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张泽新，好像在市电视台工作，具体哪个部门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他的电话号码.15219100242……”陈彦鹏边回忆边说道。
“好，”叶子枫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几行字，“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的。现在，”他话锋一转，“说说吧，你刚刚说的那个郑景隆是干什么的？”
“他？我记得就是个普通的中学体育老师，不过好像已经被辞退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杀了你妻子？有什么依据，或者证据吗？”
“没有，”陈彦鹏摇了摇头，但随即他目光坚定地说道.“但八九不离十，就是郑景隆那王八蛋干的！一年前，他差点害死了我儿子，现在他又来害我老婆，简直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陈先生，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明之前，我建议你还是斟酌一下用词会比较好。”叶子枫咬了咬牙，委婉地提醒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理由，那个郑景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害死你儿子、杀害你妻子吧？他和你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矛盾，或者仇恨？”
“说起来，就是郑景隆那个老婆不好！非要大惊小怪……”虽然还在辩解，但陈彦鹏的声音却突然小了很多。
“那郑景隆的老婆又对你们做了什么？”尽管叶子枫表面上还在保持耐心的倾听，但他内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为什么就不能有话直说，非得拐弯抹角说一大堆信息呢……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在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以后，陈彦鹏才艰难开口，从事情的起因开始说起――
“一年前，我们一家三口趁着假期去游泳馆消暑。那天，池子里的人也比较多，只有深水区那边的人相对比较少一点……一开始，我们都还其乐融融的，结果一个没注意，我儿子就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当时这给我们急坏了，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个男人按着脑袋往池子里压，这还了得？
“我们赶紧冲上去和他理论，那个男人却说我们把孩子教坏了，那么小就会骚扰别人，他说我儿子摸了他老婆，将来长大了就是个变态，那我能忍？当时就跟游泳馆的负责人调来监控了解了情况，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儿子当时就是在练习憋气，然后憋不住的时候就浮上来游两圈，不小心碰了人一下而已，怎么就成了变态了？！当时那个地方人又多、地方小，不小心碰到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啊！
“所以，我们当时气不过，就托朋友把这段监控录像配上文字说明放到了网上，想要讨个说法。结果那男的，嘿！他老婆竟然想不开自杀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都，明明是害人的一方，却还要来作秀……哦对，那个男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叫郑景隆，他那个自杀的老婆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个复姓，叫欧阳什么的……”
“这件事情，当时你们报案了吗？”叶子枫打断了他。
“没有啊，”陈彦鹏耸了耸肩，“报警了又能怎么样？最多就是把人关几天，或者私下和解什么的，这么小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们了，只要借助网络的力量就好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啊……”
“可你这个所谓的‘公道’却逼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叶子枫差点将脑海里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等案子了结后，我再跟你来个清算，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会去调查核实的。对了，你说你老婆前天去外出办事，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要去哪里？”
“没有，夫妻之间的这点信任我们还是有的，她只要能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就好了。”
叶子枫注意到，在陈彦鹏说出这句话的过程中，他的脸色和眼神都有些不自然，仿佛又在刻意隐瞒什么，或者在什么地方撒了谎，但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且现阶段也不能急着和他撕破脸，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想到这里，叶子枫结束了问话，他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电话，要是想起什么了，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哎！”陈彦鹏接过名片，随手放进了裤兜里，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警察同志，如果就是郑景隆那个王八蛋干的，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他还把我儿子害惨了……”
“嗯？”叶子枫皱起了眉头，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他把你儿子怎么了？”
