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蔡某人
时间:2018-12-20 09:58:58

  他朝她脸上一看,是个不卑不亢的姿态,无喜无忧的,两人目光一接,双双无言。
  茹茹见晏清源现身,也不管他脸色如何,上前就道:
  “你日后打猎都得陪我去,以往,大相国在时……”
  晏清源眉头一扬,哂笑打断了:“大相国是大相国,我是我,大将军府的后宅,我会给公主备最好的屋子,最好的陈设,阖府上下也会对公主礼遇有加,但,公主如果一直提不合理的要求,我一样也不能满足。”
  说完,不管她那个惊愕愤怒的表情,淡淡吩咐道:
  “那罗延,把公主先送回她自己的府邸。”
  那罗延一愣,看了看茹茹的表情,又往晏清源的脸上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走上两步,还没开口,茹茹忽从腰间抽了马鞭,兜头就要打人,手腕子一疼,原是晏清源早给一把攥住了:
  “公主无理取闹也要有个底线,我对你的包容,可不是没有限度的!”
  他到底是男人,硬生生给她压了下去,茹茹气得一顿足,恨恨瞪了一眼,这句话,分明也听懂了,看他那个阴沉可怕的脸知道不是玩笑,本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一想秃突佳的交待,忍辱负重似的,从鼻子里重重一哼,拂袖走人。
  迎面顶上公主,正气得脑门发昏全然看不见,目中无人地一阵风过去了。
  公主欲言又止,却是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再一定睛,茹茹牛皮靴子踩得青石板乱响,扬长远逝。
  回眸相看,一眼就瞧见了归菀,心里不由一紧,见眼前这两个,论模样,倒真是一对玉人,自己倒像多余的了,公主深吸口气,反而是走到归菀跟前,一看她那伤口,柔声问候了:
  “陆姑娘,你不打紧吧?”
  归菀见她,分外不自在,拿帕子一遮额头,轻轻摇首,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提裙匆匆逃了。
  一时间,只剩晏清源和她夫妻两个,方才攥着茹茹手腕分明震怒的一幕,瞧得清楚,一想他平日风雅带笑的一个人,为了个陆归菀,连仪态也不要了,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处境下,得罪了茹茹,心口就跟被人揪了一块似的。
  “郎君心疼陆姑娘,回去再抚慰也不迟,何必这个时候跟茹茹公主置气,把她得罪,万一,她恼羞成怒,给可汗告状,不是给自己平白无故添麻烦?”公主斟酌着措辞,把目光从归菀去了的方向收回来,看向了晏清源。
  晏清源已听得满肚子邪火,不好发作,也不想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谈论军国大政,面上寡寡淡淡:
  “不是为她,公主不是陪着家家的吗?”
  被他这么一拒,臊得公主脸上好一阵难堪,连忙把话头换了:“是,妾这就回去陪家家。”
  见她眉宇间一下委顿下去,神情怏怏的,被那明晃晃的日头一照眼,不见精神,反倒更显迷瞪了,像是刺痛了眼,晏清源顺势揉了下她肩头:
  “家家只怕已经告诉了你,她日后回邺城,少不得闹腾,你得拿出几分主母的样子来,她要是再敢胡闹,不许惯着!”
  听“主母”二字,倏地落到心坎上去了,立下有几分欣欣然,公主抬眸,像是立军令状似的:
  “妾记住了,定会防着她别给郎君添乱。”
  “你也听话,少操心这些政事,”晏清源一抚她脸颊,露出个久违的温柔笑意,“去家家那罢,我随后就来。”
  这一随后,就不知是个什么时候了,公主笑容一僵,也就一瞬的功夫,赶紧遮掩了,自然知道他是要为什么事“随后就来”,不好点破,顿时又存了一肚子的苦闷,勉强笑应点了点头:
  “妾让丫鬟来送金疮药给陆姑娘。”
  拐弯抹角的,还要扯到这上头来,晏清源若无其事一笑:“死不了她,不必。”
  一听这话头,又是个十分不屑的意思,公主如坠云雾了,不知他这好一下,歹一下的,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不过,他的心思向来难能琢磨,公主不便再多说,接过婢子递来的团扇,把面一遮,人一晃晃地去了。
  不多时,那罗延回来,见凉亭那一个人影都无,显然都走光了。把头一挠,摸不准晏清源是去哪儿了,脚底下一点一点的,思忖片刻,还是先朝木兰坊这里头的内院走来。
  刚出月洞门,见那个圆脸小丫头哼哧哼哧跑过来,冲他直摆手:
  “世子爷说了,要是那罗延来了,就先在外头等着。”
  “哎?”那罗延将个小丫头片子一打量,面生的很,他本来也有一载多没回晋阳了,好多婢子都换了面孔,没见过,年龄大的都一并放了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是那罗延?”
