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柘,水匪,变阵!”
虞煜在追击王耀祖的过程中被周边持续胶着作战的士卒阻拦了一下,剑锋再次斩空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连滚带爬三丈远的滚入敌阵之中。
再怎么惋惜,也心知此时不再适合继续追击了,因为且不论周围士卒的作战影响,单说王耀祖本人也实在是太能躲了,断了一臂之后的逃命技能依旧点满,横歪竖扭,满地滚爬着总能躲过他的攻击,看其已入敌阵,虞煜只得转变自身的作战方式,放弃继续追击转为指挥作战。
听到虞煜的下令,原本还在思索破敌之策的岑柘瞬间也明白过来,当即挥动军旗,令玄甲军改变了进攻的阵容,所用之法,正是玄甲军当初扫荡水匪时所用。
阵法一变,对方的盾兵就显得有些无力了,整体进攻的阵容也一下子就开始慌乱了起来。
看着副将正在竭力指挥大军稳住,身后是新竖起来的将旗,敌方的大部分士卒显然是还没发现王耀祖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阵营之中,虞煜计上心头,换剑为弓,对着敌方新竖的旗杆满弓射出,将旗在箭矢的破空声中再次折断,跌落在地,还连带着背负将旗的副将也险些落马。
抓紧手中缰绳勉强稳住身形的副将看了下跌落在地的旗帜,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被将旗的断裂而连带落马;疑惑的是对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身后的旗帜,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它射断。
有这样的想法的不只是他,就连岑柘也对虞煜的此举很是不解,明明殿下刚刚那一箭,完全可以射爆对方的脑袋的,怎么会选择朝着旗杆射去?
他所在的位置本就离虞煜不远,所以从虞煜拉弓的那一刻就看出他瞄准的不是对方的脑袋,而是将旗的旗杆。
再回想了一下他上次射断旗杆太子给他的疑似反讽的夸奖,现在看来,不会真的就是夸奖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委实想不出射断战旗能有什么用处,虽然会在短时间内的影响到对方的士气和冲锋的阵容,但大军出征往往都会带上许多的战旗,换上一面也只是顷刻的事情,殿下为何执着射断战旗这一个点呢?
“孤乃大雍太子,主将已死,投降不杀!”
正疑惑着,岑柘就看到虞煜做出了一个让他大跌眼境的动作,只见他在射断将旗之后,就举起了手中弓弩高喊着让对方投降。
这是做什么?王耀祖不是没死吗?
岑柘更疑惑了,要不是亲眼看着王耀祖从虞煜的剑下以颇不雅观的姿势逃生,在殿下的高呼声中,他险些都要以为王耀祖是真的死了。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随着虞煜的高呼,对方的阵容居然真的乱了,哪怕副将大声呼喝,也阻止不了士卒们开始丢盔弃甲的投降举动。
他似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对方的士卒在王耀祖手臂被太子砍断之时就开始有些军心涣散,随后己方战无不胜的防御突袭阵法又被玄甲军破解冲击,正不安的等待着将领指挥下一步作战之时,又遇到了己方将旗二次折断的事情,紧接而来的就是虞煜高呼的“投降不杀”的口号。
在己方多次出击不利的情况下,又遭遇了这样环环相扣的算计,士气瓦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子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想通了其间关键的岑柘,默默地打了个冷颤,继续兢兢业业的指挥着大军向前推进,虽然许多的士卒已经投降了,但负隅顽抗的也不在少数,他得安排好大军兵分两路,同时做好纳降和战斗两件事情。
王耀祖虽然勉强从虞煜的剑下逃过一劫,但此刻也还没去到队伍核心圈的副将身侧,主要是因为手臂的疼痛太过强烈,而他此前在逃避虞煜追击之时也已耗尽了全力,无力再往前赶路,只得暂行命令周围的士卒将他围住后以作休整。
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这么不要脸,在明知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就敢大声嚷嚷着他已经死了,还恬不知耻的让己方的军队投降。
而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士卒们居然真的会降。
“你们全是没有脑子的傻蛋吗?老子还活得好好的,都不准降!”
怒极之下的他根本忍不住,当即就从防护的人墙之中站起来大声的喝骂,但此刻战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嘈杂,哪怕他气成丹田声如洪钟,但除了他周边的士卒,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投降和战斗都还在继续,只是投降的士卒越发的多了,玄甲军所到之处,近乎都是成片的投降。
眼前的景象让他暴跳如雷,本打算持续怒骂之际,他再次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响,且越来越近,摆明了是朝着他而来的。
哪怕侧闪躲避得非常迅速,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飞射而来的箭矢划破了额头,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躲过的箭矢并没有因为划伤了他而就此坠地,而是在向后飞射了一段距离之后,射入了他身后一名躲让不及的士卒胸口,士卒应声而倒,瞬间就没了气息,足见此一箭的力道是多么强悍。
是太子!
