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桌前,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匣子。
匣子里的暗格下面,放着三张银票,这是他私下存的全部家当了,原本还想着积少成多,看哪一年能够将这个不大的匣子放满。
现在看来,只怕他没有命活到那么久。
想了又想,肖建邦下定决心,要尽快将爹娘和兄弟姊妹们安顿好,去邻镇,或者回家乡,无论怎么样都比留在京都,且在他附近要安全得多。
而且,他们不在这里,他也不必时时处处受到朝阳公主的威胁。
他将银票塞入自己的袖袋里,然后翻出金疮药,对着铜镜将额头的伤口处理好,这才大步出了公主府。
宫婢端来了燕窝,低声禀告:“公主,方才门房传来消息,说驸马独自出门了,并没有要轿子或者马车。”
无非就是顶着红红的伤口走出去,怕什么?又没有人指着说是她打的,也有可能自己走路不慎摔伤、磕伤的啊?
朝阳公主并不以为意,认定驸马就是故意出门展示一番,以便无声地向路人街坊揭示自己挨打受伤的事实。
或者,就是他觉得伤口有点严重,必须出去找医馆认真地看一看,他怀疑府医也可能害他。
“由着他去吧,留在府邸,也是哭丧着脸,看着就让人心烦。”
原本皇上钦点了榜眼,她隔着屏风偷看一眼,确实斯文儒雅,看上去很不错。
谁知道,这个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呢!
朝阳公主想起上一次,自己去了北冥司,左等右等不见慕容谦回来,她一气之下,摔了茶壶,并让守卫跪在碎瓷片上。
看见慕容谦回来,她非常高兴,还亲切地唤慕容谦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看得出来,慕容谦不乐意,高傲地站在原地。
他可不像驸马,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而是倔强地说:“微臣可不敢和公主同坐,只是不知,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事,需要公主不惜越过北冥司,亲自来处罚?”
都这么说了,她还怎么会和他生气呢?
最后,他看着几个委屈的守卫,呵斥他们:“还不赶紧谢过公主,然后早点滚出去?”
无非就是希望他们都出去,留着他和她单独相处,那一点小心思,还真是瞒不住她锐利的眼神。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这个吼人的样子,实在是英俊不凡。
当着守卫的面丝毫不客气,一定是公事公办,后来不也急吼吼地派人送了一食盒的糕点吗?
她还记得,第一层是荷花酥,第二层是松仁奶皮酥,最下面一层则是定胜糕。
想到这里,朝阳公主问宫婢:“上次,慕容谦送的定胜糕还有吗?”
“早已经吃完了,您现在吃的话,奴婢这就出去买回来。”
“不必了。”自己购买的,和慕容谦赠送来的,味道哪里能够一样呢?“你去北冥司打探一下,看看大都督什么时候回来。”
第142章 不要挡道
陈通出门一趟,带回了好消息。
李锦元的爹娘已经安全到达了京都,她想要的五彩绣线也带了许多回来。
“好,将他们安顿在望月居。”
刘氏这段时间消停了许多,也不出门,只是默默地守在菩提苑。
上一次去香山寺,连个平安符都没有求回来,实在是逃走得过于仓促,后来也不好意思再去讨要。
回府的时候,岳嘉鸿看了刘氏一会儿,本以为她会献宝一般拿出平安符送给自己,结果,她却是有点慌乱地撇开头去。
其实,刘氏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害怕香山上遇到的那些人家,也是熟悉永宁侯府的,回来之后,会在京都传一些不好听的传闻。
结果,发现岳嘉鸿只是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发火,或者问一些让人火大的问题,可见,并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流出来。
她放心了许多,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老爷,原本是求平安符的,但是出了一些状况。去到香山就下暴雨,山路湿滑泥泞,主持当时身体有点不适,讲经都没有讲完就离开了,天骄毛糙,下山路的时候雨大没有看清楚路,一脚踏空,从山上滚下来,妾身都吓坏了。”
岳嘉鸿一怔,脸色缓和了许多,问道:“天骄还好吧?”
“脚踝扭伤了,已经将她送回婆家,只怕要休养一阵。”
只是,去山上祈福,怎么感觉福气没有求到,反而背着一身灾气回来了呢?
“好在上山的第一天,天气好不错,妾身已经带着天骄和锦元听经祈福,并将祈福的丝绦系在菩提树的高枝上,受香山寺的香火,主持说可以保佑侯府平安顺遂。”
听到刘氏这么一说,岳嘉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锦元去了金器店,十日前,她特意来定制了一对婴孩手镯和两对女童的手镯,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带着星儿和月儿。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有几分犹豫,毕竟上一次来,她就是扭伤了右脚脚踝,半天不能动弹。
“掌柜的,上次我来修的金钗可修好了?”
