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常勇等人打得上头,一直撺唆着他继续进军乾州,扬言要一鼓作气直入上京,整天战意昂扬得让虞煜哭笑不得,最后让虞煜全部丢给姜泽去操练了。
先不说如今梧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就说上京也不是什么好攻入的地方,就他们手中的这点人马,要不是突逢虞煜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迷信事件,只怕拿下踞牢关都有点吃力,如今能拿下梧州全境都远超他的意料了。
更何况在他们拿下梧州之后,上京的冉世茂和乾州的殷家就在明晟的撮合下迅速结成了联盟,加上随商怀仁一同逃去的数万大军,如今三方汇集了十万大军陈兵在梧乾边界,和虞煜眼中破破烂烂的梧州军不同,上京和乾州两地的军队,是现下割据势力中装备最精良的,身处京畿重地的他们完全继承了大雍的遗产,这让身为正版继承人的虞煜只能心塞的看着他们将破烂的梧州军也通身包上了铜甲,雄赳赳的放在边界处抵御他的进攻。
关键他现在的装备还比不上他们的,人家十万大军人人都着铜甲,而他的五万人马除了将领拥有铜甲之外,士卒身着的皆是纸甲,想要以少胜多打打皮甲还行,纸甲再厉害,去和铜甲硬刚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要是将领弱一点还有胜利的希望,偏偏镇守在那里的将领都是虞煜叫得上名字的人,再加上一个商承志,在姜泠安定两州前来和他合兵之前,玩都没法玩。
每每一想到有人正花着自家的钱准备打自己,虞煜都要在心中将坟头草三米高的便宜老爹骂一顿,要是能把对付前儿子的心机放在用人之道上,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大雍的家底如此之厚,皇帝不死,哪有人敢随意造次。
但骂过之后想想永亨帝对百姓的所作所为,虞煜又觉得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这样死活都不顾百姓死活的人,还真是少见的存在,要是这个时代也有人编写暴君排行榜的话,他觉得永亨帝绝对可以斩获前三之位。
只是现在,无论心中有多少吐槽与不忿,他都只能带着武将和士卒先把梧州经营起来,在踞牢关被焚毁的吊桥修好之前,他们暂时接收不到任何人的援助,就连大军日常消耗的粮食也要自给自足。
只是一入城池,就被其中的惨状所震惊,各地的粮仓之中倒是存储着不少的粮食,统计一下足够大军安稳过冬,但百姓的现状却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若不是各地城中依稀可见繁华旧景的街道向他们昭示着此处曾经的繁华,他们险些都要忘记了梧州旧日的景象。
城外荒草丛生,曾经的良田杂草满目,无一人在其中耕作;城内行人寥寥,街头巷尾之中,有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人蜷缩成团不知死活,还有成群结队的幼童游走在各个巷道之中,从阴沟和泔水桶中翻找食物果腹。
城中不说十室九空,但空置的房屋也近半数,所有人在看到军队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要不就哆哆嗦嗦的摸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跪地呈上,哭求着不要征发他们前去缫刍蛉胛椤
整体境况虽没有姜泠书中越随二州凄惨,但苦难又怎么是可以比较的。
看到这幅场景,一直叫嚷着要继续北上的常勇等人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听从虞煜的安排,着手整治各郡的混乱,在其中抄没不知凡几的为富不仁者,方才将梧州路有饿死骨的情况略微向着好的方向推进。
只是让历州而来的士卒感到吃惊的是,在每每攻下一郡就例行一次的打土豪分田地活动中,锦州的士卒往往可以抢占先机,不仅能又快又准的找出这些为富不仁者的藏宝点,还连他们藏在耗子洞里的粮食都能翻出来。
对于他们的感叹,锦州士卒却只摆摆手,无他,唯手熟尔。
只要能让城中饱受压榨的百姓多吃一口豆饭,别说藏在耗子洞里的粮食,就是埋在祖坟里,他们也照挖不误。
当然这是玩笑之语,在虞煜的治下,就是穷途末路带着他们去挖自家的祖坟充作军饷,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去动别人的祖坟的,何况现在也没到要挖祖坟的那一步。
就在这种抄家分田粮的和谐氛围之中,梧州的百姓们见到太子军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惧怕了,确定虞煜不会像商怀仁那般强征缫壑后,才陆续拿着农具前往城外开荒,因被府衙缫酆褪雷逖蛊却砉春耕的他们,准备在这些荒田之上种植一些四季都可收获的植物,哪怕不能获得丰收,但认真饲弄的话,在加上虞煜分给的粮食,也能勉强维持今冬不被饿死。
看着梧州各郡的百姓生活陆续走上正轨,虞煜才从繁重的事务之中缓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屋外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冬日又来临了,和以往群臣环绕不同,今年的冬日,因踞牢关的吊桥还在修筑之中,他只能独自在州牧府中度过。
