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呵呵的进府,就看到明兰候在门内,“祖母,您回来了!明兰给祖母请安,祖母这几日可安好?”
明兰关切的问候祖母,老太太眼睛迅速地扫视一圈,没看到墨兰,便知这是明兰的孝心,笑盈盈牵过明兰的手,摸着她的小手冰冰凉,“我一切都好,你怎么不穿厚些就等在门口,也不带个汤婆子焐着,该冻坏了。”
老太太给明兰搓手怕她冻生病了,“祖母,我不怎么冷,也没等多久,出来的急就忘了拿手炉。”明兰冲着老太太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太太牵着明兰的手往里走,“听下人说你小娘添丁了?”边走边问明兰。
明兰闻言更开心起来,“回祖母的话,是呢,小娘给我生了个弟弟,弟弟的小脸可软了,看起来粉雕玉琢的。”
老太太听明兰这样说,也想起小婴儿的软乎乎、粉嫩嫩的小婴儿,“也有几年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了,自从明兰出生后,我们盛家许久不添丁了。明兰,走,随祖母去看看你的小弟弟。”老太太也想去看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便拉着明兰同去。
一行人走到院门外,院子门竟是关着的,老太太身边的一女使去推门,竟是没推开,这是落了锁!
“祖母,我小娘生产后这院门一直都锁着,得叫门才有人来开。”明兰在一旁解释,老太太和房妈妈对视,这事透着奇怪,从进府就不太对,说是添丁进口,府里却一点热闹气氛都没有,人人噤若寒蝉似的,就刚刚那个小厮机灵还有点热闹劲,来到卫氏这,院子还锁着,这是防谁?
老太太想着,明兰已经开始叫门了,“鹦鹉姐姐,我是明兰,我回来了,祖母与我一道来看看小娘!鹦鹉姐姐…”不待明兰喊第二遍,院里就有了动静。
“姑娘莫喊了,我来开门了。”鹦鹉快步跑来拉开门栓打开门锁,请众人进来。
老太太是第一次来卫恕意的院子,这院子看起来是有些破败的,不比府里的其他院子奢华,这院子里原就没什么花草,这又是冬日,竟显出一些颓丧来。
老太太带着房妈妈牵着,明兰进了卫氏的屋子,今日没有太阳,屋里又没点灯,整个屋子就显得有些昏暗,老太太远远看着坐起身的卫氏,觉得面如金纸,像是生了大病一样。
看见老太太进屋,明熙忙坐起身想下床行礼,被老太太抬手制止,“卫氏,你刚生产完不宜下床,就不要多礼了。”
明熙也没客气,又慢慢坐回去,“不知老太太今日来,屋里也没收拾妥当,污了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进屋坐定环顾四周,卫氏这屋子装扮的很简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也还算雅致,老太太看向案桌上方挂着的《李娘子镇守娘子关》,微微点头,又回过头看看明熙,略略沉思,这卫氏是个有志向的,怪道之前不肯献媚争宠,不知后来怎么又变了,不过也不是老太太该管的事。
“进府来就听闻你生下一个儿子,我也许久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孩了,便来看看奶娃娃。”老太太对明熙解释下,明熙忙让鹦鹉去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奶娘将孩子抱进来,老太太有些迫不及待,“快!快抱给我看看!”老太太伸手,房妈妈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慢慢放到老太太怀里,老太太看着熟睡中的小胖娃,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转头对明熙说:“没抱来之前我就想这娃娃一定相貌出众,你和盛都是好相貌,明兰就是几个姐妹里生的最好看的,料想这弟弟也差不到哪去,果然,你看这眉毛、这鼻子、这小嘴,长大了定是善招桃花,引小姑娘喜欢呢!”
老太太与房妈妈细看真真的五官,一通夸赞,明熙心里听得高兴,她生的她生的!突然又想起什么,眼神又黯淡下来。老太太那边还在稀罕小孙子,明兰在那疯狂的夸自家弟弟可爱,热热闹闹的,没人注意到明熙情绪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老太太抱累了,又递给房妈妈,房妈妈又将小少爷送到奶娘怀里,老太太问,“孩子是何时出生的?接生的产婆可打赏过了?”
