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跟季航的眼神碰到一起时,迟悦僵硬在原地,跟受惊了的兔子似的,一动不动。因为不知道季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想到刚才的局面,她的脸一下子就热了。
“徐文文,等你酒醒了再跟你算账。”她凶巴巴地扭过头,仿佛在给自己壮胆。然后,像是为了不显得自己的表现过于突兀,她将镜头对准桌面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迟悦扫码,随随便便地选了一杯酒。
“迟悦,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徐文文扶着要倒不倒的酒瓶,醉眼惺忪地看着心不在焉的迟悦。
季航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门边站着,时不时有人上前去跟他搭话。迟悦知道,如果他有心想听,自己跟徐文文之间的对话是能被他听到的。所以此时,她的脑子乱得很,对徐文文的发问,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指的到底是谁。
徐文文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现成的倾诉对象,她仔细观察着对面迟悦的重影,继续不依不饶,“你说话啊!他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迟悦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这边又吸引来了不少探寻的目光。她双手捂在脸上,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徐文文,眼中充满着不容置疑的情绪,“来,你把那个什么,叫什么凌什么的,你把他电话给我,我现在就让他来接你行不行?”
“不可以。”徐文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迟悦的提议。“你不可以跟他联系...”
迟悦看着她,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炮仗一般地谨慎,“那就我送你。我们现在就走。”说话间,服务人员端着她点的酒来到了两人身边,她轻声道谢,看着服务人员快速留下一杯白白的东西之后,逃离似的退出了两人的对话。
“你...你过来,我头好晕,你借我靠一靠。”毫无意识的魔抓在空中挥舞,徐文文对着不远处的重影,开心的笑出了声,“好凶,他好凶啊...”
“我到底欠你什么。”见识过徐文文的大力,迟悦不敢回头,更不敢轻举妄动。
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走不掉,她只好认命似地双指捻住吸管,想借着喝酒来平复心情。
结果,液体刚入口,迟悦的表情就变得扭曲起来。
“什么啊?”忍住想吐的感觉,迟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
颜色没什么不对劲的,可是为什么味道这么苦?迟悦瘪着嘴,又搅了搅杯中的液体。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了?”像是被迟悦的表情给逗的很开心,徐文文捂着肚子,看着迟悦一直笑。“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哈哈哈...”
“嘘...”迟悦没好气的白了空气一眼,顾不上徐文文会不会继续发酒疯,抬手,叫来了刚才那个给自己上酒的服务员。
“你好女士。”身材高大的服务人员被招到她们身边,微微欠身,笑着问,“有什么需要吗女士?”
“我点的好像不是这个。是不是上错了?”迟悦说着,将手机里的订单调取出来,指着那杯白白的液体,凭着记忆追问,“金汤力因该不会这么苦吧,而且颜色也不对。”
“女士,没有错。”服务人员仿佛被预设过答复的机器人般,带着标准的回复,对迟悦微微一笑。“这杯,是我们老板让送我送过来的。”
“啊?”怀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刚才季航待过的门口。
发现那早就没了他的踪迹,收起巡视的目光,她眼神也像是喝多了的人似的晕乎乎。“你们...只有一个老板吧?”
“是的女士,我们只有一个老板,姓季。”
“哦...”她搅动着杯中苦涩的液体,眨了眨充满疑惑的眼睛。
“女士?”服务人员安静的等待了片刻,见迟悦没有要继续找自己的意思,便出言提醒:“女士,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你走吧。”坐在一旁的徐文文不等迟悦出声,大手一挥,赦免了他。
“好的,请慢用。”服务人员微微鞠了个躬。在徐文文喋喋不休,继续跟迟悦说着毫无逻辑的埋怨声里溜之大吉。
“嗯,嗯,嗯嗯。”掌握了跟酒鬼沟通技巧的迟悦,静静听着。因思考而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有隐隐忧愁。
想着想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吸了一口季航送给自己的酒。
苦,依旧是除了苦,尝不出一点滋味。
“什么玩意儿啊。真难喝。”话虽如此,她还是没放下吸管,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在徐文文甜美的软言软语中,她又连着吸了几大口。
也许是因为喝的急,当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窗外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迟悦顺着外面微亮的红点望过去,在徐文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醉话里,一点点地任由苦涩的酒水滑过喉咙,在胃里翻江倒海。
闪烁的光每亮一次,她脸上的神态就淡一下,像是在许愿,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眼中点亮火光,
直到舌根像是直接覆上了一整块苦瓜泥,杯子里的酒水被清空,她点的威士忌酸才被另一个服务员放到桌上。
迟悦的注意力一直在外面,还没反应过来,酒就被徐文文给抢了过去。
“故意整我是吧,小心眼。”当威士忌酸即将被徐文文送进嘴里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回头看着咯咯笑的徐文文,“你等着。”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起身,也不管徐文文听不听得明白,一下子拿过她手里的威士忌酸,“我马上回来,等我送你回去。”
第六章 他...神经病吧?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迟悦进去的时候前面几排坐得满满当当。
瞥了一眼后排,她拎着包,往最后边的椅子上一丢,看到前面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分着零食。
“今天你们老板没来啊?”女人开口的同时,身边忽然围了更多人。
“对啊,”带着八卦的笑意,众人的视线纷纷聚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脸上。“你们季总怎么没来一起来听课啊?不监督监督你们的学习成果吗?”
