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通必胜,大雍必胜!”
气势虽然没有城楼上的韩破山来的骇人,但好歹战场上不再只有另一方的鼓声,听起来倒是颇为势均力敌。
只是对方喊出的“大雍必胜”这个口号,让虞煜这边的将士们觉得有些滑稽,神色间就难免带上了些许的揶揄。
王耀祖的副将觉察到这一点之后,知道事情到了这步再无可能与对方虚与委蛇了,今日若不能在此拿下太子,只怕他们全都无法善终,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举起武器更改了己方的口号:“都尉必胜,锦州必胜!”
“都尉必胜,锦州必胜!”
不明真相的士卒纷纷跟着呐喊了起来。
听到己方士气大盛,王耀祖手上招式不停,但脸上却对着虞煜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眼神中充斥着对结束他生命的势在必得。
“看来你背后之人,所图不小啊。”
虞煜再一次化解他攻向自己的招式之后,正视了他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到虞煜的话后,王耀祖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下,矢口否认,面对他的反应,虞煜只是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听到虞煜的笑声之后,王耀祖有些心虚,虽然已下定了要立不世之功的决心,但他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虞煜太子的身份的。
“要是猜错了,可怎么是好,毕竟攸关性命和九族安危的事情,对了,你有九族吗?你你没有的话,你背后的人也该有吧,不知他们对你此刻的做法,又是抱着何种态度呢?”
“冒充太子还敢这般狂妄,受死吧!”
被点破了心思的王耀祖恼羞成怒,觉得不能再放任这个应该就是太子的人再说下去了,不然必定会动摇他的军心。
反正事已至此,唯有一搏,成败与否端看天命,如若天命在他,那来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若天命不在,大不了带着弟兄们脱离朝廷重操旧业,到时候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奈何得了他。
“王耀祖,孤已给了你忏悔的机会,你既然不知珍惜依旧选择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孤了。”
上钩了,我的师出有名,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着在自己言语撩拨之下终于下定决心发了狠的王耀祖,虞煜的唇边微微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对他比此前明显要勇猛上几分的姿态,却并无什么忧虑之色。
通过方才试探性的对战,他已经大概摸清了王耀祖的底细,其所用的钩镰枪虽然灵活多变,但在力量上却颇有欠缺,只要他掌控好对战的节奏,对方绝无胜利的可能,唯一需要担忧的,是对方失败后的逃窜。
毕竟从其所用的武器招式和书中的描述就可以推断,此人必定十分擅长苟道,才能在锦州活得那么长久。
这样一个满手都是百姓鲜血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倒是身后为他掠阵的岑柘和城墙上韩破山在感受到王耀祖气势不同之时,颇为他提心吊胆,纷纷出言提醒。
“殿下,担心!”
“殿下,注意他枪头侧面的倒钩!”
两人喊完之后,俱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忧心忡忡,不知道虞煜有没有听到他们的提醒,尤其是韩破山,他在王耀祖还未被朝廷招安之时与其斗过几场,虽未有败绩,但十分清楚他的实力,担心太子难以招架。
若不是自己有伤在身,无法上阵驰骋,只怕早已不顾军令冲上去替换太子了,何至于像如今这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自己受伤的原因,暗下决心等待此役一了,就虚心和军师及姜都尉请教兵法相关,就算达不到用兵如神的效果,也不能让上次的情形再度重演。
虽不知殿下是否还能让他领兵出征,但学到手的本事,总不会辜负了他。
“殿下对战这贼子,一定没问题的。”
同样站在城墙上时刻注意着战场势态的城门校尉,突然听到身侧击鼓的韩破山喃喃自语,虽用词肯定,但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担忧和不确定是他都能听出的。
“殿下个人的战斗力,是极为不错的,韩将军无需如此忧心。”
城门校尉沉吟了一番之后,到底摈弃了踞牢关前的一些偏见,出言安慰了一下对太子武力值不太熟悉的韩破山。
毕竟殿下虽然在指挥作战之上略有呆板,但个人的战斗力那是没得说的,他们曾经就在私下议论过,如果不论用兵之道,单论单打独斗的话,只怕殿下与姜都尉的差距也不会很大,期盼着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可以来一次纯武力的比试,也好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可惜还未等到这两位的比试,就出了踞牢关一事,再没人再敢把太子放到上阵的阵容之中了。
这次也是因为傅公及诸位大将都不在,才让太子又有了重新上阵的机会。
虽然以目前的对战得到情况来看,太子并无处于下风,但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他可要随时盯紧了,以防对方趁太子斗将无暇他顾之时放冷箭,让踞牢关的事情再度重演,到时他就是死上千万遍都无法弥补了。
这样想着,也没有心思再去安慰韩破山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生怕无法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给予太子帮助,心里也在默念着三位都尉无论哪一位,能快些赶回来就好了。
无奈去往矿山的道路和敌军所来的道路恰好背道而驰,矿山之上的人很难发现这支队伍的人,只盼着前往传讯的士卒能跑得快一点。
韩破山见他安慰了自己一句之后,又沉默不语的看向战场,担忧之色可见一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被安慰到,苦于不能上阵的他,只能默默地加重敲击战鼓的力度,一时之间声震四野,又将对方起来的气势压了下去。
可惜了韩破山这员所向披靡的猛将,若不是战场上的头脑发热和不通兵法铸成大错,否则由他上场的话,他们此刻也不用如此的提心吊胆。
与城门相隔甚远的矿山之上,众人刚随白乐为参观了钢铁和水泥制作流程,正从临时搭建的制作工坊出来行至露天之地,静待着卫衍和白乐为交代太子对矿山的安排事宜。
姜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了战鼓的声响,可凝神细听时却又没有,但到底让他心中颇感不安。
于是向着城门所在方向的山间空地疾行了一段距离,在远离了声音嘈杂的制作工坊后,再次凝神细听。
众人在看到他的奇怪举动之后虽然疑惑,但都按捺着没有打扰,只待他探听结束之后再做询问。
“不好,我们快回去!”
