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沈岭笑道:“要不你也向西凉求婚?”
  杨盼第一个跳起来喊:“我不嫁!”
  杨烽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转眼虚龄十三的他,婚事也快要提上议程了,顿时也跳起来:“我也不娶!”
  皇帝拍了他脑袋一下:“才多大个小鬼!你想娶媳妇,我还不让呢!”
  沈岭摇摇头:“那只有陛下您了……”
  这下轮到皇帝跳了:“沈岭!我的皇后是不是你亲妹妹?!”
  大家看沈岭遏着笑容的样子,知道被耍了,个个气哼哼坐下来。沈岭拱拱手道:“大家都互相通婚了,其实和没通婚也就一样了。我们现在处在强势,拉拢西凉,还不必要这么覥着脸。西凉若有买粮的时候,陛下不要囿于成见,该卖还是卖,不赚钱白不赚嘛。倒是——”
  他略略沉吟的一下:“可否把王蔼叫回来,问问北边的情况?”
  皇帝挠挠头:“修书给王蔼,倒不是难题,难在他现在是柔然的驸马,只怕有很多不便——单看穿越北燕的领土回来这一条,就是千难万险了。其他的,先走一步看一步。我就不信西凉的李知茂没有求到我的那一天!”
  本来香喷喷吃着栗子的杨盼,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嘴上已经停了,怔怔地听父亲和舅舅谈话。
  沈岭何等细心的人,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等这段国事谈完了,他对杨盼招招手说:“阿盼,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不知你有没有空?”
  杨盼从走神中回过来,点点头说:“有空,阿舅尽管吩咐。”
  沈岭道:“那就先和陛下告退了。我新编的《前朝鉴》,关于前朝宗室一块,其实有些细节还不确,阿盼懂些,我和她聊聊去。”
  皇帝面色有点尴尬:杨盼懂的那些,无非是他没称帝前,曾经被逼娶了前朝的永康公主皇甫道婵,虽然两个人有名无实,但是到底是他心里的一桩丑事——杨盼跟着他住在公主府上一阵,沈岭大约就是问那一段内容吧。他欲要出言阻止,沈岭却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色,然后对杨盼笑道:“来,阿盼带路!”
  外头是建邺几年都没有下过的大雪了。杨盼拿斗篷裹紧了脖子,长长的狐肷风毛把她的小脸蛋衬得娇小玲珑。一身鲜艳的大红色走在茫茫的雪地里,静静地看一看也觉得陶醉了。
  沈岭跟在她身后信步走着。服侍他们的宫女宦官知道这两个人的秉性,都是远远地跟着。
  杨盼无意识一般,从树丛里抓一把雪往天上一抛,随即仰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小酒窝显出了一瞬,又消失了,眼睛眨巴眨巴,闪啊闪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岭问:“阿盼真的舍得见你阿父阿母为你的婚事这么着急?”
  杨盼回眸看着舅舅,神色落寞:“我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了。找一个人随便嫁掉,阿父阿母会高兴,可是我会不高兴;不嫁,他们又为我担忧,总是不快乐。可是……”
  沈岭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脸为难的样子,一句话就戳破了她:“可是你还想着北燕那位化名罗逾的皇子。”
  杨盼的眸子瞬间变得晶莹了,仿佛有泪花在里头打转,但她坚决地摇摇头:“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国不同,道不同,心意也不同。他有他心里的牵挂和坚持,我不想为他牺牲——因为我一牺牲,我的父母,我的国家,也会随之为我的选择而牺牲。”
  “若我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心,”她最后说,“我只有不嫁,心里有他,但是不在一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沈岭刮目相看似的,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阿盼,我还小瞧了你。”
  “但是——”他负手看着漫天撒落的鹅毛大雪,深深呼吸着清冽的空气,“人哪,都是被推动着走的,走到哪一步,我们谋划得再细,也无法谋划到全局。所以当年你阿父是个赌徒,绝顶聪明的赌徒,我便把我的宝押在他的身上,自己亦变作一个赌命的赌棍了。咱们有时候得牺牲梦想,但有时候也未必啊。”
  “阿舅。我听不懂。”杨盼老老实实说。
  沈岭偏头看着她笑:“前朝大楚的宗室,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女,其实只有三个:末帝建德公是最后一位帝王,他有一位亲兄长曾是太子,却被废后暴卒,还有一个妹妹……”
  “就是逼着我阿父娶她的永康公主么?”杨盼提着她就撇嘴,“我反正对她没有好印象。”
  沈岭笑了笑说:“你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
  杨盼摇摇头。
  沈岭说:“北燕皇帝叫叱罗杜文的,掌控人心的手段算是精妙。他深知你阿父最大的弱点就是家人,所以,曾经和前朝废帝、末帝合纵,逼你父亲娶永康公主,然后趁机又求娶你母亲——这样的话,当时你的父亲若不愿意而造反,实力不足,只消里外夹击,就是死路一条;若是答应了,少不得抛别爱妻,迎娶公主,也会被牢牢地控制在全无势力的建邺。”
  “但是,死棋肚子里可以走出仙招儿:你阿父抓住国书翻译时的漏洞,不动声色,先斩后奏,把永康公主送到北燕和亲——国书上说:‘愿求娶大将军杨寄之妻’,鲜卑语里可没有‘下堂妻’这一说法——当时他的妻子,可不就是那位公主么!”
