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士卒们收拾东西之时,韩破山看到许多造型奇特的箭矢,箭头位置被布巾牢牢缠缚,想来便是在历州渡一役中大放异彩的火箭了。
哪怕听了很多次,城门校尉也依旧无法直面王狗娃三字,听到韩破山对火箭没有派上用场的感慨,更是嘴角抽动,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定下,关注点能不能不要这么偏门。
然而韩破山低头研究着地上的火箭,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韩破山东看看西看看,最后伸手拿起一支箭矢细细研究,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再用手摸了摸了后满脸疑惑,不由想要掩面离去,但他是城门校尉,肩负着城门的安全,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他的任务却没有完成,他还不能走,只能继续直面韩破山。
“陈校尉,我怎么在这箭矢上没有闻到脂水的味道,也没摸到脂水的存在呀。”
果然,不出他所料,韩破山瞪着他大大的眼睛问出了和他所想一般无二的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脂水浸在布巾上时间久了就会失效,我们将他存在了革囊里,要用的时候再派人浇上就好。”
城门校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礼貌,指着放在箭矢之旁的革囊说道。
“哦,原来如此。”
韩破山满脸的恍然大悟,城门校尉却微不可查的揉了揉额头。
裴副尉怎么还不回来呀,快把这祖宗带走吧,好好教授一番。
人果然是经不起念叨的,就在他期盼裴安翊快点回来之时,跟着姜泽身后紧赶慢赶的傅泓等人终于出现在了城门之外,裴安翊也在其中。
“这是打完了?”
看着眼前已经在收拾战场的士卒,裴安翊满脸的难以置信,本以为终于可以捞上战打了,没想到已经结束了。
这让他怎么不破防,郁闷的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情形,却意外发现没看到太子和姜泽的身影,只有岑柘和乔嘉麟在指挥着士卒们。
太子不在他可以理解,多半是坐镇后方,但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姜泽竟然也不在此处,这不符合他对待战事一惯严谨的作风,这其中必定有事发生。
想了想,裴安翊就策马向着岑柘的方向而去,他要问问这场战斗中的故事。
至于为什么忽略而来乔嘉麟,自然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同僚默默嫌弃了的乔嘉麟,在看到傅泓和计枢的一刻,就屁颠颠儿的跑了过去,向他们汇报自己所知的情况。
“你说这场战斗是太子亲为主将,岑柘做的副将?”
傅泓才听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眉头就紧紧的蹙在了一起,让思维有些迟钝的乔嘉麟一时不知所措,太子殿下领兵可好了,怎么太傅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搞不懂。
“那殿下现在人呢,可有受伤?”
看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还是计枢出言解了围,战场已在打扫,但四处都不见太子的身影,他是知道王耀祖的厉害的,听闻太子和他一对一斗将心都是悬着的。
“不知道。”
乔嘉麟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也是刚到此不久,一来就协助着岑柘指挥士卒们押收押俘虏,还没来得及询问岑柘具体的事宜。
“但岑柘一定是知道的,太子战后必定对他有所安排,我去把他叫来。”
看到傅泓的眉头又是一蹙,熟悉他脾气的乔嘉麟聪明了一次,飞快的补充了岑会知道具体事情的情况后,就快速跑向另一侧还没有发现傅泓等人到来的岑柘,准备叫他来回答傅泓的问题。
“殿下真是太胡来了,再伤到可如何是好。”
卫衍看着乔嘉麟飞快离去,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浮起的都是对太子的担忧,他是太子府里的老人了,从太子咿呀学语之时就一直随侍左右,自然最看重太子个人的安危。
继而侧首埋怨身边的傅泓:“太子当时就没安排你去,你个老东西偏要跟去,你看现在出事情了吧,敌军来的时候你要是在,哪里还能让太子亲自上阵,这些个校尉,也是半点事情都扛不起来,择日里该让姜都尉好好操练他们一番。”
骂完傅泓,又忍不住将留守城中的大小校尉骂了一遍。
“两位大人,听卑职一言,还是赶快去向岑大人问一下具体的情况为妙,靠着乔郡丞的双腿传话怕是会耽搁时间。”
眼见两位老臣又要掀起骂战,计枢身份尴尬不敢言语,只得拼命向一旁的晏俭臣疯狂使眼色,好在晏俭臣聪慧,一下子就理解他的意思,急忙插话打断。
“干得成什么事呀!”
卫衍闻言也不再和傅泓怒目而视,长叹一声就策马向着岑柘而去,只是阴阳怪气的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挤眉弄眼的难看至极!”
傅泓看他离去,也冷哼了一声扬鞭而去,留下计枢和晏俭臣面面相觑,虽然两个老臣之间最终没有掀起骂战,但他们感觉自己都被两人骂了。
“晏将军,走吧,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计枢无奈的笑了一下,邀约晏俭臣和他一起前去寻找岑柘。
“郡守先行。”
晏俭臣也很无奈,同意了计枢的邀约。
众人策马行至岑柘身侧,正好听到他向裴安翊转述太子对于他的安排,还未及细听,就被岑柘发现了,赶忙停住话语和他们问好。
“诸位大人好。”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多礼了,我且问你,殿下可有受伤?现在何处?姜泽又去了哪里?”