一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四年,一时兴起的他忍不住扒着指头总觉这几年的收获,就在这时,前几日外出开展常规巡查的常勇突至,为他带来了一个阔别一年之久的人。
裴安翊。
“你这趟差事,可耗时真的太长了,弄得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半途迷路了。”
看着眼前明显黑瘦了许多的裴安翊,虞煜虽然说着嫌弃之语,但见他躬身行礼之时,还是迅速的起身向前将他扶起,从迫不及待的动作到闪闪发光的眼神,无一不在昭示着对他到来的喜悦。
“殿下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在外面混玩不干正事一样,要不是您和左将军太过能干,半年之中接连夺下三个州,让沿途的反贼的对我围追堵截,我哪里会在路上蹉跎这么久。”边说,裴安翊还十分幽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路尘埃四起风霜满面,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十岁了,以后这样的苦差事可千万别让我干了,我可不像您一样已有家室,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要知道现下的妇翁外姑挑女婿都注重容姿风仪,我还没成亲呢,再这样下去该孤独终老了。”
察觉到虞煜因自己到来而散发出的喜悦之情,原本带着任务而来的裴安翊也松弛了许多,借着虞煜扶起的力道起身,尚未站好,也迫不及待的和虞煜打趣起来。
一路上交锋的都是些老狐狸和厚脸皮,现在面白心黑的虞煜在他看来都显得特别的忠厚老实。
“我说怎么迟迟不归,原来是另有打算啊,只是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你看上了,要是人家父母不同意,你可就完蛋了,不过目前这活还真只得你干,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又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又悄悄的给锦州的司徒去信呢。”
说到这,虞煜忍不住咬了一下牙齿,一想到傅泓随信而来的那一堆修身养性的书册,他就想把裴安翊揪出来揍一顿,让他乱和傅泓讲自己偷看闲书。
“咳咳――殿下,都过了一年的事情了,就不要旧事重提了,我们还是回到刚刚谈论的正题之上吧。”听到虞煜有翻旧账的意图,裴安翊清了清嗓子,急忙岔开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刚刚谈论的什么正事,妇翁外姑对你不满意,然后将你挑剩下的事情?那你可要节哀啊。”
“噗――”
听到虞煜对裴安翊的戏谑,一旁本就因两人对话而拼命憋笑的常勇彻底憋不住了,喷笑出声后又在裴安翊警告的眼神中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未来的妇翁外姑对我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但我这里却有一封极重要的信件要交由殿下亲启,只是您看到落款的时候,可千万要站稳了,说不定里面写着对你满不满意呢。”
“信件?谁给我的?”
见他说这话时满脸的不怀好意,虞煜当即就提高了警惕,将他有可能遇到的人都在心中过了一遍,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但却不太敢肯定,那人真的会给自己来信吗?
“殿下亲自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裴安翊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书信,双手呈至虞煜的身前。
“不是说很重要的书信吗?怎么连信封和封泥都没有一个。”
虞煜一眼就看出信件是用自己赠送的纸张书写的,只是卷得太过随意,只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拴着,连保护的外壳和保密的封泥都没有,怎么也看不到裴安翊口中很重要的模样。
“……写信之人说这封信也没那么重要,不用封起来,丢失了就当他没写过。”
转述这句话的时候,裴安翊自己都感觉到了尴尬和心虚。
“既然写信之人都这样讲了,你怎么还敢诓骗我这封信件中……是挺重要的……”
虞煜一边接过信纸展开,一边小声的念叨着裴安翊,却在看到开篇第一句话时,就震惊的看向裴安翊。
“是他亲笔所书吗?”
“我亲眼看着写的。”
“哦。”听到他的回答,虞煜有些神情恍惚的问向一旁的常勇,“姜泽现在在哪里。”
“前几日乾州边界不太平,右将军今日一大早就亲率士卒前去查看了。”
“大冬天的,他们就不能稍微安分片刻吗?”
听闻乾州又生事端,虞煜忍不住敲了敲脑袋,姜泽不在的话,他要一人怎么承受信中的内容。
端看开篇所写的“太子殿下万安,臣姜固稽首顿拜……”这几个字,他就知道这封信得找个姜家人陪着自己一起看,姜泠远在随州自是无法赶来,没想到在这个档头,姜泽也领兵外出了。
这是要让他独自面对来自姜固的问候吗?
看着挤眉弄眼偷笑不已的裴安翊,没忍住一脚踢了过去,却被对方灵敏的躲开了。
第144章 上京新帝(捉虫)
“怎么样殿下,信中是不是写了您想要看到的东西?”
