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意思呢？”
管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苦着脸，左手捏着右手，不再说话了。
咚咚锵、咚咚锵。
大门口锣鼓喧天，传来特别刺耳的声响。
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管家一眼，又低声对李锦元说：“少夫人，来人在大门摆了锣鼓阵，说……一直要打到少夫人出门，风风光光地迎去书院。”
又等了一会儿，锣鼓声不绝于耳。
看样子，她拒绝出门的话，整个永宁侯府，甚至隔壁左右都不得消停。
“那好吧，你们先去，让锣鼓停下来，本夫人收拾一番就过来。”
李锦元有点懊恼，早知道下午还要去，药粉都不该掩埋在树下的泥土里。
她提着裙摆，回到内室，将收置的药粉和药丸再次装好，又将刘氏送的簪子放在首饰盒里，想了想，涂了一点深色的胭脂，让人看起来有点憔悴，这才拾步往外走。
红素已经将剩下的胡饼，以及刚炖好的银耳汤装好，带着一丝担忧的神情，跟着李锦元上了马车。
回到书院，发现场地已经再次布置好了，仿若上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陆续进来的少夫人们，为了避免尴尬，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帷帽。
红素一惊，立马转身回马车上去取。
李锦元站在原地，方才在马车上，她又吃了一个胡饼，现在觉得有点撑得慌。
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夫人，踉踉跄跄地，经过李锦元的身边，陡然扑过来。
看见她走过来的时候，李锦元就觉得很特别，故而不动声色地避开一步，装作寻找东西的样子，微微侧着身子，低头看向不远处的草丛。
而来人，本来算准了目标，以为可以直接歪倒在李锦元的身上，然后伸手抓握对方的手，没有想到，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听见一声重响，李锦元吓了一大跳，循声看过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人，并没有上前一步搀扶，只是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少夫人低声回了一句。
正当她伸出手，想要李锦元拉自己起来，却发现李锦元已经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是什么人？怎么一点心都没有？都不知道伸手将人拉一把！”
少夫人以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见李锦元只不过是接过了丫鬟手里的帷帽，这才放下心来。
等李锦元再次返回，这个少夫人迎上去，走得很近了，才笑着说道：“方才，有点发晕，差点撞到少夫人，真是多有抱歉。”
李锦元看了对方一眼，也笑着说：“无碍，既然发晕，就找个位置坐好休息一会儿吧。瞧这秋风吹的，衣裙都有点掀起来了。”
说完，李锦元伸出手，帮这个少夫人拉了拉身后的裙子，然后缓缓地朝着自己的坐席走去。
走到座位上，李锦元甩了甩袖子，环顾四周，见这个少夫人在自己身后第三排偏左的座位坐下来，就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
这一次，主讲席位不见了那一群人，换了一个更年老的夫之过来讲学。
还没有坐下去，老夫子大力地咳嗽起来，喘息得厉害，听得让人觉得有点揪心。
“诸位少夫人，不好意思，有点呛着了，讲学缓一下再开始。”
老夫子竭力说着话，话音还没有落地，又咳喘起来。
来了一个年轻的书生，搀扶着老夫子到一边去，轻柔地帮忙老夫子顺气。
嗡嗡嗡……
尽管戴着帷帽，还是可以听得见细细密密的声音。
一群蜜蜂飞了过来，在人群里嗡嗡地唱着歌。
因为台下的少夫人们都戴着帷帽，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轻微地避让着。
李锦元挥了挥手，然后打开自己茶盏的盖子，吹了吹热气，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
“啊……”
她身后第三排偏左的座位传来一声尖叫，那个少夫人捂着后腰，猛然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口跑。
“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样子是被蜜蜂蛰了。”
“她身上是有一股蜜糖的气息，方才坐在我的身边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浓郁。”
众人的议论声还没有平息，就看见那个少夫人被守卫带走了。
老夫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有上来，翻了一个白眼晕倒在地。
年轻的书生吓坏了，急忙抱起老夫子，大声喊着：“快来人啊。”
现场再次乱作一团。
锡伯侯和万大人本来在后屋喝茶，张夫子胆小，不敢继续讲学，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年迈的老夫子过来凑数，他们准备找准时机再出场。
结果，一口茶还没有咽下去，就听见书生的疾呼。
“出了什么事情？”
看见老夫子瘦如枯槁的双手耷拉着，整个人的脸色铁青，双目紧闭，锡伯侯吓地瞪大了双眼，呆呆地问道：“还没有上场就死了？”