  杨盼恍然:“啊!怪不得那之后,阿父就把阿母与我们安置在荆州。咱们一家团圆后,我就再没有见过那位永康公主了!”
  沈岭笑了笑,接着说:“我总觉得,陛下的‘远交近攻’,这次要糟。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国与国之间,比人与人之间更为龌龊不要脸,更是为了利益肯付出一切的——叱罗杜文皮厚心黑,为了目标,人_妻也是肯娶的,是个当帝王的料子,从他把亲生女儿嫁给西凉李知茂,我就觉出不对劲了。”
  “那怎么办?”杨盼急忙问。
  雪花飘在沈岭的头发上、眉毛上、眼睫上。他的眼睛一眨都没眨,好久,才看见喉结上下一动:“虎狼屯于陛,先预备,再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权谋真心跳不过,而且是此消彼长,南秦没有神机妙算、如开挂小说般的胜利。
但是,故事推动爱情的发展嘛。不然,以现在面包的警惕性,她怎么可能敢嫁给一个上一世杀过她的人呢?
 
  ☆、第一零七章
 
  一般来说, 旧历的三四月谓“青黄不接”——仓储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而新种的粮食还没有收获。
  西凉的来使陪着笑到了南秦宫城,送了好些漂亮的丝绸、绒毯之类, 然后觍着脸问:“咱们陛下问:不知兄长这里,可有余粮?我们比往年加二成的价,求购十万石。”
  杨寄不易察觉地一皱眉, 问:“河西一带去岁遭灾了么?”
  来使陪笑道:“没有, 风调雨顺,但是桑树种得太多,水稻和麦子就种得少了, 度了三四月这个难关,收了新稻,就会好的。”
  皇帝蹙眉,好一会儿冷笑道:“贵国也就是河西一带产粮丰盛, 为何突发奇想改了种桑?赚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
  那使臣大约也是有口难言,叹了口气道:“上之所好,下必甚焉。总之, 二成的加价陛下看不上眼,二成五也行啊!”
  心里气恼的皇帝杨寄幸亏想起了沈岭的提醒, 心道:妈的,有钱不赚白不赚!既然你去年在蚕丝上赚了一大笔, 今年急着要粮又上赶着加价,就别怪我手黑!
  他慢悠悠道:“今冬一场大雪,还不知我这里水稻能长成什么样。这些年谁不是看天吃饭?余粮虽有, 都卖了给你,万一我这里遇到些天灾,可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使臣着急了:“两国毕竟是兄弟之邦,当年签订议和书的时候就说好了彼此帮衬的。当然,二成五是少了点,但是超过三成,也承担不起了。”
  就跟做生意讨价还价一样,好容易谈妥了,皇帝这才转换了面孔,笑嘻嘻说:“互相帮衬是不假,现在贵陛下做了北燕的女婿,不要哪一天突然跟我翻了脸,说‘什么兄弟之情哪及夫妻之情’,我可就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那使臣又是一脸难以言说的哀色,叹口气道:“夫妻什么……还不是汉人的老话作数:‘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只是道理这样讲,做起来又格外的难啊!”
  皇帝已经约莫有数:西凉拔稻而植桑,大约是北燕公主吹的枕边风;而从僚属到百姓,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以为不好;只有少数几个人心里惶惶,却又无可上谏。
  皇帝心道:西凉这个“兄弟”算是完了。接下来大约是西凉要去抱北燕的大腿,合谋他南秦了!
  于是,使臣前脚带着十万石粮食离开,皇帝杨寄后脚就吩咐兵力朝西、北两面输送,务必早做准备,以防西凉拿了粮食,倒投向北燕一方去。
  西凉缺粮是真的,北燕的六公主素和,一去就勾住了西凉国主李知茂的心。她喜欢漂亮的锦缎,所费其实并不至于败倒一国,但她一番言语却叫李知茂动了心,深觉拔粮种桑是充实国库之道,亦是讨好美人之道。多花了三成的钱向南秦买粮,虽然有些肉疼,但是产出了白花花、坚韧柔亮的丝绸,转手卖给北燕和柔然——去岁挣了好大一笔金银和皮毛呢。
  南下的使臣成功地买了南秦的粮,李知茂希冀地派出了前往北燕的使臣,打算为自己今年的丝也卖出个好价钱。
  没成想叱罗杜文笑着对使臣说:“哎呀,今年雪灾,饭尚且不够吃,哪有闲钱买丝?你们缺粮了可以向南秦花钱买,我们呢,一来出不起这么高的价,二来和南秦关系不和,也拉不下这张脸皮来。所以,国库的银钱,已然换了粮食,备荒备战呢。”
  “那我们的丝?……”
  皇帝叱罗杜文冷冷一笑:“丝又不能吃,饱暖才思淫_欲呢!你们瞧瞧往西去,有没有那个西域的国家喜欢这些好丝绸;若是都不喜欢,丝也是耐放的东西,最多就是变黄了,染不出漂亮的颜色罢了。”
  使臣勃然变色,最后冷笑道:“陛下这不是有些出尔反尔?若是我们的国人追究下去,建议我们陛下拔水稻而种桑树的可是贵国送去的公主!”
