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客人隐私,里面的门通常是关着的,今天虚掩,但一般人也不会轻易进去。
胖子正看漫画:“呦,嫂子来啦!”
忍了几次,她终于纠正:“其实你不用这么叫,直接叫我李久路就行。”
“好嘞,嫂子。”
“……”
胖子挠头笑了笑:“一时改不过来。对了你找见哥吧。”他主动说:“他在里屋做活儿呢。”
“哦。”
她往那方向望了望,虚音儿问:“男的女的?”
胖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悄悄说:“女的。”
李久路点点头,跟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她趴门缝偷偷看一眼。
还没走近,里面传出女孩虚弱的低哼,在刺青笔的电流声中抑扬婉转,让人听了怪别扭。
她脚步略微迟疑,悄无声息凑上去。
女孩刺青的位置在脚踝,她身体侧靠在椅子上,露出小腿和整只脚。
她面前的男人头发似乎长长一些,加之口罩遮脸,深深弓着脊背,看不出情绪。
驰见目光专注,落笔和抹擦的动作娴熟又连贯,他认真工作的时候,身上像有一种磁场,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随着下笔,那女孩又往回缩了下脚,白白的脚面紧绷着,面部楚楚可怜。
驰见深吸一口气,像忍耐到极限,臭脾气上来,把笔不轻不重撂在桌子上:“你到底能不能忍?文不文了?”他直起身来,动作到半路,明显僵了一下。
那女人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的确是太疼了!”
“那你就……”
他没说完,万鹏及时给拦下来,笑眯眯的说:“你们女孩子皮肤太薄了,疼也难怪,但你要是总乱动,师傅就掌握不好力度。”他指给她看:“你瞧,这条线有点儿歪吧?”
女孩凑近一看:“呀!还真是,那怎么办啊?”
“放心,待会儿打雾的时候能遮一下。要不给你拿块儿口香糖?缓解缓解?”
“好。”她感激的看万鹏,又偷瞄驰见一眼:“我忍着点儿,不乱动了。”
万鹏几句话就将顾客安抚住,驰见态度也稍微缓和:“疼就歇一会儿。”他看看挂钟:“五分钟之后开始。”
驰见摘了塑胶手套,口罩拉到鼻唇以下,咬上一根烟,起身往外走。
门口人影一晃,他看见李久路鬼头鬼脑的样子,心情瞬间放晴了。
他勾勾手指:“过来。”
“脾气那么坏。”久路慢吞吞走近,小声说。
“我可没耐心哄你以外别的女人。”他一摆头:“上后院,陪我抽根儿烟。”
前半句多少取悦了李久路,足以掩盖心底泛起那一丝不舒服,她看了眼他背影,跟着走出去。
后街还像以前一样黑,布满杂物和尘土,不远处KTV传来杂乱的音乐声,那扇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出。
久路想起被流氓围堵那晚,是驰见用衣服包住了她的头,后来他还揍了马小也,愤怒的样子让她吃惊不已,也是那晚,他第一次对她表白。
这些关于他的点滴,李久路总是记忆犹新,不知何时对他上心的,仿佛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现在想起来,她与马小也半斤八两,一边责难他的不忠,一边心猿意马。只不过马小也比较倒霉,和莫可焱在一起,让她先撞见了。
她深深叹息一声。
“叹什么气。”他吸着烟:“想到什么了?”
“没。”久路说正事儿:“我妈想请你去我家吃饭,问你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周几行?”
