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别喊了,下令士卒继续前进吧,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看,你们殿下用了什么雷霆手段,值得你这样倍加推崇。”
“姐姐,这种事情不是随便找一个官吏就能知道的吗?还用得着快马加鞭回去?”
“……我乐意亲自探寻,你有什么意见吗?”
第131章 说起来,我们自重逢之……
哪怕一路急行军,姜泠到达太子府之时,已是夜深人静,除了立在门口的士卒还瞪大眼睛警醒着周边的动静,整个临川郡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拒绝了姜泽的护送提议,她将马缰交到一旁等候的马奴手中,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居住的院子而去,只是在靠近院门的时候,略微放轻了脚步。
因怕遭人猜忌,她和虞煜虽未同房,却是住在同一座院子里的,按照虞煜以往的作息,此时只怕早已入睡,扰人清梦从来都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事情,何况那人的身子骨还不甚健朗,上次切磋之后,半夜她都能听到隔壁屋传来压抑的呼痛声。
只是当她轻手轻脚的进入院中正准备回房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
一抬头,就看到本该入睡的虞煜坐在自己门前的台阶之上,似乎正静待着她的到来。
“自然是在等你呀。”
“……等我做什么?”
本以为以虞煜的性格必定要迂回一下回答,没想到他却如此直率,想到前几日离去时见到的裴安翊和耿麒,姜泠看向他的目光忍不住冷了几分。
“左将军来这里坐吧,说起来,我们自重逢之后,都没有开诚布公的聊过一次,今夜月色不错,我又正好将侍从们都安排了出去,正适合你我聊上一聊。”
说着,虞煜拍了拍身侧的台阶,示意姜泠可以到此落座。
“今晚哪来的月亮?太子殿下要是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毕竟头脑不清楚的时候,可探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了虞煜此言,姜泠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夜空,嗤笑了一声,也不理会虞煜的邀请,而是径直走上台阶并错开了他,向着自己的屋子而去。
“姜泠,你在害怕什么?”
平静如水的语气,往往最能激起人心深处的愤怒,姜泠顿住了原本要推开房门的手,嘴角微微向下压了一下,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施施然向下走了两阶,正好居高临下的看着虞煜。
“怕?就你,也值得我怕?”
都想好下一句要怎么反击虞煜的姜泠没想到,对方在听了她放出的狠话之后,突然扬起一张笑脸,语气柔和的说道,哪怕夜色如墨,也难掩他眉间的风华。
“那你坐呀~”
然后姜泠也不知为何,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他旁边的阶梯之上,因距离缩短,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药香味。
除了姜泽还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靠近的姜泠感觉浑身不适,准备向旁边挪开一点之时,却听身旁之人再度开口。
“别挪,再挪大氅就垫不到了,冬日石阶的真实触感,我想你一定不想体会。”
闻言,姜泠顿住了自己的动作,才发现自己坐的地方不知何时被虞煜用大氅的衣摆垫住了,难怪刚刚落座之时没有感受到凉意。
“你有大氅不穿,垫在台阶上干嘛?”
“自然因为坐着冷,我才用它垫着坐的。”
“难不成满院中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供你就坐的垫子不成?”姜泠不知道自己此刻投向虞煜的目光是怎样的,但知道其中多半带着点看傻子的感觉。
“侍从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没人给我拿,天太冷,我坐下也不想动了。”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姜泠看着这人完全没有了往日那副矜贵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像极了她在一次花宴之上的看到的异瞳长毛猫,忍不住出言问道。
“不久,也就两个时辰。”说到这,虞煜抬起头,认真的眼神让她的心跳忍不住慢了一拍,真别说,要不是性格实在讨厌,这张脸确实是挺能看的,看到对方的嘴唇,忍不住又想到巨川之中的情形,只是虞煜迟迟不语,将她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完全扯散,就在她的忍耐度到了极限之时,终于听到虞煜说道。
“只是你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再晚点来,我都要成冰雕了。”
“是我让你等的吗?”姜泠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拳击这个无理取闹之人的冲动。
“那倒不是,是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这,虞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我们可不可以回屋再谈,这里实在太冷了。”
他在锦州生活的时间太久了,对历州严寒的抗性直线下降,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很久的胸口处又有了隐隐作痛的感觉。
“活该,你没听过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有些事情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更改了。”
姜泠看他冷得一哆嗦的模样,觉得解气极了,从见面就产生的莫名压抑感也消散了许多,只是又觉自己的话中有歧义,在当下这个场景下,难免让人多想,正纠结中,果然听到刚刚静了一下的虞煜问道。
“这话说的是我,还是也有你自己?”
