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没了保命符,你还敢这样猖狂,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一直压抑着的怒气终于在明晟的脸上显现。
“看吧,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偏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看着真的让人发笑,可惜啊,虞祈都拿我没办法,就凭你和一个翟氏子,也想要了我的命?”
“谢琛,你真的不要命了?”
“胡说,我向来很惜命的,这世上那么多有趣的东西,没玩够之前,谁也别想拿走我的命。”
明晟很想掀翻面前桌案之上的杯盏,让埋伏在外的人直接穿入将谢琛拿下,但考虑到雍王之令下落仍在不明,留着他尚有用处,虞煜就在梧州,他不相信谢琛这个舅舅,会什么都不为他做。
只要静待他取出雍王之令送给虞煜之时再行动手也不迟。
“那你好自为之,陛下可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自己的舅舅都没了,可见不得别人舅甥一家亲的场面。”
说完,明晟就拂袖而去,在即将跨出厅门之时,险些因身后之人的言语扭到了脚。
“哪个陛下,如今这天下间的陛下海了去了,难不成全是死了舅舅的。”
装疯卖傻,不可理喻!
一个谢琛,一个姜固,莫不是真如那老纨绔所言,是虞祈故意留下来给他使绊子的,但随即又失笑出声,自己怎么能把老纨绔的话当真,虞祈连日日跟在身侧刀锋难掩的翟崇都看不透,又怎会知道自己暗藏的野心。
如今雍王之令暂时无法得手,得从其他地方破局扩大版图,方才能让天下人心所向。
上京和乾州正好处在大雍版图的最中央,若不能找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做为退路的话,一旦遭遇四方夹击,哪怕他们兵强马壮,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该找哪个地方呢?
北面不行,虽与上京相距最近,却随时都会危及他们安全,且雍、凉、幽三州都握在姜固一人手中,虽然至今都悬挂着大雍的旗帜,却不是他可以拉拢的人,虞烁登基之后自己曾去信邀他效忠,却得到一句“姜固不拜傀儡之君。”的回复,随之雍州边界上的兵力也大幅度增加,一看就是防着他们呢。
南面也不行,乾州以南就是梧州,如今除了与梧州相连的青江二州仍有反王,其余南方五州之地都被虞煜握在手中,如今正在乾州边界处拉开阵势和他们遥相对峙,姜固的一双子女,都在他麾下任左右将军。
仍是太子之位,就敢封轶上卿之位,足以看出他的野心,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成全了自己促成虞烁率先登基之事。
不过其手握五州之地,又兵力雄厚,真正意义上可以实现进可攻退可守,一时无法攻下,不然他也不会让边界处的士卒按兵不动,而且还需提防他与姜固联军,对上京和雍州之地进行两面夹击,那形势对己方就十分不利了。
不想要这个局势形成,就要暗中派人去和戎狄交流一下了。
最西边的淇州和明州的半壁之地,是戎狄之子金焕登的地盘,如今正和姜固女儿对战,暂时危及不到上京安危,而且他准备直接联系戎狄的大汗,倒不必和这小子交流。
一番筛选下来,如今可以供他谋划的,也只有西边的宁瑜二州,西南边的江州和东边乔家占据的明州之地,若是用心谋划一番,对战虞煜姜固也不是什么问题。
明晟坐在轿中,边走边分析当下的形势。
“父亲,您这样对明晟讲话,会不会真的招来祸患,毕竟现在上京之地是在他的掌控之中,要不最近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看着明晟离去,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广袖长衫的佳公子,乍看之下,竟和虞煜有几分相似,只是相比于虞煜的温文尔雅,他看起来更风流肆意,也更年长一些,是谢琛的独子谢恒,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在外界和父亲一同被人称为一门双纨绔,同属谢家家门不幸之列,也是诸多人眼中谢家最后的送葬者。
毕竟再家大业大,也遭不住两位堪称绝世败家子的人接连霍霍,不过比起老谢的“美名”,小谢还是差了点,他私以为这是老父亲珠玉在前的原因。
若是外人知道他的珠玉在前是这么用的话,只怕分分钟就要把这个词扣出自己的词典,扔得越远越好。
“小孩儿懂什么,明晟猜疑成性,做事又不干脆,对他态度越差,他就越觉得你有倚仗,这样才能在他手下获得喘息之机,你要是突然低调起来,他瞬间就会警觉,到时候你我父子洗洗脖子等着吧。再说了,我谢琛从出生就没学过低调二字。”听到儿子的提议,谢琛对着他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
“那要是真嚣张死了怎么办?毕竟您和他说的都是实话,雍王之令真的是被爷爷带走了。”
谢恒到底年轻,没有谢琛的心态好,而且他夫人才刚给他生了个小女儿,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事,真的有点抗不住。
“府中这么多暗卫私兵,还能让你在跑到雍州之前死了不成,放心,死老子都不会死你的。”
“那我就放心了。”闻言谢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到了逃命的时候自己不靠谱的老父亲把他丢在后面诱敌自己逃跑。
谢琛只是一时敷衍之话,没想到儿子竟然还当了真,当即就一脚踢了过去。
“你这个没有孝心的东西,不知道危难时刻身为人子该挺身救父吗?”
