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那些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房门外,门板拍得山响。
聂绍不悦道:“轻点,轻点,门都要被你们拆掉了,我可赔不起,你们给赔啊?”
聂绍磨磨蹭蹭的,终于给开了门,却见门外有三四个举着灯笼的人,皆穿着官服,官靴。屋里本来没有点灯,几盏灯笼进来便打破了黑暗。
聂绍赔着小心应付:“官爷们大半夜的还辛苦啊,是在找什么人吗?”
那些官差才不想和聂绍多说一句,一盏灯笼举到他的脸上照了半晌才作罢,接着又问:“床上有人吧,躺的是谁?”
聂绍赶紧道:“主家的小郎君。”
“小郎君?!”有位官差已经用佩刀挑起了悬着的帐子,聂绍却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眼下不过三个人,还有一个守在门口,看这些人的身形一拳一个他足以能应付过去,此时倒不怕,只要那些人不挟持夫人做威胁。
锦书端坐在床上,心中虽然打鼓,但神情却极镇定,帐子被撩起来,有光亮直直的照在了脸上,她也没怵过一下。
“倒是个好生俊俏的郎君。你们这是从哪来,打哪去呀?”
锦书没有开口,聂绍连忙说:“回各位官爷,我们是从铜川的生意人,要到晋阳去谈买卖的。”
那些官差见这两人不是要搜寻的目标,也没有多问,便准备离开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官差提着灯笼又多打量了床上的那位郎君几眼,心道这郎君唇红齿白,肤光胜雪,哪里像个郎君。
聂绍注意到那人打量锦书的目光,忙上前去将床帐掩在身后,不悦的说:“既然没有各位官爷要找的人,那请回吧,我们也要休息。”
见人逐客,几位官差便相继出来了,一人告了句:“打扰。”随即又去了隔壁的屋子。
两人绷紧的神经并没有立刻松懈下来,聂绍走至屏风前,低声安抚道:“夫人受惊了,看样子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夫人请睡吧,想来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好,聂兄也请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那些官差搜查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锦书这才放心下来重新躺下,将被子拉至胸前盖好。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端,北去的道路还很遥远,不知会遇见多少艰险的事。她远不是被外祖母娇养在深闺里的那个娇娇女了,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她不能成为秦勉的牵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仗义
搜房的风波过后,锦书只睡了一个囫囵觉,天刚刚亮就得动身继续往北地而去。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舒适,路旁的草丛里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引来了蝴蝶蜜蜂流连忘返。南去的燕子也回来了,正忙着筑新巢。才涨过水不久,溪水淙淙,溪旁几棵野生的杏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像是一抹绚丽的云霞。
这些动人的风景锦书统统不见,她只是拼命的夹着马肚没命的赶路,想早点走出陕地到了晋地,从晋地到七哥的大营就不远了。
行了大半日的路,又渴又累。锦书便提议休息一会儿,她下了马,走至一棵大树下打算在歇会儿脚。
聂绍上来道:“小的去饮马,请郎君稍待片刻。”
锦书点点头,她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这是一棵古槐,树干粗大,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如今正是花期,枝桠上累累的花朵热烈的绽放着,好似堆积的白雪一般,花香扑鼻。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里穿透下来,洒在锦书的衣袍上印出斑驳的影子。
锦书解了水囊正喝着水,微热的天气,她的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难得的休息,总算可以暂时的放松。她耐心的等待聂绍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有人语声远远的传来,后来渐渐的近了,锦书站起了身,却见一个女子仓皇的向这边逃来,后面跟着两个莽汉。
那女子边跑边叫:“救命啊,救命啊!”
锦书本来无心管这等闲事的,哪知那女子见了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似的,直直的朝她奔来:“郎君救救我!”
锦书心中忐忑,如今我自身难保如何救你,但那女子已经躲到了她的身后去,紧紧的拽住了她的衣裳。那两个莽汉很快就追了上来,一人手里拿着根粗大的棍子,一人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要吃人似的。
“臭娘们,给老子出来!”
女子更加用力的抓紧了锦书的衣裳,苦苦哀求道:“郎君救命,他们要杀了我,请救我。”
锦书便高声问:“出了什么事,你们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她偷东西,是个贼!你要是护着他,我们可要连你一起收拾。”握着刀的那位咄咄道。
锦书便扭头看了一眼拽着她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急忙辩解道:“我没偷,我给了钱的,是你们讹人。郎君,你来评评理,我不过是吃了他们一碗面,就要收我五钱银子。”
五钱一碗面,五钱银子吃五十碗也够了,那是什么面,用龙肉做的不成?锦书又看向了那两人,道:“你们真的卖五钱一碗的面?”
