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悦轻咬着刚刚长出来一点点的指甲。她今天没课，原本也没什么安排，但她没回许凡心的信息，而是退到了消息待处理地页面，一条一条的把红点点完，打了个哈欠，才转回到许凡心的对话框，快速打出【在哪？】
…
公园，是迟悦除了外拍绝对不会主动去的地方。
天气预报里，超过三十度的气温已经持续了好多天。
太阳火辣的夏日午后，迟悦身穿白色短款背心搭配白色牛仔半身裙，清清爽爽地在绽放的花丛中走过。
许凡心给的地址还算明确，公园靠里面的小湖旁，野餐垫，绿色帐篷。
迟悦一手拎着几瓶冰汽水，一手拿着刚才在街边随手接过的一张宣传单顶在头上遮挡阳光。清凉的眼神时不时往湖边瞟。正当她几次回头都没看到许凡心，被太阳晒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可能有点中暑。”电话接通，迟悦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湖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见你了，绿色帐篷这边，对，这里，这里。”
她看到不远处有个运动打扮，穿黑色贴身无袖上衣的人在挥手，于是挂了电话，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逆光跑向自己的许凡心。
“晒着了吧？”许凡心对她抱歉地笑了笑，顺势将她拎着的汽水接到自己手里。“帐篷里凉快，跟我来。”
迟悦随许凡心往他说的帐篷那走，许凡心边跟她说话，边掂了一下汽水的重量。“我还以为你会想喝酒。早知道就都买汽水了...”
迟悦不用看，听声音都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因为自责而变得有些委屈，她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不小心踩到石头差点滑一跤。
“哎...”
“小心！”许凡心一把拉住她的手。“没崴着脚吧？”
短暂的亲密接触让她感受到他漂亮的外表下隐隐肌肉带来的反差感。抓住男人比她粗太多的手腕，她笑着抬眸，“你拉得很及时。谢谢。”
“还好没事。不然...”许凡心停了一瞬，睫毛浓密的圆润眼睛微微睁大，看了迟悦一眼，又很快地避开。
迟悦抬手，遮住偷笑的唇角，也很配合的扭过头。脚下柔软的草榻，在许凡心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帐篷前。
许凡心在前面，撩开垂在帐篷上挡住帐篷卷帘的树枝，对迟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想拍两张照片。”她拿出手机，环视周围一圈之后朝许凡心微扬起下颌，“你先进去。”
“那我还是等你一起。”收起挡住树枝的手，许凡心起身，蹙着无辜的眉毛，眼巴巴的看着迟悦。“免得一会你掉湖里了，没人捞你。”
“我好端端地怎么会掉湖里？”像是觉得荒唐，迟悦弯唇笑着。
许凡心没说话，而是假装犹豫的抬起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刚才她差点摔倒的地方，暗示她看。也许是因为怕继续看迟悦，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他很不自然的转身，转身时还在偷瞄观察迟悦的表情。
“那是意外。我...”接收到许凡心暗示的迟悦，视线只往那瞥了一眼就转向了许凡心，刚好就看到了他唇角那抹转瞬间因调侃自己，得逞的欠揍笑容。像是觉得有意思，她浅浅弯唇，“你站我身后吧，别拍到你。”
“你发朋友圈啊？”言语间虽有不情愿，但许凡心还是乖乖的几步挪到迟悦身后，微微倾身，看着她调整手机里相机的参数。
“走吧。”迟悦对着湖，帐篷还有周边环境很快地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就示意许凡心进帐篷。
“这么快？”许凡心不解地看她，那干净的眼睛很直接地表达出了他的想法。“动作真利落，不愧是摄影师。还以为你会摆一会儿呢。”
“有什么好摆的。”迟悦低头，将刚才拍的照片加到朋友圈编辑界面，没做调整，也没写任何文案，就那么给发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许凡心忽然转过头，看到她的动作，他那比较钝的下颌角弧度，因为紧绷变得清晰起来。“吃饭了吗？我带了三明治。”收回落在她手机上的注意力，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引着她进了帐篷。
“来的路上吃了点，你？这是你一个人准备的？”刚踏进帐篷的迟悦，腰都还没来得及直起来，就被摆在帐篷一角的东西惊讶到神情都不淡定了。“你是打算在这定居吗。”
“今晚这里有活动，到时候会放烟花。”许凡心一边说，一边一本正经地对着空地比划出一个桌子的形状，“我准备在这儿支个小摊。”见迟悦真的相信了，他那饱满粉嫩，像水蜜桃一样的唇瓣忍不住弯了弯。“我开玩笑的。喝什么？有甘蔗汁，气泡水，或者...我帮你...”
