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插花的手一顿,“哼,我当她有多高明的手段,如此上赶着,还等到府门前去,也不怕老爷嫌她丢人。”手里又继续插花的动作,但是已然没了章法,把花插的毫无意境,显然是乱了心神。
周雪娘拿眼瞧着,看出林噙霜的心不静了,便出口劝道“小娘莫要轻敌,男人最是吃温柔小意那一套,看到女人为他洗手作羹汤岂有不欢喜的,更何况还是个貌美娇娘!”
林噙霜烦躁的拨弄了一下刚插好的花,突然拿过旁边的剪子将花枝全部剪断,然后吩咐雪娘“你让人去小厨房让他们张罗一桌席面出来,我要去请老爷来用晚食。你陪我换身衣裙,重新装扮下,我们也去迎迎老爷。”
盛下衙回家,刚到府外,坐在马车外的冬荣就提醒他卫姨娘等在门口,盛唰一下掀开马车帘,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盛定定看着明熙,脑子里闪过“扬州有佳人,荣华若桃李”。
盛跳下马车,快步向明熙走去,明熙也缓步迎上来。
“主君!”女子风铃般温婉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盛拉住她的手问她,“意儿怎么等在门外?”
明熙仰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靠近他轻声说了一句“我想你”,盛听罢浑身一下战栗起来,忍不住抓紧了明熙的手。
“郎”,一声娇媚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刚刚暧昧的气氛,来人正是林噙霜!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才赶到府门前,她走到两人近前看到盛抓着明熙的手,眼里闪过一瞬暗芒,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掩饰过去,“郎怎么还在府外站着,有话还是要进府说,府门外终究是人多眼杂。”
盛似是才回过神来,放下抓着明熙的手改为一手牵着走进府内。林噙霜见盛看到自已来了还不松开明熙的手,更是烦躁,凑过去主动拉起盛另一只胳膊,“郎,墨儿说有开心的事一定要同你说,我特意着人备好了一桌席面,来请你过去。”
说完,装作才看到鹦鹉手里的食盒,“呀,卫妹妹也是来请郎用到的吗?倒是不巧了,我那里已是备好了一桌席面,墨兰已经在等着了。”
盛这才看到明熙带来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他看向明熙,“这是给我准备的?是些什么?”
“是四神汤,昨日见主君处理公务繁忙,便想做些药膳给主君补补身子,主君莫要太过操劳。”明熙说话时直直盯着盛目不转睛,盛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谊,也一瞬不瞬看着她,两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林噙霜见此情形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抓着盛的胳膊的手不由用力,盛感到疼痛,猛的抽动胳膊,林噙霜眼里蓄着眼泪,受伤地看着盛“郎?”х
盛看到林噙霜的眼泪将落未落的样子顿感抱歉,连忙哄她,林噙霜顺势又提起去她院里用晚食的事,盛很是为难。他心里想陪卫恕意,她给他的感觉太过新鲜,又不忍拒绝林噙霜。
这是明熙开口了,“主君不必为难,我今日就是想给你送补汤,主君不嫌弃愿意喝就好。林姐姐和四姑娘既然同主君有事要说,自然是要事要紧,我无妨的。”这番话是对着盛说的,话说的是善解人意,那盯着盛的眼睛却是委屈的快落泪了。
盛看的心疼不已,恨不得登时拒绝了林噙霜跟明熙去她院里好好安慰她。明熙说完,接过鹦鹉手里的食盒递到盛手上,两个手掌想接触时明熙挠了挠盛的手心,然后弯腰行礼,转头就走,朱鹂和鹦鹉跟盛林噙霜二人行完礼赶忙跟上。
盛等人看着主仆三人离开,知道身影消失在转角想看的那人都没再回头,只是那素雅的背影怎么带着股悲伤的味道。
林噙霜看人都走远了,就拉着盛回去,“郎,我们也回吧,站在这风口当心着凉!”说着,低头看向盛手里的食盒,“郎,卫妹妹这汤也带来许久了,想必已经凉了,不若今日就不用了吧,省得回头吃坏了肚子,我那里也备了山药枸杞骨头汤!”