姜泽凝神细听了一阵之后,脸色突变,甚至来不及和满脸不解的同僚解释,就快速向自己的坐骑奔去。
“姜都尉,发生了何事如此焦急?”
众人看着他几步就蹿到马前飞身上马,一夹马腹就打算离去,不仅一直专心交流没有发现他此前举动的卫衍和白乐为不解,就是从他发现不对就一直注视着他的傅泓等人也不明所以。
“我听到战鼓擂响的动静,只怕是有人趁机攻城了,来不及在此探究了,诸位我先行一步!”
姜泽说完,策马疾驰而去,顷刻间众人的视线之中只有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有人攻城?那我们也得快些回去,现在城中并无大将可用。”
听罢姜泽的话,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匆匆的向着自己的坐骑而去,什么钢铁水泥都在此刻抛到了脑后,就连卫衍,也是匆匆口述了虞煜的口谕,就让白乐为自己详看诏令,言明所有的安排都在其中之后,随着众人离去,满脑子都是“殿下你可不能亲自上阵”的哀嚎。
但心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殿下怕是早已出去冲锋了。
没有一个人怀疑姜泽话中的可信度,他对战事的敏锐度,远在历州之时,早已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白乐为拿着卫衍强塞在自己手中的诏令,有些担忧的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但思及自己并不能给予什么协助之后,还是打开了手中的诏令,准备细看一下太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毕竟得到了太子司金中郎将的破格任命,怎么也得为太子的大业添上助力。
从装有诏令的方底中拿出竹简正打算细看,不料随着竹简的展开,还未看到其上的内容,就有一块折叠的绢书从其中掉落在地。
这是?
没想到诏令还会夹杂着其他东西的白乐为愣了一下,弯腰捡起了跌落地上的绢书,还未打开,就隐约看到了其上描绘的图纹和字样。
这也是太子给我的吗,卫家令知不知道?
拿着绢书抬头看向卫衍等人离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连马蹄声都渐闻不到了,可见人已走远,犹豫了片刻,白乐为还是将绢书展开了。
只见绢书上最显眼的位置,方方正正的写了三个字――
造纸术。
第55章 这将是旷古烁今的成就……
一看就是太子的字迹,只是怎么突然写得比学童的还要板正?