老太太还眼神暗示房妈妈,房妈妈从怀里掏出荷包,将一袋银子打赏给奶娘,“你好好照顾小少爷,赏赐少不了你的。”
明熙看傻了眼,她一点也没想起打赏的事,生产那天是昏睡过去了,再醒来都一天后了,她也没想起来,明熙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明兰,明兰也默默低下头,那两日只顾着担心小娘看顾弟弟了,她也没想起来,鹦鹉心里想她倒是想到了,可那时候她也不好提呀,鹦鹉也垂下了头。
老太太一看就明白了,让房妈妈拿钱带人去打赏,这是喜事,该热闹热闹,让大家沾沾喜气。
老太太吩咐完,又看向明熙,“卫氏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早产亏了气血,回头我着人送些进补的药材来,你好好补补。”
老太太的关怀让明熙红了眼眶,明熙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老太太知道这事果然有隐情,便让众人都退下,“明兰,你也去那边替祖母看看弟弟。”
明兰知道这就是把自已支开的托词,可是祖母命令她又不能不听,只能担忧的看着明熙,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卫氏,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老太太等人都退出去了,才开口。
明熙猛然掀开被子跪在地下,“卫氏?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地下凉,你刚生产没几天,可别冻坏了身子!”说着,走上前费力的将明熙拉起来。
明熙顺势起来,拉着老太太坐到床上,“老太太,想来你也知晓,我不是足月生产的,前些日子主君和大娘子去润州辞行,没几天您也去山上拜真人去了,我想着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了便龟缩在小院不出门,也拘着明兰在屋里练字不许她出去。
那天午食后,明兰说练了半天字累了让她小憩会,我同意了,她便去自已屋子里歇着。可没多大会,朱楼和绿萝就来报说明兰和四姑娘在门外打起来了,我知道四姑娘向来得主君宠爱,怕明兰吃亏,就着急出门去看,哪成想快走至院门时竟滑倒了,是朱鹂当机立断垫在我身下,我才能保住自已和孩子的命。
那是第一日下雪,积雪都被扫开,地下只有刚下的一层薄薄的雪,我又被朱鹂和鹦鹉扶着,按理不会滑倒,可就是摔了,鹦鹉也滑了一下,事后鹦鹉同我说,地下有冰,且只有院门前那处有冰。去带稳婆来的小厮也说,稳婆门口有大片的冰,他去接稳婆的时候摔了好几跤,稳婆是贴着墙慢慢走过来的。而昨日,我院子里的朱楼和绿萝被叫出去就没再回来,林小娘那边说是抬出去两个感染风寒高烧死去的丫鬟。”明熙说到朱楼和绿萝,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15章 求老太太抚养真真
老太太听完明熙的叙述,双手握紧了拳头,要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还真不是不听勇毅侯劝阻嫁给盛他爹,而是收留了林噙霜,这个女人像是一株有毒的花,她害人不浅啊!
“真是造孽啊!”
明熙痛哭,“老太太,她们是昨日没得,昨日没得!若是等到今日你回府来,就有人给她们做主了,她们可能就不会香消玉殒了,时也命也!”
老太太看卫氏哭得太过伤心,怕她月子里再哭坏了眼睛,劝慰明熙,“卫氏,你是个好的,林噙霜若是真的做下此等恶事,必有恶报,你要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太太心里已经信了八分此事是林噙霜的手笔,但凡事还要有证据,现在不能将话说的太满。
“老太太,没有证据了,冰早就除掉了,人也灭了口,奈何不了她了。”明熙有些丧气,她总是自诩聪明,可那是在法治社会,现在别说没有证据了,就是有证据也未必能让林噙霜受到应有的惩罚。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林噙霜真的够狠,这府里的女人再没有哪一个能狠的过她,所以她常胜。老太太也没了主意,盛毕竟不是她的亲子,他又素来偏爱林噙霜,若有证据还好,拿了林噙霜的错处,总该还无辜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可现下证据都没销毁,再去惩治林噙霜,她那儿子怕是不会同意,这林噙霜是会挑时机出手的,若是自已昨天就回来,便能保下那两个丫鬟了,可惜晚了一步啊。
明熙虽还伤心,但是她有事求老太太,便不能沉溺在痛苦中了。“老太太,我有一事相求,求老太太成全!”说着,竟是又跪下了。
这次老太太没能把她拽起来,老太太无奈,只能让明熙继续说,“老太太,你把真真带走抚养吧!”老太太愣了,真真是她刚出生的小孙儿,是她卫氏刚生的小儿子,明兰同她说过,她给弟弟取了个小名叫“真真”。
“卫氏,你可知道自已在说什么?”
明熙仍旧呈跪拜姿势,因为刚哭过,声音中还带着哭腔,但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老太太,我知道!我求您把真真带去抚养!”
老太太看不懂明熙的操作,“卫氏,你抬起头来!”
明熙闻声,把头抬起来,她直视老太太,眼里有不舍,老太太又问,“为什么要我抚养真真?”
明熙解释,“我怕我护不住他!也怕我教不好他!”
明熙还是如实相告了,老太太又说:“主君现在也算宠你,待你也比往日不知上心多少,这也是他的儿子,他不会不管,至于教养,你本就是耕读人家出生,也是识字的,你是能给真真开蒙的,等他大些自有先生来教,你不用担心!”
明熙摇头,“老太太,我有信心把我的孩子教养的正直善良,真正做到神也,淳也,精也,正也。可我不想他们只是个只知真的孩子,在这世上活着,有些天真是要不得的,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您就给真真一个机会,让他在您膝前尽孝吧!我知道老太太所学所知是不比这当世的男儿差的,那就请老太太教出一个像您的一样少年人吧!”
