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窃喜或慌张的情绪迅速在他们之间蔓延,只是门外看守的士卒挺拔如松,让他们不敢轻易开门查看,只得在不眠中等待明日的到来。
无论发生了何事,他们都确信天亮之后就一定会有消息传出。
“殿下!这、这……”计枢也没想到今夜会第二次造访太子府,看着自己离去时还好好的屋舍,不过两个时辰,就被烈火烧的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扑灭了明火,他看了看焦黑一片依旧有烟升腾的主屋,再低头看看裹着甲士们冒死从火中抢回的大氅坐在一边发呆的虞煜,一时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太子妃……”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因刚刚指挥救火而熏得满脸黑灰的姜泠,疑问的话语又哽在了喉中。
“姐姐……”见计枢无言以对,姜泽将手中的水桶放在地上,看了看魂不守舍的虞煜,悄悄的挪到姜泠的身侧,刚起了个话头,就听到自己姐姐冷酷的说了一句。
“滚!”
“……好的。”姜泽当即就退回到了虞煜的身侧。
眼见计枢无言,姜泽吃瘪,其他着急忙慌赶来的官吏面面相觑了一下,哪怕满头雾水,也不敢发出一言,正忧心着今夜该如何收场之时,在隔壁指挥收拾院落的管事过来回禀,将虞煜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殿下,旁边的院落已经收拾好了,请您和太子妃娘娘移步。”
众人见他回神,以为他要起身移驾了,却不料他却直视着前方的姜泠说道。
“太子妃,我想问问,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多少钱?”
“咳咳!”
无意听到不该听的众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每个人都用实际行动来力证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到。
第134章 战事再起
“巧了,正好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面对他的询问,姜泠同样回首直视着他,不甘示弱的说道。
看着两人的争锋相对,管事也意识到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难怪这些大臣们咳成一堆,刚进来之时他还以为是烟太呛了导致的。
忍不住求救的看了计枢一眼,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无措,显然对眼前的状况也是束手无措,再转向另一个救星姜泽,见他故作淡定的站在太子身侧,实则半点眼风都不敢向太子妃那边瞟去。
好吧,看来今天是真的没救了,平生第一次怀念起了当初傅泓和卫衍在府中做镇山太岁的日子。
天爷呀,能不能天降一个神人来拯救一下他。
管事在心中泪流满面。
似是上天听到了他的请求,原本和姜泠玩大眼瞪小眼玩得不亦乐乎的虞煜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院中还有诸多臣子的存在,瞬间就移开了姜泠正在对视的目光,然后起身……没起得起来。
身上裹得的大氅实在是太厚了,他本来就披着一件甲士从屋中拿出的大氅,可计枢和姜泽达到之后一看眼前的场景,又各自把自己的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导致他现在整体的造型像个圆球,就地一滚起码能滚出二里地。
眼看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完成一个漂亮的屁墩儿,虞煜都有些绝望的想要闭上眼睛,好在这时他身侧的姜泽反应迅速,伸出手臂给他搭了一下,借着他向上的力度,虞煜终于是稳稳的站直了身体。
装作没看到姜泠眼中闪过的嫌弃,虞煜转身面对着群臣,言语郑重却又不失感激的说道。
“起火只是意外,孤现在并无大碍,累的各位卿家深夜奔波,而今火已扑灭,要不大家回去接着休息吧?”
只是话至最后一句,看着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的天空,再看看满院衣冠不整的群臣,他自己都有点心虚了,想了想,觉得群臣如此关心他,也准备做一个体恤的主君。
“昨夜大家都辛苦了,不如今天就各自回去休息半天再去上衙吧。”而今府衙诸事已逐渐步入正轨,确实不用主事官员眼不眨的整天盯着的。
“殿下,不可!”
虞煜没想到自己因为心虚好不容易咬牙要给劳心劳力的臣子们放个假,还有人会出来阻止,这可真是……
太好了!
