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被风拂过，路灯的光轻轻洒在她肩上。
她垂着眼， 他只能看见她又长又翘的睫毛。
气氛不规律地流动着，还没被抓住，就被一声撩拨人心的男声打破了沉默。
“迟悦？”许凡心下了车，见到她时，好看的眉眼间盛着温柔，唇角也下意识地漾起笑意。
迟悦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熟悉氛围，就被人打断，她有些迟钝的转过头。
“你病好了？”清爽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语气...怎么感觉你并不想我好？”许凡心故作疑惑的眉梢微挑。神情里的小动作里带着暗示她的意味，“放心吧，吃了你给的...”
“好了就行！”捕捉到季航眼中的探寻，她慌的一双长腿都绷得笔直，伸手，很有力地推了一把许凡心的胸膛，在触碰到他那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时，她态度松动了几分。“别说了。大恩不必言谢。”
然后，她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背对着季航，向许凡心不情愿地做了一个“求你闭嘴”的眼神才回过头迎上季航有些不辨喜怒的脸解释：“意外救过他。纯意外。我心肠好，小猫小狗有事我都会救，真的。”
听她说完，站她身后的许凡心显然是不乐意了。
只见许凡心嘴角噙笑，微微侧过头盯着她，“嗯对，我也挺喜欢在雨天捡小猫小狗回家避雨的。”
“你...”迟悦看向许凡心。
季航不咸不淡地加入两人的对话。“赶紧进去。冯一凡在里面数瓶子，等着弄你呢。”
被打断的迟悦抬眸，看到季航幽暗的瞳孔像深海，一眨不眨地泛着几分笑意。
“她呢？去不去。”许凡心对迟悦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季航，微抬眉梢。
意料之外的酒局，但因为别有用心，迟悦目光瞥向季航，又很快收回。“你们玩吧。我，我还有事...”
柔软的灯光将三个人笼罩其中，熠熠的光点缀在季航瞥向她的眼睛里。
“你先进去，我等会儿来。”送走许凡心，季航面色一沉，因为眉眼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
“许凡心。你喜欢吗？”他语气悠然，唇角带笑，然而那笑容却只是浅浅地浮在表面。
熟悉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迟悦看着他，觉得他的头发好像长了一点，“许凡心？”盯着漆黑的头发在暖黄的路灯下显得毛茸茸地可爱。“许凡心啊...”随着他身后微微晃动的光点，迟悦一边重复着他的话，一边努力按捺住自己想要逗他的冲动。
最终，看着季航的眼睛，她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不喜欢，我不喜欢他。”
“那就离他远点。”淡淡的语气里，有隐隐的警告。
月悬星落，脚下是道路旁树上散落的花瓣，空气中暗香浮动。
她盯着季航，不太明白他忽然的冷硬是因为许凡心是他兄弟，还是他觉得自己不是好人，还是...
“什么意思？”她问。
“字面意思。”他答。
暗香瞬间变得清淡。
季航很快地退身，转过头，避开了和她的对视，也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像是不愿意再跟她多呆一秒，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狗东西...莫名其妙！”发出一声轻斥，愣在原地的迟悦眨了眨眼，也没有心情欣赏夜色了。学着季航的气势，她闷闷地转过头，借着月色藏起自己眼里燃起的小火苗。
还没走出几步，她手上捏着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许凡心，他发了一个特别适合她现在状态的表情。一只生气的小兔子。
盯着那只滚来滚去的小白兔，迟悦噗嗤一声笑了。【干嘛。被欺负了？】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迟悦没马上锁屏，不一会，【早知道就该拉上你。我也不用喝这么多了。】
站在路口，她眉头微蹙，有些纳闷许凡心是什么意思。直到屏幕上弹出，【没带女伴的要喝双倍。】
想到这条消息的指向，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没了。
【那你保重。】带着明显的赌气，她锁起屏幕。
“哼，自己关系扯不清，跑我这儿来当道德标兵了。狗东西！”
...
...
...
