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儿子说:“你就别争了,明天我送你去省城。”
第二天一早,罗刚准备了一辆板车,在车上放了被子让香莲坐上,婆婆又放了一些干粮路上吃,怕路上遇到不测又放一条铁棍,然后拉着板车上路了。
从婆婆家里出来,一路都是下坡,罗刚侧身坐在车把上,让车子自动滑行,香莲看见车子就像飞起来一样,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吓得她不停地惊叫,又听罗在前面哈哈笑个不停。
一直到了山坡下面路面变得平坦,可罗刚还是坐在车把上一上一下蹬着地面快速滑行,他心里高兴,不停地哼着歌曲。
山里人烟稀少,天黑得也快,可是,天黑以后却找不到有人住的庄子,香莲心急,问罗刚怎么办?罗刚说:“你把被子盖好,困了只管睡吧,我天亮就能到了。”
香莲说:“你走了一天,不歇一会儿吗?”
罗刚笑着说:“拉着板车怕什么,我以前挑着担子走过一天一夜都没歇息过呢。”
香莲心里佩服这个男人真的像个铁人,自己昏迷,不知他如何将自己搬到家里的,想到这里不由得脸上发烧。
天黑以后,越过越冷,香莲将被子裹在身上,可她哪里敢闭上眼睛,不停地往四下里看,担心有狼或是老虎出没,罗刚说:“现在的山里早没有老虎了,偶尔有狼都在大山深处,我们绕着山下的大路走的,这里过路的人多,狼一般不会到这里过来。”
香莲还是害怕,她将铁棍紧紧抓在手里,不久还是睡着了。
忽然听见男人跟什么人说话,她睁开眼睛,看见天已经亮了,罗刚正跟一个人打听去省里的道路,一个行人跟他说:“从这里向东还三十多里。”
香莲吃了一惊,她算下路程,罗刚一天一夜走了两百里路。
“大哥一夜没歇一下吗?”
“没事,我还能走。”
香莲恳求他停下来,罗刚才从车下的兜子里拿出干粮和水递给香莲吃一点,自己在路边靠着树坐了一会儿,香莲望着这个男人,感动得流泪。
也许一天一夜让这个男人累坏了,接下来的路明显慢了很多,香莲心里焦急,又心疼这个男人,她恨自己不能下地走路,不能替男人一把。
忽然,她看见一个浑身破烂的老头拿着碗向路人乞讨,看那身影感觉很熟,等板车超越老头,香莲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见他右边眼皮上一颗黑痣,不由得一惊:“爷爷?”
她叫住罗刚说:“你停下来,问问那个要饭的是谁,我怎么看他像我爷爷?”
罗刚走过去,把那个要饭的叫过来,香莲越看越像,向他喊道:“爷爷,你认识我吗?”
老头一惊,再仔细看看,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我是丫头,是你孙女啊,你在庙里把我送给一对夫妇还记得吗?”
老头再看一眼,扭头就跑,罗刚又拉他回来:“你跑什么?”
老头哭起来:“你不是我孙女,是我儿子从外边偷来的,我儿媳妇不生,偷一个女儿养着,将来才能生儿子,没想到过了两年就发大水,把他们都淹死了,是报应啊。”
香莲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心里好一阵难受,忽然想起祁光的母亲很像自己,问他:“你可知道你儿子从哪里偷的我?”
“督军府那一片,好像祁庄,听说那家人为了找你,坐船过江淹死了,要不我说我儿子淹死是个报应呢。”
香莲心里难受,哭了起来:“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见到我亲娘了,可我没有认她。”
“这里离祁庄还有二十多里,你过去找你娘吧。”
老头说完转身要走,香莲从身上摸出两块银圆说:“我就这些钱了,送给你吧。”
老头哭着说:“我作孽呀,还怎么拿你的钱?”
香莲让罗刚硬将两块钱塞进老头的怀里,老头哭着走了。
又走了二十多里路,果然来到督军府的大门口,就有当兵的让他们站住,有一个当兵的过来问:“你们干什么的?”
香莲说:“我找我丈夫,他在这里当兵。”
“他是哪个团哪个营的?”
香莲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哪个团哪个营,他应该跟刘副官在一起?”
“我们这里没有刘副官。”
“张督军呢?”
“张督军早被我们打跑了。”
“这么说,我丈夫也不在这里了?”
“如果说你丈夫是张督军的人,没跑也被打死了。”
香莲心里一阵发凉,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当兵的又挥了挥手说:“赶紧走吧,要让我们长官看见了,非把你们抓起来。”
香莲让罗刚离开,她要去祁庄找她亲生母亲。
来到祁光的家门口,看房子换成了新的,有个人走出来问:“你们找谁啊?”
香莲说:“这里不是祁光的家吗?”
“这里以前是祁光的家,现在他家没人了,我是祁光的叔叔,有什么事吗?”
香莲想,这人也是自己的叔叔,一下哭起来:“祁光家里为什么没人了?”
