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悦。”
“你小声，我咬舌头...”一说话，创面就被冰凉的薄荷糖弄得一阵刺痛，迟悦抓住许诺拉着自己的手，连喝了几口酒，一心只想快点把糖给处理掉，根本来不及回应那边的催促。可许诺似乎没打算过来看看她，所以她只好咽下最后包在嘴里的酒水，幽怨地抬眼一看。
“真是缺心眼。”感觉到嘴里铁锈的味道轻了，迟悦有些不满地挑了一下眉头，“哎...我合理怀疑。哪天我要是死家里了你都得把我的门踹开，然后问我躺那干嘛。”她压着嗓子，一口气说完了整句话，气息越变越小，到最后，只能听到上牙齿咬住下牙齿的声音。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啊，多不吉利！哎我问你，到底是不是把头发理得很干净的那个黑T恤？”转角型的吧台，占据了酒吧不小的位置，每桌客人面前又有酒瓶的遮挡，也许是因为在等人，他坐在了最靠边的位置，如果不是有心朝这看，他根本发现不了缩在角落的迟悦，所以许诺在隔壁大块头的遮挡下，观察人的视线愈发明目张胆。“帅是帅...不过我更喜欢他旁边的那个。好清俊，好漂亮啊...”
“什么情况？”上完酒水的黄头发转过身，将注意力放到了他们身上。
“干你的活儿去。”迟悦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腰杆却矮了寸许，转头看着许诺，她感觉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以幽怨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许诺。“是他，就是他。”
正跟身边人说话的主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眸，看到迟悦的一瞬，他的笑容稍稍一愣。
“你家糖咬人。”隔着几个座位，迟悦知道他不可能听清自己说的话，但她还是举起一根指头，对着轮廓优越的他随意笑笑，在他即将错开对视的瞬间，朝空气轻轻指了指薄荷糖的位置。
“什么？”要继续跟朋友说话的人稍一挑眉，看着迟悦，似乎是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奇怪，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空中弯了弯，又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确实没听见。
两人隔空对话的举动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离得最近的人手搭着吧台转过头。
“那是你们老板？”见自己被他注意到了，迟悦一笑，没有继续拉高声音吸引他的目光，而是转过头对黄头发竖起大拇指，斜着朝男人坐着的方向指了指，“平头那个，你们的新老板？”
“对，就那个。”许诺也默契地配合迟悦，表现出她们是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样子，又趁机扫了一眼坐在吧台前的男人，装作担心迟悦描述的特征不明显，特意补上，“黑T恤的那个。”
黄头发眼睛扫过迟悦手指的方向，一眼就锁定了她们指向的目标。
不知道是因为没明白迟悦的意图，还是因为看到男人那张不笑，整个人气场就变得冷硬又危险的脸，黄头发的神色稍稍有些犹豫。
气氛有些凝固。
直到男人笑容淡淡地给黄毛递了个眼神，黄毛才像是恢复了正常思考的样子般点了点头。“对，我们的新老板，季航。”
“这个好。”迟悦拿起酒瓶，“你们店以后肯定热闹。”说完，她仰起头，一口气喝掉了瓶子里剩余的酒。
因为对话被单方面的结束，双方也不再有眼神接触，季航一个小挑眉，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头，拿起酒杯旁的气泡水。
木质吧台洒满了朦胧淡紫色的光，修长的手指压着瓶身，水声流动。
琥珀吊灯的彩染玻璃马赛克橘光在酒杯里随着冰块与气泡一点点上升，调出醉人的光晕。
季航身边的清俊男人看着气泡水被倒进杯中，微微侧目，往许诺她们的方向看了两眼。
“迟悦啊。”感觉到了投射在脸上的目光，许诺虚虚地笑着，整个身子大半都靠到了迟悦那里，她几乎没张开嘴，声音轻如蚊蝇，“他看起来，不像是下午刚跟你聊过两个小时的样子啊。”
“嗯...”迟悦沉默地撑起一边脸。
见状，许诺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也跟着沉默了一会。“会不会是因为你得罪他了？”
“什么意思。”放下手，迟悦转脸看着许诺，眼神里流露出十足的疑惑。
“照你说的，他跟你聊了那么久，走之前还留了联系方式。现在又偶遇，怎么说都会惊讶一下的吧。可我刚才看他的表现...”停留在迟悦脸上的视线渐渐挪开，随后，她微微一笑，“好冷酷啊...不过，谁让你不识抬举了。嗯...但要是光因为你不去他们公司，他就这样，那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本来年龄就比我小。”提到这个迟悦就难掩郁闷，可她还是打趣地一偏头，对许诺小声说：“小三岁呢。”
“啊？”清脆的尾音甜甜地上扬着，许诺盯住迟悦，脸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那...他是不是...刚毕业没多久就开公司啦?”
