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香莲架入房东大娘屋里,放在娘大床上,接生婆颤颤巍巍给香莲把脉,按了一会儿手脖子说:“我的娘啊,我只能听见我自己心跳了,哪里感觉姑娘的脉动啊?”
房东大娘说:“别把脉了,看看子宫开了没有?”
接生婆这才起身给香莲脱裤子,又用手插入阴道,惊诧地说:“我的娘啊,子宫全开了啊,头生孩怎么会这么快?”
香莲只觉得肚子疼越来越疼,下体像插了一把刀。
“快,把腿弓起来。”
香莲弓起双腿,接生婆又让房东大娘将灯拿到跟前,又跟香莲说:“憋足气,像拉屎一样往外拉,快,快。”
香莲听接生婆的指挥,一步一步照做。不一会儿,就觉着下体内像塞了东西一样紧紧绷在里边,就如便秘堵塞一样,于是,她使着劲地往外屙。
忽然,听见哗地一声,像有一股水突然流出来,香莲的肚皮猛地一轻松。接生婆说:“好了,没事了。”
香莲松了一口气,知道孩子生下来了,听房东大娘说:“哟,还是个带把的呢。”
香莲这才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第二十三章 反杀刺客
在警察局里,这天周探长值夜,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拍门,他赶紧起身开门,有人站在门口说:“杀人了,赶快去看,杀人了。”
“哪里杀人了?”
“北关太平巷里,白家烟馆大小姐屋里。”
周探长穿好衣裳,又叫了几个警察打着灯笼跑过去。这时,香莲正躺在房东大娘的屋里生孩子。
周探长先进屋去看死人,发现瘦子没死,便叫人去请大夫。过了好一会儿大夫赶到,将瘦子身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命人将他抬去警察局。周探长问大小姐在哪里,有人告诉他,大小姐要生孩子了,在隔壁屋里。周探长没法过去,就让秋菱讲述事情的经过。
做完笔录之后,周探长命令两个警察看守尸体,他又回警察局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冷三儿又带着几个警察赶到。这时候院子里围满了人,香莲也把孩子生下来了。冷三儿走到床前质问香莲,问完之后命令手下人要把香莲带走。接生婆这时还没走,她跟冷三儿说:“孩子刚生下来,人不能动。”
房东太太也拦着不让他们带走香莲,还有外边围观的人堵住门口不许他们出来。正僵持的时候,局长赶到。听了众人的话后,局长让冷三儿撤退,又命人去将马家的人找来。
警察还没动身,马家的人就到了。为首的是马革业的二哥和三哥,还有几个侄子。他们看了尸体后怒不可遏,要找香莲拼命。警察局长让几个警察堵在门口,把马家二哥和三哥叫到一边,跟他们说:“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马革业带着人半夜闯进白香莲的家里,要杀白香莲。屋里太黑,没有发现白香莲,结果被躲在暗中的白香莲从背后砍了一刀。挨了刀的马革业精神错乱,与同伙互砍起来,结果一死一伤。伤者被送进警察局了,等待审讯结果再做判决。”
马家二哥和三哥早就知道六弟要找白家报仇,曾劝过多次,马革业就是不听。昨天夜里白家失火的事,他们猜出是老六和老四的小舅子干的。毕竟是一家人,他们帮着隐瞒。如今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于是,他们便跟几个侄子说:“把六叔的尸体抬回去吧。”
那几个侄子还要跟香莲拼命,老二说:“等警察局做了判定再说吧。”
几个人抬着尸体刚从巷子里出来,就迎着韩母与韩家柏往巷子里进。他们看见一只担架血淋淋的,吓得腿都软了。
昨天庄上有人赶集,回去后跟庄上人说了白家失火的事。韩母听说死了几十个人,担心是儿子放的火,或者儿子回来了也在烟馆被大火烧死。当晚就要进城,韩家柏劝她:“这么晚了进城,夜里住在哪里呀?要不明天一早我陪你过去吧。”
这一夜韩母哪里睡得着,天还没亮就把韩家柏叫醒,又叫仇长庚套了骡子车。三个人天一亮就进了城。
他们先到烟馆门口,看见一大片房子被火烧成了黑灰,还有二十几口棺材摆放在那里,旁边坐了一些人在哭。那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韩母问一个围观的人:“好端端的房子怎么就失火了啊?”
“肯定是人放的火。”
“谁会放这么大的火啊?”
“仇人呗。”
“白家怎么会有仇人?”
那人嫌她打听事,看她一眼走开了。
有一个老太婆爱说话,走过来说:“这事打一开始就怨白家上门女婿。白家卖煤油忙得要死,他家那个好吃懒做的女婿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去赌场赌博。不到半年输了两万多,人却跑得没影了。债主要不到钱,一气之下将白家放了一把火。可怜周边邻居跟着遭殃,房子烧了,人也死了。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
“白家还有什么人活着啊?”
