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桐听得目瞪口呆，问：“那她们出去了没？”
徐达点头：“真的出去了，径直越过我们仿佛没有任何阻碍，旁边虽然有保安可是也没有人出来来阻止她。不过那些戴着高级手环的客户却表示非常不满。再然后我和李汀也追出来了，我们在卖冰淇淋的摊位那里看到了这对母女，那个时候那个母亲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木琪点头，又问叶桐：“你们有什么发现？”
叶桐说：“特殊服务区那儿也有畸形表演，一开始我以为是马戏团的动物在表演杂技，后来才发现那些动物居然是人！不过说是人，其实已经不太像了，比如那个表演海狮顶球的海狮，除了面部有像人一样的五官以外，别的地方都跟真的海狮没什么差别。”
骆遥补充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特殊服务区有一个梦境房，生意非常火爆。”
木琪一顿：“梦境房？”
骆遥点头：“对，就像是医院输液室一样的地方，只是地方更大。也是需要高级手环权限才可以进去，好在我们勉强够资格。我们给了小费找人带我们参观了一圈，里头的所有人都躺在单人病床上挂着点滴，其中VIP包间还提供那种能让整个人都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巨大玻璃罐子。梦境房里的所有人都被注射了入梦药剂，太阳穴的地方还贴着电磁片，工作人员说在这里，人们可以非常自由地随意选择自己想要进入的梦境。”
叶桐补充道：“他们说其实这里才是整个云瑰号上最最受人欢迎的服务，比起诊所里和博/彩区，真正让人欲罢不能的应该是这个地方才对。我们离开时有些客户刚好结束了疗程从睡梦中醒来，我就特地问了他们使用感想，结果所有人都对梦境房交口称赞。听说这里可以选择所有你想要体验的故事背景，甚至还可以自己撰写脚本和时间线，沉入梦境以后就像是开启了第二次人生。”
“唯一的遗憾在于当那些人醒来的时候，偶尔会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差别，有的人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有的则会脑子错乱需要喝两瓶精神药剂在床上再躺一会儿，还有少数人甚至以为自己这是重生了呢。”
第52章
「美梦实验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云瑰号主打的娱乐项目。
其实,天良集团作为承接这一特殊实验的运营方，最初只是为了卖联邦一个面子，想要用这种方式换取更多未来合作的可能。只是没想到这项特殊服务居然火爆空前,吸引了很多客户前来登航,扎扎实实地创造了很不错的可观收益，实属意外之喜。
「美梦实验室」只有等到游轮抵达公海区域以后才能进行,之所以这样麻烦,主要是因为在联邦执政区内，所有关于意识的实验或者服务都是非法的。
但在国与国的间隙：公海区域，却并不存在这样的限制。
美梦实验室的关键卖点在于让身体休憩的同时也能让心灵得到飞驰，服务人群门槛不低，仅限云瑰号上的VIP。
在服务开始前，每个客户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体验的时代背景、梦境环境以及故事脚本。
最高级别的SVIP手环持有者，还有机会体验私人订制服务。
「美梦实验室」在云瑰号上大放异彩并非只是因为运气，对口的目标客户群也占了极大功劳。
作为联邦的娱乐之都8区，所有来到此地的游客归根结底都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再加上愿意花钱登上豪华游轮的客户群体本就厌倦了陆地。
对于一个厌倦了陆地的人,最好的方法不仅是让他在海上航行,送他的精神去另一个世界体验一番也是很好的选择。
客户注射的「入梦药剂」其实是少量麻醉剂、致幻剂还有神经稳定剂的混合溶液，不过随着实验进程的稳步进行，里面又添加了一种新的东西——「奇点1.0 」。
没人说的清楚「奇点1.0 」到底是什么,就连日常为客户进行注射的护士也毫不知情。但这些全都不要紧,因为细心体贴的琳博士会负责让整个项目完美进行下去。
韩琳是奇点实验的首席运营官，多年来一直在云瑰号上进行秘密实验。
她将客户的基因、血液、身体情况和注射反应全部细细记录在案并封存留档,她事无巨细负责美梦实验室的大小事务。
她是别人口中交口称赞的琳博士,也是奇点医疗创始团队的其中一员。
后来的某一天,「美梦实验室」出现了一个小问题。
“琳博士，C78号床的客户有神经性波段反应,可能会引发前瞻进程。”助理急切跑来对她说道。
「前瞻进程」是他们特地创造出来的术语，这个词语在使用时一般用来代替「异变」。
韩琳正在办公室里记录实验日志，听闻此事只是平静地回复：“知道了。”她平稳的语气很好地安抚了助理紧张的情绪，只听琳博士交代道：“把C78床的背景资料调出来打在显示屏上。”
语言是极具力量的咒语，人们本能地惧怕「异变」一词，并将其与「怪物」、「可怕」、「非人类」等恐怖概念联系在一起，甚至一听到类似发音就会心生恐惧。
可在韩琳心中，异变几乎就等同于进化，只不过有时过程稍微激烈了些。
“人类历史上每一次进化，面对的结果不是重大跃升就是失败与死亡。这些年的研究报告早就已经证明了人类的自然进化早就已经走到头了，如今只有通过异变才能带来更多力量，我不懂这有什么可让人害怕的。”
韩琳没有情绪，因此她从来不会恐惧，在她眼中世界只是由数据组成的场域。如果可以升级，那么为什么不呢？