“嗯。”迟悦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畏手畏脚？”许诺把手放到桌上，掰来掰去的算。在掰到无名指的时候，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你一个大姐姐，还怕套路不动他一个小弟弟？”
“许诺！”迟悦拽着她的衣角，对她开的玩笑表示责备，“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只想睡他。”
“啊？”表示疑惑的嘴张得圆圆的，许诺望着迟悦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许久，才慢吞吞的问：“可你刚不是还说又帅又有钱的不可能专一吗？”
“所以啊...”纤细的手指压住后脑勺，迟悦郁闷地揉了揉。“要不怎么会这么纠结呢，烦死了...”
“哎呀想那么多...”握住迟悦不安分的手，许诺一本正经的劝她：“不管你是想睡到，还是想一直睡。总之先接触啊，接触才是正经事。”
“可能我没说清楚吧。”迟悦一把撑住倾身过来想要靠着自己的许诺，避开也许会瞥到季航的视线，满脸的郑重其事。”我不短择了，下一场恋爱，我。”胸口被她轻拍出空气声，看着许诺，她像是在宣誓：“本人要保持绝对的理性，谈之前就选择好，不会再在确定关系之后还不停试探，考验，让对方不断证明他的爱。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去他公司上班的原因，因为如果我真要跟他在一起，我希望一切能够是纯粹的。”
“你意思...这次...要认真搞纯爱了？”
“不是这次，是以后都只谈真心。”仿佛为显郑重其事，迟悦特意把每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
尽管迟悦看起来很严肃，但许诺看着迟悦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信任。“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啊...”说完，她转脸，看了看季航坐着的方向。
门拉开，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
“珍珠都没这么真。”松开手，迟悦抬头，看到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过道此刻已经挤满了人。
季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们跟进来的人说话，望着那体型犹如雕像般匀称的后背，迟悦的目光一下就变得谨慎起来。
许诺也跟着抬了一下头，本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视线却被距离自己最近的大块头给遮住了，面前的光被阴影覆盖，发现他们都站了起来，许诺的瞳色变得越来越沉。
眼看他们就快要经过自己身边，许诺赶紧侧身，借着从包里拿东西，目光又往人群那闪了闪。
“许诺。”迟悦用明显轻描淡写的态度，努力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别，太，明，显。”
被提醒的许诺很快地移开视线，转头看着迟悦，神情难掩惊叹，“来了！”她无声比着口型，只觉得在热闹的对话里，微低，带着点懒散的男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第三章 完了，完了...
“前两天，我见到她了。”
像从沙砾里滚过的冷淡嗓音压得很沉。分明是只说给特定的人听，可还是被竖着耳朵的迟悦给听进去了。
“我不需要知道。”
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的感觉，由迟悦熟悉的音质道出。脚步一点点变轻，迟悦没忍住，扭头，往人群离开的方向看去。再次听到季航的声音，她的睫毛像是很重似的，缓缓低下。
“走吧。”松了捏住杯子的手，迟悦有些气馁地轻拍了一下许诺的大腿，看到许诺脸上流露出着急的表情，她拿起许诺的包，再次催促道：“不是还要赶方案吗，回去吧。”
“你刚听到没？”许诺接下迟悦手里的包，盯着不远处季航消失的拐角，趁没人注意，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他好像分手了，还没走出来呢。”
刚刚季航的表现迟悦都看在眼里，即便没有人直说是“前女友”，但从季航跟朋友之间对话的状态也能看得出来不正常。所以迟悦自然也知道男人嘴里的“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只是当揣测被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之后，她还是难掩失望的感觉。
迟悦没好气地白了许诺一眼，希望许诺能停止推理，谁知道许诺看到她丧眉搭眼的摸样，非但不闭嘴，反而愈发热情。
“那不正好吗！”许诺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无精打采，于是更加兴致冲冲地劝，“不管怎么说，单着，总比有女朋友了强吧？单身，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套路他啦。”
“你倒是够乐观。”迟悦总算笑了，看似正常回应没带什么情绪，可比起许诺，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积极。
“我懂，我懂。”两人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外，许诺吸了一口室外干爽的空气，拍着迟悦的肩膀，故作老成的说：“心一动，套路你就玩不动。”
“什么跟什么。”迟悦回给许诺一个笑，只是她心不在焉，笑得不比哭强到哪去。
