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人间地狱,但其实,这里打造得像天堂一样,相当豪奢,跟她刚刚看到的红灯区完全不一样。
这的装潢,无一不是在说,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是不可能被放进来消费的。
酒香混合着女人喷洒的各种香水,长长的走廊里,并不劣质的味道,让迟悦对这个地方稍稍放松了点警惕。
不过清新空气还没呼吸多久,暧昧躁动的音乐就带来了今晚的前菜。
整个空间的光线都要比正常酒吧的还要朦胧一点。霓虹之下,大厅里人头攒动。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服务人员穿梭在造型精致的花艺和香槟塔中,大厅正中央竖起的几根钢管上,身材婀娜,各种肤色的性感女人,随着音乐节奏,正贴着钢管原汁原味地蹭着。
像一个主题为“女人不许穿衣服”的派对。目之所及之处,里面每一个西装革履,看着没什么不对劲的男人身上,都有一个,或多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女人们跟着节奏,在男人身上不停地律动。
即便音乐声足够大,也盖不住越来越清晰的娇媚的呻吟,失控的粗喘,还有顶弄造成的拍打声。
迟悦自认不是什么纯情小白花,但这样原始的阵仗,她也确实是招架不住。
“不舒服?”霓虹光影打在许凡心深邃的眉眼,却显得凉,他拢了拢搭在胳膊上的手,牵着她缓步走在舞池边,将她挡进离兴奋压抑低吼较远的那侧,“还要不要继续?”
偶尔会有几声因为男人的粗鲁对待而传出的哀求哭喊,从不远处钻进两人的对话里。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迎上那双漂亮的眼睛,迟悦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忍的恍惚。
许凡心侧过头,没什么温度的声音淹没在交叠的呻吟里。“你知道在这个国家想让一个人永远的销声匿迹有多容易吗。”
“什么?”思绪早就被一堆杂音搅合得稀巴烂,还要处理一些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注视,导致迟悦压根就没注意到许凡心说的话。
说来他们也确实够引人注目的,且不论迟悦是作为在场少有的衣着体面的女人,其余的,都是挂在男人身上,或者挤在男人身下,而他们却像情侣一样。许凡心挽着她,绅士的姿势,没有一点情色的意味,身边还有人跟随,保护,为他们隔离出一块“净土”,导致很多不知内情的注目礼来回在他们身上扫,要不是顾着自身的运动,怎么着都会想要窃窃私语一番。
异常的情况,吸引了一个视角绝佳的大沙发上,阴沉狠厉面容男人的注意力,他朝他们遥遥招手示意。
“把一个人,一个女人,永远地困在这里...不需要花多少钱就能轻易实现。”许凡心并不理会那个眼睛都瞪直了,微张着嘴的男人,继续沉着脸,对身边的迟悦眉头微皱,“或者为了节约成本,不花钱,也能实现。”
说这话的时候,许凡心的眼神一点也不复杂,甚至还带了点笑。可他暗示的意思却让迟悦微微收紧了挽住他胳膊的手。
知道迟悦听进去了,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许凡心抓住她的手腕,眼睫低垂,“也许你不会碰上坏人,整个行程都会很顺利,但如果是万一呢?她们来这个国家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卖到这里来...”
“Mr Xu!”一个领带半吊在胸膛上,脚步虚浮的男人揽着一个皮肤黝黑瘦弱娇小的女孩上前来。他伸手,本来是准备搭一把许凡心的肩膀,可许凡心带着迟悦微侧了一下,身旁的黑西装男人就挡住了他。他很识趣地收回了手,却神志不清地冲着迟悦吹出一声口哨,“ Asian chick!”
不是什么尊重人的话,得到了许凡心一个略显烦躁的眼神。带着歉意,他把迟悦更严密地挡在怀里,对那个男人带了一点警告意味地笑骂:“Fuck off.”
男人碰了钉子,被黑西装男人挡住色眯眯视线的同时,又不得不对神情冷淡的许凡心微微垂眸,直到等两人离开,才揽着他的女伴,撞开了一侧包厢的门。
隔音没那么好,所以他女伴的一声惊呼轻易就吸引到了迟悦的回头。
包厢门还没有完全合拢,半圆弧的赌桌上,女人被压着,裙子让另一个男人掀了一半,还未完全脱下,就又加入了一个男人。而带她进去,调戏过迟悦的那个男人,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女伴,端着酒杯,欣赏起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样子。
一只胳膊抬至眼前,视线被遮挡,迟悦抬起头,和许凡心交换了一个眼神。在他刻意放软的神情下,她忽然就忍不住地动了恻隐之心,“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不是你带我来,那个女人的下场,或许也会是我的?”
“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更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许凡心看着她,睫毛微垂,尖锐的目光里有隐隐的痛苦,“这里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去海边放松放松心情吧?”