他要看看是何人如此热爱工作,以后可得好好培养一下。
只是顺着话音看去,才发现阻止之人是临川郡守孟鸿煊,今夜登门都还被甲士拦在门外的存在,还是自己发话,才让他进来了。
这倒是个人才,一个郡守之位,能从他的便宜老爹做到自己头上,就连一向刻薄寡恩白眼狼般存在的安存德,他也能在其治下干得稳稳当当。
许多人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依虞煜说,只看他今日这份觉悟,就能明白为什么能长青不败了。
踏实做事的能人,是每一个主公的心头好,虽然他的风向标转得是快了那么一点,但虞煜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贤才择良木栖之,是人之常情嘛。
只是新人太勤奋,就会把原本已经勉强能看的老人衬得又有些不入眼了,虞煜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因听闻可以休息就完全松弛下来的乔嘉麟,见后者即将打出的哈欠在自己的目光中散去才收回视线。
就这样,想指望他在夺下明州之后从本家手中接掌官衙怕还差点火候,下来还是得让计枢加强培训。
虞煜又在心中帮乔嘉麟报名了计枢牌补习班后,才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孟鸿煊的身上。
“孟卿何出此言,需知劳逸结合,方是处事之道。”
“能得殿下。体。恤,已是身为人臣的最大荣幸,更该勤政务实,以报殿下,而今郡中虽诸事稍定,但还有许多事项留待收尾,臣只能谢过殿下的体恤,却不能从命了。”
“历州有卿这等贤臣,何愁百姓难安。”
其余人听着孟鸿煊说得情真意切,又看着虞煜脸上满意的笑容越来越大,一边暗骂孟鸿煊鸡贼,用他们得之不易的假期邀功,一边又不得不出来附和他的话。
失策呀,慢一步名假皆失,他们就说太子这么热衷政务的人,怎么会甘心在年底繁忙时节让他们休息。
同时暗暗发誓,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抢先当好这个给太子台阶下的人,不能老被这些诡计多端的后来者抢了先机,本来他们也不是很想放假了,手中一大堆事情等着料理,今天休息半天,那明天是不是要干到半夜啊。
虞煜与属臣相处三年,他们心中作何想法自然一清二楚,但他发誓,在孟鸿煊开口之前,他是真心想让他们休息的。
不过休息之后加班也是避免不了的,毕竟前几日在水泥事件中清算的那批人手还不知道该从哪里补充呢,在新人到来之前,得用的还是眼前这些人,休不休息的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能寄希望于前几日被自己委以重任的裴安翊,要是他此行顺利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到时候大家的日子或许才能真正轻松起来。
只是在此之前,还是要辛苦他们再继续苦熬一段时间。
虞煜想了想,决定回头再写几个食谱给厨下,让他们每日往各大官衙里送点加班餐,略微弥补一下自己的歉意。
休息的事情就在群臣的一致推辞中不了了之,而经过刚刚的打岔,虞煜和姜泠也不再争锋相对,候在一旁等待虞煜移步的管事也终于迎来了曙光。
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之中,计枢看到虞煜依旧惨白的脸色,担心他在室外待得太久会出现昨夜的情况,急忙向前一步请他到刚刚收拾好的院中休息。
“殿下,晨露寒重,还请和娘娘先行移步休息。”
“也好。”虞煜也觉得自己有些乏力,眼看火也灭了,遂同意了计枢的提议,只是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向后方的姜泠。
“贤妻怎么还不走?”
看到姜泠瞬间黑脸,他得意的微微勾起嘴角。
没错,他就是在故意恶心姜泠的,让她在大冬天里烧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姜泠脸黑了一瞬之后,却说了一句出乎他意料的话。
“一切听殿下的安排,霜重路滑,让我扶您回去吧。”
然后在一众臣子期待的目光中,面带温柔的来到虞煜身前,看似轻柔,却实际超大力的扒开了姜泽不敢松开的手掌,稳稳的搀扶住了自己的胳膊,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要不是碍于群臣看着,他都要忍不住的痛呼出声了。
她竟然趁机掐了自己一把,用的还是巧劲,都不用掀开袖子看,虞煜就知道那一片必定已经乌青了。
姜泽因靠得近把自家姐姐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有心想要拯救虞煜,却又被突然上前的计枢给拉离了两人的身旁。
“有娘娘照顾殿下,臣等可安心告辞了。”
说完,再次拖着想要留下的姜泽,并带着前来问候的群臣离去,觉得自己来日可以多留意一下世家的贵女,得让姜泽成个亲了,不然再让他这么懵懂下去,小殿下何日才能见到。
再次被拖走的姜泽很想问一句你没看到殿下眼中的求救吗?怎么可以带人走得这么安心和洒脱,但是一想到让虞煜眼神求助的对象是自家姐姐,他也沉默的任由着计枢把自己拖走。
惹不起惹不起。
殿下惹了碍于身份顶多挨个掐,自己要是介入了,那还不得折进去半条命。
你说你好好的惹她做什么?尤其还在她照顾了你大半夜的前提下,记得上一次看到姐姐这么用心的守在病床之前,还是父亲旧伤复发无法走动的时候。
姜泽最终留给虞煜的只是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不劳烦左将军了……”
眼看院中的人在计枢的带领下呼啦啦离去,而剩下的侍者和甲士们都不敢抬头看自己二人,虞煜考虑到自己目前不太康健的身体,瞬间就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殿下怎么不称呼我为贤妻了呢,我还挺爱听的。”
看着一脸温柔的姜泠,要不是手臂处又传来剧痛,虞煜险些都要被她温柔的表象所迷惑。
演技这么好,难怪会被他的便宜老爹相中当儿媳妇。
“……能不能别掐了。”再掐手都要废了。
“殿下还是早点移步休息吧。”
然而姜泠并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动作“温柔”的拖拽着他向旁边的院子而去,而跟随在后的甲士和侍者们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是看不到自家主君正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前一样。
因身体虚弱根本挣脱不了姜泠束缚的虞煜,在被她架到新屋,看着其余人退下之后,很气愤的说道。
“我要将你贬为裨将!”