盛低头看自已的手掌,手心里残存的温度让他心里痒痒的,他将食盒递给冬荣,“无妨,让冬荣带去厨房在炉子上热一热。”林噙霜眼神凉凉瞅了眼冬荣手里的食盒,没再说话,一行人往院子走去。
朱鹂垂首跟在明熙身侧扶着她,心里感叹卫小娘好手段,先是示弱在寒风中等主君,又温柔小意的送补汤,最后这招以退为进更是用的好,主君虽没有随着小娘回来,但是最后看小娘的眼神恨不能是把小娘拆骨入腹了,那恨不得跟过来的样子看得让人脸热。
朱楼心里不由得就谋算起来,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大娘子手底下当差,但都算不得重用,日常也没甚大的油水捞,此番被大娘子指派给卫小娘,说的好听些是给卫小娘使唤,实则也是让她监控着卫小娘的动向。朱鹂今年已经及笄了,是能说亲事的年纪了,她原打算办好这件差事就求了大娘子恩典,寻门好亲事嫁出去,但如今看卫小娘越来越入得老爷的眼了,朱鹂有了别的心思,卫小娘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自已若是替卫小娘办事周到,也不是不能得卫小娘看重,到时自已成了一等丫鬟,出去说亲也更有体面,看卫小娘也是有心的,倘若卫小娘愿意出面为自已张罗婚事,那自已说不能能寻个外院管事,成婚后还能再给卫小娘做管事妈妈,一辈子都有奔头。
朱鹂既已想通其中关节,便更关注卫小娘和老爷的感情状况,卫小娘今日没有请来老爷还那么淡定自若,她好奇卫小娘接下来的打算,“小娘,老爷跟林姨娘回去了,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明熙不防听到朱鹂的问话,侧头仔细打量了下朱鹂,“输赢不能看表面,请的走人可未必请的走心!且看着吧!”明熙胜券在握的样子给朱鹂吃了颗定心丸。
林噙霜跟盛回到小院,饭菜已经提前一步备好,盛走到桌前不见墨兰,问林噙霜,“墨儿呢?不是有事要同我说,怎么不见人影?”
林噙霜很自然地扯谎,“许是在这等了一会不见你来,便回自已房间了。我让人去唤她来,雪娘,你去趟墨儿那,告诉她她爹爹来看她了,请她来一道用晚食。”
周雪娘自是知道自家姑娘根本没有事要同主君说,这只是林小娘的请主君来的一个借口。雪娘听了话却不动身,故作踌躇的样子,好似有话说又不知怎么开口,扭捏一阵不动身。
盛抬头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便对她说,“有话便讲,不要做出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
“主君,小娘,刚刚姑娘身边的云栽来说姑娘久等主君不来,因今日在老太太那里读书累了,便先吃了饭食,休息了。”雪娘随便编了个说辞。
盛不疑有他,“墨儿既然已经休息了,就不要去叨扰她了,读书辛苦,养足精神才更能获益。”
“郎,既然墨儿不来,那我们就直接用饭吧,我给你布菜。”话未说完,就伸手拿过公筷为盛挑拣他平常喜欢的菜。
“不急,等冬荣把热好的四神汤拿来,恕意辛苦熬煮的,是份心意,不好辜负啊。”盛抬手制止林噙霜布菜的动作。
林噙霜放下筷子,佯装吃醋生气,“郎是看不到我这满桌子的心意,虽不是我亲手做的,却也是按照郎的喜好早早备下的,郎怎么只惦记卫妹妹的心意?郎今日还不曾好好看过我,我今日特意画了新月眉,点了梅花钿,换了一身藕色褙子,郎可曾注意到?”