  跟个人物似的,小丫头心里头一嗤,嘴巴却甜,应承他几句,听得那罗延浑身通畅,反正闲着也是等,索性问小丫头要了捧松子,有一搭没一搭,磕得咯嘣响,不问东西地吹起牛来了。
  次间里,归菀坐在镜匣前,把个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打开,透过镜子,看了看身后立着的晏清源,浅浅一笑:
  “我都说了,茹茹公主不是有心,她把果盘扫下去,我要去捡,她不让,这才甩我个趔趄,是我自己跌烂了头。”
  晏清源眉头蹙出个微妙的表情,手朝她肩上一搭:“你真不生气?也不觉得委屈?”
  归菀一想茹茹当时冲自己叽里呱啦乱嚷一气,自己什么也没听懂,她倒又急又凶的模样,微微笑了:
  “她说什么我没听懂,只知道她挺生气的,她一气,所以把果盘一扫,人在气头上,难免有些失态,我要为这个生气么?”
  说着,把目光朝窗外一调,露出个些微茫茫然的神情:“她远嫁而来,连汉话都不会说,别人听不懂她需求,自然生气,我觉得,茹茹公主……”
  本想说“也很可怜”,却不免自嘲一笑,暗道我这个样子,哪里有资格说别人可怜?又怎知她一定可怜呢?
  晏清源忽的一笑:“你的心,向来软。”
  归菀心头一窒,猛地回神,想要辩驳,转念作罢,把个画笔一拿,见晏清源还是站着不走,带了几分腼腆问道:
  “世子不忙啊?”
  “你受了惊吓,我陪陪你呀。”晏清源戏笑道,把个清漆杌子一拉,坐到了归菀身侧,一托腮,是个十分专注神情,就等着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知道劝不走他,越劝越拗,他打定主意的事向来无人能改,归菀只好笑道:
  “方才世子不是说破相了不好看么?那我,就在这补朵花好了。”
  好奇她这一说,晏清源正要逗几句,透过窗子,一袭身影从镂空墙格那就瞧出了端倪,一过月洞门,他心下了然,把归菀的手一捉,低声道:
  “先别画了,收起来。”
  归菀不明就里,把奁盒一盖,怔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外头已经有见礼声了,她呼吸一顿,扭头看看晏清源,分明是在征询,晏清源一笑,揉了揉她脑袋,不忘玩笑:
  “别怕,家家至多警告你几句,要是打你呢,”他促狭笑了,“我也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作者一直很丧,也很颓废,但文的质量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拿文开玩笑,即使我是为收益写文,也是想日后能多去探探古墓遗址攒钱旅行,好再有写文灵感,我对原型的喜爱,和对自己文的爱,和我爱钱丝毫不冲突。微博我也停了,因为我是个爱抒情的人,但碍着别人的眼了,觉得我太负能量,我只想说我悲观,不代表我就不好好做事了,周末不加更,是因为之前做出的努力确实没多大效果,却是我用健康和休息换的,划不来。我这个人,向来都是说真话,脾气不好我承认,但因为看我的微博,尤其是我在一直只恨自己无能写不好文留不住读者时,没有谩骂怪罪任何人时,就无端骂我,我真的接受不了,虽然有事后道歉,但我想这种事,就算一笑而过,也会觉得不舒服,毕竟平白无故被骂,还是被一直追文的读者骂些没根据的话,太伤人。
  我之所以这些天特别难受,实在是因为本文的成绩没有进步,反而退步,再有热爱,也经不起这种挫败感,国庆五天日更一万,也是为了努力看能不能好点,周末也一直加更,但努力了一圈下来,还在退,的确很崩溃,是我的问题。
  如果真的看不惯作者又丧又颓,我觉得可以默默弃文,相信看到本文的,大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口出恶言,再者,每个人生活经历不同,武断去出口伤人真的不好,恰好我又是很玻璃心的那一类,有些伤害出去了,道歉也真的效果不大,最后,祝所有觉得文还能看下去的读者们看文能有收获,能有所得!