“你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让给儿子多活几年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才有孙子孙女给您烧纸呀。”面对父亲的危险目光,谢恒丝毫不怂,拍了拍刚刚被踢上的脚印,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用,到时候我自会带着我的孙子孙女给你烧纸的。”
“您不就一个孙女吗?哪来的孙子啊,您玩归玩,可别背着母亲乱玩,要挨锤的。”
谢恒惊恐的看了一眼父亲,慢不迭的向后退了几步,生怕退慢了染上他的气息,自己也挨一顿揍。
“你死了,放你媳妇改嫁了,不就也有孙子了吗?你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父亲,您心真坏,我和月娘好好的,你却要让她改嫁。”
“你死了不改嫁还耽误人家吗?要不要脸!”
眼见父亲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谢恒气得脸都红了,“所以身为您儿子的我这次就必须要死一死是吧?”
“那不用,端看你表弟厉不厉害了,还有他的老丈人有没有点亲戚道义。”
见儿子急了,谢琛摸着鼻子有些心虚的道。
“表弟……”谢恒从记忆中翻出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觉得他和传闻中能驱动天地异象,掌管五州之地的人不大相似,他那个表弟,往好了说是仁义宽厚,往不好了说就是有点优柔寡断,他对他能否夺得江山,其实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谁让他是姑姑生的,哪怕日常没有过多的交集,身为母族的他们,都是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前久乍乍听到虞烁死而复活登基的事情,他吓得靴子都没穿好就从酒肆中跑回家来,却被明显哭过的父亲教训了一顿。
所以他这小表弟到底行不行啊,不过搞出来纸张和书册倒是很新颖的,要不是当前局势身份不允许,他都想和他一起做生意了。
听出儿子口中的疑惑,谢琛也沉默了,他原本也对这个外甥不抱希望,可现从特殊渠道打探来的消息看,好像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而且看明晟的神态,似乎对他也颇有忌惮。
看来是时候为这个大外甥铤而走险一次了,让护卫四处巡查没发现眼睛之后,就在自己坐的位置之下鼓弄了起来,然后在自家儿子目瞪口呆之中,从地板上扣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小袋子。
“父亲,这是啥?”
“雍王之令。”
“他不是……”谢恒惊呼出声之后,又急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当时在旁边守灵亲眼看到先帝把它从水晶匣子拿出来塞进祖父的衣襟里啊,你不会真把祖父的坟给刨了吧!”
“想什么呢,虞祈当年拿的是个假东西,是我在和人学习古董造假的时候偷换了的,连你爷爷都不知道。”
被怀疑刨了亲爹坟的谢琛满脸不愉快,要不是只有这么个儿子,早就放弃对他的培养了,虽然也只培养出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纨绔。
“……您胆子真大,但先帝怎么也没发现,而且姜固又凭什么承认你手中这份为真的。”
“这你别管,太祖都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你还真指望这个就能夺了姜固手中的军权啊。”
“不是还有太子吗?你刚刚和明晟说的呀。”
“屁,我是看他天真哄他的,不过确实需要我的好外甥,谁让掌着雍州兵马的是他丈人,我拿出这个,是为了给姜固一个台阶下,懂了吧?”
“……懂了。”谢恒无语,他以为他父亲和明晟在这里对喷了半天是玩心计,没想到玩的是姻亲啊。
就离谱,不过他开始好奇明晟从先帝那里得到的信息是什么,才能让他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对雍王之令的实用性那么信任,他从小就觉得这一个血呼啦呲的布巾子没什么用。
都不敢想象明晟知道实情之后该气成什么样子,不过到那时,他们一家应该也算是安全了吧?
只能寄希望于性格飘忽不定的小表弟了,想到对方的神异之名,谢恒在心中默默地拜了一下。
第149章 虞烁改元和玻璃制造大……
永亨十年,早春刚至,天地万物复苏的同时,各地针锋相对的兵马也在躁动不已,短短一个月,随淇边界,梧青边界、历明边界和梧乾边界都大大小小的发生了几次冲突,就在众人都把目光放在剑拔弩张的梧乾边界之时,上京却突然传出消息,宁瑜二州的反王已尽皆向虞烁称臣。
同月,又有虞烁在将永亨帝的遗骸迁入上京皇陵后宣布改元的消息传来。
他下旨昭告天下,废止了乱世以来一直沿用的“永亨”年号,改年号为“建元”。
天下人虽震惊他毫无动静的又拿两州,但只在默默估算他和虞煜双方的筹码谁更甚一筹,对他改元的事情毫不感兴趣,除了明面上臣服于他的州郡之外,其余人依旧在沿用着永亨十年的这个年号。
倒是消息传到锦州之时,卫衍气得又摔了一套傅泓的茶盏,让伸手慢了一步的傅泓又气又心疼。
这可是白乐为根据虞煜的新配方举一反三制造出来的玻璃茶盏,一共只有三套之数,最完美无缺的两套已派士卒稳妥运往梧州,这一套有些瑕疵的,是傅泓和卫衍打赌赢回来的,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又被这嫉妒成性的老家伙摔了。
“他也配用这个年号!”
