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元想起邻居姐姐陈氏,家里同样是商户,嫁给了街尾开茶叶铺子的胡家大哥。
当时胡家的生意兴隆,而且,胡家大哥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大家都为陈氏的高嫁感到开心。
一开始,两家人和和美美,互相扶持,一度成为佳话。
后来,陈氏的爹因病去世,娘家的弟弟年幼扛不起生意,经常来找陈氏借银子周转。
胡家大哥突然就翻了脸,顾不得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直接将陈氏赶回了娘家,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回来。
陈氏思念女儿又不得相见,大病一场又不得银子医治,躺在病榻上不多时就去世了。
当时,李锦元还去吊唁过,看着陈氏瘦如枯槁的样子,她吓坏了,躲在娘的身后直发抖。
陈氏成亲的时候,她还去观礼了,觉得真是一对璧人,没有想到,不过几年光景,已经是物是人非。
来京都之前,李锦元还曾在大街上看见过胡家大哥,早已经不复当年浓眉大眼的模样,只见他挺着油腻的肚子,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得意洋洋地走在大街上。
如若有人上前问及陈氏,只怕胡家大哥还要想半天是谁。
听人说,妾室蛮横得很,胡家大哥有了儿子万事足。
陈氏生的两个女儿在胡家,生活比丫鬟还不如。
“爹,您还记得邻居陈姐姐吗?当年她成亲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她美如天仙,后来,她却死得那样惨。”
“胡家欺人太甚,看见陈家没有了主心骨,生意每况愈下,又不想拨出银两让陈氏补贴娘家。现在胡家有了孙子又怎么样?人啊,做多了亏心事,日后都是有报应的。”
那个时候的李锦元,还不理解什么是因果报应,她只是知道,谁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哪怕是有着最美好开始的姻缘,也有可能最后变得妻离子散。
她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会不会有携手白头的好运呢?
那个夜里,李锦元翻来复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也想得很长远。
痛苦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娘,这样的事情瞒不住,娘当着她的面肯定不会提及,但是一定会背着她夜夜流泪,为她担忧得睡不着觉。
爹肯定也会守着她,再也没有心思出门经商做事。
他们太爱她,也给她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和负担。
随着年纪的增大,肯定会有冰人上门说媒,说自己看不上任何男子,只愿意一直在家里当老姑婆,那是会被邻居们戳脊梁骨的。
剪断长发上山去当尼姑,她倒是清净了,娘肯定会病倒。
然而,有人上门求娶,还是侯府的世子爷,她能够从一个商户女,一跃成为世子夫人,邻居街坊艳羡的目光,肯定让爹娘倍感欣慰和得意吧?
她总是要嫁人的,无论嫁给谁,都把握不准日后的生活,既然如此,还不如从中选择一个最好的。
眼下,还没有太多选择和对比,只有一个固执的、不在乎她的创伤的岳天赐在爹的面前打包票。
或许,她可以试一试。
第147章 生还无望
翌日清晨。
李锦元醒过来的时候,头有点晕乎乎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了一些。
她换了一身在家常穿的衣衫,简单的款式,并没有多花哨,反而显得自在一些。
李海淘也起来了,正准备来敲门,就看见她打开了房门,看见她的打扮,不由得有一丝欣慰。
店小二很快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胡饼,还有两碗小米粥,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隔壁桌有几个公子一边吃着胡饼,一边说着话。
本来他们并没有听,只是,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加之大厅也没有多少人,并不嘈杂,所以不自觉地听见了。
“昨日花朝节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挺热闹的,听说全京都皇亲贵胄的未婚男女都去了,一定凑成了好几对吧?”
李海淘一怔,连忙看了一下女儿的脸色,劝道:“不若,早点吃完了,咱们去糕饼铺子买点吃食。”
昨日,那个年轻公子,叫岳天赐的,带来的锦盒里就是京都最富盛名的糕饼,他吃了一块,口感很不错。
现在说着去买点糕饼,其实是不想女儿继续听下去,早点把她支开罢了。
不料,李锦元低头喝粥,其实还听得很认真。
听见他们继续在说,李海淘有点紧张,吃饭都有点不利索了,仍旧关注着。
“哪里成双成对啊?你们的消息太不灵通,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锦元拿着筷子,倏尔抓紧,指尖都泛白了还茫然不知。
“不清楚,你快说说。”
“听说有刺客混入,有个年轻的公子被刺客刺伤,伤势十分严重,皇上闻言大怒,当即就要侍卫封闭了活动现场,参加活动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直到抓到刺客为止。”
“参加活动的人,哪里还有心情相看或者赏花啊,吓都要吓死了。”
“可不是嘛!不能出去,又不知道刺客潜伏在哪里,生怕一个不察,刺客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会刺向自己。原本是开开心心过来玩乐的,差一点就丢了小命,不值得啊。”
“结果呢,那个刺客抓住没有?”