林噙霜不愧是被盛宠了那么多年的,很会拿捏盛,盛看她吃醋的模样娇媚动人,坐过去拥住她,一低头就闻到她身上的冷梅香,心里觉得熨帖,他最喜欢她身上的梅香,清新淡雅。
“霜儿吃醋了!我怎么会注意不到霜儿呢,你可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恕意那里不是怀着身孕给我熬煮了一碗汤吗,我总不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不过霜儿不喜,那我便不喝了,我只吃霜儿为我准备的吃食,这样可行?来,抬起头让为夫好好看看…
林噙霜懂得见好就收,心里得意盛就吃自已这一套,又不屑卫恕意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抵不过她使个性子。林噙霜从盛怀里起来,一口一口喂盛吃菜,两人一顿饭吃的情意绵绵,林噙霜刻意挑逗,盛有意补偿,两人饭吃到一半盛就抱起林噙霜到内室去了。
临走时,盛眼睛瞥到卫恕意递到他手里的食盒,手心里又泛起一阵痒意,不待盛细细感受,林噙霜的手臂便缠上了他的脖颈,盛眼底闪过情欲,今夜格外亢奋,林噙霜以为自已对盛魅力不减当年,盛看着身下情动的女人,却想起那抹素色身影和她身上的蔷薇香。
第6章 雨露均沾(一)
次日,盛休沐,因昨日孟浪太过,日上三竿两人还不见动静。
林噙霜院子里洒扫的女使婆子劳动完凑在一处闲话。一身穿淡蓝色褙子的女使笑得贼兮兮地说:“前天还说那边院子的复宠了,说主君看重,可主君昨夜里还是歇在我们娘子房里,夜里要了两次水呢。”
另一穿青色半臂襦衫的女使接话说,“我们娘子风韵犹存呢,主君最看中的还是我们娘子!”
另外一个婆子加入谈话,“你们懂什么?别看那卫姨娘长得貌美,论起风情来还得是我们姨娘,男人呐,可不止看颜色……”这婆子说话拖长了尾音,眼神里写满了不可言说的戏谑,瞅着几个小丫头,另几个被婆子勾起好奇心,叽叽喳喳的求问妈妈男人除了爱好颜色还爱什么。
“都围在这做什么,扰了主君和姨娘的清净,手里的活都做完了?”几人正讨好婆子让她多吐露吐露,没注意到周雪娘何时走到近前,她呵斥众人,众人均不敢吭声,唯唯诺诺称自已错了。
“那还不去做活?还在这杵着干什么?”众人落荒而逃。
周雪娘看到众人散干净了,才慢步悄悄走到门外廊下静候,听里面的动静,耳朵刚靠近门边,就听到林噙霜喊她,“雪娘,雪娘,可是你在门外?”
周雪娘赶忙回复,“小娘,是我。”周雪娘听屋里有脚步声响起。
不一会,林噙霜打开门探出头来,“刚刚外面吵闹些什么,郎好容易休沐睡个好觉。”林噙霜打着哈欠,困意未消,锁着眉头抱怨。
“几个女使婆子在那闲话,我已经将她们打发走了。小娘要是还困觉不妨再睡会。”
“还睡什么都这个日头了,再睡也睡不安生,郎也醒了,你去叫人备些热水洗漱吧。”说完,又关门进屋了。
周雪娘忙命人准备热水洗漱,又叮嘱厨房的管事把朝食备好,两刻钟后送来。
盛收拾好坐在饭桌前又想起来问道,“墨儿晨起可曾来过?”
“回主君,姑娘一大早就过来了,见主君和小娘还在睡不忍打扰,便又回房了。”周雪娘听到盛问话,忙不迭答道。
盛闻言又问,“她可用过朝食了?”
