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忽然缓了下来，许凡心那边的窗户里慢慢出现一条红色的警戒线。他瞥了一眼窗外，很快地抬起手挡住迟悦的视线，像要遮住什么。可即便如此，迟悦还是看到了窗外，地上洒了一大滩黑乎乎，类似汽油的东西里正冒着小小的火星。
一辆黑色的汽车，被撞得瘪得像个漏气的气球，大开着的驾驶位，门框只剩个架子，有一条胳膊掉出来，看姿势，大概是趴在方向盘上。
“别看了。”
骤然变暖的语气拉回了迟悦的注意力。
如纱的暖色将许凡心整个人笼罩其中，他望向她的眼神里点缀着熠熠的光。他分明是在动摇，目光瞥向迟悦，又很快收回，像是要努力藏起什么，但微表情里却满是藏都藏不住的挣扎与苦涩。
等他们的车已经驶离，红色的火舌迅速铺开，火势将整个车包裹住，冒出来的黑烟飘出的汽油味隔着一段距离都还能闻得见。
迟悦转过头，看着只留了一点侧脸给自己的许凡心，她脸色一沉，突然就失了探究他为何变成这样的兴趣。轻轻合上双眼，不愿再看他，也不再纠结那边被他放在左侧的手机，真的如他所愿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迟悦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轿车在海边的一个别墅前停下。
斜面是一整片蔚蓝的海，热带海风又潮，又热，吹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下了车，迟悦一言不发地跟在许凡心身后，看他示意女人开门，看着光洁的玻璃大门上自己走进他的住处。
大厅被海照得发出涟涟银光，迎他们进门的女人正跟许凡心说着迟悦听不懂的语言。
她便等在原地，视线扫过空空荡荡，却装修很华丽的屋子，显然，这里不像是许凡心会长待的地方。厨房、卧室、客厅、浴室，陈列物品少得像无人居住的样板房，崭新的东西发着明晃晃，通透的光。
外面燥热，这里却格外凉爽，延伸出去的露台引进海风，又跟冷气搅合在一起，给屋子源源不断地送来清新空气。
大理石地板被踩得发出脆响。许凡心丢下她，一个人悠闲地进了屋，从冰箱里拿出水，倚靠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
避开女人读不懂的表情，迟悦站到许凡心面前。“手机还我。”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单手撑在料理台上，浅浅抿着冰凉的矿泉水。水珠顺着喉结缓缓流过，吊着她的胃口，他一言不发。
眼神还没落到迟悦身上，她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却又忽地被许凡心一把使劲拉到身前，膝盖撞上他的，瞬间，她的脸都撞白了，那略显冷漠的眸子才低下来望着她的。
“跟着我。”矿泉水被许凡心随意丢到一边，微烫的手扶起她的脸颊。“或者，让他们把你绑起来。”说着，他朝一侧微抬眉梢，神色轻松地示意她看。
移开对视的目光，迟悦神情疑惑地微微皱起眉头。发现大厅不知何时多出来了几个男人，穿着打扮跟之前在酒店见到的差不多，她冷笑一声。再回头的时候，只看到许凡心步子迈得很大的背影。
刚刚被撞到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迟悦扶着墙，冲那个有力量感的后背喊话。“你现在是要玩囚禁那套了？”
似乎并没被迟悦略带挑衅的语气给刺到，许凡心随意地哼笑了声，“快一点。”
第九十八章 海边别墅
紧贴着墙壁的手掌收紧又放开，眼看许凡心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二楼的台阶，迟悦急忙叫住他，“等下，等一下。”
借着墙面撑起力气，迟悦往前赶了几步，耳边能听见掀起海浪的风声，仰头看向站在一层台阶等自己的许凡心，她狠狠地咬住嘴唇，扶着楼梯的扶手，匆匆迈出一步。
“嘶...”刹那间，触电般的痛令她很快地收回腿，眉毛皱在一起，压住如蚂蚁攀爬啃噬的膝盖。
忍不住微微蹲下身去，膝盖的痛感使背脊渗出薄汗，迟悦顺势坐到台阶上打直双腿，想着等这一阵剧痛自行消退，未料疼痛延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而那个需要她抬头才能看到的矜贵身影只是看着她沉肩一歪头，不带什么感情地询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迟悦低着头，已经疼得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摆出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赶在面前一行花衬衫男人走过来之前，侧目跟许凡心说：“我自己会走。”
身后的人静了一会，抬手示意花衬衫男人下去，转而几步下了楼梯，蹲在她旁边，他没有说话，亦没有预兆地向她倾身。
阴影笼罩下来，混了沉稳檀香的茉莉味，又熟悉，又陌生。
有力的大手穿过她的腰背，把她从台阶上抱了起来。
“疼！”膝盖一弯曲，迟悦就疼得倒抽气，浑身冷汗涔涔，她无暇再多想，脱力靠在他怀抱中，下一刻，又抬手用力地去推他。“你松手。”
滚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侧，再清香的茉莉也被熬成了晦涩。几番折腾下，许凡心出了一身的汗，肌肤发红，却一次一次把她搂得更紧。
几道好奇的目光扫过来，又很快收回，两人的姿势看在外人眼里格外暧昧，花衬衫男人们识趣地退到了迟悦看不见的地方，留给他们二人空间。
“许凡心。”半缕头发粘在唇边，迟悦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努力平复呼吸，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抓住栏杆，颇为用力的想要挣脱，许凡心加快动作，先她一步抬膝踏上了二楼最后一个台阶。
