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破山虽然为匪多年,但匪寨间的争斗到底比不上战场,而且此人也确有猛将之能,他不想给第一次上阵的他施加额外的压力。
大不了就是他去扮一次匪徒嘛,反正听君之言忠君之事,老头子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捅破了天也还有太子在前顶着呢。
他这又是臣子又是妻弟的,怎么可以不听话呢。
深知此时猛将不易得的姜泽有些破罐破摔了。
但与姜泽担忧不同的是,韩破山却丝毫没有初上战场的不安,他接受军令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城外疾驰而去,虽将姜泽的嘱咐放在心中,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在意的。
毕竟他觉得目前的自己当兵或许还有生疏,但是做匪对他而言可不就是小菜一碟。
门外那群名副其实的狗官在他眼里,也就是一碟小菜。
虞煜抵达城楼的时候,以计枢为首的郡中官员已立在了城墙之上,看到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不免向他身后看了看。
发现除了跟着几名甲士之外,不见傅泓一干属臣的身影,就连从不离虞煜周围半步的卫衍也没有跟随。
“殿下,怎么不见诸位大人?”
计枢此刻还不知道虞煜的打算,但没有看到属臣和太子一同前来的他有些担忧,他担心太子又是偷偷过来的,毕竟不久前还有过前车之鉴,听说被百姓追着跑了三条街,快把他老师都气哭了。
【对此,明明只被追了两条街的虞煜和并没有被气哭的傅泓表示他在造谣。】
这次可别也是这样的吧?太子殿下怎么总喜欢来这些危险的地方。
计枢这样想着,看向太子的神色间也透出了莫名的有些心累。
“我没让他们来。”
虞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楼下的人马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计枢神色中的不对劲,也不知自己在计枢心中突然成了一个向往危险的熊孩子。
“殿下,眼看战事将起,城楼危险,还望殿下回转府中坐镇中枢,我等才敢于此放手一搏。”
计枢听到虞煜的回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急忙劝谏虞煜回转府中静候消息,他虽并未亲历踞牢关的危机,但听其他属臣讲述起来也不禁为其中的惊险境地而汗流浃背,如不是那一阵卷起的怪风,只怕大雍的国祚真要随着那一箭彻底葬送了。
其他官员不知计枢言语中的顾忌,才和太子成为一家人没多久的他们自然是还不知道大雍名存实亡的事情,但见上官都出言劝谏,一时之间也纷纷跟上和虞煜进言。
尽管他们心中觉得太子此刻立在城头会更能鼓舞士卒们的战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煜也终于从计枢有些不自然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猫腻,一回眸,看到其担忧中带着不赞成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大概又被原主的风评害了,却完全没有想起前段日子他和姜泽城中与民竞跑的事情。
“可知道下面都是什么人,当日逃亡的都回来了吗?”
不想重提黑历史的虞煜转移了话题,指着城下的人马若无其事的问道。
面对油盐不进的主君,计枢也毫无办法,只得提点城门上的士卒加强警惕,一有不对要以全力护持太子安全为主。
还好此时姜泽所带领的大队人马已在楼下不远的街道中待命,而由韩破山所带的队伍更是集结在了离城门最近的地方,只待时机合适就打开城门冲杀出去,一切的布置看起来都毫无问题,只是他们身上所着的盔甲让计枢眉头一跳。
五花八门的胡乱穿搭晃得他眼睛疼,看起来也颇有昔日匪寨中的样子,可他明明记得并入玄甲军的时候有给他们发放过整套盔甲,平日巡逻训练之时都还穿得齐齐整整的,怎么今日要上战场了却反而穿成这般模样。
他觉得这样打扮的背后必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目前太子正有问询,他对古渡郡逃亡官员并不熟悉,需要另行安排人员为其解惑,一时来不及细思其中的缘由。
“禀殿下,据臣观察,当年逃亡之人,除些许官位不显者,俱在此处。”
在计枢的示意下,越众而出为虞煜解惑的是一个年逾不惑的官员,神色之间虽略显憔悴,整个人却挺拔如松,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他先向虞煜回禀了城下众人的整体情况之后,又逐一指点着人员所在之处详说他们姓名和官职。
“那个骑着黄骠马立在队伍之中的是曾经的都尉盛禄,也是目前这支人马的主将,其左侧枣红马的是前郡丞盛祥,郡守盛礼跟随家眷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刚刚抵达的时候略微露过一面,就不曾出来了……”
“那他还挺低调嘛,不愧是来自人才辈出的盛家。”
正在专注介绍的官员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话,虽知太子是在嘲讽盛家对古郡渡的官场垄断,一门三人包揽了郡中最主要的三大职位,但还是让曾在盛家手下谋生的他惊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卡壳得不知如何继续介绍。
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已经把重要的人物都介绍完了,于是话音一转,就略过了其他人的详细介绍。
“除了这三人在,其中还有原郡中各级官员七八人,虽颇受盛礼等人器重,但大多都在属官之职,而他们所率领的人马除了当日随他们一起出逃的士卒之外,绝大多数都是盛家的家兵。”
虞煜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古渡郡中除了盛氏三兄弟,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可知他们所率人马来源何处?”