人未进来,银铃般的声音已经响起,李锦元循声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一袭红衣的小娘子跨入门槛。
方璇玑也看见了李锦元,她只是愣了一下,立即说道:“原来是你。”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这个年轻的妇人扭伤了脚,被慕容谦抱上了马车。
而这一次,她扭伤的脚才好,慕容谦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李锦元友好地笑了笑,解释一番:“我是来取孩儿的手镯的,上一次走路不小心,让大家见笑了。”
方璇玑看着她坦坦荡荡的笑意,回想起上一次慕容谦也是很淡然,“你不是也瞧见了,她完全都走不得路,身边的丫鬟力气太小。在场的就我们几个人,如若不将她及时送走,掌柜的还如何做生意?其他客官进来看见有人在楼梯这里摔倒了,你觉得还会有几个人愿意上二楼看看重要的金饰?”
如此看来,他们真的只是恰巧遇到,而慕容谦不过是一时善意,帮助了这个妇人一把罢了。
只不过,她这一次,就是想着慕容谦不在,才独自一个人过来取金钗的,他在京都的话,她肯定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听爹爹说了那样一番话,慕容谦怎么会和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一起?
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方璇玑似乎也成长了许多。
“看不出来,你那么年轻,已经当娘了。”她这么问,也是试探一下,好奇心驱使她想要知道这个妇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也不年轻了,我有两个乖巧的女儿。我一直认为小娘子要自幼培养,所以尽我所能将她们装扮漂亮一些。”
李锦元温柔地说着话,她想要弥补月儿,恨不得将身边好的一切都给她的孩儿们。
这样的状态不像是装出来的,两个孩儿的娘了,自然成亲后过得还不错。
这么看来,这个妇人也不可能和慕容谦有什么牵扯了。
方璇玑想着自己即将和令人厌恶的张公子成亲,就想要奔出门去呕吐,日后,她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儿。
她实在不想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就去找掌柜的要金钗了。
以前是拿着这个金钗,勾起慕容谦儿时的回忆,想要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只能留给自己做个念想了。
李锦元看了一眼方璇玑落寞的背影,想起这个女子即将嫁给张公子那个纨绔,内心很为方璇玑打抱不平。
可是,这是皇上指婚,其他人根本无法反驳,她表现出的哪怕是丁点的幸福,都会更加刺激和伤害方璇玑。
想到这里,李锦元有着很深的歉意。
方才,她说起月儿,只是想着表达自己的情感,却在无意中戳中了方璇玑的痛处吧。
其实,她很想说,慕容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香山上还处处留情,如若方璇玑和慕容谦在一起,也会日日泪流满面的。
张了张嘴,李锦元决定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
她假装走到一边,去看看还有什么新上架的首饰,就是准备等到方璇玑取回自己的东西离开之后,她再去取手镯。
金钗修复得很好,看上去和原版的一模一样。
方璇玑接过精致的匣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决定成亲的时候戴着。
捧着匣子慢慢走出店铺,她看都没有看过其他人一眼,也没有和李锦元打声招呼。
压下自己难受的情绪,李锦元取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想着:管别人那么多事情作什么呢?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和福分,或许,方璇玑的事情也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再者,忠勇侯府的地位放在那里,方璇玑有疼爱她的爹和大哥,总不至于太吃亏。
想到这里,她甩甩头,抱紧了自己的东西,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嘈杂,锣鼓声“哐当”一响,有衙役大声喊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到两边,不要挡道。”
第143章 回忆当年
李锦元听见响声,急忙后退一步,站在店铺的里面。
等一队人马轰隆隆地跑过去,卷起一阵尘土,她被呛得咳嗽几声,抬起袖子在面前挥挥手。
旁边有人围观,大声议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想参与这些议论,李锦元拉起裙角,往望月居的方向走去。
看见女儿过来,李海淘夫妇俩都很开心。
“娘,这是女儿订的手镯,都迫不及待等小婴儿出来了。”
朱氏接过小锦盒,慈爱地笑起来:“傻孩子,才怀上,要到来年的夏日才能见面呢。”
“那孩儿可不管,大不了,等弟弟弟妹妹生下来,孩儿再送上一份礼物就是。”
想了想,李锦元将星儿和月儿的手镯一起拿出来,放在爹娘的面前。
朱氏很奇怪,问道:“这两对手镯也很精致,只是,看上去也是小孩童戴的手镯,你拿来做什么用的?”