傻子才会不想变得更强。
她的实验体在「美梦药剂」和「奇点1.0 」试剂的共同作用下，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梦境深处体会着他主动选择体会的一切。
殊不知，进化的进程正在他这具躯体上慢慢张开，只是不知——他是否承担得起？
韩琳十分满意地在一旁俯视观察着他，这个联邦居民从出生到现在的资料都在一旁的显示屏幕上展示着。
这是一名家住16区的富商之子，今年刚满18岁。父母的宠爱和不错的家境给予了他优渥的生活，他在gap了一年之后即将去7区大学城深造。趁着入学之前的假期，他与三两好友结伴而行，共同登上了声名显赫的云瑰号游轮。
他左手手腕的黄色手环意味着他在云瑰号上拥有着相对不错的权限。
他出生于物质条件不错的联邦家庭，但富商不是财阀，就好像哪怕16区贸易再繁荣，也永远不可能与8区相提并论。
事实上，若他来自的家族真的来源于财富与权力，他此刻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父母必然在此之前早就已经听说过「奇点」实验并对此有所了解，他们也一定会提醒自己的孩子远离所有看似新奇有趣实则来路不明的医疗项目。
可这个男孩只是静静地躺在这里，就跟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一样。
所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所有人都是老鼠，16区的富商之子也不过只是一只吃得满嘴流油的肥胖硕鼠。
硕鼠体格再大，终究跳不出老鼠的局限。
「美梦实验室」的全息招牌仍在闪烁着。
这些年轻人一无所知地踏入此地，他们轻挑地以为这里只是另一个供他们放松身心的地方。什么意识体验、梦境模拟，听上去不过就是玩一个做得更精细的沉浸式游戏。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美梦实验室很有可能会永久性地改造他们的身体，甚至长远地影响他们的心灵。
「美梦实验室的第一个异变者是一个18岁的年轻男孩，他具备高敏感度和低耐受性的特征，由于此前没有受过任何生活的苦，因此此人灵魂强度很低。他的身体在药剂的诱导下很快就开展了异变，但由于灵魂强度实在过低，因此没能得到任何进化。」韩琳一边在实验日志上记录着，一边瞄了一眼一旁玻璃瓶中储存的黑血。
黑血是刚才那个男孩死后化成的东西。
在琳博士的观测下他很快就异变成为了一个怪物，并在30秒后被成功灭杀。
他死后并未析出水滴油，只留下了没有太大价值的黑血。但因为这是第一起经由「美梦实验室」创造的异变案例，因此韩琳像是收集勋章那般将它保留了下来。
黑血是制造「上好玩具」的原材料之一，只不过其价值若是拿去跟水滴油相比，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新历0008年是云瑰号起航的第二年，美梦实验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初见成效，这将为后续的其他实验打下良好基础。
韩琳完成了今天的实验日志，她随手将男孩的黑血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新的志愿者到了？”韩琳一边推开实验室的门，一边问站在病床旁的助理。
“是。”身穿蓝色防护服、面戴口罩的助理干脆利落地回答。
韩琳将口袋中的黑血拿出来递给了她：“注射进去。”
助理接过玻璃瓶，二话不说转身去做准备。
韩琳的视线转向显示屏，那上面陈述着实验品的个人资料：
李丽云，女，32岁，游乐区工作人员……
不是什么新鲜故事，韩琳一目十行草草略过，看完以后心中毫无波澜地想：又是一个听闻转岗加薪就赶着过来报名的人。
在韩琳受到老师提携摇身一变成为琳博士之前，她只是一个出生在23区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因此她自信地认为自己对于底层人民的生活方式和人生哲学了解得很透彻。
李丽云和她的丈夫都在云瑰号上谋生，育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她原先的工作是在游乐区扮演公主，但由于这份岗位有特殊的年龄要求，等到她的33岁生日一过，她就将立刻被辞退并要求下船。
为了保住工作李丽云只好赶在截止日期前申请转职。
新职位内容保密，只知道同样也是需要为客户做一些表演工作，好在对年龄没什么限制。
出人意料的是这份转职岗位甚至连工资福利和各种待遇都比之前还要好，工作时长居然也很合理，不用像在游乐区扮演公主那样劳累。唯一的要求是必须接受1个月的基因药剂注射。
药剂效用因人而异，很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副作用，注射仿若一场豪赌，但李丽云还是下场了，因为她是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李丽云并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云瑰号到底是豪华游轮，其薪资待遇是8区海平面以下的居民一辈子所遥望而不可及的。
而且她心里对于权贵财阀的道德标准有着不切实际的乐观，她心想：集团这么有钱，不会真的把我怎么着的吧？