迟悦放下电脑,视线不自觉地就被前排的聊天给吸引了过去。默默听了会,只听到话题围绕着一个人转了又转,听来听去也没什么有用信息,她再次低下头。
“你们就好了,老板长得帅,情绪还那么稳定,不像我们那个老头子,动不动就发疯,唉!要在你们公司上班...想想都觉得神清气爽。”
叽叽喳喳的吵闹下,一个女生“嘿嘿嘿”的笑着,语气却骤然变得神神秘秘。“那你来我们公司吧,不过我可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季总虽然情绪稳定,很难被掀起什么波澜,但他要发起脾气来...那可是,相、当、的、恐、怖、!!!像昨天啊,就有个男同事被他叫去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好好地,出来的时候...”
似是有意卖关子,女人的声音转了个弯,停顿了一会,直到确认已经吸引到了全部的注意力,她才在不断催促的嬉闹声里笑了笑。“反正,我看到他出来的时候,是被两个男人架着才勉强站稳。而且,听说今天他的工位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是不是住院...”
喧闹中,女人的暗示很明显,那个“季总”打人了,而且,下手还不轻。话一出口,就惹得一阵感叹。
“不可能吧,法治社会,动手那不就可以看车买房啦?”
“天真!!”
“后来呢?那个被打的男人怎么样了?”
人群里有几个显然不信,目光透过几个脑袋,落在说话人的身上。
“不清楚,管他呢。本来平时就不招人喜欢。那男的没事就爱占人便宜,而且还总是暗搓搓地对女同事动手动脚的,不来我们反而觉得轻松。”
随着灯光减弱,讲台前的男人打开了投影仪。谈论声也适时地停住了。
头顶的出风口呼呼吹着冷风,感觉到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迟悦抱起手臂,搓了搓身体,又左右看了眼。
拖着电脑,压低身体,她往靠门的方向移了几个位置。
等她在新的位置上调整好物品,刚打开了电脑,左侧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又很快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季航低头,看到迟悦的一瞬愣了愣。
片刻,他反手合上门,缓缓弯腰,轻描淡写的声音和平时比起来低沉了很多,“这能坐吗。”
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迟悦喉头一发紧。憋了一会,在仓皇转头的瞬间,像是对自己的无措表现感到不满,她情绪很差的说了一句。“你要坐就坐。”
“谢了。”季航矮身拉凳子,很快地扫了她一眼。
见她用手臂遮住脸,仿佛不想看到他似的,季航慢悠悠地转过脸,微勾起一侧唇角。
演讲的人开始说一些电影,拆解镜头之余还穿插了一些剪辑技巧。
迟悦看着满屏绿油油的参天大树,一阵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地静不下来。
“挺好学。”
漫不经心的语气把迟悦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这种,是不是算时间线性结构?”指着迟悦电脑里还没完成的文件,季航声线低缓的问。
经过前面的几次接触,迟悦已经不信他会主动跟自己示好了,于是她低着头,指尖停在键盘区,用一本正经听课的表现来无视季航的声音。
发现迟悦不太待见自己,季航完全不生气,看着她高冷的侧脸,他笑得跟两人初见面时一样灿烂。
老师在上面讲注意事项,迟悦借着打字记录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剪辑的课程上。
当敲击键盘的声音骤然停下的时候。
“刚好。”季航轻敲面前的木桌。
昏暗光线里,迟悦不知道他那声淡淡的“刚好”指的是什么,为避免自己跟他搭话,她只能合上电脑屏幕,让彻底黑掉的环境来模糊那会让人分神的脸。
“不记了?”季航问。
迟悦的牙紧了一下,保持住了沉默。
虽然她没理季航,但她脸上的微表情已经开始有些不淡定了。眼珠上下反复琢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季航是在没话找话,想跟自己闲聊。
不过这种想法仅维持了片刻,就被她彻底甩出了脑子。
几次主动都没人接话,季航消停了一会,也开始看着讲台,专心致志地听课。
当演讲换了一个人的时候,迟悦看了一眼时间,一堂课差不多快要接近尾声。
新走上去的人站定,灯“刷”地一下,毫无征兆地亮起。
迟悦闭起眼,适应了一会才睁开。
刚睁眼,余光就瞥到季航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支笔,正在刚才她拿的宣传单上涂涂画画。
“你!”意识到在还在教室,迟悦不敢闹出大动静,于是只能阴郁地低声含糊:“你画我课表干嘛?”