“周几都行。”
李久路想几秒,挑了个她放假的日子:“那就这周日下午吧,‘我们’学校放假,你别说漏了。”
“我可没你会撒谎。”
久路瞪着他,乌黑的眼在夜里仿佛能吸光:“那你随便吧,反正我妈知道,你就别想找我了。”
驰见拽住她手腕儿,笑笑:“放心,说不漏。”
久路:“那就好。”
日子定完,安静了几秒。
驰见看她一眼,用一侧肩膀倚着门框,动了动,将整个后背亮出来:“求你个事儿。”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腰部:“帮我揉揉,刚才弯腰时间太长了。”
她手指是蜷着的,触到他的衣料。
“动啊!”驰见回头看她。
慢慢的,他身上热量通过薄薄的布料透出来,李久路顶着拳,手心有出汗的迹象。
他指挥:“右边点儿。”
久路照做。
驰见没骨头一样靠着,手撩开衣服下摆,撑着胯:“对,位置对了。”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久路舔了舔嘴唇。
“下。”
她像个木偶,听从指挥的挪了挪位置。
“再向下。”驰见回头,忽然背过手,握紧她的拳头:“你没吃饭吗,跟挠痒痒似的。”
他淡笑着,带着她加了几分力气。
久路无暇理会他的嘲笑,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动地按在他腰上,他每一节骨骼和肌肉走向都变得很清晰,带着有别于女生的刚韧和骨感。
她被脑中的想象憋红了脸,扭着手腕儿:“你能够得着,还是自己来吧。”
“那怎么一样。”
他没放手,转过身,故意弓下腰来看她。
距离瞬间拉近,他的呼吸贴过来。
今天月亮很圆,躲在朦朦胧胧的薄纱后面,后街黑暗,但不至于看不清彼此五官,不远处的KTV里换了首抒情歌曲,成为最好的背景音乐。
这会儿没人出来,附和接吻的好气氛。
驰见只知道接下来的动作他宵想过无数遍,什么角度,什么力度,甚至多长时间他都计划好了。他垂眸盯着她的唇,自己嘴唇不自觉启开道缝隙,喉结滚动的声音成为助燃剂,呼吸都很轻。
驰见试探地搂住久路的腰,激动于她的顺从,就在要下口的时候——
“见哥,五分钟到了。”万鹏推开门,热心提醒。
李久路身体猛地抖了下,迅速推开他。
驰见闭了闭眼,烦躁地挥两下头发。
她脸热的能煎蛋,低着头:“那记得周日,我走了。”
“……我完活儿送你。”
“不用了。”
“也就半个来小时。”
“不用。”
她低着头,一溜烟儿跑远了。
驰见望着她的背影,朝万鹏幽幽竖起中指。
周日那顿饭江曼花了些心思,摆满桌子,样样拿手菜。
驰见没有空手来,备了点心水果,中途又拐去福林路打包一大份蟹粉粥。
周克推掉应酬,特意坐下吃这顿饭,陈英菊没有别的家属,只好拿驰见当大人对待。除了表达歉意,作为补偿,周克特意准备了一个丰厚的红包,希望他能收下。
驰见没要:“我平时上……上课,”他看久路一眼:“还要打工,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外婆,也多亏周院长和江主任愿意多分心,这次也不是你们的过失,好在外婆没事儿。钱就算了,麻烦江主任以后多关照一下她老人家就好。”
江曼感慨于他的通情达理,被这一番漂亮话说得心情大好:“说几次了,叫什么江主任,叫阿姨就行。”
驰见笑笑。
江曼说:“眼看快高考,你和路路一定加把劲儿,争取考上理想的学校,以后都来阿姨这儿吃,实在不行去院里吃也行,别为钱担忧,有什么难处跟我说。”
两人对视一眼,李久路在下面轻踢他。
他说:“谢谢。”
江曼微笑,打发久路去厨房端主食,这边招呼驰见:“别愣着了,快吃饭。”
“好。”驰见拿起汤匙,“给您盛粥。”
江曼摆手:“你们吃,那味道太腥了,我可吃不来。”
驰见递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下意识看周克。
周克吃相斯文:“怎么了?”
“没事儿。”他说:“给您盛一碗。”
吃完饭时间还早,江曼现在对驰见一百个放心,主动提出让他去李久路房间坐坐。
二楼房门敞开,直对下面客厅,不时传来江曼在厨房走动的声音。
驰见站门口偷瞄几眼,踱步过来:“千万别让你妈知道我们骗她,要不以后没戏了。”
她站架子旁摆弄那几盆花:“你指什么戏?”
“什么戏都没了。”他意味深长。
驰见坐到她的椅子上,从书架随便抽出一本书:“你这儿没有秘密吧?”
“秘密?”
“我不能看的。”驰见回头扫她:“比如情书、卡片、电影票之类。”
“要有呢?”
“给你个胆儿,你敢吗?”