傅泓摆手让他不要多礼,急忙询问虞煜此刻的情况,生怕他又在战场上受伤。
“殿下并没有受伤,现和姜都尉去了广通郡。”
岑柘虽被傅泓的喷涌而出的问题砸了满头,倒也没有失去思考的逻辑,遂将虞煜的情况和去向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这也并非什么机密不可言的事情。
“没受伤就好……太子他去广通郡干嘛?”
傅泓一听虞煜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岑柘说虞煜和姜泽去了广通郡,大惊失色。
“今日来犯之人正是广通郡的都尉,太子斩其一臂被其逃走了,麾下士卒也尽皆被俘,所以想要趁着广通郡此时兵力空虚,一举将其拿下。”
“走了多久?”
卫衍岑柘说罢,急忙问道,不知现在派晏俭臣去追还来不来得及。
“刚走一会儿,但殿下给我们都留了任务,事项繁杂,只怕此刻没有人能够完全脱身前去。”
卫衍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岑柘自然一眼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暗暗将太子不想让他们插手此次夺城之战的想法透露出来。
毕竟姜都尉在出兵之前就曾请示过太子,傅泓等人就在他身后不远,要不要等他们到了再行发兵事宜,没想到太子闻言却犹如晴天霹雳,催促着姜泽就直接带兵向广通郡而去了,岑柘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明明是打了胜战后前去攻打别的城池的,却颇有几分闻风而遁的意味在里面。
岑柘说罢,悄悄看了一眼群臣的神色,傅泓嘴唇嗡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但基于他自己对太傅的认识,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他一点儿都不好奇;卫衍担忧的脸都皱起来了,这位老大人也一惯如此,只要太子离开他所认知的安全界线,就会忧心不已;晏俭臣和裴安翊则是满脸的遗憾和不开心,没有什么比身为武将却错过战争还要令人难过的事情了;倒是计枢,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低眉凝思,脸上的表情没有透出他此刻的半分情绪,这让岑柘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突然抬眸看向自己,问道。
“殿下此次带了多少兵马?”
“五千精兵。”
正因偷看被人抓包而有些尴尬的岑柘听到这个问题,舒了一口气。
“五千精兵……”计枢闻言沉思了一下,接着道:“那我们俘虏了对方多少人马?”
“除去死伤者数百人外,还有四千余众,现下正打算交由裴将军处理。”
“我一个人吗?”
裴安翊乍闻此言,有些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
疑惑的不止是他,其余人闻言后的表情也和他同出一辙,按照常理,降兵处置的事宜一贯都是慎之又慎的,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现遭其反噬的问题,从未听说过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完全交由一人处理的情况。
岑柘看着众人满脸疑惑,顿时惊觉是自己的表述出了问题,急忙就将虞煜的安排和他们详细道来,说罢,众人的神色才豁然开朗,他们就说太子怎么会犯这种原则上的错误,都是岑柘省略过程直达事项安排得最后一步才误导了他们。
现今玄甲军共有一万二千余人,刨去锦州渡和古渡郡各地要塞驻守者三千余众,再去除太子带走攻城的五千军丁,现下城中留守者还有近四千人,正好同俘虏的人数相当,虽不至于出现他们所忧心的反噬情况,但要将这些人按照虞煜的安排安置好,也是要费上不少功夫的,这样一看,岑柘之前所言不错,他们确实是分生乏术无法在着人去替换太子下前线了。
太子这样的安排,明显是预料到在他们回来之后,就不会同意让他亲往前线,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抢在会阻止他的人回来之前离开,并把每个人的任务都分配到位。
想通了这一关键点的群臣尽皆沉默不语,只在心中暗骂虞煜胆子太大,招纳俘虏哪有这样有多少收多少的,一点都不考虑自身目前能够吸纳的程度,要是不小心让俘虏的人数超过己方,那就必生大乱,再缺人,也不能如此的急功近利。
但又考虑到虞煜最近的做事风格,他们又怀疑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而是故意的,才会将二者的人数卡得如此相当,防止他们腾出手来派人去追他。
要是这样的话,太子殿下真的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给人加工作量的。
“诸位,你们说殿下是不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弊端,我怎么感觉有点微妙呀。”
大家都察觉到了虞煜这样安排的猫腻,但又不能明说出来,只能憋着等虞煜回来之后再用唾沫淹没他,主打一个互相伤害,但他们显然忘记了,他们之中还有乔嘉麟这个容易把心思曝露在外的存在。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周边本就低沉的的氛围更是为之一滞,计枢在接收到其他人投送来的质疑目光之后,急忙拉着乔嘉麟离去。
“乔郡丞,你我二人还是快回城召集郡官区分俘虏吧。”
“那殿下那边怎么办?”