“大多是当初逃亡时带走的郡中士卒,但也有一部分是来自盛家的家兵,观其数量,大概有五六百人左右。”
听到虞煜的发问,官员俯首查看了一下人员数量,方才谨慎的做出回答。
“这就难怪了。”
虞煜听罢豁然开朗,毕竟他对外宣扬的是土匪占据了这座城池,在如今世人的眼中,土匪的寨子再大,也很难出现超越一千人的存在,而他刚刚估算了一下,盛家三兄弟手中的人马大概接近两千人余众,难怪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带着家眷回城。
官员不知太子在感叹什么,回禀结束之后正要退回自己原位之时,城下却突然传来了喝骂之声。
“宋景民,你这狗彘不如之人,背刺百姓投靠山匪不说,今日竟还要背刺我等,待我冲杀进去,定要斩你满门。”
是在城下观望的盛禄认出了他,才出言喝骂。
而随着他的喝骂出声,其随行的人马也在大声重复着“狗彘不如”的话,一时之间整个城楼之下喧嚣一片。
宋景民心知盛禄应该是在他方才俯首查看的时候认出了他,毕竟此前他站在靠后的位置,而古渡郡南门的不似北门那般有天险阻隔,所以在修建城墙的时候就建得尤为高大,虽然也因长久无人修缮而变得破破烂烂,但其拥有的高度足以阻挡城下之人探查的目光。
但他对于下方的喝骂声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他的满门也只剩下他一人了,反而立在墙头对着下面的人嘲讽道。
“府君当初仓皇逃窜置万民而不顾,我还以为贵足从此不会再踏上古郡这方土地,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尊驾的脸皮。”
第38章 忠肝义胆的小将军
虞煜也是随着盛禄的喝骂声才知道眼前这个为他解惑的人就是宋景民,一个曾经要向他提出尸谏的狠人。
他虽然在瘟疫结束后大肆赞赏了他,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召见本人,今日也算是见到了。
见他在震天的喝骂声中面不改色,还有余力出言嘲讽,心智坚韧让虞煜也不由暗叹。
一直立于城门之内等待进攻时机的韩破山听到城外沸反盈天,虽然听不清楚在喝骂什么,但他知道进攻机会来了。
示意城楼上的士卒速速打开城门后,就带着身后的人马冲杀了出去。
“城门开了,随我冲!”
而随着城门的开启,一直在注意着城中动向的盛禄急忙下令,带着身后的人马就想要趁着此时冲入城内。
“弓箭手,放!”
但在城上协同作战的晏俭臣却不会轻易让他过去,随着他的指令下达,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引弓搭箭,虽未对盛禄的人马造成伤亡,但还是勒住了他冲锋的步伐,正好给了韩破山一个冲出城门的契机。
看着对方人马尽出后又再次合拢的城门,已知措失良机的盛禄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向前冲得更快了。
而在韩破山冲出城门之后,晏俭臣便不再下令弓箭手射箭了,而是让他们进入了待命状态。
虞煜看着晏俭臣的这个手笔,自然猜到应该是姜泽交代了他什么,不然以他的指挥作战能力,绝不会让城下的盛禄如此轻松。
面对太子探究的眼神,晏俭臣摸摸鼻子有些赧然,却未置一言,主要是他也觉得太子的这个计谋不太要脸。
而计枢的眼神则悄悄的在虞煜身上流转,猜测着眼下种种举措的原因,他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正在布下一个大局。
在晏俭臣赧然的时候,疾驰在外的韩破山已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指挥士卒们随他冲锋。
“弟兄们,冲呀,抓住这些狗官,我们就可以扬名立万了!”
匪气十足的言语震惊了城楼之上的一众官员,就连计枢也有些不忍直视的以手扶额低下了头,唯有虞煜正定睛细看楼下的战况。
只见身在战场的韩破山果然勇猛无双,开战不过片刻,长刀所至之处已无人敢撄其锋芒,明明所带人手只有对方的一半不到,却能迅速的就将其的队伍冲击得七零八落,并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如利刃般直冲向对方主将的位置。
很好,以后的先锋大将又多了一个。
虞煜对韩破山此刻的表现还是十分满意,不仅完美诠释了他想要的土匪感,还极好的展示出了善于冲锋陷阵的战斗才能,虽然带兵的整体调度能力差了点,容易让自己和后面的队伍脱节,但其勇猛足以弥补这个缺点。
而且他此时手中已经有了三个统军调度能力都不弱的人,正缺这样的一个先锋的大将,姜泽毕竟是他全军的主将,哪能一直放着去冲锋陷阵呀。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时的盛禄也觉察出了这支山匪的不同寻常,略微收起了一点轻视之心,但是多年上位者的骄矜心理还是让他没有把这支队伍放在眼里。
“狗官听好了,你爷爷我是鹰峰山打倒狗官寨韩破山是也!”