“哎呀，”陈彦鹏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硬是从快眯成一条缝的那双眼睛里挤出了两滴眼泪，“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讲啊，我儿子以前根本不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样，他可活泼了！而且也很聪明，一岁的时候，就会做一以内的整数加减法，两岁的时候就会做二以内的，总之就是多少岁的时候，就会做多少以内的整数加减……可是自从一年前被郑景隆那王八蛋给按水里泡了好久以后，他的成绩就下滑得厉害，现在加减乘除都不知道怎么算了！”
“好，”叶子枫使劲磨了几下牙，他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来，于是急忙转移话题.“陈先生，感谢你提供的这些情况，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抓住凶手，还你家人一个公道的。”
“呼……”当这父子两个离开后，叶子枫才长呼了一口气。感觉这报案人接待起来比以往遇到的还要费劲。
“哥，”全程都一言不发的叶灵珊这时开口说话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有真话，也有假话。”叶子枫简单回答道。
“死者应该就是李香宁了，只要比对一下DNA就能确定。这就是真话。”
第84章 排查
“他在说那个‘记者’朋友的时候，还有说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那里，这两次做出的反应很像是在隐瞒什么。所以，这是假话。接下来，还得再好好查啊……”
“叶队，”小程插话了，“我觉得，那个小男孩也有问题。”
“哦？”叶子枫来了兴趣，“说说看。”
“刚刚我在隔壁看着他的时候，他还对我动手动脚的……”小程的脸红了，但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他一开始坐我腿上撒娇，然后摸我的腿，要不是我及时让他先站旁边，他就要摸我那儿了……但我就是转身接个水才几秒钟的时间，一回头，他竟然在凳子腿上……”
“好，我知道了。”叶子枫适当打断了她，他已经能大概想象到那个画面是什么样子了，肯定相当不堪入目，“这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那孩子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竟然做那样的事……”
“这对父子，都很可疑。”叶灵珊轻轻咬了咬牙，说道。
“接下来，从一年前开始查起吧，先去网警那儿……”
在去的路上，叶子枫还忍不住心里嘀咕.这对父子，真是一对奇人……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就意味着可以重新再选择一次！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郑景隆一定不会选择在十一个月前的那天下午和学校领导吵架，哪怕那时候他无论怎么做，都注定会丢了手里这个体育老师的饭碗，但最起码的，他能来得及救下妻子，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车里吞下300片药片后，在绝望中无助地死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郑景隆一定不会选择在妻子自杀前的那一个月里，只顾着逃避现实而冷漠待她，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那颗被外界戳得伤痕累累的心，最终导致她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两句字字泣血的话――
“我讨厌这个肮脏的世界。”
“景隆，我不想活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这些话，本来都是可以避免说出口的，尤其是那件事在网上发酵到第十天的时候，她曾经喃喃自语说了一句“是不是我偿命了，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可当时的自己却心烦意乱，粗暴地打断了她，还呵斥她不要胡思乱想。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郑景隆宁可选择自己当天和妻子一起忍一忍算了，而不是在失去理智之下对一个孩子动粗，这样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夫妻二人就不会在各自的更衣室里被人殴打、他们当天回去后，一觉醒来依旧是那对生活幸福美满的恩爱夫妻、他们也不会被人网暴，自己也不会因此丢了工作、妻子也不会自杀、自己也不会过得像如今这样浑浑噩噩……
如果……
可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时间是无法倒流的。无论是郑景隆，还是这个世间的芸芸众生，都只能任它流逝，这无法改变，也无可奈何！
这是郑景隆第八百七十六次从自责中回到现实的时候，顺带以同样次数的思考得出的同样的事实。
“姐夫，”一只手在郑景隆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郑景隆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我想你姐姐了，还有那些人……”
“姐夫，”年轻人不等郑景隆说完就打断了他，然后语气阴森地说道.“我姐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而害死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翔子，”郑景隆看着年轻人，想到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如今却化为泡影了，愧疚感不由得又一次涌上心头，“姐夫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姐姐，你本该有更好的前途，我也本该保护好她的……”
“姐夫，”年轻人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他咬了咬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姐的事情，也有我的责任。既然没有人给予我们公正，那我们就自己去抢过来，那些害死她的人逍遥法外，我们就 ‘审判’他们！无论这个过程中会遇到什么，谁拦路，我们就一起把他做了！”说完最后一句的同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年轻人手里的玻璃杯应声破碎，同时，几股暗红色的鲜血也从他的手掌心里缓缓渗出。