“是课程表?”季航略微抬起下颚,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也笑了。
迟悦蹙眉盯着季航,目光里充满审视。
微信朋友圈里的那个季航,白天管公司,晚上经营酒吧,忙得不亦乐乎。但面前这个季航,出现在技能培训班里就算了,来了不认真听课,还捣乱画自己的东西,这一切,在迟悦眼中看起来不太合理。
于是,她看着他,摆出一副尽可能虚心请教的表情,“你独生子吗?家就你一个吧。”
“不是。除了我,家里还有小鱼,乌龟,蜥蜴...”季航似乎通过表情猜到了她的想法,但也许是因为并不满意她的表情,所以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还语气有些不咸不淡地回答她。
“我说的是人。”仿佛已经忘了要表现出平心静气的样子,迟悦瞪着他,“你有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之类的?”
“没有。”视线迎上她的,季航调整了一下坐姿,将笔放到课程表的纸上。
迟悦看到他一边的脸微微抬了一下,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的调侃。她眼睛一眯,“那你...”像是担心言语太苍白,她特意抬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指了指。“是这儿出问题了?”
对于迟悦说自己脑子有问题,季航的回应是慢悠悠地挑起眉梢,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时候台上的人已经开始收拾整理课件了,有人朝这边看过来,迟悦往里躲了躲。
“季总?!”轻松愉快地声音里含着激动。
迟悦回头看,是刚才谈论季航的那一拨人,为首的一个白白的女人走过来打招呼。
“季总是来监督听课的么?”
“诶?正好啊,刚才布置的作业,我们还在想让谁拍呢!”另一个女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季航身上,笑得很灿烂,“季总可以帮帮忙吗?”
迟悦趁季航被围住,松了松为摆出雕像般高冷几乎快要僵硬的肩膀。
“什么作业?”
迟悦没回头,只觉得季航的嗓音变得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刚刚啊!”
不自然的甜美,听的人眉骨微蹙。感觉有道探寻又热烈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每个部位游走,迟悦回过头。
“老师说自己选主题,找搭档拍摄剪辑。下次上课要交的!”一双漂亮的杏眼对上迟悦的目光,激动之余不忘微笑。
季航应话,往迟悦那看了一眼。
这排的人已经全部走光,只剩迟悦安安静静的待在那。她确实是没听到跟作业有关的事,现在有些许尴尬。稍稍一想,她转头,问笑得最漂亮的女人,“时长呢,有没有规定?”
“啊...”女人愣了愣,回答道:“半小时。”
“下次剪辑课什么时候?”看到祸害过自己课程表的季航正扬起半边嘴角露出不咸不淡的笑,迟悦微微眯起眼,沉着脸瞥了他一下,以示不满。
“周五,晚上八点钟...”
迟悦“嗯”了声,拿起电脑就要收拾东西,听到温柔的声音在继续,仿佛记起了什么。“谢谢。”她看了一眼刚才回复的女生,继续收拾。
像是对迟悦忽然的道谢感到意外,女人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看了一眼。
迟悦的脸型精巧,搭配上有距离感的眼神,就算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也不觉得她没礼貌,而是给人一种无形中的疏离,和隐隐的攻击性,内收且神秘的样子,令人忍不住侧目。
“我有搭档。”
收拾好东西的迟悦抬起眼睛,朝投射过来的视线望去。看见季航背过人群,转脸对着她。
“帮我。”他既不在乎,又有些无辜地对迟悦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我?”迟悦挑起一边眉毛,觉得报复他捉弄自己的机会来了。刚想张嘴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搭档的,就看到他锐利的眼睛忽地微微一眯,轻压脑袋,作出“点头”的动作。
盯着那双漆黑的瞳孔,迟悦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说话了。
...
...
...
傍晚的学区静静的,夕阳余晖,微风轻拂,暖橙色的光散在两个离得不远不近的影子上。
“我之前住的地方也有这种树。”季航偏头看着大树。
一方橘黄色的光斜洒在线条优越的侧脸上,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剪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