她之前和丈夫杜瑕商量过，他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艘游轮上生活，人迟早应该重新过上脚踩大地的日子。他们想要趁着年轻多攒一些钱，虽然辛苦但好歹也是整整齐齐一家人每天在一起。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离开云瑰号。
***
夜色已至，木琪发现倒数计时的速度再次加快了。徐达和李汀提出想要去客房那儿看一眼，他们认为或许里面会藏有线索也说不定。
木琪没说什么，毕竟二人是受到程月委托才登上的幽灵船，他们的主要目的必然是为程月找到那个异能者，想要随处多转转碰碰运气也能理解。
等二人身影远去，叶桐才问骆遥：“你不也是程月招募的驱魔人吗，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去？”
骆遥摇头：“我并不是她招募的，我自己本来就要来幽灵船找线索。”
叶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骆遥问木琪：“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木琪一边打开地图细细地看，一边开口道：“ 16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有个男人急冲冲地跑到博/彩区，他对正在工作的程了一说日托班有人给她的孩子注射了不明药剂，要她赶紧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地方。”木琪的目光从地图上的博/彩区移到了住宿区。
“程了一赶紧去找女儿程月求证，程月说确实有这样情况发生，于是程了一立刻决定带着程月逃亡——”
“就在程月和程了一商议离开的同时，那个告密者被抓捕关押，随后甲板上发生了局部冲突，最后告密者为首的那群反叛者被关押处死，同一时刻，程了一和程月成功坐上了离开的船只。”
木琪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骆遥、叶桐，继续说道：“在他们离开的半小时后，云瑰号爆发了魔化污染并形成了魔化场域，也就是说那个精神崩溃的魔化物本体，其实是在反叛者被处死以后才正式堕魔的。”
“可实际上就在程月和程了一逃亡那一天的4个月前，相同的剧本早就在云瑰号上上演了一遍。同样也是有人发现云瑰号的可疑情况并展开行动，随后在午夜发生了局部混战。 4个月前的那起事故共有8名遇难者，这8个人都是云瑰号上的员工。”
木琪面色平静的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云瑰号沉没的那一晚为什么会重演4个月前曾经发生过的惨剧，好在我在进来之前特地去查了一下第一次事故的遇难者名单。”
木琪将名单投影在甲板上，这是她在出发前委托程月帮她找出来的，名单上的名字是当年收到抚恤金赔偿的员工及其家属，欧阳博的名字赫然在列，名单上的最后一个遇难者是「杜瑕」。
木琪刚刚在诊所3楼的员工宿舍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她还在那个房间里观看了小女孩跳舞的家庭录像。
“杜瑕是当年遇难的「反叛者」之一，他的妻子李丽云早在云瑰号起航的第二年就因感染恶疾而去世，她的骨灰就洒在了这片海里。 ”
“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叫杜丁，李丽云去世以后杜丁一直和父亲杜瑕一起生活在云瑰号上。杜瑕在云瑰号正式沉没的4个月前遇难，杜丁后来的行踪无人知晓。”
木琪抬起头，轻声说道：“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当然……也从来没人试图去找。”
“我在想……如果说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云瑰号呢？如果她一直都隐藏在船上呢？”
“幽灵船场域的时间线一直维持在云瑰号起航的第一年，而杜丁的母亲李丽云则是在云瑰号起航的第二年才因病去世，这意味着在游轮起航的第一年，她母亲还在，她父亲也在，一家人整整齐齐。”
叶桐神色陡然一变，只听木琪一边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一边说：“我在想……幽灵船场域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杜丁？她在船上经历了母亲离世，后来又目睹相依为命的父亲被人击杀，她的精神状况摇摇欲坠，可她根本没有地方可去，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跟着家人生活在船上，她只知道这个地方。”
“一个永远行驶在大海上的人又如何能够轻易地回到陆地生活？出于各种原因……杜丁躲在船舱中苟延残喘，好在并没有人发现，或许是因为邮轮实在是太大了而一个女孩的身体却很小，又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想要找个藏身之处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就这样过去了四个月，杜丁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直到四个月后云瑰号修复完毕再次起航，面对人群，杜丁终于精神崩溃，魔化场域真正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