 
 
第123章 西江月(21)
  穆氏一进来,归菀念她是长辈,款款一致礼:
  “太妃。”
  一入目,就是个袅袅娜娜的身形,举止有仪,穆氏还没好好看过归菀,便吩咐说:
  “陆姑娘请抬头。”
  归菀把脸微微抬起,一张不施粉黛,极素又极艳的脸便进了眼帘,那双柔如春水的眼眸,潋滟含情,本如玉的脸,兴许是被人拿品度的目光打量久了,开始泛起点点桃花般的光泽,晕出了红云。
  这一场面,寂静了好半晌,晏清源在背后,看不见穆氏的神情,只见归菀,犹自镇定,只是时间久了,难免那股羞涩劲就要浸上眉梢,还没说话,却被穆氏一赶:
  “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位陆姑娘。”
  晏清源倒是半点也不害臊,笑道:“有什么话,家家不能当着我问?”说着把归菀一瞥,递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却是目不斜视,根本不接,一时无法,再看穆氏,已经是个冷淡的表情,于是,戏谑了一句:
  “她胆子小,人又娇弱,家家你有话直说就好,可别拿环首刀给我把人打坏了。”
  既说了话,自然引得归菀把目光朝自己身上一顾,两人目光一碰,晏清源一扬下巴,是对着穆氏的,那意思,不言而喻,噙笑负手踱了出去。
  晏清源一走,归菀没由来觉得一阵空荡荡的,心弦猛地一颤,回过神,在穆氏目光示意下,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他从寿春带回来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留你这样的隐患在身边,我也不知他到底是哪根筋错坏了。”穆氏的开门见山,听得归菀微讶,暗道她果真是懒得跟我虚与委蛇。
  “我只说一点,你这样的美人,生逢乱世,就怪不得男人觊觎,人活一世,固然有诸多道义要担,可乱世里,人的性命才是最可贵的,我劝你,既然跟了子惠,就老实本分地好生过下去,今日他为护你,得罪茹茹也在所不惜,你可以不感激,但若是被我知道有害我儿之心,不要怪我不客气,我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
  这一番话,可谓软硬兼施,穆氏声调不高,咬字却句句挟风雷之气,密布细纹的眼角里,尽是阅透世情的无限沧桑。
  她这话一说完,一双眼睛只定在归菀面上,若是寻常姑娘家,许早吓得局促了,然而这位出身会稽大姓陆氏的陆姑娘,面上则过于平静了,那眉眼,还是天生自带一股妩媚情意不散,只蹙一尖。
  如此一看,穆氏一哂,似是猜出子惠到底五迷三道在哪儿了,便把眉头一蹙:
  “陆姑娘,我的话,希望你听进去了。”
  “是。”归菀接受得也十分平静,甚是淡然,没有半点忤逆。
  穆氏微微颔首:“你明白就好,我喜欢聪明人。”
  见此行目的已达,穆氏毫不迟疑起身出来了,归菀跟着送两步,就见晏清源正倚在廊下,抱着个肩,听那罗延在那唾液子满天飞地不知说些什么。
  人一露面,那罗延眼尖,立马刹住话头,滴溜溜的眼睛朝晏清源脸上一掠,晏清源便回了头,目光越过穆氏,一打量归菀,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冲穆氏道:
  “多谢家家手下留情。”
  再不避讳的,当着自己的面,就跟后头的人打起眉眼官司来了,穆氏心下不虞,却管不得他那从没个拘束的性子,丢一句“我召集了诸将商议你要招募汉兵的事,忙完事过来罢”,说完,抽身去了。
  日影透过树枝,投到脸上,映出如雪的光圈,晏清源眯了眯眼,把目光朝母亲远走的身影上一投,似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罗延眸光一转,见世子爷成了道纹丝不挪的影儿,朝他脸上探去:
  “世子爷?”
  晏清源忽然开口:“你先去正厅,听听口风,看家家和将军们都是什么意见。”
  “世子爷在邺城招募大量汉兵,免了徭役赋税,数目几乎和鲜卑同等,属下看,在晋阳八成行不通呐!”那罗延磨蹭着不走,见缝插针,发表起自己的看法,“再说,汉人还得留着给咱们屯田,都从军了,世子爷的粮草供应断了可怎么好?”
  晏清源哼哼一笑:“我朝境内有三百多万户民众,两千多万百姓,良田无数,器械精良,人烟稠密,论财力,贺赖穷得叮当响,南梁横征暴敛,穷奢极欲,就是他二者加一起也没我府库充足,我便是再征召二十万汉人,也自有人耕田纳税。”
  说着,把手一负,“我跟柏宫也好,贺赖萧梁也好,论打持久战,他们耗不过我晏家!”
  这的确是世子爷最大的资本,那罗延这么一听,也是个信心百倍,心念一动,又有些忧心忡忡的意思:
  “属下知道世子爷有想从汉人中选拔尖将领的意思,就怕,就怕这数目占多了,晋阳的将军们不乐意呀,主母她,也难能乐意。”
  晏清源随手把个枝条一捻,在掌心娑了两下:“徐徐图之,我等得起。”
  话说完,余光一瞥归菀,早僵在那了,那罗延见状,便不声不响按晏清源所说朝正厅去了。
  他一走,晏清源把归菀拉到眼前,略一低首,抬眸笑话她:
  “怎么,家家骂你了?脸色那么难看?”
  归菀垂下脑袋,轻轻一摇:“没有。”默了片刻,忽含羞细声细气的,“今天,世子是来替我解围的吗?”
  “你说呢?”晏清源捏着她掌心,不答反问。
  归菀声如蚊蚋:“世子来,其实我很高兴。”
  晏清源似笑非笑“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却问道:“我纳茹茹,你高不高兴呢?”
  归菀沉默,良久,才轻声说:“世子自己都不高兴,就不要再顾着别人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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