什么意思?姜泠懵了一下,在想他话中的选择是哪个?
“你从青州而来选定我,是不是不能再更改的决定?”
原来是这个,姜泠提着的心微微落下,却又有一股小小的失落出现,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那要看你符不符合我想要的君主之姿。”
“你还真敢直言啊。”
见她毫不避讳,虞煜凝视了她片刻,哑然失笑。
“这有什么不敢直言的,你若是连这点直言都接受不了,也必不会是我想要辅佐的人。”
话赶话到了这里,姜泠干脆也不遮掩内心的想法,既然虞煜最初提出要开诚布公,那她就好好开诚布公一下,至于能不能接受,就是虞煜自己的事情了。
“但你最终还是选定了我,不是吗?”
看着虞煜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神,姜泠微微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着黑乎乎的花园语气生硬的说道。
“……谁最终选定你了,能不能别自作多情,我是为了弟弟而来的。”
“既如此,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
虞煜却似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一样,起身拍了拍衣摆处不存在的灰尘,就欲转身离去。
“你知道什么?”
被他突然结束谈话搞得一头雾水的姜泠手比脑快,在他即将离开之时一把向他的衣袖抓去,却阴差阳错的抓住了他冰冷的指尖,突然被人拽住手的虞煜顺着力道回眸,正好看到了姜泠有些无措的神情,在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火速松开了他的手指,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慌乱的躲开了他的视线。
“咳!自然是知道你是为弟弟而来,辅佐我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啊。”
看出她的尴尬,同样觉得有些尴尬的虞煜轻咳一声,打破了周围即将冻结的气氛。
“……你要这样想舒心一点的话,也行。”姜泠见他话中拐了个弯,还是认定自己选择辅佐他不更改的事,虽然他猜测得也不算错,但有朝一日他要是也成为永亨帝那样的人,自己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才不会像父亲那样愚忠一辈子。
“那,我们就散了,各回各屋。”见她变相承认,觉得神将彻底稳了的虞煜心中升起一点小小的雀跃,伸出指头比了一个走的动作,他实在太冷了,而且胸口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你不是有事情要问我吗?”姜泠见他一个劲的想往屋里去,大概猜到他应该是冷得受不了,也站起身来,顺便把铺在台阶上的大氅捡起,拍了拍灰尘之后递给了他。
“多谢,不过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其余的问题也就不重要了。”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舒服的虞煜见她递来大氅,也不矫情,直接抖开之后就披到了身上,大氅带来的暖意,让他又稍微舒服了一点。
“怎么会不重要呢?我一直在等着你询问我山崖故意延迟救援之事呢。”见虞煜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姜泠又补充了一句:“总不会裴安翊和耿麒,一个都没和你讲起此事吧。”
“自然是讲过的,只是你并没有真正害我之心,深究无意。”虞煜觉得自己眼前已开始有点微微发黑,也不再刻意卖关子,直言道。“你不过完美预测到了我和耿麒的心理,再加上对崖上情况的了解,知道他手中的武器必不能对我造成伤害罢了,既然造不成伤害,何不借他之手,给我一点小小的惊吓,也正好出一出被皇帝指婚于我的恶气。”
说到这里,虞煜顿了顿,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姜泠叹了口气。
“只是你没有想到脂水的威力会如此巨大,还以为耿麒手中的火器和我们当时在锦州渡上所用的一样,才会在听到脂水爆炸的动静之后迅速组织精锐人员上崖阻止对方的攻势,只是那时楼船的损伤已经造成,自知犯下大错的你不想直接面对我,而是选择让裴安翊向我阐明事实,又担心他因你的身份踌躇不前,干脆又将他暴揍他一顿,彻底激发出他对你的逆反心理,以让他一定向我言明此事,我说的对不对?”
“你知道啊?为什么不处罚于我。”听到虞煜将自己当时纠结的心理描述得如此到位,姜泠都来不及细思他知道自己因赐婚记恨他的事情。
“罚,当然要罚,你身为军中最高级别的将领,在此次伏击事件却犯下轻敌的大错,若不罚你,都对不起无辜受惊的将士及遭遇损伤的楼船,还有无故被你暴打了一顿的裴安翊,孤要罚你……”
姜泠深知自己错得离谱,这段时日来她连日奔波在雪祸救援现场和四处巡边之间,何尝不是在为这个过错赎罪,一次轻敌的教训,彻底打翻了她此前战无不胜的骄傲,好在没有造成大大损伤,不然她真的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后来她也扪心自问过,自己对虞煜的讨厌,真的可以达到那种不顾及任何后果都要让对方不好过的境界吗?