韩破山一边策马奔向他,一边大声喊叫,哪怕高高的城楼之上也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好吵!
虞煜有点向捂耳朵,好在韩破山虽然聒噪,目标却是正确的,只要斩杀或是擒获了对方身为主将的盛禄,就会直接击溃对方的军心,大胜也就在不远之外了。
“好贼子,纳命来!”
盛禄身为古渡郡的都尉,他是听过韩破山的名字的,也知此人在锦州的绿林中颇有些名气,但不过也还是一匪徒罢了。
他出身名门,向来自诩为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将,哪里见过如此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还当即大怒,眼看韩破山冲杀而来,也不避让,举起手中的马槊就正面迎上了韩破山。
“当啷!”
兵器碰撞间发出巨响,远在城楼之上的人,甚至看到了两者间迸现的火花,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盛禄手中的马槊就这样断做了了两截。
“韩寨……将军真是勇猛至极呀!”
城楼上的官员看到这幕都为之一惊,尤其是原本就在古郡为官的,他们都清楚盛禄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他那草包嫡兄也坐不稳郡守的位置,没想到韩破山既然能在一击之下就毁了他的兵器。
看到自己的兵器被斩断,盛禄也被对方的勇猛所震慑,也不恋战,调转马头就火速逃出了韩破山的攻击周围。
晏俭臣也为韩破山这一击叫好,暗中想象自己若何韩破山这样正面对战的话,也不一定会是其的对手。
偷偷看了虞煜一眼,本以为太子会为手下新增一员猛将而开心,去不想太子此刻正眉头紧蹙。
怎么了吗?
意识到不对的他立刻将目光投到战场之上,正好看到远远遁开的盛禄指挥着周围的士卒悄然结阵,准备以群力对韩破山进行围剿。
“韩将军一人冲得太开了,长久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下一击还不能拿下对方主将的话,只怕要遭。”
一看之下晏俭臣也发现不对了,韩破山一路冲锋,将他所率领的人马同同抛在身后却丝毫未觉,无人率领的军队一时有些晕头转向的在随意拼杀,但好在虽然没有指挥,但足够勇猛的韩破山也给他们大大的增强了士气,目前看着倒也还有模有样,没有落在下风。
但这样无人指挥的军队在战场上就想无头的苍蝇,只要被人刻意针对一下,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堆散杀而不堪一击。
主将再勇猛又如何,孤军深入到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完成布局之后,看着依旧不退不撤的韩破山独自一人向他冲锋而来,盛禄不仅不慌张,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即将拿下的兴奋心理。
匪类就是匪类,半点不知自己犯了兵家大忌,目前以多对少,优势在他。
眼看对方就那样直愣愣的冲入包围圈,大喜过望的他急忙下令围杀,却见长刀挥过鲜血狂奔,围堵在其周围的士兵根本不能阻止韩破山前进的马蹄。
眼看其又要奔袭到自己的身前,自知不是对手的盛禄急忙后撤,连连避让间还是不慎被一刀斩掉了头盔。
“遭了,没拿下。”
看千钧一发间盛禄躲过了这一击,虞煜狠拍了一下城墙,见不明所以看过来文官群体,有些心累,只怕着城楼上要看出此下不妙的只有计枢、晏俭臣和自己三人了。
要不要在这里就让姜泽支援呢?
虞煜有些纠结,一旦姜泽支援,他的所有计划很有可能都要付之东流。
但要是不让姜泽支援,眼下的这些士卒,都会被韩破山的大意葬送。
“哈哈哈,老狗官,你不经打呀!”
看着披头散发狼狈逃窜的盛禄,韩破山得意万分的仰天大笑,丝毫没察觉到虞煜等人的忧心忡忡,还险些被人偷袭得手。
“哎哟,怎么战场上还有人搞偷袭这一套,老子是你能轻易偷袭得到的吗……怎么还有?看爷爷不先宰了你!”
韩破山向后下腰,将后背紧紧贴在马背之后躲过了射来的暗箭,起身后狠话还没放完,迎面又是一箭,挥刀将其斩断之后,便不再一力追击仓皇逃窜的盛禄,而是将目标定在了一直躲在人群中偷偷对他放冷箭的盛祥,策马挥刀向其斩杀而去。
“哎呀!怎么突然换目标了,这时候更应该全力追击主将呀,暗箭除了骚扰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的,快换回来!”
看着韩破山打得好好突然更换追击目标,意识到他上当了的晏俭臣扼腕叹息,恨不得此刻阵上的是自己。
“没脑子!”
计枢看着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的韩破山,气得直咬牙。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随着他这一换变得一塌糊涂,原本被他追得狼狈逃窜的盛禄已经缓过劲来,也不管在战场上你追我赶的两人,只召集己方的士卒围剿失去指挥的韩破山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