“在严厉搜查之下,终于在院墙下方找到了一个黑衣人。
听说,黑衣人当场服毒自尽,腰间还藏着一把匕首,连刀尖上的鲜血都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可惜了,没有问出来是何人派来的。”
“被刺伤的人呢?既然黑衣人是带着必死的心过来刺杀的,肯定下手很重吧?”
“是啊,听说那个年轻的公子血流不止,被人从房间里抬出来的时候,连担架上的白布都被染红了,沿途都是血,只怕是生还的希望不大。”
“我早上特意经过那一片,好像有很多人在搬花,连荷花池都清理干净了,京都再也不会办花朝节了。”
“别提了,只怕这个事情在京都就是一个禁忌,大家都少说几句吧,这段时日,出门也避开那个地方。”
大家都安静下来,默默地吃着。
李锦元拿着胡饼,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她听见食客说那个年轻的公子是从房间里被人抬出来的,内心有所触动。
很有可能,就是欺负她的那个人。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被人陡然拉入房间的时候,她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感觉得到那个人的意识不是很清楚,似乎是被人下了药。
那个人身材高大,年轻力盛,如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下,一定可以逃开,起码可以奔到人群里大声呼喊,以求得帮助。
但是,他迷迷糊糊的,都能够被她的金钗刺伤,对于一个凶残的刺客,哪里来得及反应?
奇怪,她怎么会为了这个坏人说话呢?
流了那么多血,刺客肯定和他同归于尽了。
而且,他们说封锁了现场,那说明是在她逃出来,甚至是岳天赐也跟着奔出来之后发生的。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追查中途是否有人离开过现场,可见这个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
这样也好,这个秘密,再也没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她应该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
深呼吸一口气,喝下一口小米粥,李锦元觉得自己又振作起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海淘,笑了笑,说道:“爹,其实,女儿觉得,现在成亲,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李海淘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
“好,只要你看得中,爹都同意。”他也觉得,岳天赐很有诚意,谈吐之间也表现得十分稳重。
成亲之后,伺候公婆,生儿育女,会有很多事情做,女儿也会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下午午休过后,父女俩正在喝茶,岳天赐又来了。
尽管他们早就准备答应下来,但是,和岳天赐说好了是三天之后答复,总要有点矜持的。
李海淘作出一副很诧异的表情,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因为事情有什么变故吗?”
或许,是永宁侯府觉得自家身份高贵,侯爷不肯答应?
岳天赐带了两壶果酒,他将酒壶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也不谈重要的事情,反而说道:“这是一壶梅子酒,一壶杨梅酒,清爽甘醇,最适合在这个季节小酌两杯。”
李海淘爱的是烧刀子那样的烈酒,只是,因为出门在外,总担心喝酒误事,已经多年没有饮酒了。
他哪里喜欢这样的果酒?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岳天赐打开酒壶的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李锦元笑了笑:“果然醇香,搭配着公子昨日送来的糕饼,再美味不过了。”
说着,她起身去取来了锦盒,打开盖子,里面的糕饼只吃了两个,还剩下好多。
看见她将锦盒朝着他推过来一些,岳天赐摆摆手:“在下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不过看见京都很多小娘子都喜欢这家的糕饼,所以特意排队去买来给世伯和小娘子尝一尝。尤其是这款梅花酥饼,香酥无渣,样式也是栩栩如生,小娘子吃一个吧。”
第148章 大婚之夜
咳咳。
李海淘假装咳嗽起来,凭什么这个臭小子要她吃,她就应当或者必须吃一个?