书生都快要哭出来了，一个劲地说：“侯爷，还是找大夫看看吧，夫子只是晕厥过去，应该可以抢救一下，方才还好好的，不过是咳呛引起的。”
万大人冷着脸，对着锡伯侯说：“都是侯爷出的主意，非要找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过来，瞧瞧，事情没有半分挽回的余地，搞不好，最后要把自己的全部都搭进去，值得吗？”
第192章 拖延时辰
锡伯侯的脸色也不好看。
“都这个时候了，何必互相推诿呢？救还是不救，万大人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如此看来，还是万大人心狠。”
万大人才不想将这个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于是，对着书生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赶紧让书院出马车，送去最近的医馆。”
书生马不停蹄地跑开了。
“这哪里是一群未亡人哦，分明是一群扫把星，无论何时都要出一些状况。”
此刻，哪里还有夫子敢过来趟这一趟浑水？
“万大人，为今之计，不若，你们大理寺派一个人过来，展示一下飞镖绝技，拖延一下时辰。本侯想着，也是让讲学内容丰富起来。”
万大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反驳道：“既然是侯爷牵头的，又怎么让大理寺出太多风头呢？”
锡伯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两张银票。
“万大人辛苦了，这点心意，您买点小酒。”
不一会儿，场子里搭起了靶子。
李锦元看着放置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草靶子，不由得暗暗发笑：这群人，就是这么大剌剌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吗？
她玩心大起，也想要试探一下到底是不是特意针对她的。
于是，她站起身来，准备坐到方才那个少夫人的座位上去。
“岳府少夫人，您这是准备去哪里？下一堂讲学即将开始，还请您坐下来。”
“本夫人有点害怕，因为曾被箭矢射伤过，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微微低下头，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来。
因为戴着帷帽，射手看不到她真实的表情，只是抽了抽嘴角，低声劝道：“岳府少夫人真是多虑了，小的在大理寺多年，几乎是百发百中，而且，这次的射程又不是很远，怎么可能脱靶呢？”
他想过了，如若李锦元说将草靶子换一个方向放置，定然会有其他少夫人反对，引起公愤之后，反而会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利。
“但是，本夫人还是担心，想要换到后面的座位去。”
“座位是一开始就定好了的，如若少夫人听夫子讲学的时候要坐前排，而看武术讲学的时候就要离远一些，岂不是对其他少夫人过于……不公平呢？”
射手故意将后面几个字的音量放大，让更多的人听得清楚一些。
果不其然，立马就有刺头儿大声说：“就是，岳府的少夫人，还是赶紧坐下来，不要耽误讲学，秋日天黑得早，天又转凉了，大家伙还想早点休息呢。”
射手笑嘻嘻地，摆出一副看你怎么办的看戏面孔。
“也好，既然如此，还是请大人将草靶转到屋檐下，台下的人会看得更加清晰，也证明一下大人确实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你……”
射手没有想到，李锦元会建议他背对着人群站立，以此展示射箭，并且大家都看得很清晰。
“亦或者，大人觉得，第一次在诸位少夫人面前展示箭术，未免会有点怯场，那不如，大人就只教拉弓射箭的站姿和指法，无需真的射出去，毕竟，台下都是深闺里的妇人，并没有什么机会拿起弓箭。”
李锦元也是在讥诮，这是什么讲学，居然还有射箭课！
这句话听在射手的耳朵里，简直比杀死他还要令人难受，无需真的射出去，那就是明晃晃地嘲笑他完全不懂射箭，根本不会射中靶心！
射手死死地瞪着她，根本就不看靶子，自顾自地上好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李锦元跟着台下的其他少夫人一起，毫不吝啬地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哎呀，大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在京都，这样的神射手真是不多见啊。”
这一句夸赞还没有说完，射在靶心上的箭矢突然松动，哐当一声掉落下来。
掌声戛然而止。
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可否认，因为是演示，所以他没有用全力，只是轻轻射出箭矢，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一定是方才的掌声过于热烈，将箭矢吓了一大跳。”李锦元撅起嘴巴，顿了顿，补充一句。“大人，这下子，本夫人更担忧了，坐在前排实在是有生命之攸。”
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射手很无语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看见两个杂役将草靶抬了下去，李锦元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坐好。