卫衍摔了茶具尤不解气,重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傅泓默默的将自己用玻璃边角料做成的镇纸挪开,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他摔了。
心中暗自庆幸,好在经过多次的失败之后,在成功凹出茶盏的造型之后,白乐为也完美掌握了玻璃的烧制技术,第一批成功的茶盏刚送出没多久,他又烧制出了虞煜最初想要的大片透明玻璃,现同样派人妥当运往梧州交由虞煜处理。
但是他悄悄的再找白乐为要一套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不值钱是对他们而言,到了外面,这东西绝对的价值连城。
要不是他从头跟到尾的看到了烧制全程,都不敢相信这比水晶还要通透的东西,竟是用一堆沙子烧制出来的。
又一次为虞煜脑中的奇点所叹服。
倒是白乐为听闻第一批成品要送给谢琛之时,难得的打趣了一句:“怎么殿下这个方子不是来自孝德皇后的嫁妆了,竟要反送回谢家?”
对此,心知肚明的三人尽皆但笑不语,谢家确实底蕴深厚,可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的,何况孝德皇后的嫁妆绝大多数都封存在上京的东宫之中,只怕早被前后两个反王瓜分得差不多了,可至今太子殿下的方子都没有被流传出来,足以说明了一些问题。
有些事情就算旁人不知情,一直为虞煜处理内务的卫衍却一清二楚,孝德皇后的嫁妆中,根本没有这么多神奇的方子。
这也是他们明明不信巫鬼,却一直坚信自家殿下是有神异在身的原因。
“你这糟老头居然不跳脚,不会是打着想要重新讨要一份的主意吧?”见傅泓面露心虚,卫衍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度,“你这老东西过了一辈子脸都不要了,殿下辛辛苦苦琢磨这些方子为了什么,为了能让我们大家吃饱穿暖,你整天屁事不干还想从中贪墨!”
“什么贪墨,说那么难听,也没几个钱的东西,你要没把我的摔了,不也没这事儿吗?”
听他居然说自己贪墨,傅泓也气了。
“……我们接着说虞烁改元的事情。”
这下心虚的成了卫衍了,他真不是故意的,一怒之下一顺手之后才发现把傅泓刻意拿出来和自己炫耀的玻璃茶盏摔了。
“有什么好说的,他配改元吗他就改,还建元,明晟也太不要脸了。”
傅泓一边心疼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玻璃茶盏,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上京之中,有皇陵给先帝移葬吗?”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双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这么不地道的事情,也是人子可以做的,这还真是……
天助我也啊!
傅泓当即就派人再往中原探查永亨帝移葬的相关信息,同时手起笔落,洋洋洒洒间又一篇《讨晋王檄》书成,写完之后还暗骂了一句虞烁竖子,连蹭他两篇大赋,他一个身为文坛巨擘的人,用脚想想都知道,以后必定是文史留名的。
他此前写的讨伐上京檄文早在上年末的时候已经发出,很是被天下人热议了一段时间。
另一边,原本正在翻看裴安翊战报的虞煜收到信使的急报,也是愣了一下。
改元?这天下还四分五裂的改什么元,他这弟弟脑子进水了吧。
不过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你说虞烁把永……先帝的遗骸迁入了上京的皇陵?可知是哪处皇陵?”
他记得大雍历任大雍皇帝都是一人一山一陵墓的配置,死后的住宅那是相当的宽阔,并没有统一的皇陵存在。
而且永亨帝从继位之初就大力修建自己的陵寝,且在原主离京的那一年已趋于完工,后续不过是精益求精的事情,原主的母亲也是在那时移葬帝陵的。
但永亨帝为了标榜自己的功绩,并没有同其他皇帝一样沿着上京周围的山脉选葬,而是对标当年的太祖皇帝,将陵墓选在了龙兴之地雍州,除了寻常参与帝陵建造的官员之外,还特别要求了镇守雍州的姜固做为督造。
所以他那便宜老丈人,除了日常处理军务打戎狄之外,还要负责帝陵建造的监工,一份工资干三份活,全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怕从未交集过,虞煜也忍不住替他掬了一把辛酸泪。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做永亨帝的纯臣啊?
不过永亨帝的帝陵在雍州,虞烁却将他迁入了上京的皇陵,这就很奇怪了,上京可没人给他修陵墓的,虞烁登基也不过数月,现修也来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