“姑娘用过了,现在已经去老太太那边了。”
“很好,墨儿这孩子极乖顺,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你教的好。”盛看向林噙霜,夸赞道。
“是郎言传身教做得好!你孝顺老太太,墨儿有样学样,也爱重祖母呢!”林噙霜敛眉低目,笑意盈盈的一边给盛盛粥一边不着痕迹的恭维他。
“哈哈,长枫也很好,今日读书很用功,我们儿女都很好,当然也是有你教养的功劳。”盛被恭维的大笑,拍了拍林噙霜的手,林噙霜温柔的看着他笑,回握住他的手,满室温情。
明熙今日也起晚了,醒来后也觉得头脑昏沉沉的,人也没什么精神,还有点恶心,明熙在现代世界里身体一直很好,她又注意养生,不怎么生病,除了疫情那会阳了的症状让她很难受外,她没体会过如今这样的感受。
明熙低头看向自已六个月大的肚子,明白嗜睡、乏力、恶心大概都是怀孕的原因,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熙轻轻抚摸自已的肚子,感觉到里面的生命好像轻轻踢了她一下,明熙把手放在刚才胎动的位置,仿佛她的手和他的小脚正在隔空击掌。
明熙的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感动,她没有做过母亲,也没有怀过孕,她不知道有了宝宝是种什么体验,明熙来到这里最深的执念是希望尽自已所能让明兰快乐地成长,对于这个在剧里没有活下来的孩子明熙就希望带着他活下来就好。可现在有什么不同了,仿佛在明熙的身体里萌发出一种叫“母亲”的情愫,因为这个在她肚里的孩子。明熙突然就笑了,她的笑脸沐浴在晨光里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明熙身子愈发重了,懒得自已动,叫来朱鹂给她梳头。
朱鹂伺候明熙洗漱时,觑着明熙的神色说,“小娘,昨日主君在林姨娘那边歇下了,那院里人说夜里要了两次水,早上日上三竿才起的。”
明熙得亏没在吃饭,不然真得一口饭喷出来,她实在没端住,震惊的看着朱鹂,满脸写着这你都能知道,她的表情太明显了,朱鹂一下子就读懂了,就解释道,“是林姨娘那边的人散出来的消息,那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恨不得整府都知晓她林姨娘得主君喜欢呢。早上小娘还没醒的时候我去了我娘那边听我娘说的,这消息怕真是满府都知晓了。”
明熙目瞪口呆,心想古人还真开放呢,她这个现代人比古人还封建,这房中事是能大大喇喇拿出来宣扬的嘛。
朱鹂看明熙不像是吃醋或恼了的样子,但也不是无动于衷,摸不准明熙是个什么意思,给明熙梳头时就故意问“小娘可要梳个别样的发髻?”
明熙不解,“昨日的发髻不好看吗?你还会做什么发髻啊?”
“奴婢跟梳头娘子学过些日子,手艺虽然比不得梳头娘子,但也会梳好些个别致的发髻。”
朱鹂是拿了拜师礼想向梳头娘子拜师的,无奈梳头娘子不肯收徒,也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但也感念她的好学,所以收了一半的礼让她跟着学了一段时日,她手巧学的快,学会几个发髻后,梳头娘子便不肯教了。朱鹂原本打算学会了这门手艺好能在大娘子跟前露脸,后来学了个半吊子便也没敢班门弄斧,今日借着试探卫小娘对争宠的态度,倒是能显露下自已的手艺了。
明熙来了兴致,让她给自已梳个她觉得适合自已的发髻,朱鹂确实手巧,她梳头时明熙都感觉不到头发被拉扯,朱鹂给明熙梳的发髻叫做龙蕊髻,髻心特别大,有双根扎以彩色之缯,这种发型看上去又像是两条龙盘在头上一样,所以还叫做双蟠髻。
明熙看着这个发髻觉得特别好看,感觉很能凸显女人的韵味,让她看起来很娇媚。朱鹂在盘完发髻之后,又扎了一些彩色的丝带,本来想再点缀些珠宝上去,无奈卫恕意是一穷二白呀,妆奁里还有些脂粉,首饰盒里却是空空如也。明熙有些心塞,心里盘算下次见到盛一定要哭穷,问他要钱,他的女人他不养谁养。
为了搭配龙蕊髻,朱鹂还给明熙画了个远山眉,上了个檀晕妆,装扮好后,两人都满意极了,鹦鹉进来看到装扮一新的明熙也是赞叹不已。
朱楼和绿萝自上次明熙出门不带两人之后老实了许多,知道明熙已经明了她们的底细,平日不太敢凑到明熙跟前,这会两人在屋外守着听到屋内三人一阵阵惊呼并一声声赞叹,心里跟猫抓似的,两人悄悄往屋里探头只能看见明熙高高的发髻,绿萝撇嘴,心里鄙夷,“梳再好看的发髻也是给瞎子看,主君不来什么都白搭”。
几人就这么屋里闹屋外看的时候,盛带着冬荣悄悄过来了,刚进小院就听到笑闹声,走进来也无人迎接,走在长廊上才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个女使探头往屋里瞧,冬荣见着了想叫人,盛对着冬荣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静悄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