“哼,明码标价,她自己愿意的,又何不不对?”
女子气急:“明码标价,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就是摆明要宰人,难道我还乖乖的等着被你们宰,我才不做冤大头呢。”
那两人便伸手问女子要钱,女子只说没有。其中一个恶狠狠的说道:“吃了我们的面不给钱,没钱也行,拿身子抵账吧。见你细皮嫩肉的,要卖也还能卖个几十两银子,面钱是足够了。”
锦书看不过了,道:“你们开黑店,要坐地起价,仗势欺人,这是何道理?如今还要拿人去抵债呢?”
那两人难得和锦书争辩,就要去抢人,锦书到底也是个女人,又生得单薄,力气有限,即便是有心维护也有些吃力。
幸好这时聂绍及时赶回来了,他冲了上来,一招一个便将两人给击退了。
女子低低的哭了起来,那两人本来想玉面书生好对付,哪知又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眼见着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因此撂下了狠话:“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去搬救兵来。”
聂绍倒不怵,只是担心锦书:“郎君没事吧。”
锦书道:“我没什么事。”她又去看身边的女子,那女子脸上的泪痕未干,倒给锦书硬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笑容太过明亮闪花了锦书的眼睛。
“你一个独身女子,身边没个办就出来闯,逮着被人宰肥羊,要不是遇见我们,就真的被那些人给抓走了。你难道就不怕?”
女子笑道:“不怕,出来闯就得面临各种危险,倒觉得很有趣呢。说来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说着便向两人行礼。
锦书没有当回事,歇息得差不多了,就该重新起程了,时间可耽误不得,不然只怕天黑了要露宿这荒郊野外了。
锦书踩着马鞍上了马,那女子却眼巴巴的站在一旁问道:“郎君要去哪里?”
锦书冷淡的回答:“晋阳。”她是打算到了晋阳稍作停留再去燕地的。
女子眼睛一亮,忙说:“我也要去晋阳的,郎君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独身一人,和你们作伴一路去晋阳好不好?”
锦书听说,便看了一眼聂绍,聂绍没什么意见,他的任务是负责护送锦书顺利到达燕地,别的事他也没权管。
锦书道:“你一个女子跟着我们两个男人做什么,我们素不相识,你就放心?”
女子却格外嘴甜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捎我一程吧。”
面对女子的奉承,锦书却没有心软,她策马便走,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本来是在逃难中,说不定控鹤监的人已经出动了,她得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
聂绍见锦书已经走远了,他看也没看那女子,赶紧追上了锦书。
女子见他们不管自己,只好撒开腿,一路跟着跑。她用尽了全力的奔跑着,小的时候哥哥们扔下她,她也是这样跑着追逐,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因为从小跟在哥哥们后面跑,所以她的脚力很不错。刚才那两个恶汉追着她足足跑了两里地,这次她也一定能追上他们。
只是人家骑马,她只有一双脚,双脚跑得再快,也抵不过四条腿的马儿。也不知跟着跑了多久,她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便一头栽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再没了知觉。
第一百三十章 一道
温热的水滋润了嗓子,昏沉沉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这水不似一般喝的白水,而是泛着熟悉的苦味,被喂的是药。
药?为什么要喂她吃药?她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努力的睁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璀璨得犹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醒呢?那自己喝吧。”锦书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冯似珍费力的坐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却见黄墙茅屋,墙上都漏风,身下躺着的是坚硬的土炕,这是在一户农家里?
“郎君救了我?”
“你没命的跟着我们跑,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我给你把过脉了,你有些体虚,便给你配了点药,你喝了药好生休息着吧。”锦书起身欲走。
“我姓冯,闺名似珍。家里三个哥哥,就我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上个月因为负气离家,想学着那些江湖儿女快意情仇,可是到头来吃看不少的苦头。郎君别笑话我。”冯似珍自己说着也觉得怪臊的。
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让锦书有些不适应,心道这个女孩儿还真是没什么心计,就这样还敢离家出走,学着人家江湖儿女?难怪会进黑店被人宰,看着冯似珍年纪不大的样子,心道肯定在家也是被娇宠坏了。
冯似珍自报家门后,见锦书没什么反应,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锦书淡淡的回答道:“我姓程。”
冯似珍又立即含笑着招呼:“程郎君,我可以跟着你一块回晋阳吗?”