灵敏躲开了一脚却没能避开第二脚的裴安翊可不在意被踢,随意拍了拍衣襟之上的脚印,见虞煜拿着信件一时无措的模样,又忍不住贱贱的出言挑衅。
“信中只说你这个人太欠收拾,让我好好教训一下。”
虞煜还没来得及查看信中的详细内容,但看不得裴安翊这贴脸挑衅的模样。
“殿下怎么唬人呢,姜大将军对我不知道多满意,我在雍州时的待遇,说出来保管让姜泽都羡慕得流口水。”
对于虞煜很明显的睁眼说瞎话之语,裴安翊可不相信。
“哦,待遇这么好的吗?那等姜泽回来了,你可得好好和他细说一下,毕竟大将军自幼对他都挺严厉的,正好也让他感受一下什么是父爱的温暖,可千万别忘了。”
“右将军军务繁忙,这话还是别拿到他面前说了。”
听出虞煜话中的深意,裴安翊讪然道。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扭捏的,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见了,你觉得和姜泽生疏了,没事,孤会替你转达对大将军拳拳关爱之举的感谢的。”
“殿下,我错了,我不该调笑您的,求放过啊。”眼见虞煜紧追不舍的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一段,顶不住的裴安翊滑跪认错。
“替你出言感谢,怎么还成了不放过你了,裴卿,你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孤啊。”
“没有没有,殿下好意,微臣心领了,待右将军回转之后,我亲自前去和他道谢,就不劳烦殿下记挂此事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裴安翊的声音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孤就放心了。”
我即将要被姜泽毒打,你可不就放心了吗?
终于听到结语的裴安翊忍不住腹诽,姜泽对亲情的占有欲和小心眼在韩破山无端遭遇多次毒打之后他们都有耳闻,轻易不敢在这一点上去招惹他,自己刚刚也是糊涂了,忘记了虞煜在有些事情上经不起逗弄,给自己达成了一个伤敌八百自损八千的结果,毕竟他连“孤”的自称都出来了。
见裴安翊老实了,记挂着姜固信中所说的虞煜也就暂时放过了他。
只是顺着刚刚的请安之语向下看,他发现姜固让裴安翊转述的话还真没问题,除了开头那一段对他赠与的纸张表示感谢之后,后面所有的内容都是教子之语,但其言语间却和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骂了姜泽提了姜泠之后,留给自己的只有四字――万请担待,众臣们心心念念的勤王保驾,两军夹击通通没有,其中甚至连一点政事和兵事都没有提及到。
要不是再次确认了一遍开篇的问候语,他都怀疑这是姜固写给自己儿女的家书,而不是给他的信件。
就说要找个姜家人一起看吧,现在看完全信的他总有一种偷窥了别人家书的心虚感,尤其他还在其中看到了不少姜泠的童年趣事,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炸吗?
提到姜泽的也有,但男孩子的童年大多跳脱得如出一辙,让人一看就直皱眉头的程度,他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相比于信中的内容,他更想知道姜固此举背后的意图,就算他是女婿,但寻常丈人可不会在写信给女婿之时通篇都是教育子女的话语,更遑论是以幼事结合今事的方法教育,而且他和姜固还不是寻常的翁婿,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名为君臣的鸿沟。
“裴安翊,雍州如今的情况如何?”
“都挺好的啊,虽时常有戎狄人前来侵扰,但都被姜大将军击退了回去,期间我也上阵过几次,戎狄在雍州军的追击之下难有胜绩,雍凉二地都还算安稳。”
见虞煜看信的神情由期待转到有兴到疑惑,裴安翊就对信中的内容打起鼓来了,虽然姜固并未将其密封,但他并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事情,看虞煜的表情,信中的事情应该也不是他此前所期待过的,因此在听到询问之后,也收敛起了自己的嬉笑之态,回忆着自己在雍凉二州时的见闻认真回答。
听到他说自己也上阵过几次,虞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接着问道。
“那幽州情况如何?”
“幽州?”裴安翊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和虞煜描述这个情况复杂的地方,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将各种稀碎的情况结合在了一起,“幽州兵力倒是还控制在大将军手中,只是州中的文治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自从金焕登的身份暴露之后,大将军强行插入开展彻查,只是结果不太理想,除了抓到几个尾巴不干净的杂鱼之外,就再找不到其他人的疑点了,戎狄又频频犯边,大将军两头兼顾导致调查的情况一直不明朗,在我离开之前,此事都尚未有定论。”
“连姜大将军都排查不出来奸细吗?那戎狄做事岂不是太过缜密了。”
听到这,一旁的常勇都忍不住震惊了。
“并非如此。”裴安翊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
“是因为整州的官僚和大族都被戎狄收买了吧。”
虞煜平静的声音响起,裴安翊和常勇同时震惊的看向了他,如出一辙的表情之下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殿下,您怎么知道的,大将军在信中写了吗?”裴安翊震惊的是自己尚未言明,怎么虞煜就能猜得这般正确。
“合着这事还是真的了!”
本就因虞煜猜测震惊的常勇,听完裴安翊的话后更不淡定了,他本来还想说虞煜的猜测太悲观了,哪有一州之地的官员全被收买的事情发生,没想到这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若无幽州上下的通力帮助,金焕登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带着两万多的戎狄兵马来到中原之上,甚至还能获得一个落魄世族的身份,在他被我们挑明身份之前,中原之上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出自幽州世族的身份有所怀疑,不都是这些人在背后为他遮掩吗?”幽州的情况一出,他就知道姜固信中的隐喻了,不过他倒是有点好奇,对方准备怎么来教育幽州之上的“不孝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