“还有大小姐跟小少爷。大小姐在女婿跑了之后另搬到别处去了。昨天夜里,那两个放火的强盗又去她家杀人,反被大小姐杀死了。大小姐因为与强盗拼命,累得当场生下孩子。你说天下可有这么奇怪的事啊?”
韩母听得发呆:“大小姐杀了人,还生下孩子?”
“可不是吗,你看那边多少人去看热闹啊?”
韩母先前来过一趟,知道香莲住在哪里。她让仇长庚看着骡子车,领着韩家柏去了香莲的住处。
他们刚到巷子口就迎见马家的人抬着尸体。两个人愣了好一会儿,韩母自言自语道:“这个夜叉精真是厉害,那么大个男人能被她砍死,这要下多大的狠劲呀?”
韩家柏一向言语不多,没有说话,迎着看热闹回来的人群往里走。这时候院子里还有很多人围观。有人认出韩母就是去年在烟馆门口大闹的女人,跟别人说:“这就是那个赌博鬼的娘,上次来烟馆拼命,看她这回怎么说?”
有人听说他们是韩家松的家人,又跟过来看热闹。
韩母以为香莲在自己屋里,直接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满地的血,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幸亏被韩家柏拉住,她才没有坐在地上。
韩家柏也看见了地上的血,赶忙将脸扭向一边。
有人跟他们说:“大小姐在隔壁屋里。”
两个人才向房东大娘屋里走去。
一进屋就看见香莲躺在床上,秋菱搂着天赐站在床前。看见韩母过来,秋菱推了香莲一下:“韩家松的娘来了。”
香莲慌忙坐起,韩母说:“别起来了,躺下吧。”
韩母上次过来时,房东大娘见过她,知道她是香莲的婆婆。拉过板凳让她坐下,韩母看着香莲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半天才说:“你一个人怎么能拼过两个强盗?”
香莲说:“都是老天爷帮助我,让他们互相厮杀。真让我跟他们拼命,我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拼过他们?”
韩母相信了香莲的话,微微点下头。
“可知道家松在哪里?”
“他躲债去了外地。”
“没有消息吗?”
“他还不知道家里失火的事,不敢回来。”
“大火烧成这样了,你有什么打算?”
“能怎么打算呢,我领着孩子过呗。”
韩母这才想起她刚生过孩子,慌忙起身说:“孩子在哪里,我看看。”
香莲往里边看了一眼,韩母趴在香莲身上将孩子从床里边抱过来:“男孩女孩?”
没等香莲说话,房东大娘说:“你来个孙子,这下可高兴了?”
“真的?”韩母惊喜,似乎不相信,要扒开包裹的衣裳查看。
“谁还能骗你不成?这么冷的天你别冻着他了。”
韩母赶紧点头:“对对,得包好。”又不住地往孩子脸上看。
过了一会儿,房东大娘说:“香莲婆婆,你今天来了也好,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下。我这好端端的房子借给香莲住的,这一下死了人,成了凶宅。你看怎么办啊?”
韩母一愣:“屋里死了人跟我有关系吗?”
“不管人是不是香莲杀的,总归因她而死。我不能白白地赔了房子。”
香莲说:“大火把白家烧得精光,我身上没有分文,吃饭都成了问题,哪里有钱赔你呢?”
房东大娘说:“听说你婆家是个大户,看你婆婆也是一身绸缎,将我这屋子买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道香莲婆婆怎么打算?”
韩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儿子去哪里了我还不知道呢,能有什么打算?”
“你媳妇孙子都在这里,儿子迟早要回来的,房子是省不掉的。买下来还能多余吗?”
“我们是庄户人家,在城里要什么房子?再说了,我都不知道我有个儿媳妇,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白掌柜可是办了婚礼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你即使不承认,可香莲姑娘生下的孩子总归是韩家的骨血。你怎么着也得管这件事。”
说到孩子,韩母低头往怀里看了看,又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要多少钱?”
“我这一个小院加上几间房子可值一百块。”
韩母又想了一会儿:“我们有房子住,没必要来城里买房子。”又看了看房顶,“你这房子早就该重建了。要不这样,我赔你十块钱,房子我不要。你扒掉重新建,方向改一下,院子向西。新房子就不存在凶宅的事了。”
“十块钱盖什么房子啊?”
“我只是赔你一部分,还指望我全部赔吗?”
“再怎么着也得给二十块吧?”
“就十五个袁大头,成就成,不成没得商量。”
房东大娘不再言语,显然是默认了。
韩母又跟香莲说:“我替你付的钱,这孩子我要抱走。”
香莲一惊:“你抱哪里?”
“我抱回家。”
“他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抱走。”
“这里刚死过人,你让刚生的孩子住这里吗?”
