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懊恼地垂下头,他才笨呢!
自己这么好一个活地图不懂擅用!
宋珩倒是想起一事:“这样,用过晚膳你等着我。”
灵芝抬起头,一双大眼眨啊眨。
宋珩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带你去看沙漠。”
灵芝想到他带自己逛榆林城的事儿,心头畏缩起来,转念又一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向他证明,自己确实是能在沙漠中辨认方向的,遂咬咬牙,点了点头。
“王爷。”她嗫嚅着:“还想托您帮忙打听一件事。”
“嗯?”宋珩继续往前走着。
“我四叔也在哈密,应该就在军中,您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宋珩侧头看她一眼,眼中含着莫名的笑意,不回答,径直往前走。
灵芝还不明所以,以为他怕麻烦,正想解释。
见宋珩停下,也忙跟着停下来。
宋珩下巴往前方营帐一努:“你自己去找吧。”
灵芝张大嘴往前看去,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营帐,自己可上哪儿去找?
可抬眼的瞬间,顿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前方五步远,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看着自己吟吟含笑。
怎么这么巧?那不就是四叔么?
身着灰蓝长罩甲,素黑腰带,阔肩长腿,威风凛凛,桃花眼明亮依旧,皮肤黑了不少,显得更加壮实!
灵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看看四叔,又看看宋珩。
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那么巧吧,可靖安王又是怎么知道四叔的?
安怀杨咧开嘴,先朝靖安王一行礼:“王爷!”
二人交换了个会心的眼神,又转头笑嘻嘻看着灵芝。
灵芝恨不得像在家时一般扑上去,此刻却只能往前走几步来到他身边,眼眶发涩,泪花儿直打转,激动得不能自抑:“四叔!”
安怀杨一手拍在她肩头,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揉揉她肩膀:“走,咱们回家再说。”
他y朝宋珩道:“王爷可愿意到寒舍坐坐?”
宋珩笑笑:“请!”
有随军家属的兵丁,除了出征时,都住在哈密城自己家中。
安怀杨与槿姝的小院在哈密城西北,离灵芝所住的地方不远。
这一片都是单为军中将士修建的房屋,街巷方正,院落分明。
安怀杨脱下罩甲,换回一身绛色长衫,又变成公子模样,带着灵芝等人来到一扇清漆黒木大门前。
门房忙开了门,安怀杨迈进院中便欢喜喊着:“阿槿,快来看看谁来了!”
一个身影从屋内出现,待看清来人,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院中葡萄凉棚,奔到灵芝面前:“姑娘!”
槿姝早知道爷要带灵芝来,见到眼前二人,仍激动得泪盈于睫。
灵芝见槿姝风华更盛从前,乌发挽成堕马髻,鬓间一支鎏金兰草步摇,一身海棠色西番莲枝妆花褙子,颇有些富家太太的模样。
清秀的脸丰润了些,更多了几分娇媚,那朱砂痣一衬,眉目间潋滟生波,说不尽的好看。
知道她过得极好,见她奔过来,忙一把抱住,眼泪再忍不住掉了下来。
真好,这两个她挂念的人都好好的!
安怀杨柔声着:“好了好了,这么高兴的时候,可不能掉眼泪。”
灵芝开始还没注意,抱着槿姝时才觉出来异样,忙将她身子往后一扶,拉开点距离,看着她微凸的小腹,惊喜得差点叫出来:“槿姝!”
槿姝含着泪,略羞赧的点点头:“六个月了。”
灵芝欢喜得难以言表,捧着槿姝的手直晃,眼泪又像豆子般滚出。
“好了好了,快进屋说话,王爷还站着呢。”安怀杨笑嘻嘻道。
槿姝这才向宋珩行礼:“王爷。”
宋珩不做多言,笑着道:“走吧,进去说话。”
安怀杨在正厅招待宋珩,槿姝则拉上灵芝在东厢内说着悄悄话。
他们二人住的是个两进的院子,买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还有两个小厮。
白石地院中干净整洁,屋内清一色梨木家具,清雅庄重中透着含蓄的富贵。
灵芝四下打量,深深为她二人高兴。
见槿姝还忙内忙外的给她张罗茶点,忙拉着她到炕上坐下。
“槿姝姐姐。”
她一张口,眼泪又差些掉下来。
槿姝也唏嘘不已,短短不到一年,就已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拉过灵芝手,拿绢帕替她沾了沾眼角,笑盈盈道:“姑娘越发好看了,是王爷带您来的?”