“这到底是什么讲学？到底能够让咱们学到什么？”
“就是，一群老弱病残，这射箭的本事，还不如本夫人的投壶呢！”
“可别说，本夫人的小儿子才六岁，射箭都比他强。”
“还有啊，书院难道就没有其他夫子了？”
“如若今日的讲学就这些，是不是可以将人放回去了？”
台下闹哄哄的，女子们说起话来，都是毫不客气的。
锡伯侯抬起头，看了万大人一眼，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大理寺最好的射手？”
万大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看着靶子，有点脱手了也很正常。”
“那银票是不是可以退出来？本侯再去请另外的人过来。”
吞进去的银票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
万大人一甩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厚着脸皮说：“再让他上一次，面子怎么丢的，就要怎么寻回来啊。”
不由分说的，射手再一次被推了出来。
“怎么还是你？到底搞什么鬼？”
“换一个人吧。”
听到台下的呼声，射手红了红脸，然后大声说道：“方才，不过是展示没有用力时候的情况，射箭要拉圆弓箭，看准目标，快准狠地射出去。”
杂役们将草靶放置在屋檐下，射手对着台下作揖，然后背对着大家，自信满满地再次射出一箭。
距离不是很远，理应稳稳地插在红心上。
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草靶向后仰倒，从中间断成了两截，而射出去的箭矢，正巧就射在中间。
没有地方可以插稳，再次掉落在地上。
第193章 再次嘲笑
射手的脸涨得通红。
他实在找不到借口，就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台下的少夫人们说：“不若，请一位少夫人上台来，协助完成一箭，如何？”
台下十分安静。
“既然如此，那就请一直为坐在前排觉得有生命之攸的少夫人上来一下吧。”
李锦元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根本不愿意搭理。
射手仍旧笑着，疾步走到她的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来人自己不要脸，那么，她也无需给他们脸色了。
“怎么？自个儿在台上逞不了威风，就要找一个害怕的人上去，衬托自己的英勇无畏吗？”
李锦元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坐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射手咬咬牙，尽管十分清楚自己的行为占不住理，还是说道：“少夫人何出此言呢？不过是陪着完成一项研学活动罢了。”
“本夫人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大人的学艺不精，就应当越发勤加苦练，上战场的时候才能保住自身，且英勇杀敌，如此方显我大庆威严，而不是将光阴都浪费在这样不知所谓的表演上。即便这一次，本夫人拉不开弓，当如何？射不中靶心，又当如何？”
“学艺不精？本人可是大理寺最优秀的射手！”
射手十分气愤，内心的话脱口而出，立马引来了一阵群嘲。
“就这个手艺，还是大理寺最优秀的？哎，大理寺算是废了！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去找北冥司吧。”
“就是，都射出几箭了，没有一支箭是像样的。”
“都说术业有专攻，这群人根本没有用心练武，成日尸位素餐吧？”
“哐当”一声，众人的议论都止住了，只见射手面带惭愧地跪在大家面前。
“既然他诚心悔过，大家就一起为他的勇敢鼓掌吧。”
诸位少夫人也表示赞成，一起鼓掌，掌声如雷。
看见射手并没有起身，大家也掌声不断，一直持续着。
到底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讲学的动静如此奇怪啊？
隔壁的书生们又按耐不住了，有几个在院子里冥思苦想诗句的，急忙相互托起支撑着，探出头看过来。
看见身着大理寺官服的射手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身来，书生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等到站定之后，才疑惑地分析起来：“莫不是因为上午的行为，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堂堂大理寺最骄傲的男儿，能够屈膝跪在小寡妇们面前，实属难得啊。
射手咬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身来，面色铁青。
才走到后台，万大人就走出来，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直接将他的头打偏到一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可是大理寺的门面啊！”
射手十分委屈，顿了顿，还是说道：“今儿个真的十分邪门，分明是射进去了，怎么就断了靶子呢？还有，属下本来准备转身的，陡然觉得膝盖一痛，这才跪了下去，如若不是属下使出内力，根本无法起身，不瞒大人，此刻属下的膝盖都是酸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