“要走我跟孩子一起走。”
“你刚生了孩子要去哪里?你爹娘的尸体还在外面呢,你能不管不问吗?你带着孩子怎么管怎么问?我把他带走也是为了你考虑的。”
房东大娘说:“是呀,香莲姑娘,你昨天还说要将你爹你娘的尸骨送回老家安葬,还要帮你弟弟还魂。你带个孩子怎么方便?”
香莲看向韩母,韩母将脸扭向一边。
韩家柏说:“娘,孩子刚出生,你把孩子抱回家怎么养活?”
“大苑娘正喂着吃奶的孩子,省一口就够喂他的了。”
韩家柏又跟香莲说:“你先办事,回头再带孩子吧。”
香莲想想只能这样,望着他们将孩子抱走,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十四章 魂归故里
将近中午,白家的人赶到,一个是白掌柜的哥哥,一个是白掌柜的姐夫。两人先来到火灾现场,看见一大片房屋被烧成废墟,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又看见一排摆了二十几口棺材,更是大惊失色。
有人将他们领到白掌柜的棺材前,让他们辨认尸体。他们往棺材里看一眼,扭身就跑,姐夫吓得呕吐不止。
“我有一个侄女和一个侄子怎么样了?”大哥问众人。
有人将他们领到香莲的住处。香莲送走了韩母,正在清扫屋子。一大摊血没人敢清扫,只有她自己用铁锨一点一点地铲地。
大伯和姑父听说她杀死了放火的人,都惊得张着大嘴说不上话。
房东大娘拍着两人的肩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看着一个刚生了孩子的产妇干活吗?”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让香莲上床休息,两人接过铁锨铲地。
中午在街上饭店吃的饭,下午又见了县知事和警察局长。
经过审讯,瘦子承认了他与马革业放火的事,两人商定,杀了香莲后逃到外省兵营,马革业有战友在那里当兵,不想,却被香莲反杀。
周边邻居听说白家来人了,到县公署吵闹要求白家家人给予赔偿。大伯和姑夫都说自己只是种地的,拿不出一分钱。
县知事让邻居派出代表进屋里谈判,刚好省煤油公司回复电报,很快会来人调查,白掌柜的公司买了保险,保险公司负责赔偿。
香莲和大伯都跟县公署签署了一份调解协议,将一片烧焦的宅基地捐献给县公署,由县公署拍卖用于死者的安葬。
一切安排完毕已是晚上,大伯和姑父在旅馆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香莲租了两辆牛车,拉着两口沉甸甸的棺材,往白掌柜的老家进发。
秋菱流着眼泪跟香莲告别,她要去姑妈家里。两人哭着相拥,然后分手。
香莲搂着天赐坐在前面的牛车上,天赐目光呆滞,他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感知,完全像个傻子。
一路上寒风凛冽,伴随着香莲内心的悲痛,那情景异常凄惨。
香莲身穿素衣,面容憔悴,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强的力量。不管怎样,她都要将养父养母安葬下地,将弟弟的魂魄叫回来。
直到天黑才赶到白掌柜老家。家里准备好了迎接棺木的仪式,姑妈和大娘迎到村口,两人扑到弟弟和弟媳的棺材前,哭成了泪人。还有他们的孩子跟在后边,哭成一片。
白掌柜没结婚就外出打工,在老家没有自己的房子。他娘两年前去世,房子空着。两口棺材就摆在这间破屋子里,门口搭起灵棚。
村民听说白掌柜夫妻双双被大火烧死,又听说香莲将两个放火的人捕杀,大家都跑来围观。
白家门口撑起火把,照得半个庄子通明,这让香莲想起失火时的景象,更加悲痛。
根据习俗,她要为父母谢孝,就是给吊唁的人跪下来磕头。姑妈和大娘听说香莲刚生了孩子,劝她歇息,她坚持要给每一个来客谢孝。直到半夜人们才都散去,香莲累得瘫倒在地。
棺材在家停放一天,这天一早就出殡了。两口棺材抬出大门,香莲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倾泻而出。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还有弟弟需要她的照顾。
从坟地回来,香莲看天赐还是呆傻,便问众人刚建的土地庙在哪里。众人领着她与天赐来到土地庙里。
这座庙是白掌柜亲自看着建的,还不到一年时间。从建庙的第一天开始就不太平,直到现在,白掌柜和他老婆双双失去性命。香莲忽然想,这座庙到底是保佑了白家还是诅咒了白家?
一群人摁着天赐跪下,便开始大呼小叫地喊:“天赐回来呀!”
一声高过一声,天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挣脱众人,一个猛子窜到外边。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庙门很远了。大家在后边追,却怎么都追不上他,一直又追回到白掌柜和他老婆的坟前。只见天赐跪在他爹的坟前大哭,人们高兴地说:“这孩子的魂魄回来了啊!”
香莲看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天赐真的丢了魂魄还是被吓傻了,或者又被吓过来了。不管怎样,只要他能好过来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