做了一整晚噩梦的迟悦也不知道自己是凭借怎么样的顽强意志坐到教室里的。只知道今天过来的时候，教室里除了做清洁的阿姨，就只剩下她。
讲台上的阿姨擦擦抹抹，也许是因为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她对着最后一排，撑住脑袋的迟悦喊话：“你们上这个课还蛮用功的，这个好不好学啊？”
迟悦带着耳机，正跟脑海里浮现出季航冲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做斗争，余光就只瞥见了阿姨的嘴一开一合。
“什么？”她拿掉一边的耳塞。
“没事，没事。”像是被迟悦那张冰冷默然的面孔给吓到，阿姨躲开跟她的对视，继续装忙。
她垂眸塞回耳机。
等待开课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看到许凡心的信息，她选择无视。
然后，仿佛是例行公事，她把每条消息的提示红点都消掉。
这时，安静的教室终于有人陆续进来了。
拿起一边的咖啡，她咬着吸管，补了两口苦涩的液体之后，摘掉耳机。
今天的虽然没有邀请专家，但讲的内容，迟悦还算感兴趣，于是尽管很困，她也还是手撑住半张脸，有时微微歪着头看黑板，似乎在判断老师说的内容自己操作的可行性，有时也点点头。
就这么一直强打精神，撑到了下半节课。最后，在通过话筒放大的亢奋男声下，她终于还是顶不住不断袭来的睡意，垫着胳膊脸朝下，在课桌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虽然没有柔软的被褥，但她还是睡得做起了美梦。
梦里的人，脸是模糊的，但各种局部细节，却能让她轻易地想到那个人。
“迟悦。”
懒洋洋地嗓音在耳畔涟漪一般地荡漾开来。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她冷着态度，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别吵。”
“醒醒，下课了。”见叫不醒她，季航微微靠近了一些。“一会保安就要来锁门了。”
“什么保安...”睡得视线都模糊了的人，疲惫又冷淡地抬起头。看到是季航，她那因为被吵醒而不满的眼底，寒意收敛，留下不冷不热的疑惑。“你怎么在这。”
“路过，正好捡到你。巧不巧？”
意识复苏，连带着，她也记起了昨晚在酒吧门口碰到他的事。
对上那双狭长且极具侵略感的双眼，她板着脸扭过头，避免和他对视。“不巧。课表在群里同步过。借过。”
季航没有回应她明显地回避，一只手伸出来，压住她的帆布袋。“我的剪辑作业还没交。”
他的目光明明很期待，可他的语气却霸道得不行。
迟悦压着眉眼，有些想笑，忍不住看向控制住自己东西的手。
一直都觉得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的骨骼感很强，手掌宽大，只是...
“你这儿怎么弄的?”指着他虎口处凸起的一条伤疤，她问。
“摔的。”他收回手。
季航大拇指侧边那条浅浅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有一阵子。迟悦根据伤口愈合的程度判断，那个伤应该是一年前的。
她倒是不清楚什么样的姿势能摔成这样，不过既然季航不愿意说，她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想到这，她哼笑一声。“那...拍摄作业你还要交吗？”
第十二章 忽远忽近，半明半昧
站在约定好的商场门口，迟悦抬起头，看了一眼晴好的天空。
不管作业是不是已经不用交了，至少今天约见面的理由能保住。她心里这么庆幸着，对给她拉开门的服务人员牵起一抹明朗的笑容。
地方是季航定的。虽然她不懂为什么拍摄要来商场，但是她自己最清楚，只要是他提出的地点，不管是哪，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进了商场，她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坐下，因为不想让季航觉得自己很重视，所以她没有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了。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她早到了半个小时。
依旧是点的美式，她想着没吃早餐，顺手又在菜单小程序上选了一个可颂。
过了一会儿，餐全上齐了。看着手机，她心不在焉地一点一点吃东西。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震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你到了？”咖啡的苦涩感似乎还在，她缓缓吸了口气。
“在找车位。”
迟悦第一次跟他打电话，觉得新鲜。听筒放大了他声音的特色，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比咖啡要提神醒脑，想到这，她不由得笑了。
那边顿了顿，说：“你呢，在哪？”
“快进商场。”
听到了咖啡店的音乐，季航低低地笑了一声。“你那有坐的地方吗。”
做的地方..….