“祁光到督军府当兵,有一天偷着回来,被部队知道了,将他抓回去枪毙了,他娘知道后上吊自杀了,一家人就这样没了。”
香莲一下哭昏过去,叔叔赶紧掐她人中,香莲这才苏醒过来:“娘啊,是我害了你呀。”
叔叔很惊讶:“你叫谁娘啊?”
“祁光是我哥哥,他娘就是我娘,我是她丢失的女儿,是祁光的妹妹。”
叔叔仔细看了看她,惊讶道:“哎呀,你长得真像你娘,真是我侄女回来了?”慌忙又向院里喊人,“快,快,丫头回来了。”
一屋子人都跑出来,有人认得她:“你不是前年被祁光救下来的香莲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叔叔说:“哦,祁光就是为了救你才去当的兵吧,你还回来干什么?”
还有其他的邻居也跑过来,听说是祁光的妹妹回来了,都很惊喜,又听说是祁光从督军府救出的女子,又很气愤,有让她进屋的,也有让她赶紧走开的。
末了,叔叔说:“既然是祁光的妹妹就该进屋吧,祁光和他娘要知道救的人是你,在天堂也会感到欣慰的。”
香莲说:“我不回屋了,我要去我娘的坟前看看。”
众人领着她来到坟地,叔叔跟她说:“这是你爹的坟,你爹的尸骨没有找到,里边埋的是他穿过的衣裳。这是你娘的坟,这个就是祁光的坟,他们都是为了你而死的,可你到他们死了以后还是回来了,天意啊!”
香莲猛地从板车上扑下来,一头扑在她娘的坟前又昏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疯狗伤人
香莲在叔叔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罗刚拉着她按原路返回,婆婆听说了香莲的身世,惊叹道:“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吗?”又听说香莲没有找到丈夫,跟香莲说:“要不别走了,跟罗刚一起过吧。”
香莲摇了摇头说:“我丈夫不会死的,说不定就在家呢,我还有个儿子,我怎么能把儿子丢下呢?”
婆婆见留不下香莲,让罗刚再将香莲送回家,香莲再次拿出玉镯给婆婆,婆婆不收,香莲说:“这对玉镯你就留下吧,说不定以后还能见面。”
婆婆笑了起来:“那好,我就替你保管,等你回来再还给你。”
香莲点了点头。
罗刚再要送她,香莲坚决不从,她说:“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的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再送我,承受不起,心里也不安。如果真的有缘,我会来的。”
婆婆让她再住几天,香莲坚决不从,最后,婆婆让罗刚将她送出大山,到了平坦路上再由香莲自己走着回去。
香莲腿脚不便,一路上讨饭回来,还没到家就遇见庄上的人,看见二奶奶这副模样都很吃惊,有人跑回家告诉韩母,韩母在家里正等得心急,听说儿媳回来了,抱着孙子从家里出来,远远望见香莲架着双拐,一身又脏又破,不由得一阵心酸,扑上前痛哭:“你怎么落到这个田地了啊?”
香莲问:“娘,家松没回来吗?”
“没有啊,你见到他了吗?”
香莲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众人将香莲叫醒,又将她架回到家里,香莲哭着将一路上的事跟婆婆和众人说了,大家惊叹不已,想不到一个女人经受这么大的苦难,去千里以外寻找丈夫,一般的人谁能做到啊?
韩母拉住儿媳的手说:“不要再去找他了,我不能连你也丢了啊。”
香莲说:“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韩母摇了摇头说:“别想他了,听天由命吧。”
众人都感动得流下眼泪。
这一声打击对香莲非常重大,本来就瘦,这一下瘦得不成样子,几年都没有好转过来。
这天下午,香莲去大院找殷氏要一张鞋样子,她从家里出来刚要过大路,就看大路上有几个人从西边跑着过来,香莲认得他们都是西庄上的人。
来到这里几年了,虽然不怎么与别人打交道,可三个庄上的人她都面熟,尤其她更是出名,没有人不认识她的,有一个带头的过来问她:“二奶奶可见到有一条大黄狗跑过来吗?”
香莲摇了摇头说没有看见,那人又说:“刚才有一条疯狗在西庄咬了人,我们就追着打,看它往前庄跑去了,你们可当心啊。”
香莲四下里看了看,哪里有疯狗的影子?就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只管向后寨去了。
来到大院想起那几个人的话,就把宅门关上,然后要去后院,跟大嫂说了来意,殷氏就将鞋样子找出来给她,两个人又坐着说一会儿话,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喊:“二奶奶可在后院?”
香莲忙出门去看,是前庄一个邻居,见了香莲就说:“二奶奶,可不好了,老太太和三少爷被疯狗咬了。”
香莲吓得赶紧就往家跑,一路上心都要跳出来了,想起刚出来时,西庄过来的人跟她说,有只疯狗往这边跑过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回家看看,此时,她恨死自己了。
她一路快跑出了后寨,遇见前庄上的人都跟她说疯狗咬伤老太太的事,她没有心情听人细说,迈开两条大长腿像飞一样,快速进了前庄。
刚转过老夫妇的院墙就瞧见她家门前围满了人,她穿过人群来到屋里,见婆婆正趴在床上,她的胳膊被咬了好几处,血不停地往外流,有个人正用酒擦洗伤口,义爵坐在床头哇哇大哭,见他娘进门从床上下来,扑过去搂住香莲的腿说:“奶奶让狗咬了。”
韩母见儿媳妇进来,扬起脸说:“义爵没事,我护着他呢。”
香莲看婆婆的胳膊伤势严重,哭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把涂大夫找过来,涂大夫看了伤口,嘴角一咧,眉头一皱,看样子他也为难。
“涂大夫,我娘要紧不?”