而且,是当他的面前,这样就有点卿卿我我的嫌疑。
毕竟,他们两个人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
关于这一点,李锦元还是懂得的,她自然不会真的去拿一个梅花酥饼吃,更不可能从他手里接过来。
“谢过,公子实在是有心了。”
岳天赐原本是准备取一块的,听她这么说,也就缩回了了,轻轻地将锦盒往她这边推过来。
李海淘想了想,还是客气地说道:“公子如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孤男寡女的,尽管有他这个老头子坐在旁边,毕竟传出去对于女儿的名声不好听。
“世伯,在下回去请示了爹娘,说明了自己的心迹,爹娘都没有反对,故而,在下心情激动,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法,直接过来向你们报告这个喜讯。”
这么容易就被侯府接受了,这一点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本来,她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或者会好事多磨,需要多一段时日才会勉强答应。
李海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太确定地再次问道:“你和你爹娘说明了我们这边的情况嘛,他们知道我们是商户,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是的,家父饱读诗书,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他说门第只是一个方面,只要为人踏实、善良、孝顺和勤劳,两个人携手同心,会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这些已经足够。”
能够遇到这样的未来翁婆,还担心有什么婆媳矛盾?
李海淘被说动了,他看见羞红了脸的李锦元,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准备一番,再来提亲吧。”
说完,就起身将李锦元的生辰八字写在纸条上,交给了岳天赐。
后来,邻里八乡的看见永宁侯府大张旗鼓地过来提亲下聘,纷纷上门祝贺,李海淘夫妻俩笑得合不拢嘴。
朱氏喜笑颜开,买了好几匹锦缎,一边忙着给一家人做新衣裳,一边说:“老爷,真没有想到,京都一行,不仅赚回了银子,还赚回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姑爷,实在是值得了。”
看着府邸上的红灯笼,李海淘实在不忍心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只是笑了笑,说道:“是啊,上天给的姻缘最大。咱们多给孩儿准备一些嫁妆,嫁入侯府去,咱们就是她的底气。”
洞房花烛夜,本应该甜甜蜜蜜的,可是,当穿着一袭红衣,被书院的人灌得醉醺醺的岳天赐踉踉跄跄地走入新房,李锦元紧张无比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娘子,是不是饿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岳天赐揭开红盖头,看着烛光下艳丽的一张脸,突然恍惚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将圆桌上的合卺酒端起来,交给李锦元一杯,两个人完成了交杯仪式。
又吃了一些东西,李锦元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她觉得这个相公选对了,对人十分细心体贴。
卸下凤冠霞帔,又脱去了红色的喜福,她端来丫鬟早就准备好的水,低声说道:“相公,洗洗脸。”
岳天赐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她姣好的红润的脸,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这么白头到老似乎也不错。
红烛摇曳,闹洞房的人也被嬷嬷赶走了,室内安静下来。
放下大红色的锦帘,岳天赐陡然迎上来。
封闭狭小的空间,陌生的男子气息,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李锦元瑟瑟发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地抵住对面男子的前襟。
“不要,你不要过来。”
“娘子,你怎么了?”岳天赐伸出手,准备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却摸到一手的汗珠。
他低下头,还没有凑近,就看见她别开脸,同时也感觉到她全身紧绷,十分抗拒。
温馨甜蜜的气氛此刻被破坏殆尽,他坐起身来,内心百感交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李锦元迅速拉上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很想让自己坦然地接受这个刚成为自己相公的男子,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有点做不到。
岳天赐起床去,才走出两步,听见身后有点低低的声音:“相公,你去哪里?”
一个甜美的果子放在眼前,不能闻、不能摸,更不能吃,他不走开一些怎么办?全身心都是折磨,避而远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啊。
可是,即便是满腹不愉快,他还是忍耐下来,低声说道:“不早了,我去柜子里抱一床被子,早点歇着吧。”
其实,李锦元也十分犹豫,她也很想踏踏实实走进婚姻,可是,花朝节的伤痕太深刻了,一闭上眼睛就让她痛苦得想要尖叫。
看见岳天赐起床,她又害怕因此会被相公厌弃。
才成亲,就被夫家退回去,爹娘都会被她气死。
岳天赐抱着被子折返回来,虽然挨在她的身边躺着,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可能是醉酒,也可能是今儿个宾客多,他太累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他的鼾声。
李锦元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地拭去额头上和脖子上的汗珠,她觉得里衣也湿透了,此刻贴在身上倒有几分凉意。
望着头顶上黑沉沉的锦布,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不敢起身去衣柜里翻找干净的衣衫。
听了一阵鼾声,她竟然也睡着了。
天还没有大亮,已经有丫鬟轻轻敲门,准备端水进来伺候了。
岳天赐的酒醒了大半,看了身边还在沉睡的人一眼,轻轻地摇醒李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