空耳听来的四个字让迟悦有了一股莫名的感触，她憋着笑，抿了抿嘴角。“有坐的地方。”
“我这里车位满了，要再下一层，你可能得等一会，先找个地方坐一下。”
迟悦没说话，望着咖啡杯，她像是入了迷。
见她没回应，季航以为是自己的信号不好，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迟悦？”
“我在滤纸咖啡等你。”移开目光，迟悦换了一只手拿电话。
“行，我尽快。”
迟悦忍住笑。“嗯，不急。”
挂了电话，她拿手背试了试脸上的温度，觉得自己的脸贴着手机，变得有点烫。
笑够了之后她又扭过头，看着玻璃倒影里，自己脸上那还没完全退却的花痴神情。她脸又红了。
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觉得羞涩，她瞪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好巧不巧，季航的脸，也正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不明不白地遭到冷眼，季航慢悠悠地一挑眉，勾起唇角，笑得像人畜无害的大型犬。隔着玻璃，他对她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示意她等会儿。
脸蛋早就烧得通红，她却神色如常地对外面的人点了点头。
“等急了？”
故作镇定的人被头顶熟悉的声音一惊，险些撒了手里的咖啡。迟悦偷偷咬了一下嘴唇，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抬起头。“误会。刚才不是在瞪你，误会。”
季航笑得满不在乎，对她微微弯下腰。“先把咖啡喝完？还是想现在就走。”
对上他的目光，迟悦绷着肩往后缩了一点。“我们去哪。”
“都行。”眼里带出三分笑意，他故意逗她。
“不是，我们拍什么啊？”她果然不乐意了。看着季航一屁股坐到自己对面，她咬了一下嘴唇，以掩饰她又一次的轻笑。
“要不要先把饭吃了？”
迟悦看着季航，觉得他的五官在店里营造的氛围下显得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于是她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说着，她拿出手机，借着选餐厅，来躲开跟季航的对视。
“问我？”见迟悦对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满，他轻笑，指尖滑到了脸上，手掌完整的拖住了自己脸的一侧。“一起看。”
“这...要怎么一起看？”迟悦拿着手机，视线游走在他跟自己之间，反复衡量着距离。
“那就你看，我跟你一起选。”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躲在屏幕上的目光短暂地冲季航瞥了一下，“你倒真是个做老板的料。”笑着吐槽完，她还真就开始正经地在评分软件上乖乖地挑选餐厅。“季老板有忌口的吗。”
“完全没有。”季航声音里带着笑意。
“确定？”屏幕前的眉毛挑事地一抬。
“你能吃的，我就能吃。”季航姿态悠闲地笑笑。
“有家川菜，在五楼，目前排了10桌。还有家粤菜，负一楼，排了12桌...”迟悦边说边滑，每说一家，她会特意停一下，看看季航的反应。不过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对吃的没什么意见，不管她提哪个菜系，他都表示可以。
几番挑选之后，迟悦的表情变得更纠结了。
近乎又过了半个钟头，季航吸取教训，在迟悦问“泰国菜，排20桌。”的时候，他故意认真地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表示自己在考虑，然后再对着她微微一点头。
“泰国菜？”选品有了进展，她看上去也鲜活了许多。
“泰国菜行。”他缓缓坐起，直起身正视迟悦。
“那我叫号。”说着，她就准备给餐厅拨号，余光却看到季航被赦免了似的表情。她狐疑地扭过头，“你不喜欢泰国菜吧...”
“...”季航看着迟悦，无声的苦笑了一下。“不太喜欢。”
“不喜欢就说嘛。没关系，我再看看。”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她开始意识到，两人在吃饭上已经纠结很久了。
“要不我带你出去吃？我知道一家私房菜，很隐秘，离得也不远，吃完你想回来，或者拿车，都方便。”迟悦放下手机，似乎已经放弃了从评分软件上挑选餐厅的想法。
季航想说“行”，可话刚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怎么了？”见他欲言又止，迟悦以为是自己的安排他不满意。便追问，“炒菜也不喜欢吃吗?”
“没不喜欢。”他起身，对她笑了笑，“走吧。劳烦，带路。”
正午的太阳，晒得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季航走在迟悦边上，听到她讲话，会微微把头偏向她。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脚步不急也不缓。
“你真没什么忌口吗。”迟悦个子本身就不矮，可站在季航身边的她，如果不抬头，就看不清他的神情。
“没有。你可以随便点。”说完，季航眼神疑惑地看着迟悦。“是我刚才...”他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迟悦抬头看着季航。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觉得阳光更刺眼了，她垂眸。“刚才，怎么了？”
“有时候我不太懂怎么陪伴别人。”季航对她说着，然后匆匆移开视线，看向前方。
“嗯？”视线在季航脸上徘徊，看上去，她仿佛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还突然自我反省上了？”
“没什么。”季航牵起唇，不动声色地笑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悦总觉得此刻的季航柔软却又沉郁。视线在他脸上徘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陪伴是相对的。有的人觉得安静地待在一起就好了，而有的人要彼此交融。每个人都会有适配的陪伴方式，你这种...”悄悄的扫了他一眼，她偏冷感的脸上变得甜滋滋的。
迟悦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不是过于明显了，但从她说完那段模棱两可的话之后，季航就再没出过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