然而姜泠只是无所谓的“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就询问候在门口的甲士,“怎么乌朗的药汤还没送来,去告诉他殿下有点上火,多放点黄连在其中。”
巫蕤以黄连捉弄傅泓和卫衍的事情,在太子一众属臣中广为流传,韩破山第一次到她麾下之时,就将其抖落的一干二净。
她虽没喝过药汤,但从韩破山的描述中也能体会到这个东西的难喝,毕竟是连傅泓和卫衍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都承受不住的苦东西。
虞煜喜欢甜食,喝它正好对症。
“黄连是凉药的,我正寒气淤积不能用的,乌朗才不会听你的。”
“能不能用,医师自会判断,殿下无需忧虑,毕竟贤妻在此,怎么也不会让你少喝一口药的。”
姜泠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虞煜,施施然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虞煜现在一听她自称贤妻,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嘴贱,却偏偏又拿她毫无办法,在心中构思了诸多措辞,话到口中却只有一句疑惑。
“你怎么还不回自己的屋子?”
“我答应了群臣要照顾殿下的,怎么也得看您喝了药再走不是,殿下还是适应一下吧,以后看到我的时间还多着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等乌朗的药汤送来之时,虞煜就觉得它苦得难以下咽,偏偏姜泠像个监工一样的站在身前,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它喝完。
而后的日子更是难捱,因乌朗的建议他不仅不能轻易去到屋外,还被姜泠查获了自己偷藏的蜜饯,看着其每天雷打不动的按点过来监督自己喝药,他真的很想问一句。
你裨将的贬职令不是没发吗?怎么那么大的一个左将军,每天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监督他,军中一点事情都没有吗?四周的敌军都很乖巧吗?
但居家办公的时间太久,从隆冬到春来,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盼望,每天都期待着姜泠的到来,虽然总免不了苦药汤子的摧残,但对方心情好的时候会和他讨论一下当今的局势,这成了他了解外界信息的另一条途径。
而且姜泠的见解一针见血,往往能和他想到一处,略过她实在讨厌自己不提,其实还是一个很好的话搭子。
转眼时至立春,几场淅沥的小雨之后,院中的柳树开始泛出青芽,眼看气候一日暖过一日,虞煜每天都迫不及待的等着可以换春装的日子到来,到那时,群臣就算再担心他的身体,也不能再以气候寒冷阻止他外出了。
而且经过三个月的休养,外加各种汤水的调理,他感觉自己现在体强得可以打死一头牛。
等换上春装,他就邀约姜泠一起去巡边,怎么也要把这三个月的憋闷好好发泄出来。
只是没想到惊蛰刚过,越州方向就传来急报,姜泠未及与他打招呼,就匆匆率军前去御敌,三月以来从不缺席的喝药监督从此中断。
虞煜独自喝了一碗苦药之后,就吩咐甲士前去传令乌朗,以后无需再送,同时令人前往锦州询问,此前运送过去的脂水是否已经全部制成武器,他现在有急用了。
第135章 书册再掀风波
冬去春来,各地反王在埋头钻研了一个冬日的造纸术后,发现自己好像上了虞煜的当,虽然他将书籍纸张赠送之时并未提议他们自行研究,但这种东西放在眼前哪有人不心动的。
只是自己让人研究了这么久,却连制作它的原材料都没研究出来,不仅把此前虞煜送来的纸张折腾损毁了大半,还搭进去了不少的丝罗绸缎,让一个原本看似对双方都有利无害的赠送活动,彻底沦为只有虞煜名利双收的造势活动。
为什么说名利双收?
因为在他们发现虞煜赠与的东西无法复制的时候,中原各地的市场之上,都已经遍布了纸张和书籍的出售,价格谈不上有多低廉,但比起价格高昂的绢帛和书写不便的竹简,已经成为了全民最受欢迎的书写工具,更不要说市面上售卖的除了纸张之外,还有许多各家珍藏不外传的典籍。
显得他们投入大量财物研究这个东西的举动异常愚蠢。
而自家的典藏被当街售卖,也让很多乍闻此事的世家惊呆了,身处明州的乔家是此次书籍贩卖的最大受害者,他们本就是以诗礼传家的大族,而今又占据了明州的大片土地,虽未称王,但和土皇帝也差不多了,当然不能忍受这样的虱子在头上跳,当即就纠集了几个依附于自家的世族,带着大批人马到市集上抄检了一波,直接把市集上的摊主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