涂大夫摇了摇头:“不清楚是不是疯狗,是疯狗就麻烦了。”
有人说:“看它两只耳朵直竖着,乱叫乱跑,见着人就咬,像个疯狗。”
涂大夫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连连摇头,看样子老太太伤情严重。
伤口包扎完毕,香莲将涂大夫拉到门外问:“如果是疯狗会怎么样?”
涂大夫叹息一声说:“若是疯狗,老太太性命恐怕难保了。你要好好照顾,别让她再感冒引起发烧。”
香莲又哭起来。
涂大夫走后,韩家柏和殷氏、仇长庚、苑启明等人都来到了,韩家柏问了伤情,对仇长庚和苑启明说:“快把老太太抬回家去。”
韩母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住在这里。”
韩家柏说:“这不是我们的房子,你想死在别人的屋子里吗?”
韩母不再说话了。
这天午后,一条大黄狗突然发狂,在西庄连续咬了三个人,西庄上的人追着要将疯狗打死,但他们没有狗跑得快,那条狗一路向前庄跑来。
香莲从家里出来时,那条狗刚好窜进她家后边的桑树林里,香莲并不知道,庄上的人也不知道,香莲在大路上遇见打狗的人,他们只看见疯狗进了前庄,并不知道在哪个位置,就进庄子里搜寻。
这时候,疯狗跑累了,正在桑树林里喘息,而前庄的狗发现有生狗进了庄子,一起叫着过来咬它,吓得大黄狗在桑树林里乱窜。
打狗的人听见狗叫就往桑树林这边跑过来,他们拿着农具看见狗在树林里却无法举起来拍打,只得将狗引出树林,不想疯狗却往南窜到了香莲家的前面,又因为南边与西边有沟拦着跑不出去,后边又有人追,就一下窜进香莲屋里。
这时韩母正搂着义青躺在床上,看见有狗进来就提起枕头砸过去,本以为这一砸会把狗吓跑,不想那狗一下扑过来要咬义爵,韩母慌忙用胳膊挡住义爵的身子,那只狗就咬住韩母的胳膊,韩母怕狗嘴松开后会再咬到义爵,就将义爵压在身子下面任凭疯狗撕咬自己。
这时追狗的人追进屋里,有一个人提的是粪锄子,一下就将狗头刨开了,几个人又连续打了几下,大黄狗躺在地上就断了气。再看韩母,一只胳膊到肩膀咬了几处,皮肉都开裂了,露着里面的骨头。
韩母看见香莲哭得伤心,却笑着说:“只要义爵没事比啥都强。”
香莲说:“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受这样的苦啊!”
韩母说:“我活到五十岁了还怕死吗?只要不伤到我的孙子,就算死了也值啊。”
香莲一下扑到婆婆身上,搂着她痛哭。
韩母说:“不要哭了,我不会死,我还要等着家松回来,让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日子。”
香莲哭得更厉害了。
韩家柏让仇长庚和苑启明将小床连同韩母架到外边,众人一起上手又将韩母架到韩家大院,韩家柏将东屋自己的东西搬到西耳房,韩母又回到先前的卧室。
因为后背也有伤口,韩母只能趴着睡,将后背向上,伤口疼得她一夜睡不着。
香莲带着义爵睡在小床上,一夜不停地起来看着她,看她难受的样子,心里真想让那伤痛转移到自己身上,她几乎一夜没有停止流泪。
韩母看她伤心的样子,跟她说:“我以前对你那么凶,你干嘛还为我难过啊?”
“娘对我凶还不是为了家松好吗,我怎么可能记恨娘呢?”
“我以前错看你了,家松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好儿媳。”又闭上眼睛痛苦地哀号道,“家松啊,我的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娘见不到你了啊。”
香莲听见婆婆的呼喊,心里像刀割的一样疼痛。
过了两天,韩母身上开始发热,香莲想用凉毛巾帮她降降温,毛巾刚一挨到身上,她便浑身发抖,香莲想,怕是毛巾太凉了吧?就将毛巾拿起来,将水拧干,韩母看见水滴不停地抽搐,香莲问她喝不喝水,韩母喊叫起来:“赶快拿开,我不喝水。”看着非常恐慌。
香莲看婆婆发烧不停,就让长庚再去请涂大夫过来,涂大夫看了症状走出来说:“现在情况不妙,西庄那三个被狗咬伤的人都和老太太的情况差不多,看来那条狗确实是疯狗,从她的精神状况上看,已经感染上了疯狗病,你们都不要靠近她,万一被她抓伤也会传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