灵芝听她问起靖安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
她可以不在乎外面的名声,但是在槿姝与四叔跟前,却像是犯错的小辈被长辈抓到一般,又羞又怕。
☆、第175章 娶或不娶
槿姝见灵芝娇羞的模样,倒是打心眼里替爷高兴,嘻嘻一笑:“姑娘,槿姝看那王爷很好,倒是可以托付终生。”
灵芝微嗔:“你这好久不见,一见面就打趣我。”
当下把自己如何准备和亲来此,结果使团被刺,和亲不成又准备逃走,却被严氏识破关于安府内。
宋珩如何救了自己,再如何带了自己来西疆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宋珩那边的安排槿姝大概是知道的,只是想起来自己不在之后,灵芝又吃了不少苦,心头不免有些自责。更加怜惜地握着灵芝双手:“那姑娘如今有何打算?”
灵芝自己也有些茫然,她叹一口气:“先打听打听消息再说,若真找不到那人,我也好死心回去。”
槿姝心头暗笑,看爷这模样,迟早把持不住会亲自告诉姑娘真相,只不知他要瞒到何时去,劝慰灵芝道:“姑娘莫急,有时候特意找件东西,把屋子翻遍都找不着,结果一转眼,发现那东西就在眼前。说不定找人这事儿也一样。”
灵芝心头也对无迹哥哥来找自己寄了期望的,对槿姝的话倒没想那么多,点点头。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槿姝:“你还记得去年梨花宴前,你拿给我的那件素白绣红梅褙子吗?”
“那褙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雅姐姐说不是她送的。”
槿姝没想到这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被翻出来露了馅儿,想起爷那时候的种种安排,感慨不已,但现在没有爷的吩咐,她也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她只好故作诧异,打死不认:“是吗?是门房的人捎进来,说是姑小姐的人送来的。”
灵芝半信半疑打量着槿姝,她这么说,这就成了桩无头公案了,那会是谁呢?
她心头隐隐抓到些什么东西,却如裹了雾,那念头模模糊糊。
灵芝怔了会儿,思而无果,先将这事放下,又问道:“四叔不是说要营商么?怎的从军去了?”
槿姝自然无法说安怀杨入军是宋珩的安排,见灵芝面前的茶都已凉了,替她倒进水盂里,再换上一杯新茶,温柔笑着:
“我们如今入了汇丰的股,等于是将银子交给他们做生意去,一样能分利。”
“虽说从商富贵,到底不比出仕,而这边疆有战事的地方,正是谋个武职的好时机,你四叔又闲的无事,见楼鄯兵扰境扰民,便生了入军的心思,他们营统领见他功夫不错,为人仗义,两个月就升了千户。”
二人这边闲聊,那边宋珩与安怀杨也没闲着。
安怀杨已入武林盟,从槿姝口中得知宋珩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小和尚无迹,等灵芝与槿姝一走,上去就冲宋珩胸口一拳。
“你这小子!为何不早点儿说?赶紧把我们灵芝娶回家去!”
宋珩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安怀杨应该是他身边唯一敢对他动手的人了。
他揉了揉胸口笑着退到圈椅上坐下:“四叔,您老人家火气还这么大。”
安怀杨笑着端着茶杯往他跟前一扔,那茶杯稳稳当当飞过去:“要不是看你如今是个王爷,这飞过来的就不是茶杯是刀了!”
宋珩探手将那茶杯一抓,杯中水如凝固一般半滴没洒出来:“安大侠的功力又精进了。”
安怀杨觍着脸搓搓手:“咱俩出去比划比划?”
宋珩回他一个笑:“还是算了,不能欺负长辈。”
“你这家伙!”安怀杨站起身,一个箭步如豹子般冲到他面前。
宋珩立时一个旋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步法,眼看撞到安怀杨掌中,身子又往旁滑开去。
安怀杨几招出手,竟连他衣衫角都没摸到分毫。
他无奈一挥手,笑着一屁股退回椅子上:“算了,不打了。”
他自我解嘲找借口,“好歹我是你长辈,打赢你人家还说我以大欺小呢。”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杯。
安怀杨笑够了,饮尽茶盏,正色起来。“以茶代酒,安某多谢王爷!若不是您,我安怀杨和槿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还有灵芝,更谢您关照之恩。”
宋珩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神色凝重:“四叔若说谢,该我宋珩谢谢你们,谢你们照顾灵芝,也谢你们肯与我同路。”
安怀杨拍拍胸脯,豪气干云道:“若不是王爷收留,我安怀杨还孤身在江湖飘呢。不过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灵芝那丫头?”