锦书实在不想带着个麻烦上路,但这女人能跟着他们跑两里地也实在了不起,看样子她拒绝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道:“由着你吧。”
冯似珍见锦书答应了,欢喜得在炕上便和她磕头感谢。
锦书没有在这屋里多留,她走出去的时候聂绍正在院子里和这户的当家攀谈了,聂绍见她出来了,匆忙的住了话题,朝她大步走来。
聂绍刚在她面前站定,锦书便有些为难的和他道:“我答应那个女人跟着我们了。”
聂绍神色恭谦的应了一声是。
在农户家休整了半日,算是养好了精神。冯似珍本没什么大碍,有这半天的功夫也足够缓过来了。
三个人,两匹马,这是个难题。锦书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让冯似珍和她共乘一骑。那冯似珍虽然娇羞,但却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为了避人嫌,甚至也换了男装。还体贴的和锦书说:“程郎君,您别怪我多事,这样大家都好。”
锦书还没怎样,那聂绍见状心中暗道,两个乔装女子,倒是件稀奇事。
锦书男装的事一直没有点破,冯似珍也真拿她当男人。住店的时候他们会要两个房间,单独给冯似珍一间,另一间里锦书依旧睡床,聂绍要不打坐,要不睡桌子,一路上倒还相安无事。
“程郎君,你去晋阳做什么?”
“有点事。”几天下来,虽然彼此熟悉一些了,但锦书还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细全部透露给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子。
“哦,程郎君不是晋阳人吧。”
锦书点头,冯似珍立马又说:“那去晋阳了一定要去我们家做客,我们家最好客了,知道郎君您救了我,一定会厚待您的。”
锦书却淡淡的支吾了一声,没有说话。
冯似珍见程郎君不苟言笑,冷冷清清的,也不知要怎样才能引得郎君一笑,为此她很有些懊丧。
一路上锦书都不怎么说话,一是为了扮男人,她要粗着嗓门说话感觉很累,二是不管面对聂绍,还是这个结伴的冯似珍她都没什么可说的。因此很多时候都是一人默默的发呆。
等到他们出了陕地到山西境内时已经是三月初了,本来不算远的距离,没想到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三月初一过了临县,他们走的是官道,没想到竟然引来了一群马贼。聂绍不是吃素的,论拳脚,论刀剑都是顶尖的高手。他是秦勉豢养的死士,至死效忠主人,如今护送锦书北上,锦书的安危便是他最大的责任。
聂绍有一招制敌的本事,但这次遇到的这些马贼和以往的不同,显得十分的难缠,锦书和冯似珍两个又是拖累,聂绍行动起来总要瞻前顾后的,那些人很快就抓住了聂绍的弱点,一心想要接近锦书。
“这个小子细皮嫩肉,倒长得像个娘们似的,老大最喜欢这样的货色了,捉回去献给老大,肯定能得一笔奖赏。”一个戴眼罩的汉子肆无忌惮的说着,虽然只有一只眼,但露出的凶光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冯似珍双腿哆嗦得如同筛糠一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聂绍见锦书有危险,忙抽出了身上的剑递给了锦书。
锦书迅速的接住了,接住之后脑袋便有些犯懵,她没杀过人啊,就是那次被人劫持,她逼不得已向人放箭也没把人给射死,再说这剑该怎么用?她完全没个章法,冯似珍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裳,聂绍此刻也自顾不暇,这时候只有靠自己了吧。
她想不出任何的剑法,只是双手紧握着剑柄,一阵乱砍。
“小子,你往哪里坎。”戴眼罩的瞧出了锦书不会使剑,便随口嘲笑了一句。
锦书只知道危险靠近,保命要紧,她才顾不得那么多,依旧一通乱刺,在回掣中,没想到当真刺中了那人的脸。
那人原本戴着眼罩,如今脸上又新添了口子,鲜血直流,模样更是瘆人。她依旧靠着自己原本就不怎么强大的力量挥舞着手里的剑,虽然没有章法,但也能唬人。这时候聂绍已经将麻烦解决掉,冲到了锦书身边,几招过去,就解决了一个。
然而锦书觉得胳膊都快要断掉了,手中的剑也终于落到了地上。那些马贼也被打得落花流水,逃的逃,散的散了。
聂绍将剑取回,重新装回了剑鞘里,他扭头看了一眼程锦书,却见她气喘微微,神情有些慌乱。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个女人到底害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