李锦元顿时红了眼圈。
沉默了一阵,她才缓缓说道:“爹娘可还记得五年前,京都的第一届花朝节?”
朱氏听闻脸色大变,这是女儿终身难忘的过不去的坎,她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锦盒,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
“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不提,也不要记得,做人呢,要吃不少苦头,咱们要学会向前看。”
李锦元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娘,伏在朱氏的肩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朱氏轻轻抚着李锦元的后背。
哭出来吧,积压了五年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就会舒服许多。
哭泣了一阵,郁结缓解了许多,其实,方才从金器店出来,李锦元就想好了说辞,她总不能和爹娘说自己重生了,所以知晓了一切事情吧。
那样的话,爹娘肯定接受不了,甚至还会以为她郁结成疾,指不定还会四处张罗给她寻医问药呢。
擦了擦眼泪,李锦元正襟危坐,她要以很严肃的态度来说这件事情。
“爹,娘,五年前的花朝节,这件事情一定要提及,因为事关一件很重要的秘密,这也是孩儿今日来,特意要说给您二老听的。”
李海淘一想起五年前的事情,就一肚子悔恨。
当年,他对朱氏说自己要带一批瓷器去京都,正巧被李锦元听见,她撒娇地说:“爹,孩儿也想去京都看一看,听闻京都繁华,有许多新奇的玩意,正好去见识一下。”
原本他是不答应的,毕竟女儿长大了,带着行走多有不便。
朱氏受不了舟车劳顿,笑着说:“锦元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了,也不知道日后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姑爷,无论如何,只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出门见识,不若,老爷就答应她了吧?”
“是啊,爹,咱们住在远郊,虽然名义上也是京都的地界,可是还有一天一夜的车程呢,不是太远,但是风土人情就是不一样,您就让孩儿一起去吧。”
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李锦元幼时,他也曾经带着她去过北地等地方。
再者,作为大庆人,理应去看看国都。
李海淘答应下来,不过,还是笑着说:“不可以捣乱,不可以乱跑,时时刻刻要在爹的眼皮子底下,等货物送到,咱们就回来。”
“不去吃点京都特色的美食?不需要给娘带点京都特有的好东西啊?这些都是需要时辰逛一逛,看一看的。”
“你啊,还没有出门呢,就开始讲条件,万一真的去了京都,还去一个劲地乱跑啊?”
李锦元俏皮地笑起来:“不会的,孩儿会牵着爹的衣角,请求爹带着孩儿去吃好吃的。”
一家人笑得很开心,夫妻俩当时真的觉得,孩子不需要太多,有这么一个听话乖巧的就足够了。
到了京都,李海淘将瓷器送至左相府,亲手交予左相大人,对方查验后非常满意。
临出门前,左相大人随手拿起桌上的请柬,给了他一张,笑着说:“今年京都将举办第一节花朝节,适龄的男女参加活动,交个朋友。方才看见你带着女儿,如果在时间上来得及,可以让女儿去玩一玩。”
对于左相来说,一张请柬不过是举手之劳,李锦元去或者不去,都不会影响左相什么;可是,对于对京都一切都很好奇的李锦元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惊喜。
这可是了解京都风土人情的最好机会,参加花朝节,可以看看适龄男女都穿什么衣衫,谈论什么话题。
李海淘看见女儿握着请柬喜不自胜的样子,当即就带着她去成衣铺,选了一件时兴的衣裙。
鹅黄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多瓣的海棠花,衬得她更加亮丽。
“爹,您看女儿好不好看,像不像京都本地的小娘子啊?”
“不太像。”
“哪里不像?是裙子颜色不好,还是这个发饰不对?”
李海淘摇摇头,笑着说:“你看看京都的小娘子们,一个个沉稳典雅,你呢,大大咧咧,叽叽喳喳,一看就是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呢。”
李锦元微微一笑,立即住了嘴,这么一收敛,倒真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意味了。
“明日你只身一人去参加花朝节,爹不在你的身边,你可要少说多看,注意礼节,不要咋咋呼呼,更不要想着出什么风头,低调行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吃点糕点,看看歌舞表演,时辰差不多了,你就早点出来,爹在白云酒肆等着你。”
“知道了,爹,孩儿又不想去选什么姑爷,不会参与进去的,只是过去见识一番。再者,孩儿平日里是什么样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何曾咋咋呼呼过呢?”
父女俩在角落里低声说着话语,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年轻的男子,仔细地看着挂在对面的男子服饰。
男子看了好一阵子了,看中的几个款式,价格都有点贵,他想着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很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