“都行。”迟悦跪在地上，压着裙边，在跟自己的裙子磨合。调整好姿势的她刚想坐下，一条毯子就递到了自己面前。
“你是哆啦A梦吗。”话虽这么说，但看着那个很绅士的转过头，错开目光的许凡心，迟悦的眼神是很少见的柔软。“你...”
空间里忽然就静了下来，小鸟叽叽喳喳，像就在两人头顶上开会一样热闹。
迟悦把搭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扯了一点，顺势躺下。“你经常这样吗。”
望着顶棚间交错的光影，她的声音也飘忽的不像话。
“经常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带这么多东西了。”许凡心嘴角噙着笑，手肘撑在小冰箱上，歪头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呢，不工作的时候都喜欢干什么？”
“剪片子吧。或者处理商单之类的。”说完，像是觉得自己装得有点太过了，迟悦闷笑一声。笑过之后，仿佛是记起了什么，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你的准备一点都不像两人的活动。怎么会想到叫我来公园？”发现依旧没有自己想要的反应的微信，迟悦的语气也生硬了些许。
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许凡心微微歪了歪头，仿佛真的被问住了。
过了片刻，他才转向迟悦，眼含笑意。“想跟你待在一起，需要原因么。”
许凡心的坦白让迟悦也笑了起来。起初，她还只是浅浅勾唇，后来就越笑越走心。
“能问你个问题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问跟我相关的问题了。”细长规整的眉毛微微蹙起，许凡心嘴角噙着笑，定睛看着她。“要是问季航的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是问你，跟你有关。”迟悦好整以暇地抬手垫住后脑勺，偏头看向许凡心。
“那你问。”许凡心轻轻扬起笑容，期待的目光在她的眉眼处反复描绘。
“那天在酒吧里，你跟他说，看到他前女友是怎么回事？”看到许凡心瞬间变了神色，还鼓起脸，迟悦缓缓坐起身，“我保证，就问这一件事。嗯？弟弟，拜托~”
“不许叫我弟弟。”面对放下姿态撒娇的迟悦，许凡心似乎并不买账。微抬眉梢，仔细打量了迟悦一会儿之后，他微微一笑。“想知道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迟悦盯着他，像是挣扎了一会。“那两个问题，而且要我答应的条件不可以太过分。”
被迟悦警惕地盯着，许凡心的眼睛微微一眯。像是打定主意迟悦一定会让步，他嘴角含着笑意，等着她说出意思更明确些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私密的空间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无声对望着。
“要不你先说是什么条件，我再考虑值不值得。”最终，还是迟悦先开口。
“很简单。”许凡心笑了，眼睛却没有笑意。“如果你今天发的朋友圈被季航看到，不管他回应你什么，你都要说是跟我一起。”
“仅此而已？”
“嗯。”许凡心唇角轻抬，一抹险些就要消失的微笑，重新浮现在柔软的嘴角上。
“成交。”迟悦爽快地点了下头，随即抬眸看着许凡心。“说吧，他前女友怎么变成过去式的？”
“因为她骗季航。骗了很久。”说完，许凡心低垂着眼神，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地垫上。
“骗他什么？钱？还是...”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双眼，定睛看着她，像是在引导。“出轨？他前女友出轨了？”她不太确定地问。
许凡心淡淡地笑着点了下头，顺手将胳膊搭在小冰箱上。“两个问题了。”
第九章 红温39°
周末，季航忙里偷闲，在自我营造的温馨惬意氛围里，沉默地跪坐在沙发上。
下巴垫着胳膊，慵懒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一只一直都鼓着嘴，正在进食的蜥蜴。
有些沉的阴影将他结实的后背整个包住，漏出来的一小部分，覆盖在了占半面墙壁的透明玻璃缸里。
玻璃钢里的一只蜥蜴伸出舌头，在捕获到食物之后机械似的咀嚼了几口便再无什么动作。
看起来，它也是跟他的主人在做一样的事――放空。
屋里很安静，一片乌云慢吞吞淹没整面墙壁。
突然，一道白光闪起。
蜥蜴警惕地抬起头，随后又是一道白光，伴着电闪雷鸣，窗外如枪响般的雨声就渐渐大了起来。
“吃你的。不用怕。”压在玻璃上的修长指节安抚般的敲了敲。季航扭过头，看了眼窗外，似乎有些犹豫。
保持半跪的姿势听了一会雨之后，腿麻的他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
又过了一会儿，季航睁开眼，从沉思中回过神。
在备注为“迟悦”的对话框里输入【摄像老师，照片呢？】
...