“我姐和我们身上流下的血，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傍晚，当出去侦查情况的刘鸿宇等人回来时，叶子枫也刚好从视频组那里获得了已经处理好的、陈彦鹏口中说的那起事件当时的监控录像。
“这是一年前，那起事件的监控录像。”在简单将今天早上陈彦鹏父子的事情说完之后，叶子枫打开了投影仪，将录像投放到了幕布上，众人一起认真地查看着。
这段监控时长两分二十七秒，虽然经过了视频组同事的锐化处理，但清晰度仍然不高。不过从这段视频中，仍然可以大概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在视频的前45秒，情况看起来一切正常，游泳池里虽然有些人挤人，但大多数人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无论是单独过来的，还是组队来的，都是各游各的。深水区里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在抱膝浮体，看样子在练习憋气；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游向一个女人，而女人也在游向他。
但在视频的第46秒开始，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个正在憋气的小男孩，不知道是憋不住了，还是其他原因，将头露出了水面，然后朝着前面奋力游去，然后从那个女人身旁游过。这个过程大概十六秒。
到一分十秒的时候，男人游到岸边，不知在和男孩说了什么之后，竟然将他的头按在了水里大概三秒的时间。随后，陈彦鹏直接跳进了深水区，那肉山般的体型还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他将男孩护在身后，然后边推搡那个男人边说着什么，说话间还时不时指着那个男人旁边的女人。
到两分二十秒的时候，陈彦鹏才拉着男孩上了岸。
“从这段视频中，大概能猜测到当时的情况，”当录像播放完毕后，刘鸿宇第一个说道，“就是那个男孩在深水区里练习憋气，然后憋不住了，就改用游的，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然后她老公不乐意了，想教训一下他，结果男孩他爸来了，双方发生了冲突。”
“没错。”叶子枫点了点头，“今天下午，我亲自去当时的事发地点拿到这段监控的时候，当年在场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对这件事情有很深的印象，据他们说，当时陈彦鹏骂得很难听，但因为隔了太久的原因，他们也记不起来他当时骂了什么，而这段监控只拍到了画面而没有声音。”
“说起来，这个事情，我还有一点点印象，”姜涛陷入了回忆，“我刷微博的时候曾经刷出来过，那个女的叫欧阳雅佳，是酒吧的驻唱，当时在泳池里，她被一个男孩摸了腿和屁股，但大多数关于这件事的微博、转发和评论区，除了少数理性的，大多数都是指责这对夫妇的，什么不守妇道、假正经、不讲道理，这样的评论都还算客气的，更过分的是还有人肉搜索他们的照片修图做遗照的……”
“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网络舆论，欧阳雅佳两口子也先后被辞退，双双丢了工作，她本人更是在十一个月前，在自己的车里吞了300片安眠药自杀了……”刘鸿宇翻开笔记本，时不时还要看一眼，“今天下午，我和姜涛排查了那八辆车的情况，他们的车主都已经找到了，有三辆车是三家人相约昨天下午一起去种菜的，他们在合溪村有一块合种的菜地，这点我们的侦查员已经去核实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还有四辆车是出租车，据它们的司机交代，他们昨天下午载的都是学生，据说都是为了完成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才来的，当时他们还在车上等那些学生在附近拍完照才一起载着离开的，根据他们提供的单子，我们的侦查员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学生，确实昨天下午，他们是为了完成学校里布置的摄影作业才选了合溪村，拍了差不多半小时照片才离开；剩下的就只有一辆上海大众了，我们已经查到，车主名叫郑景隆……”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才掌握了这个郑景隆的基本情况，”姜涛接过了话，“他今年四十一岁，目前还没有工作。但我们了解到，他在一年前是一个体育老师，因为家里遭受重大变故才辞职的，但这只是校方的一面之词，事情的真相其实是，当时指责他在游泳池里虐待儿童的视频在网上铺天盖地传开以后，他的真实信息很快就被人肉搜索了出来，可想而知，接下来他和学校要面临的是什么‘狂风暴雨’……”
第85章 走访
“迫于舆论压力，学校才辞退了他，更巧的是，在他被辞退那天，也是他老婆吞药自杀的那天……他的老婆叫欧阳雅佳，就是刚刚那段录像中的女人。”
“有没有查到，那个说郑景隆虐待孩子的视频，是从谁最先开始传播的？”叶子枫问道。
“很遗憾，还没有，”刘鸿宇和姜涛一起摇了摇头，然后刘鸿宇补充道.“不过明天早上应该就会有消息了，侦查员今晚会查到底的。”
“嗯。”叶子枫点了点头，“那李香宁失踪那天的行踪，还有郑景隆现在住在哪里，都查到了吗？”
“我已经派人去取李香宁家大门前和附近街道的监控了，”姜涛回答道，“同时我也让视频组的同事负责协助，应该明天早上就能确定下来了。”
“郑景隆现在和一个年轻人住在一起，”刘鸿宇回答了另一个问题，“根据我们的调查，那个年轻人就是欧阳雅佳的弟弟，名叫欧阳翔。地址是……”
“好。”听完二人的回答，叶子枫略一思索，然后说出了下一步的行动部署.“明天早上我们兵分两路.小刘、小姜，你们查到李香宁最后出现的地方之后，亲自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另外，陈彦鹏父子你们也去查一下，我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老李，你带上工具，跟我一起去会会那个郑景隆。好了，现在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之后再接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