久路咬咬唇,小声“嘁”了下,懒得理他,端着花盆去卫生间浇水了。
驰见笑笑,将半扭的身体摆正,书放回去,手指从左到右顺着捋过来,顿了顿,抽出一本“英语高考必备”。
书很厚,但边缘很整洁,一看就不常翻。
他哼笑了声,打开来,里面有汉字,还有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火星文。
驰见不感兴趣,刚想放回去,有张卡片大小的东西掉出来。是李久路的身份证。上面照片还是短头发,她看着镜头的目光有些呆,脸很小,嘴抿着,表情严肃。
驰见戳了戳她的脸,下面号码显示的出生月份是7月18日,驰见多看两眼,默默记下。
翻书瞬间,又有一张轻薄纸片掉下来,这回是张火车票,K1387,由小泉通往舟海市的卧铺,眼睛只捕捉到日期是4月20日……
还没等认真浏览,眼前一晃,有只手从上面把票抽走了。
李久路转过来靠在桌边,慢吞吞的语速:“找没找到情书?”
驰见盯着她动作:“那是什么?”
“哦,是去年出去玩的火车票,没用了。”她神色如常,车票在手中随意折叠两下,没有丝毫心虚表现。
“那还留着?”驰见没想到其他层面,还以为这票对她意义非凡,所以才会保留至今。
久路说:“我不知道它夹在书里,就忘记丢掉。”
他观察她的表情:“和马小也去的?”
“乱想什么呢。”久路好笑的说:“就算我同意,我妈那关也过不了啊。”
她表情太自然,驰见看不出破绽。
李久路说:“和我妈一起去的。”她停顿几秒,对上他的视线:“不信你去楼下问问她?”
隔半刻:“……有什么好问的。”
驰见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捏着她脸颊的肉,恶声恶气:“最好给我老实点儿。”
她乖乖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30章
原本周日下午驰见是有预约的,因为要去久路家吃饭,他和那三波顾客商量之后,改期到周一和周二。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他脚不沾地,往往忙完已至深夜。
这天晚上,他摘下塑胶手套,一抬眼,差八分十点,今天相较要早些。他恍然想起很久没找李久路,但她似乎也没主动联系他。
驰见缓缓转动脖子,劝着自己大方点儿。收拾妥当后,招呼洪喻下楼来打烊,他骑着摩托去了老人院。
一路上想着怎样进去——敲门行不通,吹口哨可能听不见,打电话害怕吵醒她父母。只能从后院翻墙进。
可当他转过最后一道弯儿,却发现都用不上了。
虽然夜已深,老人院那两扇铁门却大敞四开,有辆黑色轿车堵在门口,里面争吵不断。
驰见皱了下眉,将摩托停好,快步走进去。
江曼面容焦急,见到他来,像看见救星:“驰见,我们路路跟没跟你说她去了哪儿?”
“……没有。”驰见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
江曼失落的摇摇头,眼泪快要急出来,她牙齿抵着手背,将一张字条递过去。
驰见开始是心慌,接过来,身体瞬间僵住。他不敢相信的连着看了两遍,消化几秒,脸色变得阴沉可怕,暗暗磨牙齿。
另一边,姜军及爱人围住周克:“人是从你们院里丢的,你说,到底把我爸弄哪儿去了?”
周克头疼,一再解释:“我女儿字条已经写明,带您父亲出去散散心,并且归期确切,所以我敢保证两人目前是安全的。我们发现以后第一时间通知家属,也是秉承负责的态度……”
“负责个屁。”姜军骂道:“人都没了,还负责呢?赶紧把人给我找到,否则马上报警。”
“对,报警。”她爱人附和。
周克说:“姜先生,您父亲是成年人,即使要报案,走失满多少个小时,派出所才会受理,而且……”
“你这是威胁我吗?”
“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要不我们去办公室坐下慢慢谈……”
事情都推给了周克,江曼无心调节,她扶住膝盖慢慢蹲下,即使知道久路是安全的,心中仍然惊恐难当。
驰见心中怒气来得又快又急,等终于冷静下来,认真回想这几天的蛛丝马迹,眼前突然蹦进一张火车票,上面写着K1387,小泉到南舟,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