白乐为一边疑惑太子不是一向喜欢飘逸的书法吗,怎么突然改写这种端正的字体,一边拿着绢书看了起来。
本以为只是随带的东西不会太重要,没想到越看越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以至于通读完太子的绢书之后,他整个人的神色都颇为凝重,害得路过他身旁的士卒们都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这是一个名为“纸”的物品的制造方子,但是“纸”是何物,他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好在这个完全由太子描绘手书的方子里,不仅详细记载了各类纸的配料和制作流程,还描述了它们各自的用途。
将其完全通读了一遍之后,白乐为眼中异彩练练,毕竟根据太子信中所言,这是完全可以完美替代简帛的东西,相较于竹简的笨重和绢帛的昂贵,它不仅造价低廉,还易为推广。
上可用来书写文字代替简帛,下可进入黎民万户更换厕筹,哪怕从未见过实物,但仅从其用途,他就可以想象到这个东西一旦问世,将会在当世掀起怎样的波澜。
白乐为也不知道太子的思维为何会如此跳跃,竟然能够在解决书写问题的同时,还能考虑到百姓的起居生活,将大俗大雅的两件事情直接碰撞在了一起,这样的脑回路让他觉得越发的难以捉摸。
虽然太子在方子中提了一句,让他目前要以赶制水泥为主,造纸术只是给他先行研究的,等水泥制造和冶炼钢铁都进入正轨后,再着手实践也不迟。
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将“石铁粉”改名为水泥,但也觉得水泥这个名字确实更为简洁,还不易被人从名字上就窥探到它的配方,所以叫水泥也挺好的。
自从看到这个造纸的方子后,他就产生了暂时搞一个小规模的实践生产基地试一试的心思,毕竟殿下将制作流程描绘得如此详细,而其制作所需的材料,不过只是一些树皮、麻头、破布和竹子等,在这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到时候对照着太子的方子操作一番,不成也就罢,横竖费不了多少心思,再改进就行,但如若成了,白乐为都按捺不住自己胸口的火热了。
这将是旷古烁今的成就。
他不怀疑太子给他方子的真实性,也不溯源太子的方子源于何处,自从听从太子之语冶炼出钢铁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他们殿下绝对是被神眷顾之人,无比庆幸家中在接到族内安排得时候,因不看好太子,舍不得派他的兄长和弟弟前往,而选择了排行老二的他,不然哪有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等着他去尝试。
也不知道如今的上京是什么光景?
突然想起的家人让他第一次联想起了上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念头刚起,就被他想要继续研究方子的心思压了下去,反正上京如何他此刻也无法回去,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完成太子交给他的任务。
毕竟匪军敢杀昏庸的皇帝,却不一定敢杀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世家,上京的家人比他可安全多了,现下还是先把手中的方子研究透了才好。
完全不知道自家已在狼狈逃窜的白乐为乐观的转移了思绪。
古渡郡外的战场之上,虞煜和王耀祖的斗将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你的力气虽大,但战斗经验实在是太稀薄了,想要以力取胜于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经过二人长时间的缠斗,虽然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但王耀祖明显的感觉到了虞煜在很多时候招式应用并不熟练的问题,觉察到这一点的他,逐渐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开始了出言嘲讽。
养尊处优的太子就算在武力上略强过他几分又如何,在搏命之上,哪里比得上草莽出身的自己于生死之际锻炼出的战斗意识。
“是吗?你且再看看。”
虞煜对他所言并不在意,依旧全神贯注的投入在与他的缠斗之中。
“你这话此前已经说过一次了,可爷爷除了你这个病秧子,什么都没看到,虚张声势,一次好用,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见他如此,王耀祖更是坚信了自己的感觉,在加快战斗速度的同时,言语也越发无忌了起来,惹得虞煜身后的将士们一顿怒骂,而他们的士卒却是一阵大笑。
他军中但凡有点权柄的人,都是当年为水匪时一路追随而来的,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已在他和虞煜对战之时安抚好了士卒们因对虞煜身份不确定而产生的不安,此刻虞煜在他们心中,只是一个妄想篡政的匪徒而已,绝不是真正的太子。
只能说人在独立的时候思维是清晰的,但一旦遭遇大批量的裹挟,就很容易被带偏了。
“我爷爷在九霄山呢,你不要太着急了,着急也没用,他不像我这般不看重出身,你到了那边也不会见你的。”
作为一个曾在基层经过强锻炼的人,又不是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问候族谱的经历,只是那时候的他不便还口,以至于憋了很多的“名言警句”在心中,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此言一出,不仅王耀祖愣了一下,险些被虞煜一剑劈到脑袋,就连离虞煜最近的岑柘也陷入了无语,九霄山是先帝的父亲,太子的爷爷,太皇靖平帝的陵寝所在,殿下怎能随意出言调侃呢,这不合规矩。
他觉得自己作为太子宾客,还是需要出言提醒一二,哪怕此刻的所处之地并不合时宜,但也正是不合时宜才需要提醒。
“殿下……”
虞煜趁着王耀祖呆愣的时候,一剑劈向了他的脑袋,却在最后的关头被他躲开了,暗自叹息的同时,听到了身后传来岑柘的声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言语间透露出颇多的一言难尽之感。
他懂了,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胡乱说话呢,可惜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却毫无用武之地,当然他自己也明白,那些话自己在心里爽爽就行了,毕竟他前世碍于职务都不能讲出的话,现在身为太子,就更不能说了。
“死到临头还敢诅咒爷爷,看我不摘了你的脑袋。”
王耀祖躲过他的一击之后,也反应过来虞煜话中的意思了,这是在骂他早死呢,他这暴脾气,怎么能忍,横舞钩镰枪直奔着虞煜的脖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