许诺知道此刻迟悦没心情跟自己打趣，索性摊牌，“这样，我有办法。他那边，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那现在看来，要想要经常能看到他，只有来这守着。”说着，她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酒吧亮起的灯牌，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混个脸熟。然后找机会多接触接触。你想啊，他现在正好是寂寞的时候，以你的情商，不愁他不会对你上心的。你就正常发挥就好了。”
迟悦认认真真地听完许诺的主意，边听，边挽起许诺的胳膊，把脸靠在比自己低半个头的许诺的肩上，仔细思考完她主意的可行性之后。
“可我不想当狗皮膏药。”她含混不清，把话说得飞快。
“哎呀，我懂我懂。”许诺一副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的表情，继续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可美好的事物向来都是难得的，怎么可能会轻轻松松就到手啦？”说着，她偏过头，“你啊！就是什么都太容易得到，所以才会遇到一点点困难就退缩了。”
意识到许诺在说自己的脾气，迟悦“刷”地一下直起身，刚要反驳，就被打断。
“再说了，他不是都已经对你抛过橄榄枝了吗！”见自己重新调整的耐心话术起效，许诺笑得满是得意。她挽回迟悦的手，笑眯眯地继续：“人年级比你小，成就比你高吧。为了让你去他公司，硬生生拉着你在那对谈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诶！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啊？更何况是一个老板的时间，很值钱的好吗？你知道两个小时能做多少决策吗？要我说，像他这样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在舔了。”
“怎么就是在舔了？！”迟悦偏头看着活泼的许诺，像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笑，却发现她似乎十分确信自己的说法。
“我还不了解你吗？怪毛病，只看到自己的付出，不管别人死活。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两，就算是回合制，现在也该轮到你示好了。你不想想，别人盛情邀请，你一副大人，高高在上的模样给人拒绝掉了，甚至都没有主动的表示一下别人对你的认可，合适吗？你自己说说。”
“啊？”迟悦脸上露出难得的困惑，望着许诺，她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偏冷感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最终，她还是一言不发的咽了一口气。
“你不是有他的微信吗。”许诺对着默不作声的迟悦继续出主意，“你装作不知道，问问他呀。就说...在这家酒吧看到他了，反正隔得那么远，他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
...
...
回了家，迟悦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一条信息，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快去争取！！！】许诺发完消息，又加上了一个很努力，很可爱的表情包。
微凉的目光盯着屏幕前的几个黑体字眨巴了好一会，手才像是被大脑重新支配似的，【知道了。】迟悦在对话框里缓缓打出。
回复完许诺的消息，她又闭起眼，摊手将手机丢到床上。
“现在发消息，他肯定还在玩吧，根本看不到。”她这么嘀咕着，就像是给指挥她的许诺一个回应。
微风从阳台吹进屋内，大约半分钟之后，迟悦像是有了新的主意，重新捡起手机，轻车熟路地找到下午添加的微信，盯着熟悉的头像，她小心翼翼地点进了季航的朋友圈。
“什么都...哎呀！嘶…！”
忽然惊叫的声音里充满痛楚，迟悦及时扭头，眼前迅速一黑，随即，被手机砸到的嘴唇感到一阵温热。
“怎么这么...”先是舌头，现在又是嘴唇，迟悦一面抱怨自己的倒霉，一面气鼓鼓地抓起手机。当看到对话框里的表情包之后，她瞪大的眼睛里，满满的尴尬，快要透过屏幕传到对面去了。
“撤回，撤回。”着急的动手操作，迟悦试图在对方发现自己发过去的一个青蛙指着脑子，暗示对方脑子有问题的表情包之前，把这条信息给撤回去。
一个挺身，她翻了个面。侧躺在床上，一边腹诽为什么这么多表情包不误发，非得发这个，一边懊恼自己干嘛要存这种挑衅的图。总之，短短几秒内，迟悦的神情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件很不得了的大事。
就在“罪证”即将消失的一瞬间，消息框上面弹出了一条信息。
许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嘴跟动作同时进行，在这种情况下，很轻易地就造成了另一个失误的操作。“我去...”停下那只想要缩起许诺对话框的拇指，感觉到手机“突突”震动了两下。
视线已然无光，迟悦愣愣的望着撤回一条信息的屏幕前那句“我拍了拍季航的拍我干什么”
“完了...”她破罐破摔地将手机捂在心口，仰天长叹，“完了，完了。”感叹完自己的蠢操作，她还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不是锁上了。
当确定屏幕终于是黑的之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重新闭上眼...
身体呈现一种“随便吧，毁灭就毁灭”的状态摊在床上。
捂着心口，仿佛这样做就能压下自己做错事之后噗噗乱跳的小心脏，她显然是不愿意自己以这种形式跟对方接上话的，更何况，这一通动作下来对方会不会嫌自己烦把自己顺手给删了也说不定，怀着这样的担忧，迟悦解锁了手机。
有了之前的事做例子，这回，她对待季航对话框的表情明显严肃了很多。
对话框里很平静，只有她一小时之前撤回的一条信息，跟撤不回的拍一拍提示信息，显眼地待在那里。
“不理会，没删除。”躺在床上的身体像是很失望一般，委屈的缩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