他一想到这事儿,就恨不得立时告诉灵芝让她高兴高兴。
宋珩却叹一口气,望向给自己添茶的安怀杨:“我也想告诉她,可是若是换成你,明知前路九死一生,还会带上心爱的女人一起吗?“
”比起和她相认,我更想让她安安稳稳活下去。”
他希望能在局势稳定之前,替灵芝找个安全的不至于被他牵连的地方呆着。
父亲死之前,最后悔的莫过于觉得亏欠了娘,即使他当时年幼,也能体会到那种痛入心髓的愧疚和无奈。
安怀杨楞了楞,宋珩的忧虑不无道理,他低头沉吟:“若是那她愿意呢?这样瞒着她,怎知她不会痛苦?”
宋珩心尖微颤,他就是觉得灵芝会愿意,所以更不敢开口,他怕万一重蹈父亲覆辙。
他看着茶盏中打着旋儿的白沫,轻点杯沿,目光渐渐坚定。
“先把这事做成吧,若将西疆一半兵力握在手中,我便能光明正大求娶灵芝。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
安怀杨一手拍在膝上:“好!我等着送灵芝出嫁!”
说到正事,他神色也严肃起来:“如今这忠顺侯在哈密卫作威作福,就如土皇帝,哈密百姓除了朝廷赋税,还要向他金家额外纳赋。”
“朝廷派来的官员,若不服他的,不是被调走就是被贬官,甚至还有在这里丢脑袋的,你看这里不管文官还是武将,有谁敢将他所作所为向圣上说的?恐怕密折还没走出哈密呢,脑袋就没了。”
这些事宋珩早有耳闻,听着也见怪不怪。
“更过分的是明目张胆勾结楼鄯!楼鄯大军屠杀刚察城那日,军中完全封锁消息。我们都是过了两日,有刚察的难民逃到哈密来,才知道出了事。”
安怀杨越说越气愤填膺:“后来才知道,当时忠顺侯和他身边的亲信是知道此事的,十几个副将中,只有一个南营统帅蒙长勇要带兵去刚察堵人,却被他拦阻在营,还说他扰乱军纪,仗责三十军棍,听说如今还起不了身。”
“刚察就这么任人屠了。整座城四千人,死了一半!楼鄯军在城外挖了万人坑,将尸首一个个往里扔。现在哈密西北角就跟鬼蜮一般,除了狼群什么都没有。”
☆、第176章 风的气息
宋珩仔细听着,将“蒙长勇”三字默念几遍。
“你找机会,多接近此人,尽量与他交好。”宋珩往前欠了欠身,十指交扣在膝上,接着问道:“军中对忠顺侯有意见的人多吗?”
“我们东营中至少有一半人有意见,不过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是金家的军队,且忠顺侯对下属确实非常大方,也收买了不少人心。”
哈密卫如今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大营,统归兵马指挥司。
中营统帅金蓬,不用说,实力最强的一营,是金宗留的嫡系部队。
北营统帅钱绍光,手底下除了精锐骑兵,还包括哈密卫中唯一的火器营,西营统帅金崇武,乃金宗留远房侄子,这三人算是金宗留最严实的壁垒。
“金蓬与金崇武都是金家人,暂时不动,去打听打听钱绍光。不过。”他沉吟着,“既然忠顺侯与楼鄯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要怎么对付平远王,就很好猜了。”
“怎么对付?”安怀杨锁着眉看向他。
“最简单不费力,又不引人猜疑的,当然是,借刀杀人,请君入瓮。”宋珩说着,将手中喝空的茶碗盖在案桌上扣下来。
二人在安怀杨与槿姝的“杨府”用过午膳,又聊了一会儿方告别出来。
安怀杨如今易名为“杨怀安”,是以宅子名“杨府”。
灵芝还依依不舍,宋珩答应她之后可以随时来看槿姝,她方告辞而去。
二人回到大街上,此处离住所不远,只牵马缓缓而行。
阿文与小双在后头远远跟着。
“王爷。”灵芝早就想问了:“您早知道我四叔在这里是吗?”
不然怎么那么巧,她刚说要找四叔,四叔就出现了。
宋珩又开始耍无赖:“你先告诉我你到西疆想找那人问什么问题,我就告诉你。”
灵芝悄悄撇撇嘴,又用这办法对付她!
“不说我也能猜出来。”灵芝横他一眼,他行事那般周到,怎会不先查查她安灵芝的底细?
宋珩倒是好奇起来:“哦?那你说说我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打听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不然您怎么知道我在松雪堂被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