  “怎么着?”皇帝亦勃然,背身拂袖道,“你这是威胁我?你们敢动我女儿一指头,我就从梵音公主的身上,加倍地讨还回来!”
  使臣气得发抖,拱手道:“臣岂敢威胁陛下!大国之间,还是要讲个礼尚往来的脸面吧?陛下若不肯买丝,只算是鄙国国策的失误,不敢再叨扰了。”
  叱罗杜文连送一送的客气都没有,负手看那西凉使臣离去,才对身边人说:“在城外找人装成强盗拦一拦他,别叫他太早回去胡说八道。”
  一会儿又问:“柔然的使节呢?”
  他换了一张笑脸,本就是英俊的底子,又是个人人皆知的从亲哥哥手中夺来皇位的狠心冷酷的霸主,所以但凡带着些笑容,便让人觉得受宠若惊似的。
  柔然也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但是这些年除了在王霭的帮助下用诡谋打下了燕然山之外,兵力也好、武器也好、财力也好,都略不及北燕。北燕愿意和谈,柔然当然也愿意捞一点好处就算。
  两方先笑眯眯谈六皇子的婚事。
  叱罗杜文豪爽地说:“朕的六皇子皋伐,入赘贵邦也可!一应的聘礼,但凭你们先提,朕只要办得到的,自然一毫不错去办就是了。”
  爽利到这样,反而让人不信。柔然的使臣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大可汗说,之前有些误会,如今和解了,什么问题都是谈一谈总好消弭的。只是其他犹自可,唯有燕然山一带水草丰美,不忍放弃。”
  这是丑话说在前头,先告诉叱罗杜文:其他可以谈,燕然山免谈。
  叱罗杜文淡淡一笑:“水草丰美的地方多得是。西海郡一带有山有水,难道不是宜于放牧的宝地?换回我的燕然山,你们不亏吧?”
  使臣诧异道:“西海郡地方虽好,到底现在姓的是李。大汗画张大饼,凭空就要回燕然山,臣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如何能够。”
  皇帝笑道:“画的饼自然不好意思馈赠,等西海郡归属贵邦了,再归还燕然山如何?”
  使臣嘬牙花子不做声。
  皇帝道:“朕前期谋划若干,使得今年西凉势必大饥馑,你若想要河西走廊北路大片的好草原,就与我合作,我一个人又吞不下偌大的骨鲠,也犯不着骗你。你若不想要呢,就当我没说,横竖西凉的丝绸通路,也能分我这当岳父的一杯羹。”
  使臣寻思:叱罗杜文这意思,竟是要卖了他的亲家西凉?今日能卖西凉,来日不能卖他柔然?
  可是转念又想:譬如一场大赌局,今日甲乙合作做庄,明日换了乙丙,其实也是赌各自的眼光、手段和勇气。柔然没落了这许久,好容易打下个燕然山,却不再有实力继续南侵,燕然山临近边境,冲突不断,倒似个烫手山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倒不如拿出来赌一赌,毕竟西海郡地方大,水域多,那里的茫茫草场,水草更好,尤其适合柔然人放马驰骋。
  他想定了,点点头说:“大汗的意思,臣明白了,定将大汗的意思转达给我们大可汗。”
  叱罗杜文笑笑说:“事不宜迟,等南秦收了夏稻,源源不断的军粮送给他兄弟之邦了,我们这骑兵突袭的战术就费劲了。”
  “还有,”叱罗杜文又说,“既然说了合作,燕然山我不急着要,但有一个人我要——贵国交出这个人,不过是一家哭,若是留恋不舍,只怕这场仗就要先处置内鬼了,到时候损兵折将一路哭,可不要说我没有打招呼。”
  柔然使臣问:“谁呢?”
  叱罗杜文笑道:“就是那个拿着我儿子的剑,冒充我大燕五皇子的王蔼。”
  柔然使臣又嘬牙花子。
  叱罗杜文笑得冷冷:“怎么做你们自己权衡,横竖你们得知道那是个惯会使奸的南蛮子,还当个宝。将来被他骗了公主不说,只怕还骗了国土才能算完。可不要说我没提醒:王蔼是怎么穿越我大燕的领土去贵国的呢?不过是因为他曾是南秦皇帝御定的驸马,我没有警惕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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