伴着雨声，季航冲了个凉，出浴室时，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
头发湿漉漉的，一身水汽，挂在发梢的水滴顺着下颌线条滴落，他抬手，边用毛巾擦去水珠，边悠悠然地往书房走。
电脑启动间隙，季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方没回应。
眉毛稍微扬了一下，看到电脑桌面上还保留着之前的布置习惯，在OO@@的雨滴声下，他打开电脑版微信。
信息同步...
待程序最终响应时，一个一年多以前的对话框，忽然出现在了聊天页面的第一行。
季航捏着鼠标，还没点进去，那对话框上，一个原本是白色的头像突兀的一变，刷新成了一张女人的相片。
望着那张相片的眼神冷了一度。他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用这台电脑了，但当点进对话框，看到两人之前的对话的时候，他停止了滑动鼠标的动作。
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越过电脑屏幕。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呵了声，随即轻笑起来。
雨滴急促地砸在玻璃上，破碎后的水珠沿着玻璃哗哗往下流，在大面积的落地窗上蜿蜒成河，形成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宽敞的书房里，明明只有季航一人，可他盯着屏幕的眼神，隐忍又沉寂。
闪电划破天幕，他闭上了眼睛。
屏幕上，他那可爱的像素头像后面是句很违和的追问，【直接说吧，不要这样。】
几小时之后，在没有回应的对话框里，是他略显失望的控诉，【每次这样我都要去猜这次我又在哪里出了错，我不想再被慢慢地折磨。】
依旧没回应。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近乎丢盔弃甲。【我很迷茫，一直都很迷茫。】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女人的头像出现，就在他信息的下面。
对话间隔时间很短，他几乎秒回。【你在哪】接着又是一条【没事了】
女人【你喝醉了？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季航【没，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想分手。】
女人【我们都冷静一阵子再说吧】
季航【冷静多久】
有些碍眼的时间，无声提示着女人冷静了很久很久。
消息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似乎给两人关系下了最终判决。【这次不可能了，除非你把梵净山整个翻过来。】
汹涌的暴雨洒下，淋淋沥沥。
季航面无表情的抬眼，盯着对话框，黑漆漆，好像渗满潮湿水汽的瞳孔缓缓向下。
忽然，胸膛涌动出一声冷笑的闷哼，注视着那张由自己发出去，一张景区手动倒过来的照片，季航微偏过头，轻轻笑着。
女人果然还是无视了他的黑色幽默，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离开，只剩倒放的照片，残忍地留在那。
眼睛垂了下来，捏住鼠标的关节也逐渐柔软。笑过之后，他面色平静地将跟女人的对话框彻底删除。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迟悦那边一直没消息，季航随便挑了一首歌打破沉默。
一曲过半，仿佛是感到无聊，他刷起手机，无意识地点进朋友圈。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滑到迟悦拍的一条动态旁停了下来。
没有文案，但图片看起来，她似乎在外面。
季航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家极简装修风格的咖啡店。店里没有任何扎眼或哗众取宠的布置，透着一股性冷淡风。
滑到下一张照片，是一杯没喝过的咖啡。垫着咖啡杯的纸巾上，店铺的名字格外清晰。
音乐缓缓接近尾声，季航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咬唇一笑。
...
...
...
微苦的香气夹杂着房间里若有若无的熏香。
迟悦举着相机反复观察，刚刚的雨来的突然，她在被雨丝隔离街头的时候，为了不弄湿相机，只能将它紧紧护在怀里，随随便便就跑进了这家店躲雨。
检查完外观，她眼神认真地按下开机键。
当看到相机是正常运作的时候，她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仔细检查完里面的东西，她扣开电池储藏舱。
“你也被困了？我刚还在想，这种天气，你会不会在拍摄。”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对上了许凡心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仿佛是没料到能碰上熟人，迟悦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下来买杯咖啡。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快擦擦，会感冒的。”许凡心边说，边很自然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目光还停留在她打湿了的头发上，手却已经在桌上搜了个遍。
“没纸，全擦相机用掉了。”迟悦低头，用眼神示意桌上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纸巾最终的去处。
许凡心微微垂首，没放弃，继续搜自己的口袋。“相机怎么了？进水了吗。”
“没，抢救得很及时。”说完，仿佛那已经被淋湿得整个后背一点都没感觉似的，她笑得满脸轻松。
看见迟悦笑，许凡心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眼神闪了闪，视线从她脸上飘走。“那...”抬手挡住唇轻咳一声之后，他眼睛亮亮的看向她。“现在是不是该抢救一下你自己了？”
被许凡心这么一提醒，她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是被雨淋成了“阴阳人”，整个后背都已经完全湿透。
她能感觉到被体温烘着的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的头发流过脸颊，再钻进脖子里。
猜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干干地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