来的时候迟悦就知道,这个国家女性地位很低,她会碰上一些贫穷落后的产物。其实也不止女人,这里天天都会有人失踪,谁会知道?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一定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可知道,跟真正见到,还是有区别的。感官上的刺激,能最直接地告诉一个人,她所了解或理解的事物,还是太片面。超出认知的东西,让心里的一些东西在慢慢融化。渐渐地,这里的一切都让迟悦感到不舒服。音乐入耳,也开始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生命的威胁。
身后那些饶有兴致地视线,围着她打转,女人并不享受的声音,仿佛蛇信,在她耳边低语。
“迟悦。”许凡心微微垂头,嘈杂的人声中,只有他的音色在耳边格外清晰。“别怕,我在呢。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出去吧。”不知道她是什么情绪,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里面太闷了。”说完,她回给许凡心一个微笑。
许凡心在,倒也确实不用担心安危的问题。虽然不知道在这里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他对这个地方,似乎很熟悉,而这个地方对他,也完全不陌生。
在场的人知道她是许凡心带去的,虽然视线围着她转,手脚却很干净,没人敢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对她动手动脚。
就这样,他们一路清净地走到了夜总会的出口。
刚才在远处试图跟许凡心打招呼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钻到了两人身后。
“Xu ! ”男人笑嘻嘻地端着一杯香槟,一手搭住许凡心带去的黑西装男人的肩膀,一手轻抬起香槟杯,“怎么着急走,这么多天,终于见着你了。一起坐坐吧?”像是觉得语言不足够表示自己情绪,男人故作诧异地看向迟悦,“哟?这是开窍了,也开始碰女人了?”
早就被这里的画面冲击到开始觉得反胃,此刻男人还凑得近,身上的古龙水丝丝缕缕往鼻尖里钻,听语气,像是生意上的事。迟悦不愿意许凡心为难,压了一下心口,给身边离得最近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我去外面等你。”几乎是甩开许凡心的胳膊,迟悦埋头就往外赶。
许凡心也不愿意她继续在这里待着,朝保镖微抬两指,示意他们跟住迟悦之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逃也似离去的背影。
咕唧咕唧的水声终于不再骚扰耳朵,出了大门,迟悦弯腰撑着膝盖干呕了几声。
自然是吐不出什么东西的,大口吸了几次并不清洗的自然空气,迟悦扭过头。
“听得懂中文吗。”她对一旁的保镖发问。
“能听懂,您需要什么?”
保镖声音浑厚,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有令人恢复冷静的力量。
“车在哪。”迟悦缓缓起身,视线越过了保镖结实的身躯。
叫嚣再次划破她刚刚筑起的平静。很尖,却又具备力量的女人声音,从迟悦对面的一个小巷里传出。
“liar!”颤抖的声音,并不只是代表死亡、代表犯罪,它还给了那些被无辜吓坏的人勇气。“You agreed to give me $10,000 and you only gave me $200!!”
“跟上。”
丢下这么一句,迟悦往巷子里走近几步,正好就看到一个黑影骤然发难,一拳朝女人的腹部打去。
收手的瞬间,惯性将拳头带到了迟悦面前,她一闪,手立马拽上了男人的手腕。在他作出反应前,用力拗了下去。
男人被动转了个面,夹在他腋下的包,应声落地。
保镖跟上来的时候,只见到迟悦右手用力送出一拳,男人的身体迅速垮掉,但他很快伸出手,结结实实地朝迟悦的脸侧挥出。
手只是沿着迟悦的脸重重切下,并没碰到,就被她轻巧地躲过了。
来不及收回的手掌带着惯性一扑,迟悦迈腿向上一踢,重重地踹中了男人的下三路。
钻心的尖叫总算转换了性别,男人痛苦地屈身,捂住自己的下体。见迟悦还要上前,他双手高举过头。“What do you want?”他尝试沟通,可只看到迟悦神色不明的脸,慌张之下,他瞬间上缴了他认为最后能救自己的希望。“I have money! Please! I can give you anything you want. ”
第一百零五章 尽情宣泄
迟悦说不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已经好久没有发泄过了。
也可能是执着于心底那关于性别的理解,而这个男人对无辜的人毫无尊重让她感到烦躁。
于是,男人越求饶,她下手就越狠。
就好像面前是练习室的沙包袋,而她只需要专注挥拳在一处,就能把这个东西直接打烂。
什么声音都模糊了,保镖,男人,女人,她都注意不到。
挥拳、躲避、再挥拳,对方被打得呼吸紧促,甚至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
最后,像是毒瘾发作,男人神智恍惚,开始没出息地痛哭流涕。
“Oh, my God…Somebody help me! ”呢喃的声音淹没在她的出拳中。“I have a family. Please tell me what this is all about.”
