卿儿,你要懂事。不然,你阿娘会失望的。”
  再闹下去,秦远道私养外室的事会闹得人尽皆知。到那时,秦家颜面尽失,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也会受尽鄙夷。
  他的阿爷,用孝道压他,让他懂事。
  最后,那个女人搬进了阿娘的宅院,对外只说秦世琛是先秦夫人的第二子,只因从小体弱,怕邪祟附身,这才瞒住消息,悄悄养在家中。
  阿娘喜欢的花草变成了秋千石山,素来静肃的秦家开始充斥着男女追逐嬉闹的浪言浪语。
  从此世人口中,再无阿娘身影。
  秦夫人,已然成了别人。
  祖父对阿爷恨铁不成钢,就此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教导制灯技法。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越过阿爷,祖父将家主之位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成了一家之主,就连阿爷,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可是,整所秦宅,早已没有了阿娘一丝一毫的气息。
  睹物思人,他连“物”都找不到。
  当年,为着一句“懂事”,为了家宅安宁,他默许了那个女人进门。
  现在,他看着秦世琛,手中伞柄晒得发烫,他却越握越紧。
  兄弟和睦,才能家宅兴旺。
  这次让的是把油纸伞,那么下次呢?
  他看向乔欢。
  片刻后,秦世卿上前,隔着衣裳,握住乔欢的腕骨,抬眼对秦世琛说:“松手。”
  声音是不容拒绝地坚定。
  手腕传来的力道令乔欢屏住了呼吸。
  秦世琛显然没想到秦世卿会是这个反应,他愣了一会儿,才道:“我不。一把伞而已,大哥何时这般在意了?”
  乔欢用力掰着秦世琛的手指,“你放开,弄疼我了!”
  听见这句话,秦世琛下意识松了手,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么听话。
  夏风呼啦啦吹过,吹得兄弟二人的心都烦躁起来。
  “三位――”他们对峙得太投入,甚至不知何时跑过来一个小伙计,手里抱着把油纸伞,“三位,不就是把伞?别争了,俺家掌柜的说送你们一把,你们仨人,够用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家茶行,掌柜站在门口,摇着蒲扇,朝他们摆了摆手。
  秦世卿要给钱,伙计执意不收,秦世卿只得朝掌柜行礼致谢,接过伞,对秦世琛道:“你我一把,欢娘子一把。”
  秦世琛刚要张口,就听秦世卿补充道:“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秦世琛:“……”
  那么你可以滚了。
  赖三躲在附近,眼见得秦世琛脸越来越黑,忙驾着马车出来打圆场:“二爷,您怎么出来了?瞧晒得这满头汗,不是说好您用完膳,奴才过来接您吗?哎呦,家主也在啊……”
  秦世琛十分不情愿地邀请两人上了马车。
  茶行里,牟迟向掌柜道谢。
  他一直跟着乔欢,见乔欢晒得难耐,便派人去买了把伞,却见乔欢与秦世卿聊得欢快,便没让人过去打扰,直到看见秦世琛出来捣乱,才托茶行的掌柜“送”出了这把伞。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抿一口茶,笑呵呵道:“怎么,瞧上人家小娘子了?”
  牟迟腾地红了脸。
  幸好他把手下的人遣了出去,不然让他们听见他觊觎殿下,那可了得!
  他违心道:“没有。”
  掌柜笑而不语,临别时才说:“年轻人,喜欢就要说出来,好歹求个结果,莫要让人生留憾才是。”
  这句话,连同窗外炽热的骄阳,二十余年后再想起,流年化作不忍回首的苦涩,封存心底,成为他与岁月的秘密。
  一觉醒来,仍是个艳阳天。
  山间绿荫翳翳,凉风阵阵。学徒中有擅歌的女娘,一群人踏歌而行,往山上走去。
  今日,是进山识竹的日子。
  到达一处宽阔的平地,女先生周氏理理衣袍,站好,朗声道:“循例,诸位今日需在日落前各选一竿翠竹,用于最终参与校考成果的灯盏制作。此竹的品质如何,亦作为考核标准之一。还望诸位将平日所学付诸实践,以取佳绩……”
  秦世卿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疹子已经消退,淡得只剩点点红晕。
  蝉鸣声躁里,乔欢凝神听着周氏的叮嘱,不时与身旁之人交谈一二。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乔欢看了过来。
  秦世卿的目光躲避不及,四目遥相对,乔欢显然愣了一瞬,而后朝他灿烂一笑,继续与同窗说话去了。
  却不知,这一笑,搅乱一池春水。秦世卿的心,起起伏伏,再难平复。
  他从袖中抽出两支签。
  这是多年前,他与京中好友一道,在京都香火最好的庙中求得的两支签。
  当时,他算的是姻缘与家族的未来。
  很不幸,都是下下签。
  同行好友中亦有人算这两样,同样得的是下下签。
  释签的道长神色凝重,道:“红鸾星动时,二位需尽力避免,命中大劫或可消弭。”
  同行好友急问:“岂非我二人一生不得嫁娶?”
  道长却一个劲地摇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可现在……
  秦世卿抬眼看向乔欢。
  有些事,不是他尽力,就能避免的。
  灵签收入袖中,秦世卿对靳忠道:“一会儿不着急回府,我要去趟灵安寺。”
  周氏还未嘱咐完:“……诸位可结伴同行,会有小厮带你们去指定的竹林。看见标有止步二字的木板时,切记莫要继续前行。有违此条者,校考成绩直接为零,并逐出秦家。诸位听清楚了吗?”
  阿福抱着乔欢的胳膊道:“那些吃人的东西都在后山,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往那儿跑?”
  阿绵是临乡的,对此地不熟,她怯怯问道:“阿福姐姐,后山都有什么呀?”
  “蛇蟒什么的,”阿福道,“听说还有人撞见过狼呢!”
  阿绵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乔欢笑推着阿福往前走,“好啦好啦,别吓她了,咱们又不去后山。”
  “好好好,”阿福拉着阿绵一道走,“快走吧,去晚了,好竹子都被人砍光了!”
  有的一人独行,有的三五结对。四十八名女徒背好干粮,握紧柴刀,在小厮的带领下,四散入林。
  “三位小娘子,这边走,小心脚下。”引路的小厮道。
  越走越幽静,就连聒噪的蝉鸣都飘渺起来,头顶高树逐渐遮天蔽日。
  乔欢心觉不对,“还没到吗?为何一路走来,都不见有同窗与我们同路?”
  “是啊是啊,”阿福走过来,“我估摸着再往前走,差不多可就到后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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