老太太被这番话打动了,她做姑娘时接受的是和男儿一样的教育,她也曾名震京师,可自从嫁做人妇后满脑子儿女情长,被不值得的人误了半生,再回转过来时,已经年过半百,不复当年意气了。
她其实不愿意招人嫌,自已有丰厚的嫁妆,即便不用盛府一毫她也能过得很好,所以大娘子一嫁过来她就把管家权交给大娘子了,此后林噙霜的事让大娘子与她有了嫌隙,大娘子又给盛纳了卫氏,只要做的不过火,不影响盛家声誉,老太太都不愿意插手,也没人希望她插手,在这盛府,她实则还是个外人。
可今日卫氏求到她面前来,卫氏说的那番话让老太太犹豫了,她和房妈妈年纪大了,那个院子冷寂得很,除了几个兰在的时候热闹些,其他时候好像没有活气,如果有个孩子…如果她从小教出来一个孩子,那会是什么样?她来教他投壶打马球,她来教他人生道理,她来看他替她施展抱负…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老太太以为时间静止了很久,以为自已考虑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就下定了决心,她想养这个孩子,把这个孩子从小养到大,看他健康茁壮成长。
“卫氏,你起来吧!”明熙再次抬起头看老太太,老太太回视她,闭上眼点了点头,明熙瞬间落下泪来,她知道她赌对了,她给真真和明兰找好了退路。
明熙其实在一瞬间成长了很多,她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笃信自已一定能战胜林噙霜了,她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她不如林噙霜狠,但是她在这里有两个孩子,突然就想起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话来,如果她败了,她需要明兰和真真好好活下去,换言之,她与林噙霜,不死不休!
明熙擦干眼泪站起来,一瞬间有些踉跄,老太太见状让她赶紧上床躺着了,明熙唤人进来,房妈妈和明兰连同鹦鹉,几人一起进来了,明熙吩咐鹦鹉去将奶娘请来,其他人见她二人气氛严肃,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几个呼吸间,鹦鹉就将奶娘带过来了,明熙开口,“奶娘,你回头收拾收拾你和小少爷的东西,跟着老太太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房妈妈立刻把目光投向老太太,老太太没说话只冲她点点头,房妈妈不再有动作,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明兰有些着急,脱口而出,“阿娘…”
明熙笑着安抚,“明兰,真真跟着祖母生活会比在我们小院生活得好,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会把真真教的很好,你日后也可以天天去祖母那里,既能孝敬祖母,又能看真真,这不是很好吗?而且,你不是很喜欢老太太哪里的吃食吗,这样真真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还可以请你这个做姐姐的吃!”
明兰觉得阿娘觉得有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眼泪,明兰知道祖母很好,可是明兰想让真真留在阿娘身边。
“明儿,你过来。”明熙把明兰唤到身边,明熙从后面环抱住明兰,对她说:“明儿,无论真真在哪,我和你都会一样爱他,对不对?”
明兰点头,“那真真去了老太太院里,我们是不是也一样会爱他?”明兰又点点头。
“而且去了老太太院里,就又多了老太太和房妈妈爱他,对不对?”明兰又缓缓点了点头,明兰想真真去了祖母院里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老太太在旁边看了摸了摸明兰的头,“明丫头想弟弟了就去祖母院里,祖母命人给你准备你爱吃的果子和糕点。”明兰重重点了点头。
老太太跟房妈妈走时,带上了真真和奶娘,奶娘收拾的很快,毕竟真真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几天,给他准备的东西还不多。
真真走后,明熙有些怅然若失,这是她求来的结果,怎么还能不开心呢?
明熙强打起精神。她已经和老太太商量好对盛的说辞,这事要说会有什么阻力也只会是来自盛那里。恰好盛不是一直想让老太太领一个孩子吗?墨兰明兰可以,真真为什么不行?老太太到时就说一见真真就觉得投缘,真真也很喜欢祖母,又因为卫氏生产前摔了一跤,产后一直就恢复的不太好,也没有心力照顾小儿子,老太太是家里唯一有资格有愿意养真真的了。想来盛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
“你说什么?老太太去看卫恕意了?老太太在卫氏那里待了很久?老太太走的时候把卫氏的儿子带走了?”林噙霜听到下人报上来的消息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老太太去看卫恕意也还能说得过去,家里现在大娘子和主君都不在,既然她回来了自然该去慰问慰问。但是老太太在她那里待那么久是做什么?卫氏将她知道的都告诉老太太了?哼,说了又如何,她们也不会有证据的,老太太虽然不喜我却从来不多管闲事,她不会越过郎处置我。可是老太太为什么把卫氏的儿子带走了?是卫氏不大好了吗?”林噙霜一点点分析。
前面都能说得通,只最后一条让她有些困惑,卫恕意不可能自已把儿子送给老太太(首先排除一个正确答案),儿子可是卫恕意的依仗,老太太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既然会把卫恕意的儿子带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卫恕意不太行了吧,没有办法照看儿子,所以拜托老太太照看些时日,等主君回来再做打算。
“哈哈,天助我也!”林噙霜想着就笑出声来,“雪娘,你说卫恕意那一下摔的那么重,虽然她强撑着把孩子生下来了,但是是不是也快油尽灯枯了?”
周雪娘给不出答案,但她觉得却有可能,“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想不出卫恕意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老太太把孩子带走,除非是老太太强行要带走,总不能是那孩子长得特别像老太太那夭折的孩子吧?”周雪娘也越说越小声,自已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过于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