“啪嗒”一声，顺着楼梯缝，本就在他口袋里摇摇欲坠的手机摔到了一楼，翻滚一圈，扣在了地板上。
听见头顶的人轻轻呼了一口气，“报废了。”然后手上动作又轻了些，音节上扬：“没事，换个新的给你。”
“你真是疯了。”风从露台呼啸着灌入，迟悦吸了吸鼻子，声音混在杂音里，几不可闻。
许凡心没有接话，只是将她抱进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腾出一只手关上门。
房间里的窗帘死死地遮挡住阳光，屋内很暗，沉默之下，悬空的身体总算落到了沙发上。许凡心放下她之后，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落在一张摆满枪支的宽大桌子上。
迟悦轻微动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停顿片刻，又抬眼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裤腿卷起来。”许凡心突然开口。视线收回，他垂眸看她，眼里的情绪很淡，像是将自己抽离了出去。
“我居然不知道你会这么多门语言。”迟悦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被他牵动情绪，也没有离开这个看起来像是武器库房间的打算。“你知道摄影有个奖，专门是拍揭露一些丑陋的事情，利策奖？奖金我记得...”
“那你要失望了。”随手打开迟悦身旁的台灯，许凡心弯着背，跪坐在她身边，水润的唇角勾出一抹笑的弧度，“我这是合法出口，正经生意。不过如果你想拍，我不介意你跟着我。拍吧，拿我去换奖金。”
他的背影融入温暖灯光下，手掌轻轻压在她身侧的沙发上，想碰似乎又在犹豫。
迟悦冷哼一声，“既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绑我来。”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许凡心的声音很轻，说完后，他眼神很淡地看着她。
迟悦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她不是在迟疑，许凡心很敏锐地感知到了，有读心术似地笑了。在她睫毛忽闪着的时候，捏了她的裤脚一掀。
“嘶…”迟悦表情痛苦地捏住拳头，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
那处的皮肤依旧很显眼，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紫褐色，有一点凸起。快要愈合的伤口，看到的下一秒，许凡心眼圈周围瞬间红了，莹润的手指悬停在深色皮肤周围，最终，还是没有触碰。
“怎么弄的...”秀气的眉头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涌上来的愧疚和一些微妙情绪几乎将他整个吞没，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跪在她身边，气息有点不稳。
维持着那个姿势，许凡心深呼吸了许久，才慢慢将手挪开，撑起身。
深邃的眼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她在能很明显感受到情绪在暗流涌动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胸腔内的跳动不受控制的加快。
“原来你知道疼。”许凡心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像在打量猎物，让人不寒而栗。“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你了。这种地方，女人，尤其是像你这种...”视线瞥向窗户的位置，又很快收回。“你没发现他们的目光有多猥琐吗？”
手指被许凡心很紧地攥住，看向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恼怒。迟悦挡住伤口，看着面前那双泛着水汽的眼睛里柔软的底色，睫毛上有些细小的水珠，嘴角也微微向下，一副很委屈的模样。疼痛还没散，心里的那点气却那么轻易散了，她低下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看跟你在一起才危险。”
故意刺激人的话换来他轻哼一声，眼神冷冰冰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脆响。许凡心好像很生气，走的时候头也没有回，高大的身影把开门时出现的唯一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迟悦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次回来的时候，许凡心手里拿了一个医药箱。
“问过医生了，想快点好，就得把淤血揉开。”他把药箱放到桌子上，开始从里面往外拿东西，“忍着点。”
许凡心垂着眼，动作轻柔地打开药箱的盖子，并把它们在一旁叠放好。
“没必要。”像是已经尝试过，迟悦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慢慢自己也能好”
“害怕了？”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许凡心抬起眼睛看着她，神色略有松动，又扭过头不再看她，“知道怕，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真不用。”迟悦双手合拢，把两个膝盖都紧紧包裹在掌心，紧绷的声线透露出她的紧张，“不能乱揉，就是皮下出血，慢慢的自己都消…”
灯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许凡心轻轻地推开她的手，有些强势地固定住一侧的膝盖。
“我都说不用了...”