被鲜血染红的视野之中,他看到虞煜缓缓放下了弓弩,心中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却不敢再次贸然冒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己方的大军陷入投降的混乱之中。
大势已去,再不逃命,只怕自己也活不长久了。
在绿林道上混得久了,他学的最好的本领就是逃命,而且懂得及时止损。
他清醒的知道,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先要保住自己的命才是重要的,唯有留得青山在,才会不愁没柴烧。
眼前这支军队固然可惜,但好在他还有苟都尉作为后盾,想到苟都尉手握的数万大军,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还是有奔头的,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会让太子跪在他的脚下忏悔。
破烂大雍的破烂太子,又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下定了决心,王耀祖就趁乱摸到了己方的一个骑兵身前,在其惊愕的目光之中,将他一把扯落马背,之后翻身上马疾驰穿过军阵,也不管奔驰的马匹是否会将己方的士卒撞死,头也不回的向着来路飞奔逃去,随着他的逃走,军阵中的亲信们也纷纷反应过来,直接放弃指挥随他夺路而去,再不管眼前普通士卒的死活。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卒们一时之间全都不知所措,提着武器呆立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要继续战斗还是随着他们逃跑。
但将领们走前没有留下任何的命令,在玄甲军冲杀过来之际,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提着武器拉拉杂杂的就要逃跑,却眼看自己身侧逃跑的士卒被对方一箭射死。
“投降不杀!”
随着口号的响起,不知是谁先丢出了一柄长戟,其他的武器也随之丢弃在地,被主将抛弃了的士卒们,降了。
“别让他们跑了!”
眼见对方大势已去,而王耀祖等人却冲出军阵向南逃去,不想放虎归山的虞煜急忙下令追击,同时夹紧马腹,准备亲自前去追击,他要把他抓回来问问到底什么陪葬品才不算捡漏,却被身后的岑柘拦住了。
“殿下,穷寇莫追!”
“此去一百里,他们没有任何退路。”
虞煜早有从盛家兄弟口中探问到了锦州各郡的兵马情况,恰巧他们就对王耀祖所在的广通郡兵力情况了解得更多一些,从王耀祖今日所带的兵力虞煜就可以推断出,对方除了少数的戍城士卒外,再没有多余的人马在沿路埋伏了。
“殿下!不要轻易涉险,余下的交由部众就行。”
然而话已至此,岑柘还是拦着不让他亲自追击,眼看对方就要消失在原野之上,虞煜突然看到城门外的另一条道路上有人策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此前乔嘉麟派去前往送信的士卒。
是姜泽!
“姜泽,快去追拿前方逃跑的独臂之人!”
虞煜当即高声下令,命令突然赶来的姜泽带兵前往追击,怎么也不能让王耀祖逃出生天了。
姜泽听到虞煜的命令之后也不迟疑,调转马头就沿着王耀祖逃跑的方向追去。
姜泽所骑的骏马来自戎狄培育的宝马,是王耀祖等人的坐骑无法比拟的,所以姜泽追击不用多时,就赶上了跟随王耀祖一起逃亡的最后一波将领,在连续枪挑两人之后,其他人不敢再与他对战,急急慢慢的分散从四周逃离,主路上逃亡的人,瞬间只剩下王耀祖和他的副将两人。
看着姜泽追击而去,不多时就枪挑了对方的两员将领,然后就与王耀祖相隔不过百米,虞煜终于松了口气,这下总不能还让他逃脱了吧。
边想着边不耐的看了一眼紧拉着自己衣袖的岑柘,示意他赶紧松开。
“这下孤不用去了,姜都尉去了,满意了吧?”
“臣惶恐!”
觉察到虞煜语气中的不耐,又见姜泽快要追上王耀祖,岑柘方才松开了一直紧抓着虞煜衣袖的手,俯首称罪。
虞煜也知他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没有为难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既往不咎之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姜泽和王耀祖的追逐赛里。
只见位于前方的王耀祖和副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南奔驰,半点都不敢松懈,而跟在其后的姜泽也早已长枪在手,不断催促着**的骏马奔驰。
至于其他分散逃走的将领,早已被蜂拥而上的玄甲兵全部抓获。
“这狗屁的太子,就盯紧老子不放了!”
眼看自己就要被姜泽追上,王耀祖气得大骂虞煜,心知再任由这样追逐下去,自己离被抓也不远了,因为他的坐骑只是普通士卒的战马,而姜泽的从速度上就能看出不一般,但他却不敢直面姜泽,哪怕他和副将现在有两个人。
他做水匪的时候就听过镇北大将军姜固之子勇猛无敌的传言,再后来姜泽就随太子前来历州荡寇,他那些熟识的老朋友没少死在其的枪下,让他总有一种水匪都要死在姜泽枪下的不祥预感。
不敢直面作战,想要在其的追击下顺利逃脱,只怕要为他加点绊子了。
酒囊饭袋!
想到这,又不由暗骂了一句那些被姜泽瞬间的击溃的人,要不是他们那么不经打,自己何至于落日此种境地。
“都尉,他快追上来了,怎么办?”