没有,哪怕一再否认,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都是没有,她只是不喜欢虞煜,并没有到了厌恨的地步,甚至在此次重逢后,他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还让她生出了淡淡的欣赏。
只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外在的情绪会和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是因为她总能透过虞煜看到很多东西吗?
幼时被折断的将军梦,父亲期盼的娴雅淑女,永亨帝不容置喙的赐婚圣旨,还有太子宫中那逼仄难熬的三百日月。
但这些事情其实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
听到虞煜要罚自己,也不反抗,闭目等待属于自己的处罚,却听到虞煜只说了一个轻敌的罪名,当即震惊的向他看去。
“只有轻敌吗?”
“闭嘴!听罚就行。”
见虞煜神情不悦的看向自己,自觉理亏的姜泠又默默垂下头等待处罚,只是等了了许久都不闻虞煜开口说话,疑惑睁眼看去之时,却见他正面色惨白的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来不及思考的她急忙上去扶住了站立不稳的身姿,却见对方双目无神的“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的跌进了自己的怀中。
“虞煜!虞煜!”
第132章 鹣鲽情深也得留意天气
虞煜的晕倒让姜泠措手不及,连喊几声发现他毫无反应,脑中顿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却又因怀中的重量瞬间清醒,顾得不平日里与虞煜泾渭分明的态度,一把扛起他就准备先将他送回屋中,只是刚把人扛到肩上,就察觉周围有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了刚刚爬到墙头之上的众甲士,显然是听到动静着急进来的。
被姜泠发现后蹲在墙头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一瞬,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迅速向着她的方向围拢。
别人或许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在院中近乎陌生人的相处方式,他们作为日夜贴身的护卫,自然对此的一清二楚,眼见虞煜失去意识还被姜泠扛在肩上,哪里还能不紧张。
“速去将计枢、姜泽,还有随行的医师秘密请来,查看殿下昏迷的原因,同时下令韩破山带兵戒严城中各地,谨防有人刻意生事,将那些世家都给我牢牢看住了,确保在殿下苏醒之前,任何消息都无法外泄。”
姜泠看出甲士此时对自己的戒备,但她却无暇他顾,迅速安排了后续事宜之后,就踹开了虞煜的房门扛着他进入其中。
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清清瘦瘦的,没想到扛在肩上却很有分量,虽是她能够承受的重量,但她不习惯有人这么靠近自己的肩膀,尤其呼吸之间在她脖颈处拂过的温热气息,让她全身都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听到姜泠的命令,又看着她踹门扛着虞煜进入屋中,众甲士相顾了一眼后,齐齐看向侍卫长,等待他的安排。
侍卫长是卫衍卸下家令一职才提拔起来的,虽跟随虞煜多年,但却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情况,只是眼下的虞煜的状态不容他多思,咬了咬牙,决定先依照姜泠的命令行事。
不论太子的突然昏迷是否与她有关,但她所说的处理方式却是当前情况下最为正确的。
在接到任务的甲士按照他的安排迅速出动之时,他也带着余下之人在虞煜门口就位,安排好警戒的位置之后,又亲自带着两人跟随在姜泠的身后进入屋中护卫。
太子此刻意识全无,在医师查明具体原因之前,太子妃依旧是最大的嫌疑人,他不放心让其与殿下独处一室。
姜泠前脚将虞煜放在屋内的床上,后脚就听到有人尾随进来的声音,知是甲士之后也不甚在意,随手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虞煜身上,就打算转身离去。
既有甲士在,那么照顾虞煜的事情就落不到她的头上,这些人对虞煜的身体情况,远比她熟悉的多。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殿下此时情况不明,还是请娘娘在屋中静待几位大人的到来。”
随着有人将屋中的烛火点亮,她看清了眼前阻拦自己的人是向来不离虞煜五米开外的侍卫长,见其眼底毫不掩饰的猜忌,这才明白刚刚甲士们对自己的戒备从何而来。
“吕铎,你是在怀疑我?”
“臣不敢,只是殿下昏迷,仍需娘娘照料。”
吕铎虽低头请罪,但拦住姜泠去路的身形却半分不动。
“如果我动手,你们在场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听到姜泠这句带着无尽冷意的话,原本就对她多有提防的吕铎更是瞬间将所有的警惕性都调动起来,哪怕他仍立在原地不动,姜泠也能听到他因全身蓄力而出现的骨骼脆响声。
“既如此,那我就留下吧。”
原本都做好准备和姜泠硬碰硬的吕铎乍闻此言,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姜泠真的回身去到太子床边站定,这才缓缓的松了刚刚凝聚起来的力量,心中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以太子妃的武力,真打起来,他们的确不是对手,说不定混乱中还会误伤到已经昏迷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