话音刚落，许凡心又故意压住了她的伤口。
“嘶…！”她疼得倒抽一口气。
“不是不会痛吗。”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的伤口上药，紧皱的眉头泄露出他的关心和紧张，但是上药的动作却并没有停。
“我都说了不用！”刻意理智的声音里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的从容不迫。迟悦抓着许凡心的手腕，可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许凡心执着地护着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她的皮肤上缓慢地按压着，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让她喘息的余地。
痛觉和酥麻感直击大脑，她听见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像是自己的叫声，双手在许凡心身上胡乱地推着，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似乎很享受她的反应，一双颀长的手臂好像水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她的腿，揉捏的节奏也变快了起来。
“很疼！”抓着他的手臂，迟悦喘得有些接不上气。“你轻一点，许凡心！”支离破碎的诉求，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不是说自己会好吗，躺了那么多天，它自己好了？”托起她的小腿，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揉捏。
迟悦不满地冲着许凡心的胸膛锤了一拳。他吃痛倒抽一口冷气，停了下来。
“你到底想不想好？”许凡心眉梢微挑，声线也变得有些低。
“你不这么弄，我根本就不会这么疼。”额头上都疼出了汗，发丝黏在脸侧，惨白的脸色，充满怨气的眼神，让迟悦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被救出来一样虚弱。
“就知道逞能。”拖过几个沙发靠枕垫在迟悦背后。许凡心放缓动作，慢悠悠地在膝盖上涂涂抹抹。
上完药，她背上出了一层汗，手也因为不停打他变得吃不住力，发丝垂落，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狈极了。
可下一秒，就有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来，声音却还是淡淡的：“不是我制造的战争。”
许凡心的眉眼迟悦再熟悉不过，可脸上淡漠疏离的神情她却从未见过。
“手机还我。”推开他，迟悦有些虚脱的靠在沙发上。
“住着吧。季航打过招呼，让我关照他的女朋友。”没什么表情的沉肩一歪头，许凡心笑着把摊在桌上的药随意一推，“住在这，你就可以把心思都专注在拍摄上，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我会给你配车，再安排两个人陪同，这样，季航也不至于一没有你的消息就跑来骚扰我。”
“我拒绝。”迟悦不假思索。
“没事，慢慢考虑。”许凡心一边说，一边稳步走向门口。“不过...”拉开门，光束照进来的同时，他对她稍稍偏过头，“这样的机会不会一直都有。你知道我的提议没错，就算不是前女友的关系…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也挺正常的么？”
“我拒绝。把手机还给我。”迟悦再次重申，语气比上次更冷。
“先好好休息。”悦耳的声音似海水，让人大脑瞬间泛起彻骨的冷。亮光消失的瞬间，许凡心似乎轻笑了一声。“我没空陪你。除了生意，这里的夜生活比国内更吸引人，我这段时间都不在家。你要出门的话，让赵妈安排吧。”
第九十九章 没人限制，但不自由
从不熟悉的环境里醒来，棉被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空间里弥漫着陌生的卧室香薰，迟悦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疼痛，使喉咙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身体也不受控地弓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找手机，身旁很空，又睁开眼，瞪着天花板眼怔了两秒，才迟钝地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许凡心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了，切断通讯，还让她连下个楼梯都困难。理智告诉她，自己很安全，但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自己被剥夺了自由。
支起上半身，迟悦艰难地下了床，走到二楼的露台，她撑着栏杆冲楼下喊了一声。
听见迟悦的声音，女人从一楼匆匆跑上来，客客气气地对她鞠了个躬之后，用蹩脚的中文问她有什么需要。
“我要打电话。”不知道女人是没听懂，还是不予受理她这个需求，总之，女人没反应，见状，迟悦换了个方式，“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许凡心。”
“许先生？”女人大大的眼睛如梦初醒般渐渐亮起，“你要给许先生打电话，对吗？”
偏冷感的眼睛眨都不眨，迟悦叹息一声，“对。”
女人离开了片刻，等待的过程中迟悦捋了一把穿在身上略显宽松的衬衣。衣服的肩线比她自己的宽太多，面料又过于柔顺，导致袖子一不注意就会往下垂，下摆倒是比正常睡裙要长一点，但她的个子本身就不矮，于是她的腿就裸露了一大块。
迟悦有些出神地盯着光洁玻璃里的自己，淤青遍布两个膝盖，有红有紫还有点灰色，感觉被许凡心揉过之后，伤口非但没能痊愈，反而变得更严重了。
“醒了？”女人递过来的电话里传出许凡心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