疼痛还有呼救,让迟悦意识稍稍回笼,她往后退了几步,已经发红的关节抵在肮脏又不平稳的墙面上。
激烈的运动过后,像是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压下头,呼吸一起一伏。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侧一双力度刚刚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的左手揽着腰。
她半倚在许凡心的怀里,风吹起温温的热意,好像是某个夏天的夜里,听见很多埋藏于时间长河里的故事和秘密。她任由许凡心带她走到车前,脚步有虚浮的不实感。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隐私玻璃遮住大半光源,迟悦靠着车枕,半边的脸庞都藏进了暗影里。
车内音乐很舒缓,舒缓到显得空间更加安静,很适合聊天和独坐思考。
他们都心不在焉,事情都是许凡心做的,给她擦干净了脸,给她受伤的手涂上了清凉缓解疼痛的药膏。
隔着玻璃看外面,心底的混乱渐渐梳理平静,可又仿佛被塞进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无法用言语表述,只恍惚地散发出随时会破裂的、令人胆战心惊的烦躁感。迟悦抬手灌了一口水,干涩的喉咙瞬间得到缓解,忽有一束橙光从前面晃过。许凡心全程没有主动搭话,她稍稍侧目,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且不知道已经注视了多久。
胸中一股纠结着一团十分复杂而矛盾的情绪竟然再次被点燃,瞬间,她脑子再次冲动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啦?”许凡心失笑,转过微微发酸的脖颈 ,尾音带有轻缓地抱怨,“我这不是在等你先开口么。”顿了顿,他看向她,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你刚才那个样子,很帅。不过,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打他?”
“看不顺眼。”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许凡心偏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又认真地冲迟悦眨了眨眼睛。“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遇到有枪的怎么办?”
迟悦抬起头,对上许凡心包容的凝视,眼里两泓流泻的笑意,忽然明白那种萦萦缠绕的感受并非单向的询问,而是镜面的反射。
“你也知道问遇到有枪的怎么办。”迟悦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垂眸躲避开许凡心,“那不正好能促进你的生意?”知道那束目光因为自己如刀的语言劈开了一道缝隙,她扭头看向窗外,赶在他说话之前,不由分说地拿话堵了上去。“别误会,我并不在意,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知道你不会在意...”呼吸是热的,鼻尖是凉的,许凡心手指攥得很紧,紧到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
车窗被缓缓降下,丝丝缕缕的热度像今夜遇到过的晚风,温温的,粘腻,燥意从掌心的每一处交错传递。
“无人区也是冒险,为什么没选择跟季航待在一起?”
许凡心的声音被晚风托着,伴随满街烟火气吹进耳。迟悦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无意间把心声说出了口。“我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一起去只会给他添麻烦。”说着,她头压得更低,“当时他说要去无人区,我还当他是...结果发现他真的在认真做准备,而他的那些准备,我一个都接受不了。”
“季航那个人...”话锋倏然一顿,许凡心停下来,垂眸一笑。长而浓密的睫毛低敛,在暖色灯光下,美得如被夜风惊扰的黑色蝴蝶。缓了会儿,他才侧过脸看迟悦:“季航表面上看起来很散漫,实际上心思细腻,运筹帷幄。他做一件事之前会考虑各种好的、坏的可能性,并对每一种情况都提前做好充分准备,给自己留退路,是个靠得住的人。他不会觉得你是麻烦,我想,如果你在他身边,他因该会更有动力...”
听到许凡心对季航的积极评价,迟悦怔住了,但很快,她回给了他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就算他不觉得,我也不想。我不想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不过...我好像还是一直在依赖别人。这些天如果不是你的照顾,我...”
“你不需要任何人,你会没事的,你能处理好。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些?”两人虽然做恋人的时间不长,但许凡心就是能明白她那些没说出口的别扭。
他懂她,了解她,因为他足够用心。迟悦也知道她不需要说完,所以她停了下来,轻轻转头望着他。
“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本能。我们生下来就活在群体之中,建立情感联系,相互依赖是人的天性。自我提升不是过度独立。所以当感觉不好的时候,不要说自己一个人没事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许凡心噙着笑摇头,“也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负担。你所谓的依赖,是让别人觉得自己重要的存在。 ”
许凡心用有意放软的语调来回应迟悦心里近乎无解的问题,并且给出的答案竟毫无破绽。心口忽有微窒感,仿佛那只蝴蝶是在她身体里破茧。那一刹,她几乎有些晕眩地追问道:“所以我逞强是有病对吧。”
许凡心眨了眨眼,笑着手指抚上自己的额头,“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逞强是有病,我是担心你。”垂下手,他神情认真地看向迟悦。“你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有我在你身边呢。”
注意到许凡心脸上浮现的淡淡红晕,迟悦有些不自然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