这时,身侧的副将突然问了他一句,王耀祖一下子就想到了办法,他此刻还不是一个人。
“你去将他拦住,若能保我渡过此劫,你的父母妻儿自当富贵一生。”
“……末将领命!”
在听到王耀祖的命令之后,副将愣了一下,但还是领命而去,调转马头迎上了追击而来的姜泽,准备用自己的命为王耀祖拖延逃跑的时间。
他从水匪寨一直跟随王耀祖到都尉府,是王耀祖最得力副手的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但之所以毫不犹豫的领命,不过是因为深知在这样追击下去,他们二人都无生存的可能,不如一命换一命,为妻儿老小寻求来日的富贵。
扶风郡的苟都尉最为器重王耀祖,只有他活着回去,才能争取最大的利益,而如果活到最的是自己,那将是毫无用处的。
在副将领命前去阻拦姜泽之后,王耀祖心中松了一口气,顿觉自己活命有望,也不再关注和姜泽战在了一起的副将,当下跃马疾驰离去,不到片刻就从虞煜的视线中消失。
“还是让他逃了!”
虞煜看到副将突然调转马头迎战姜泽,就知道要糟,果然姜泽与他缠斗之间,王耀祖就逃走了。
对于他的逃脱,虞煜虽然有些可惜,但却没有过分的生气,虽然这样的人未能诛杀,让他心里有些不爽,但他自己也亲身领会过此人的逃跑技能,堪称出神入化,也不至于追责未能将其擒获的姜泽和拦着他不让追击的岑柘。
不如就将他放走,探一探他背后之人的心思。
锦州都尉苟良兴,名字取的不错,行径也算是名副其实。
“姜泽,莫要再追了!”
眼见姜泽击杀了副将之后,又打算继续追击王耀祖,虞煜当即下令让他回转。
王耀祖已被断去一臂,短时间内是绝对出不来的,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俘虏的安置和对广通郡下一步的部署。
如果盛家兄弟提供的消息没错的话,此刻被俘的士卒已是广通郡原有的五分之四了,甚至更多,而在失去兵马之后,王耀祖就绝对不会再回到广通郡,他和郡中的郡守不合,大败而归无异于找死,他现在所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苟良兴在的扶风郡,一旦他和苟良兴接上头,那么自己到锦州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为今之计,还是尽早将兵力空虚的广通郡打下来为妙,地盘越多,对战的时候底气就越足。
而且广通郡中,还有一位职务高于王耀祖但与其不合的郡守,不知道又在这次谋划的背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好他懂得未雨绸缪,提前对锦州各地都布下了一步暗棋。
虞煜召回姜泽之后,就调拨了五千精兵给他,让他带兵星夜疾驰,夺下广通郡,自己也将随行。
姜泽迟疑了一下,倒是没有对他的安排提出反驳意见,领命了之后就去点将了。
倒是岑柘一直欲言又止的,太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在战力不减往日的同时,智商也显著提升,他现在不敢轻易提出反驳意见了,毕竟以前反驳是因为担心太子不行,今日一看太子是真行呀。
所以最后他选择沉默不已,期待太子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带他赚一波夺城的军功。
“岑卿,你就留下来协助太傅和计枢等人处理俘虏的相关事项吧,待他们回来之时,传达孤的命令就可。”
然而太子显然还在恼他刚才阻止追击的举动,口中称呼亲切,却留给了他一个繁琐的任务。
“记得将他们中的普通士卒和水匪区分开来,普通士卒无罪者转入裴安翊麾下观察操练,无二心者再编入军中,有犯民之罪者,与水匪共论;水匪则问清他们此前所犯的事,无论罪责大小,一律送往矿山为奴,交由白乐为管理。”
要不是碍于杀降的做法在这个时代极不道德,矿山又实在缺人,虞煜断不会对犯下罪责的水匪如此宽容。
早知道不喊投降不杀了。
虞煜心里郁闷,虽然这句话喊出来确实很拉风,但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喊。
知道自己是蹭不上夺城之功了,但太子交代的事情依旧重要,王耀祖五千余人的士卒,虽然在战场之上难免死伤,但俘虏的数量依旧可观,已接近他们原有玄甲军的一半,如管理不得当的话,很容易遭其反噬的,城中能处理此事的人目前只有他和乔嘉麟,但他实在信不过乔嘉麟的智商,所以他郑重的接下了虞煜的命令。
“这就是火箭吗?可惜没用上,让王狗娃跑掉了。”
“没用上就打败了敌军不是好事吗,毕竟脂水的产地不在这里,现在是用一次少一次了,至于王耀祖跑了就跑了,断了一只手臂想必也没多大用处。”
目送着虞煜和姜泽率军向南而去,放下了鼓槌的韩破山在城楼之上四处观摩,自从被太子招安之后,他就再没有上过城楼了,现在看来,楼上装备的弓弩等物,倒是比之前精良了不少,足见这几个月虽然没有修建城墙,却也没少在器物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