“殿下带着姜都尉和五千精兵呢,而广通郡的大部分士卒还等着你去盘点,会有什么问题?”
“那诸位大人怎么还……”
“闭嘴,赶紧和我去处理正事。”
计枢也不理解,为什么在自己手把手教育了那么久之后,这孩子还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
但太子去了广通郡的话,希望他提前做下的准备能够给予一个好的反馈,想到虞煜曾让他写过后就再无回音的书信,计枢的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众人看着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离去,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乔嘉麟虽然直率了点,但计枢说的没错,广通郡的人马几乎全部都被他们俘虏了,殿下带着五千精兵和姜泽,是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的,锦州其他郡府和广通郡相距甚远,就算接到消息赶来驰援也是来不及的,只怕等他们到来之时,只怕太子早已拿下城池做好部署了,搞不好自己都要成为下一个被攻打的目标。
从今日一战上,明眼人都看出了太子作战计划的转变,这是打算要强硬到底了。
就在群臣思虑之间,远在百里之外的广通郡中,也有人正在焦虑不安。
第58章 不成功便成仁!
时至亥时,本该是沉沉入睡的时间,但广通郡的郡守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郡守穆文远正在府邸的大堂之中踱步不语,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担忧之色,郡中唯二依附于他的两个属吏也侍立在旁,对他所表现出的忧心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
从王耀祖带兵离去之后,穆文远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古渡郡被匪徒占领一事传扬开来之际,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后面盛家兄弟返回夺城被俘之后,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在他心中更是直线攀升,直达顶点。
一群土匪能趁着瘟疫官员外逃之时夺下城池并不奇怪,但能活捉带着两千余众兵马的盛家兄弟这一点就很奇怪了,盛礼略过不提,但盛禄和盛祥两兄弟在周边可是颇有名气的,尤其是盛禄,虽称不上名将之姿,但领兵作战一向很有章法,就算真是传言中的韩破山,也不可能将他们活捉的。
而且古渡郡的瘟疫,好得太快了,快得都超乎了世人对瘟祸的认知。
此前王耀祖来找他调兵之际,他就觉得此事不妥,古渡郡中远没有传闻的那般简单,多次劝说其要三思而后行,至少要自己派人前去探听一番实际情况,哪能这样闷着头的就去宣战。
可惜王耀祖仗着苟都尉为靠山,半点不将他这个官高一级的郡守放在眼里,留下一通他怕事的嘲讽之后,就强调军丁离去,等他招来郡中留守的将领询问时才知,王耀祖竟然将五分之四的兵马全部调走,只留下堪堪一千人守城。
这一消息气得他当场险些昏厥过去,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未经上官允许,就敢强行调度那么多的兵马,若郡中突遇紧急敌情,一千兵马是完全抵挡不住的。
不义之财是那么好获得的吗?这个王耀祖根本就是贼心不死,匪心常存的典范,明明已经身为朝廷命官,却时刻不忘匪徒劫掠之事,更为此,不惜将全郡的安危置之度外,简直不可理喻。
当即他就要上书州牧弹劾王耀祖,还是属臣劝说王耀祖匪徒出身,行事本不讲究,再加上此时苟都尉势大,州牧拿他都没有办法,贸然上书弹劾他所扶持的人,只怕会给自己招来灾祸,他才歇了这个心思。
只因与锦州各郡动不动就大族出身的郡守而言,他的家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落世家,家中除了他一人,再无其他得任高位者,就连他自己,当初若不是撞了大运得到州牧的青眼,只怕也无法在广通郡郡守一职上稳坐多年。
王耀祖说白了,就是苟都尉丢过来和他打擂台的人,他和州牧一直不睦,现下州牧式微,他可不就抓住机会抖擞起来了,王耀祖也仗着这一点,在郡中狠狠地压了他一头,但自己投靠的州牧式微,他这个郡守再憋屈也只能忍着,反正只要州牧还在一天,这些人也不能直接夺了自己的郡守之位。
在属吏的劝说下,也是在而今形势不利的影响下,他咬着牙将这份屈忍了下来,但心中的愤怒实在难忍,只得召集属吏在自己的府中一起大骂王耀祖,本骂得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就又担忧了起来,喝到口中的浊酒也开始变得有些苦涩。
王耀祖离开多时,若按预期推断的话,只怕早已取得胜利夺下了城池,只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未有捷报传来,他担心前线之上,怕是出现了对己方不利的情况。
“其实府君无需过度忧虑,王耀祖此人虽桀骜不堪,不通礼数,但带兵打仗着实不失为一员虎将,是盛禄所不能比的,还不至于在古渡郡马失前蹄,大败而归,而且以他的能力,就算打了败战,也不会造成太多的损失,甚至他的失败,对我们而言,是极为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